象生瓷，瓷器家族中的“伪装者”

苍时

清乾隆时期，陶瓷工艺集合了历代官窑、民窑成就之大成，制瓷技艺达到了新高度。在这一时期，中国瓷器家族中的一个潜藏的“伪装者”，盛行于宫廷和民间，它有时是水果盘，有时是只大螃蟹、有时是颗大白菜……它常常蒙蔽人们的眼睛。这种“以假乱真”的瓷器，便是深得乾隆爷喜爱的“象生瓷”。何为象生？根据《现代汉语大词典》中的解释为：“仿天然产物制成的工艺品”，意思是用不同的方式模仿自然万物。象生瓷是一种民俗器物，它不仅承载着文化、技艺、历史、民族特征，还沉淀着人民的经验、观念和知识。它独特的特点，使它成为瓷器家族中独具一格、颇为活跃的一员。

“以假乱真”的象生瓷

早在远古时代，老祖宗们便喜欢将陶土捏成各种动物的形状，这些便是早期的象生陶瓷。到了中国瓷业正式发展的早期，出现了象生瓷，比如六朝时制作的各种家畜和羊圈、猪栏等模仿生活中实际器具与生物的青瓷明器，这种象生青瓷在早期大多供贵族使用，进入唐代后，其制作迅速减少。明代时，异军突起的江苏宜兴窑，成为了清代象生瓷的发展榜样。而到了清代乾隆时期，象生瓷的制作又重新兴盛起来，高度仿真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

象生瓷又称为仿生瓷，是仿造自然界与现实生活中的动植物和器物的一种特殊瓷器品种，在广义上还包括一些象生陶。在历史上，特指仿制的供陈设观赏的盘装瓜果，英自枚在《萝梁缘· 四司六局建舍假赁》中提及：“果子局，掌装簇钉盔看果、峙新水果……象生花果。”

一件合格的象生瓷，首先它的造型要过关。象生瓷的创作明显是吸收了西洋绘画技法的透视原理，这使象生瓷的造型看起来更像现实中的实物。工匠们将实物塑造的层析关系分析得十分透彻，这种分析没有出现在二度空间的平面画布，而是被塑造成三度空间的立体作品。作为一种运用了西洋绘画技巧创作的制品，象生瓷与当时供奉宫廷的西洋画家的作品有异曲同工之妙， 表现方式十分真实和具体，是与抽象的图案化装饰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色彩是我们思想的载体，是瓷器的基本构件元素和造型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瓷器的灵魂和精髓，一件完整的象生瓷造品自然也离不开釉色的仿生。象生瓷有机地运用了当时已经成熟的各个颜色釉的工艺成果，并加以发挥、引申、转化，使象生瓷更符合所塑造的实物的真实颜色，从而达成以假乱真的效果。例如，为了极力模仿木头的纹理，工匠按照木头纹理的本来面目，有机地对黑釉和褐红釉进行结合，从而使象生瓷表现出木头制成的器物的特征。所以，当我们看到一些仿木象生瓷，我们可能一下子还看不出它到底是不是瓷质的。同时，乾隆朝象生瓷还会在各种仿器物类象生瓷上加绘各种精美彩饰，使其不仅在造型上酷似其他器物，并在装饰上进行仿效。例如，乾隆时期的仿金器不仅遍施金釉，还时常镶嵌各种仿制宝石，极尽奢华富丽。

可以看出，乾隆时期的象生瓷不只是单纯地仿生，往往还需要进行复杂的色釉和彩绘的综合装饰。但从艺术发展的角度看，这种不惜成本，专门为满足统治者观赏之需而生产的象生瓷，确实会因为和大众生活脱节而使瓷器艺术被引向歧途，但是却不能抹煞它所反映的当时制瓷工匠的高度智慧和精湛的工艺。

象生瓷何以兴盛？

乾隆和康熙、雍正帝一样，对瓷器艺术的喜欢达到了颇为痴狂的程度，这促使乾隆在财力上大力支持御窑厂生产瓷器，并亲自对御瓷生产提出指导性意见。在乾隆帝的支持下，景德镇御厂得以不计工本制作各种极为新奇和精巧的瓷器种类，掀起了空前的创新潮流，象生瓷以其巧夺天工的造型与装清 石湾窑陶塑金丝猫 广东省博物馆藏饰而深得宫廷喜爱，成为乾隆宫廷的重要陈设器，彰显着皇家气派。而清代民窑向来把官窑产品作为楷模，官窑中的这股“象生瓷热”也使得民窑随之制作了大量的象生瓷。

乾隆时期高度发展的经济也是象生瓷得以兴盛的保证。早在康熙和雍正时御窑厂便积累了大量的生产资料，乾隆时期每年会有多达约一万两的用银投放在生产上，这为乾隆御窑厂制作成本高昂的象生瓷提供足够的财力。此外，经过中华几千年的技术沉淀，很多制瓷工艺在清朝时期都已经达到了顶峰，这使得清王朝有足够的技术实力去生产逼真的仿生品。

据《景德镇陶录》中的记载：“西洋雕铸像生器皿（ 画法渲染仿西洋笔意） 。”可知，乾隆御窑厂的象生瓷产品有许多是仿制于西洋象生器物。这是因为从康熙时期开始，宫廷中进入了一批西方传教士艺术家，他们带来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器物，而其中便有影响中国象生瓷工艺的仿生器皿，西方特色的写实艺术给写意为主的中国艺术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在西洋艺术的影响下，象生瓷所追求的逼真和写实技艺得以发展，宫中顿时掀起一股“象生风潮”。象生瓷造型相当复杂，这要求工匠不仅要有高超的雕塑技艺，还要具备一定的西洋绘画、透视技法基础，从而能够把握所表现事物的结构。

有了财力、技术力，自然也少不了人力，一名杰出的督陶官能够保证御窑厂得以实现制作大量精奇的象生瓷。在乾隆朝早期出任督陶官的唐英便是这么一个人才，他早在雍正时期就在景德镇进行御瓷生产的协助工作，到了乾隆时期，深谙制瓷工艺的唐英正式出任督陶官，史称“唐窑”。在唐英的督造下，乾隆官窑在制瓷工艺上达到巅峰状态，如转心瓶、转颈瓶等知名瓷款，而象生瓷便是“唐窑”专门为宫廷生产的高级陈设和玩赏品。

象生瓷的世俗化审美

与雍正崇尚儒雅清新的艺术风格不同，乾隆时期，整个社会弥漫着追求富贵奢华的风气，这股风气表现在了瓷艺的世俗化上，从而使得吉祥文化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繁荣，象生瓷的大量出现正反映了这一时期审美倾向的转变。

早在清代以前，工匠便会在陶瓷器中以物寓意。象生瓷的世俗化體现在其具备的浓郁的吉祥意味之中，象生瓷选取的动物和瓜果都是人们喜闻乐见的吉祥事物，例如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象征长寿的桃子、象征富贵的鱼等等，这些象生瓷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吉祥文化。同时，象生瓷经常以各种釉彩进行装饰，看起来色彩鲜艳、光泽明亮，让世俗化的象生瓷增添了几分富丽。

象生瓷身上透露出的世俗化气息也得益于“次色瓷”的变卖常态化。在烧制瓷器时，有时会出现一些烧制不成功或者有瑕疵、釉色没达到标准的瓷器，这些瓷器被称为“次色瓷”。按照规定，景德镇御窑厂生产的宫廷瓷器，秘方不能外传，所以这些次色瓷不能流入民间，只能把它们砸碎。到了乾隆年间，乾隆皇帝对于残次瓷器提出了不同的处理方式，即所有次色瓷不必运往京城，就在当地售卖即可。这促使了御窑厂和民间的广泛接触和工艺技术交流，亦使御窑厂接受到浓郁的民间世俗文化熏陶，象生瓷正是民间文化影响御瓷的体现。

象生瓷是贴切我们生活和身心的一种器物，它具有稳定性、广泛性、传承性等特质，在历史长河中不断兼收并蓄，在工艺、审美文化、装饰等方面发展成自己的体系。精致逼真的象生瓷，其创意和艺术思维对我们如今的陶瓷艺术起到了一定启发作用。尽管时过境迁，这些象生瓷精湛的魅力还是丝毫未减。

（编辑/刘芷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