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脊轩方位考

河南

归有光作为明代“唐宋派”代表作家，其文风格朴实、感情真挚，被后人誉为“明文第一”。而《项脊轩志》则集中体现了归有光散文的艺术特点和艺术魅力，文中所记书斋“项脊轩”也随之名扬天下，成为一个重要的文学意象和文化符号。可惜，项脊轩已湮灭在岁月中无迹可寻，我们只能通过遥想当年“多可喜，亦多可悲”的书斋生活，深情怀念震川先生了。现在的人对项脊轩在整座宅院中的确切方位多不甚明了，原文及后世注文也未有详述。不过，文中涉及书斋方位及建筑构件的词句不少，可以对我们判断其确切方位有一定帮助。

一、“旧南阁子也”

先从建筑结构布局看。传统江南民居在平面布局上多采用“四水归堂”式，即：大门开在中轴线上，迎面正房设大厅，房屋四合，和院墙一起围成封闭式庭院(天井)，用以采光和排水，雨水从四面沿内侧屋顶流入天井。个体建筑以传统的“间”为基本单元，一般三间或五间；为利于通风，多在院墙上开漏窗，房屋则前后开窗。另外，受家族财力、地位等因素影响，还有“进”数的差别，沿中轴线依次深入，一进为一个院落。文中描述的“庭中通南北为一”的庭院格局正符合这一民居特征且大致可以说明归宅坐北朝南的总体方位。那么，则可以从“旧南阁子”的“南”推断项脊轩位于宅院南端，这是项脊轩的纵向坐标方位。

再从建筑名称看。《古汉语大词典》对“阁”的解释有很多，其中跟建筑有关的义条有：1.①古代装置于门上以防门扇自关的长木；②我国的一种传统楼房……其特点是通常四周设槅扇或栏杆回廊，供远眺、游憩、藏书和供佛之用；③特指女子的卧房。2.①侧门……颜师古注：“阁者，小门也。东向开之，避当庭门而引宾客，以别于掾吏官属也。”②卧室。“阁子”之名当源于“阁”，但“阁子”之称却又带有非正式、口语化特点。在民居中，“阁子”应当是指木质结构的小房子，相对于主体建筑的“堂”“厅”“房”“室”“亭”“轩”“台”等而言，这个名称显然是简称，甚至是临时称之而沿用下来的习惯性叫法，并不具有普遍性和规范性，这可从后文中“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的问语中得到验证。江苏昆山震川高级中学的赵国庆老师更熟悉昆山当地民居特点，他曾指出“可能归家本来还有一个‘北阁子’”。因为“项脊轩”面积极小(“室仅方丈”)，可知其原本的功能并非会客、居住或读书，极有可能是用来储物、藏书的，相当于杂物间或库房。而在明清时期，今上海附近的江南地区(含昆山)，在城镇、郊区普遍建有一种叫“绞(音同高)圈房子”的合院式民居，在当时非常有代表性。王海松、邹严、宾慧中的《庭心与绞圈房子——一种具有朴素生态理念的江南民居》一文对这种江南民居进行了图文并茂的详尽分析，并指出“对于一座典型的‘一绞圈’民居来说，其通常为五开间、四厢房。头埭中间为‘墙门间’，次间、落叶间(梢间)皆可住人；二埭正中为正厅，次间、落叶间皆为生活用房……两侧东西厢房各有两间，有的还设东、西小客堂；通常在厢房与正堂的转角处设灶间、库房”。

综上大致可以推断，《项脊轩志》中的“阁子”不会处于正房开间的位置，只可能是主体建筑的附属部分，处于开间(耳房)与院墙的连接部位，或处于厢房与正房的过渡部位，这是项脊轩在纵向坐标方位上的坐标点。

二、“又北向，不能得日”

这两句对判断项脊轩的具体方位至关重要。按照传统民居南北朝向的坐落习惯，院落中“北向”的房间有两类：一类是一“进”式院落中面对正房(开间)、与左右厢房相垂直、依托南院墙而建的南侧房间，类似于北方四合院中的“倒座房”，或者是“绞圈房子”的“头埭”；另一类是二“进”及多“进”式院落中面对正房(开间)、与左右厢房垂直、依托前院正房(耳房)的后墙而建的南侧北向房间，或者是“绞圈房子”的“二埭”。

如果项脊轩属于前者，那么房屋南(外)墙理应有窗，不存在“不能得日”的情况。如此一来，项脊轩就只能是为了充分利用“落叶间(梢间)”与东院墙或西院墙之间的空间、依托南院墙而加建的非主体建筑，门朝向东厢房或西厢房的南墙。如果属于后者，房屋就仍属于开间，面积大小不应该“室仅方丈”，故也应是在东“落叶间(梢间)”或西“落叶间(梢间)”与院墙之间加建而成的建筑，门朝向二进院落的东厢房或西厢房的南墙。

据此，可以进一步推断，项脊轩应该位于庭院的东南角或西南角，这是其在庭院中的横向坐标方位。

三、“日过午已昏”“前辟四窗”“轩东故尝为厨”

通过这三句可以推断出项脊轩紧邻的建筑构件。如果项脊轩位于院落西南角，则一定是紧挨院落西院墙，因为在“日过午已昏”的条件下，如果不是西端紧挨院墙、无法设窗，归有光为采光读书而修葺书轩，肯定不会在房间北墙紧邻着门的位置“前辟四窗”，那样既不保暖也不美观。而项脊轩如果位于院落东南角，则一定不会紧挨东院墙，因为“轩东，故尝为厨”，说明项脊轩是夹在厨房与开间之中的，正因为如此，归有光无法在项脊轩的东墙“辟窗”采光。

综上，初步可以推断出项脊轩的两处“可能”方位：或是院落西南角最西端；或是院落东南角的厨房与最东端的“落叶间(梢间)”之间。

四、“室西连于中闺”

这是最终确定项脊轩确切方位的关键句。“南阁子”改建为项脊轩之前，曾经是家中乳母(“老妪”)的住所。而主仆身份有别，仆妇不太可能居于正屋之中，这也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南阁子只能是附属于开间的库房性质的建筑。但也可能为了便于哺乳、照顾幼儿，“老妪”所住的这个“阁子”和归有光母亲的内室是紧挨着的，即“室西连于中闺”，而且从“娘以指扣门扉曰”“吾从板外相为应答”等句可知，此时的“南阁子”与内室相互独立但又有门相通。如果其位于院落西南角最西端，而归母居最西端的“落叶间(梢间)”，那就应该是“室东连于中闺”了。如此，项脊轩的确切方位也就水落而石出了——院落东南角的厨房与最东端“落叶间(梢间)”之间。其东为厨房，其西为母亲生前的内室，朝向为北，矮于院墙，既便于生活，又不影响庭院的整体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