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共享思想及其当代启示

马 鑫

(1.河北经贸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61；2.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620)

“共享”一词最能体现马克思主义的价值情怀，最能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利益的分配导向，最能体现共产党人与无产阶级利益的同一性和无差别性，是实现马克思倡导的“自由人的联合体”的内涵要求，也是中国实现共同富裕目标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重任的价值指引和实践导向。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指出，“学习马克思，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建设的思想”，“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不断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不断迈进”〔1〕。马克思虽然没有明确提出“共享”一词，但在其思想著作中蕴含了共享存在的必然性、政权组织形式、主体界定、实现方式以及体现的政党属性等内容，这些思想无不闪耀着“共享”的光辉。

1 共享是共同体这一存在方式的必然表现

共同体是马克思主义语境中的重要概念，也是马克思考察人类历史的一种崭新范式。共同体是人及其所构成社会的基本存在方式。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共同体的不断建构、生产、展开和向前发展的历史。共同体是抽象的，也是具体的。共同体的演变过程与人的解放和发展过程紧密联系，脱离现实中人的状况去谈共同体没有任何意义。“马克思视野中的人类历史就是共同体变革与人的发展相互作用的历史。”〔2〕

共同体是人与人构成的存在方式，是人与人共同发展而形成的集合体，既然“共同”，则内含“共享”。共享是共同体这一存在方式的必然体现。一方面，人类在共同体的实践中进行共享。人类通过劳动构建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共同体，并在其中通过实践活动创造物质和精神财富，被人类共同享有。这种实践活动是真实的，共同体也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世界和人类不可能得到发展。另一方面，人类在共同体的社会交往中进行共享。人类进行社会实践，离不开社会交往。共同体的演变“一方面受劳动的发展阶段的制约，另一方面受家庭的发展阶段的制约。”〔3〕共同体从原始社会的血缘关系纽带到所有制社会的利益关系纽带，都贯彻着人类特有的社会交往活动。共同体是人的本质的实现形式，而社会交往就是这种实现形式的内在表现。正如马克思所言，“人不是抽象地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社会”〔4〕。

只有真正共同体，才能实现人的解放与发展，实现人类共享。马克思指出，人类历史上先后出现过三种共同体形式，分别是自然共同体、虚幻共同体、真正共同体。自然共同体是与血缘关系紧密相联系的，出现在人类历史上最早社会形态中的家庭和部落中。在自然共同体中，人们能实现物质财富的公平分配，实现共享，但这种共享的水平很低。虚幻共同体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是阶级社会中统治者实现自己利益的工具，在资本主义社会达到了顶峰。在虚幻共同体中，人们能享受到的物质财富比在自然共同体中要丰富，但这种共享有阶级差别和经济差别，无法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真正共享。马克思强烈批判了虚幻共同体的虚伪性和剥削性，认为只有“真正共同体”是符合无产阶级利益的。真正共同体是人类最理想、最美好的共同体，消灭了阶级和剥削，人与人之间共享社会发展成果并能实现真正解放、自由和发展。马克思指出：“在真正的共同体的条件下，各个人在自己的联合中并通过这种联合获得自己的自由。”〔5〕199在真正共同体中，“共享”对每个人才具有真实性。无产阶级只有在真正共同体中，才能实现真正解放。

因此，马克思语境中的“真正共同体”蕴含“共享”，是基于人的实践活动、社会交往、财富共享而形成的真正意义上的共同体。今天，我们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制度，就是构建和发展马克思所说的“真正共同体”。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不断提高人民共享权利和发展成果的水平，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朝着共同富裕的共同体目标迈进。

2 阶级社会享受“共享”的最多群体是中间阶级

在马克思所处时代，除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对立阶级之外，还有大量的中间阶级，主要包括小工业家、小商人、手工业者、农民、产业经理、商业经理等。这些对象随着时代发展有所变化。马克思认为中间阶级“都是为了维护他们这种中间等级的生存，以免于灭亡。”〔5〕411中间阶级可以视为中产阶级，但中产阶级不是一个专门的阶级，并不具有阶级的属性，是一个具有共同属性的社会群体。

中间阶级在任何社会都是利益既得者，是享受“共享”成果最多的群体。在阶级对立社会，中间阶级人数众多，范围广大。相对于无产者来说，中间阶级是有产者，拥有一定的生产和生活资料，是支撑社会正常运转的支柱性力量。统治阶级为了统治需要必须要取得中间阶级的支持。任何新的政策变动需要满足绝大多数中间阶级的诉求。因此，中间阶级是阶级社会中享受共享发展成果最多的群体。当然，“‘社会中真正中间阶级’的利益同无产阶级的利益有‘绝对的内在同一性’，而且当前的社会改造过程的‘好处将首先’正是为这些真正中间阶级所‘享有’，而不是为无产阶级所‘享有’。”〔6〕在推翻阶级压迫制度、进入社会主义之后，广大的中间阶级都转化成为人民群众。

在当前中国社会，已经没有了阶级之分，但依据人们占有的社会资源不同，有阶层之分，也有所谓的“上”“中”“下”。中间阶级的逐渐壮大，说明了无产阶级向中间阶级的过渡和发展，是逐渐走向共同富裕的状态，是一种社会进步，但不是理想和终极状态。马克思所倡导的社会是没有阶级的社会，是没有“上”“中”“下”阶层之分的社会。“存在阶级，或者说某些社会成员还属于哪个阶级，或者说只有部分社会成员是中产阶级，就注定不是最好的社会，就注定是需要继续努力的社会。”〔7〕

3 真正意义上的“共享”只能由人民掌握的公共权力才能实现

资本主义国家也谈共享，资产阶级通过社会福利、低税收等形式将一部分社会财富返回给广大人民群众，使得民众有机会共享一部分社会权益和发展成果。但此“共享”非彼“共享”。资本主义国家的公共权力并非由广大人民群众选出的代表或政党掌握，而是由资产阶级或其代理人掌握。由资产阶级掌握的公共权力在政治上保证了私有权神圣不可侵犯，民众享有的权利和成果只是资产阶级和国家的一部分，并非全部。也就是说，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决定了共享的程度和价值导向。“生产者只有在占有生产资料之后才能获得自由”〔8〕568显然，在阶级社会里，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无法占有生产资料，谈不上真正的共享社会发展成果，共享的只能是“被赐予”的而不是全部。“资本主义的共享之所以是意识形态的神话，就是因为它是以少数人的经济利益为中心的经济利益的共同体”〔9〕。

真正意义上的“共享”只有人民掌握的公共权力才能实现。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将取得公共权力，并且利用这个权力把脱离资产阶级掌握的社会化生产资料变为公共财产”〔8〕566。无产阶级取得公共权力的关键在于推翻私有制和生产资料公有化。共享从可能到落实，还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不断扩大人民权利特别是监督权利，使得公共权力在现实生活中体现人民主体性、让广大人民切实感受到自己有权力支配公共资源。如果人民对掌权者没有监督权，那么公共权力将失去人民共享权利和发展成果的可能性。第二，通过推动生产力发展持续提高社会财富，并通过公共权力保障人民持续共享社会财富。这是社会主义制度下人民共享性优于其他制度下人民共享性的重要体现。赋予、保障、扩大人民权利是共享的基本前提和政治保障，生产出足够多的社会财富是人民共享的经济保障。因此，共享需要制度下供给保障，公共权力性质是关键。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一个重要体现就在于权力来源于人民、始终为人民服务。习近平指出，领导干部手中的权力，“只能用来为民谋利”〔10〕。中国共产党执政七十多年来，始终践行权力为人民服务的宗旨，用权力实现和提高人民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水平。

4 体现共产主义优势的“共享”特性要充分利用资本

马克思对“资本”的态度总体来说是批判的，虽然资本在推动生产力发展、提高人类获得感方面有积极作用。但在马克思看来，正是由于资产阶级利用资本的逐利性而造成无产阶级贫困的事实，才有了“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11〕871的价值判断。按照马克思的设想，未来共产主义，要消灭资本，使得资本家无法通过资本获取剩余价值，实现消灭阶级剥削的历史症结。资本只有完成了其存在的价值和使命，才会自身扬弃。

然而，人类尚未发现可以取代资本或者说摆脱资本进而推动生产力发展的客观中介，或者说，至今尚未有任何形式的物来代替资本的增值功能，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依然要靠资本来推动共享实现。马克思指出：“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11〕667。社会主义国家苏联、中国都曾经试图消灭资本，但均未成功，资本仍然以非常强势的姿态存在至今。中国推行改革开放和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重新认识资本、利用资本的过程，即借助资本的生产方式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资本是市场经济的内涵逻辑力量，是推动生产力的决定性力量，与社会制度没有必然联系。在我国现阶段，“充分利用资本和实现完全占有资本文明的战略目标，进而在此基础上完成资本的自我扬弃，全面改造社会生产关系，实现向共产主义的过渡。”〔12〕

在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实现“共享”发展目标，需要借助资本的力量，通过相应的机制措施利用和管控好资本是关键。其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下，国家应充分利用资本的增值功能进行财富积累，同时应防止资本过度扩张带来的两极分化、环境污染、道德滑坡、政治腐败、生态破坏等问题。其二，区别对待和合理利用不同形态的资本为人民服务。资本的形态已与马克思时代发生重要变化。资本不仅仅表现为货币资本、商业资本、产业资本，还表现为虚拟资本、人力资本、社会资本。

5 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既促进也阻碍“共享”

资本之所以能够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原因在于通过雇佣劳动制度同劳动力进行交换，产生增值。马克思指出：“资本只有同劳动力交换，只有引起雇佣劳动的产生，才能增加。”〔5〕344资本增加的过程，是无产阶级即工人阶级增加的过程，也是社会财富增加和无产阶级共享程度逐渐增加的过程。

马克思承认资本主义社会创造的社会财富远比过去任何时代都要多，也承认了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关系对财富增长的促进性。同时，马克思明确指出，工人通过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得到的工资报酬远比资本家从工人劳动力身上得到的报酬要低得多。

资本与雇佣劳动关系客观上促进了无产阶级能够共享一部分社会财富，但这种财富的数量和质量远远低于资本家，并且无产阶级无力抗拒这种生产关系带来的依附关系。无产阶级只能出卖自己唯一的劳动力来勉强生活，而资本家依靠雇佣劳动制度将工人的劳动力成功地激活资本增值功能并成为循环，使得无产阶级只能依附于资本家享受财富。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资本以雇佣劳动为前提，而雇佣劳动又以资本为前提。两者相互制约；两者相互产生。”〔5〕343

在当前历史阶段，雇佣劳动和资本仍然是生产关系中的重要因素，两者的关系仍然是当前社会生产和财富增长的重要依托。在全球经济一体化趋势下，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关系既推动着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也推动着世界社会主义的发展，促使全世界的财富持续增加。在当前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没有改变，资本家以更加隐蔽、更加深刻的方式从工人阶级身上榨取剩余价值，工人共享财富的数量度比马克思时代要高，但这种被剥削、被压迫的经济政治地位没有改变。在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下，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依然存在，促进了社会生产力和财富的增长。与此同时，社会主义制度对资本与雇佣劳动进行了规定限制，防止了资本垄断和两极分化，并保证了人民享有的社会财富持续提高。

只要资本长期存在，资本运作下的雇佣劳动制度和雇佣工人也将长期存在，世界范围内完全意义上的共享状态尚未到来。实现共享，就要消灭资本，消灭雇佣劳动制度，使工人真正从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中摆脱出来。然而，当前历史阶段，资本仍然存在并将发挥着重要作用，资本主义国家的工人无法摆脱资本和雇佣劳动制度，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人虽然摆脱了资本主义式的资本和雇佣劳动制度，但大量民间资本、社会资本下的生产运作模式并未使工人真正摆脱资本和雇佣劳动的限制，实现完全意义上的共享状态尚未实现。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作用促进了人类的共享，同时也妨碍了人类进一步共享。

完全意义上的共享状态的形成需要社会财富的增长和渐进共享的过程。这一过程也是资本与雇佣劳动、资本主义制度与社会主义制度彼此竞争、博弈、妥协的过程。在马克思看来，未来要消灭资本、雇佣劳动制度，两者之间的关系自然也会消失，那时人类真正的共享状态才会到来。但这个时间将会持续很久。人类将在很长时间内不得不慢慢适应和解构资本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关系。

总之，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将要实现全面小康社会之际，中国共产党坚持马克思主义“共享”的发展理念，并将共享发展作为新时代五大发展理念之一，突出了“共享”在中国共产党执政思想中的特殊地位，更表明马克思的“共享”思想具有的时代穿透力和永恒价值。在当前发展阶段，中国既要打造中国人民的命运共同体，也要与世界人民共同打造命运共同体，体现了共产主义式的权利和财富共享共同体。社会创造的权益和财富，受益的多数群体不再是中间阶级，而是没有阶级存在的最广大的人民群众。虽然当前人民共享社会财富的程度远远没有达到马克思所期待的无差别的共享状态，但社会主义下的公共权力性质可以无限接近共产主义的共享目标。当前紧要任务是，以“共享”引导、利用、管控资本，进一步解决改革成果分配不公、资源配置不均、社会公平正义等问题，逐步达到共享社会和实现共同富裕。习近平指出：“共享理念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