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控制、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绩效——来自中国上市公司的证据

柴朝超，李 玲，芮 婷

（1.淮南师范学院 经济与管理学院，安徽 淮南232000；2.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210000）

2019年科技部印发的《关于新时期支持科技型中小企业加快创新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指出，要加大创新激励政策力度，落实企业研发创新税收减免，推动企业完善研发体系，激发企业创新活力，引导科技型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强度，增强企业科技创新的核心竞争力［1］。而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行业竞争日益凸显，激烈的竞争与复杂的经济环境给企业研发创新及资源配置带来了新的挑战。企业想要取得行业的优势地位，保持持续健康的发展，需要积极调整发展战略，加大研发创新投入，提升企业的核心竞争力。

研发创新作为企业发展战略中重要组成部分，往往会受到企业内部治理与外部竞争环境的影响。良好的内部治理可以有效降低信息不对称的程度，减少企业决策所面临的不确定性风险；而行业市场竞争的加剧，会给企业带来巨大的生存压力。那么，多变的环境究竟是如何影响企业研发创新的。基于此，本文以沪深两市A股高科技上市公司为样本，探索内部治理、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绩效的相关性及其作用机理。

一、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一）内部控制与研发创新绩效

国内外关于内部控制与企业研发关系的研究中，有学者从内部控制与研发决策的角度展开。Deborah Dougherty等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能够对不同风险科学的进行评估和应对，增强决策者信心以促进研发投资决策［2］；Abdioglu等研究发现《萨 班斯—奥克斯利法案》实施后的政策效应有利于机构投资者对研发创新的支持［3］；骆良彬等人研究认为，加强企业内部控制研发投资管理可以化解研发不确定风险，提升研发创新效率［4］；林钟高等人研究认为，内部控制缺陷加剧了管理层防御对研发创新的抑制，健全的内部控制可以营造畅通的信息沟通渠道来缓解代理冲突和信息不对称，缓解管理层防御对研发创新的抑制作用［5］。在内部控制与研发创新投入关系方面，王书珍、张娟等人的研究表明，内部控制信息的披露可以缓解融资约束对研发创新投入的抑制，提供研发后续资金保障［6］［7］。在内部控制与研发绩效方面，李萍等人的研究表明，内部控制可以减少代理冲突，抑制非理性管理者非理性投资行为，从而提高研发绩效［8］；钟凯等人的研究发现，内部控制质量提高能够增强企业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弱化财务风险进而提升研发创新绩效［9］。也有学者持相反的观点，Ribstein等人认为贯穿企业的内部控制制度，难免会引起内部控制程序规范与研发创新灵活性之间的矛盾［10］；吴宁等人研究发现内部控制对企业家冒险精神、风险承担产生抑制作用，从而抑制研发创新［11］；王彦超等人研究表明，内部控制提高减少了代理成本，企业倾向保持先进高流动性增加风险防御，进而削弱研发创新投资机会［12］。可见，关于内部控制与研发创新绩效的研究，国内外学者存在分歧。

由于管理层的绩效、薪酬及任期等与企业的经营情况息息相关，管理层往往会关注短期效益提高而倾向于选择更为稳健的投资活动，忽视了企业长期研发创新投资。此外，研发创新活动的高风险性及持续的资金投入，在信息不对称情况下，外部融资受阻导致企业资金压力增大，难以为研发创新活动提供持续的资金保障。而良好的内部控制可以加强对管理层的管控，有效防止因管理层短视而削弱对研发创新的投资，保障信息流通渠道的畅通，提升信息透明度以降低融资成本、缓解融资约束；同时，健全的内部控制能够更有效的对企业活动进行综合评估，对研发创新活动进行全面监督，及时识别潜在的风险并加以防范，从而促进研发创新，提升研发绩效。另外，Kaplan等人认为研发创新是一个不断试错和充满不确定性的高风险活动，过于强调内部控制治理可能会使企业组织陷入僵化，难以应对研发创新活动给企业带来的高风险性，从而导致研发 创 新 绩 效降低［13］(P99-103)；Li等人的研究表明健全的内部控制会加强管理层的风险防御，企业的资金预防性动机和财务控制稳健性加强，从而抑制研发创新决策、减少研发投入，降低研发创新绩效［14］。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H1a：内部控制可以促进研发创新，提升研发创新绩效。

假设H1b：内部控制会增加对研发创新的防御约束，降低研发创新绩效。

（二）市场竞争与研发创新绩效

国内学者关于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创新关系的研究中，多是研究市场竞争与研发创新投入之间的关系，如：岳朝龙等人从技术人员投入和资金投入方面研究，认为企业技术创新与市场竞争呈U型关系［15］；谢申祥等人以2005~2007年出口企业为样本展开研究，认为市场竞争与出口企业研发呈倒U型关系，过度竞争抑制企业研发创新［16］；杨兴龙等人从公司内外部治理的视角研究，指出在国有企业中，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存在倒U型的关系［17］；郑建明等人的研究表明，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投入具有正向的促进作用，市场化较低的地区环境规制会弱化市场竞争的促进作用［18］；梁毕明等人的研究表明，市场竞争强化了高管薪酬的激励作用从而促进企业的研发投入，市场竞争越高研发投入越高［19］；何玉润等人从行业内市场势力与行业间市场竞争两个维度展开，研究指出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强度具有促进作用，但国有企业的产权性质不利于市场竞争机制作用的发挥［20］。也有学者持不同的观点，黄国良等人以2014~2016年我国A股上市公司为样本进行研究，认为市场竞争强化了管理防御对企业研发投入的负向影响，从而抑制企业的研发创新［21］；魏立江等人的研究表明，市场竞争程度越高，盈余压力越大，研发支出削减越多［22］；康志勇等人的研究表明，市场竞争程度越高，对政府补贴与研发投入关系的抑制作用越强，弱化企业的研发投入［23］。可见，国内学者有关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创新之间的关系，意见并不统一，且较少有文献直接研究市场竞争与研发创新绩效之间的影响关系，因此，探索外部市场竞争对企业内部研发创新绩效的作用机理，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Scherer研究认为，由于市场竞争的缺失会带来经理人的懒惰从而降低研发创新投入，竞争的加剧会减少经理人的偷懒以降低企业成本，市场越竞争降低成本的行为带来越高的利润回报，提高企业研发创新动力；根据竞争战略理论与企业资源基础理论，企业在行业内的竞争优势能够保障企业持续长久的发展，企业竞争战略主要依靠研发投资提供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高质量的产品能吸引客户并占领市场，且异质性的产品短期内难以被效仿，有助于企业占领行业的优势竞争地位，而异质资源转化产品的必要手段是企业的研发创新，市场竞争的加剧又会带来“竞争效应”，研发后企业有概率获取不受市场竞争影响的垄断利润，从而提高企业研发创新［24］。刘婷婷等人的研究表明，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企业研发创新投资的增加有利于在行业内获得更大的竞争优势，为了避免在竞争的环境中淘汰出局，谋求企业更加长远的发展，企业必须要依靠研发创新投资绩效的提高［25］。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2a：

H2a：市场竞争会促进企业研发创新，提升研发创新绩效。

由于企业研发创新成功后会面临被其他企业模仿的处境，对研发创新专利的保护又会增加保护成本导致产品利润空间缩小，降低企业研发后的期望利润，从而弱化企业研发创新投入的动机，降低研发创新绩效。此外，激烈的市场竞争会加剧企业业绩的波动，而研发创新的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低效率的创新绩效会给企业带来额外的经营风险，受委托代理关系的制约，管理层更倾向于谨慎、保守的投资策略，增加对研发创新的排斥，从而导致研发创新效率低下。与此同时，由于研发创新需要充足的现金流为持续的研发投入提供保障，高强度的市场竞争会进一步缩减企业的利润空间，企业外部融资约束加剧，导致资金压力加大，研发创新投入资金匮乏，进而降低企业的研发创新绩效。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H2b：

H2b：高强度的市场竞争会抑制企业的研发创新，导致企业研发创新绩效下降。

二、研究设计

（一）样本与数据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鼓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对企业投入基础研究实行税收优惠”，“支持创新型中小微企业成为创新的发源地”［26］。高科技企业作为资本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技术含量高、创新能力强、成长速度快的特点，探究高科技企业研发创新绩效的提升，对于优化我国产业结构，实现转型升级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基于此，根据中国证监会公布的行业分类标准，本文选取2017~2019年我国沪深A股市场中高科技服务行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并对数据进行以下筛选：1.剔除ST与*ST的样本公司；2.剔除数据缺失、不满足需求的公司；3.剔除新上市的公司。按照上述原则筛选处理后，最终共获取171家公司的有效样本观测值。数据均来自于国泰安CSMAR数据库，运用SPSS和STATA软件进行数据统计与计量分析。

（二）变量测度

1.被解释变量-研发创新绩效

有关研发创新绩效的研究中，国内学者左锐、倪娟等人主要是以研发投入等作为研发创新绩效的替代变量［27］［28］，祁雨秋等人则根据行业特点构建研发绩效研究量表［29］。基于此，本文借鉴崔也光等［30］学者的研究方法，从创新投入、技术水平、创新环境和创新产出四个维度来建企业研发创新绩效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经过指标的筛选与剔除，本文共选取了12个指标，具体指标如表1所示：

表1 研发创新绩效指标体系及指标计算方法

研发创新绩效的四个维度指标，任选一个指标来评价研发创新绩效都略显片面，借鉴高晶［31］(P24-26)、崔也光［29］的研究方法，本文采用熵权法计算各指标的权重，根据指标的正向、负向关系，对原始指标向量按照公式I和公式II进行无量纲化处理。Xij表示第i个指标第j个观测值，X'ij表示第i个指标第j个观测值标准化之后的数据，max（Xij）和min（Xij）分别代表样本观测值中指标的最大值与最小值，以计算各指标的信息熵确定指标的客观权重Wj，计算研发创新绩效的综合评价指标

2.解释变量及控制变量

关于内部控制衡定的研究，张颖等人运用内部控制要素构建内部控制评价指标来衡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32］；同时也有公开发行的内部控制指数，一套是厦门大学内部控制课题组陈汉文在2010年构建发布的上市公司内部控制指数，另一套是由深圳市迪博企业风险管理技术有限公司发布的“迪博·中国上市公司内部控制指数”。本文借鉴孙自愿［33］、沈维成［34］等人的研究，内部控制采用迪博内部控制指数来衡量企业内部控制质量。为了反映市场竞争外部环境对企业的决策影响，选取勒纳指数（Lerner）作为市场竞争的替代变量；为了控制其他因素可能造成的影响，选取企业规模、资产负债率、资产收益率、企业成长性、产权性质及年份等变量作为回归的控制标量。具体变量含义如表2：

表2 变量具体含义

（三）模型设计

为了考察企业内部治理与研发创新绩效的影响关系，参考左锐［27］、周竹梅［35］等人的研究思路，构建回归模型（1）：

为了探究市场竞争与研发创新绩效的关系，本文构建回归模型（2），并在模型（2）的基础上引入内部控制与市场竞争的交互变量构建回归模型（3），进一步研究企业内部治理环境下市场竞争对企业研发绩效的影响关系：

其中，RDPi,t为被解释变量研发创新绩效；INCi,t为解释变量企业内部控制；Lerneri,t为解释变量市场竞争；INCi,t×Lerneri,t为内部控制与市场竞争的交互项；其余变量为控制变量；α表示常数项；εi,t代表随机扰动项；i为样本企业个体数，t表示年度。

三、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分析

本文对回归模型中的主要变量进行了全样本描述性统计，统计情况如表3所示。从表中可以看出企业研发创新绩效均值为8.886，表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整体不高；最大值316.806，最小值-35.053，标准差43.715表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波动较大且存在两极分化的状况；内部控制均值6.322表明近几年企业内部治理整体改善提高，市场竞争最大值0.619与最小值-1.991反映出不同企业在行业中面临的市场竞争压力明显不同。

表3 变量描述性统计（N=513）

（二）相关性分析

本文运用Pearson分析考察了变量之间的相关程度，具体结果如表4所示。市场竞争系数-0.08显著降低研发创新绩效，高管风险偏好系数0.123显著正向影响研发绩效，与本文假设基本吻合。除资产收益率外，其它控制变量与研发绩效均存在相关关系且结果显著，需要通过进一步回归分析来验证假设。此外，本文对模型中所有变量进行方差膨胀因子（VIF）判断，各变量方差膨胀因子介于1~2之间，远远小于10，不满足多重共线性判断条件，可以进行回归分析。

表4 主要变量相关系数矩阵（N=513）

（三）回归分析

为了探究内部控制、市场竞争与研发创新绩效的关系，分别用模型（1）、模型（2）和模型（3）对主要变量进行实证回归。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实证回归分析结果

由表中模型（1）可知，内部控制与研发创新绩效显著正相关，即企业内部治理越好，更能有效的缓解代理冲突和信息不对称给企业带来的风险，良好的内部控制可以更好的发挥内部治理的监督作用，避免管理层因短期利益的实现而忽视研发创新投资的短视行为。面对充满不确定性及高风险性的研发决策，良好的内部控制可以充分识别风险做出更合理的综合评估，缓解外部融资矛盾，减轻研发面临的资金保障压力，从而促进企业研发，提升研发绩效。表中模型（2）表明，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显著负相关，行业市场竞争的加剧，压榨了企业的生存空间。在面临被行业淘汰的高风险压力下，企业的研发创新难以得到持续有效的保障，研发创新绩效低下，而低效的研发创新又会削弱企业的竞争地位，导致企业的研发创新绩效进一步的下降。从表中模型（3）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内部控制、市场竞争的交互项与研发创新绩效显著负相关，表明高强度的市场竞争会抑制内部控制对研发创新绩效作用的提高。当市场竞争程度更为激烈时，企业因投资失败被行业淘汰的风险加大，研发创新的不确定性、研发失败的高风险性则被进一步放大，管理层的盈余压力以及谨慎的研发投资态度会削弱内部控制对研发活动的促进作用，迫使企业进行更为稳健的投资活动而拒绝研发创新，进而降低企业的研发创新绩效。

（四）稳健性检验

为了检验上述实证分析结果是否具有稳健性，本文采取替换变量的方法，将回归模型中的变量市场竞争指数替换为赫芬达尔指数，并用回归模型进行实证回归分析，验证结论是否一致，结果如表6所示。从表中可以看出当替换回归模型中的解释变量之后，回归结果与估计结果基本一致，证明本文的研究结论是比较稳妥的。

表6 实证回归分析结果

四、研究结论

本文以2017~2019年我国沪深A股市场中科学研究、信息技术服务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了内部控制、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表明：1.内部控制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正相关，良好的内部控制可以改善内部治理环境，提高研发绩效；2.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创新绩效负相关，激烈的市场竞争会压榨企业的生存空间，从而导致企业研发创新绩效低下；3.高强度的市场竞争会抑制内部控制对研发创新绩效的提高作用，当行业市场竞争加剧，研发失败被淘汰风险增加，企业更倾向于稳健的投资决策活动而拒绝高风险的研发创新，抑制了内部控制对研发的促进作用，从而导致企业研发创新绩效下降。

本文可能的贡献在于，从创新投入、技术水平、创新环境和创新产出四个维度构建研发创新绩效的综合变量，理论分析内部治理与市场竞争和企业研发创新绩效的作用关系，改进了以往研究中单纯以研发收入作为创新绩效的替代，拓宽了企业研发创新绩效研究的视角，为企业研发创新绩效的衡量提供了新的参考。内部控制和市场竞争作为企业的内部治理与外部监督环境，对企业的研发创新绩效的提升产生越来越重要的影响。良好的企业内部治理可以通过对决策进行综合性评估，整体上降低企业研发创新经营活动的风险；同时，健全的内部控制可以搭建更为通畅的信息渠道，有效的缓解竞争环境下信息不对称的问题，提升信息透明度，降低融资成本，为高风险研发创新活动持续资金的注入提供保障，提升企业研发创新绩效。而外部环境市场竞争的加剧，一方面导致企业异质资源转化为竞争优势产品的效率降低，企业维持研发优势地位的成本高于研发创新带来的超额收益，“竞争效应”缩减；另一方面，竞争的加剧进一步放大了研发创新活动的高风险性和未来不确定性，增大了企业因研发创新失败被市场挤出而被淘汰的风险，抑制了内部治理对研发创新绩效的提升，研发创新绩效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