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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生成、内涵旨要与时代意蕴: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生态观的三重论析

2021-12-27陶廷昌

理论界 2021年9期
关键词:自然辩证法中心主义自然界

陶廷昌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运用宏观与微观相结合的叙事方式系统论述了自然的辩证发展、人与自然的对立统一、生态危机的引发根源及其化解路径,形成了其博大精深的自然观内涵体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把“广泛形成绿色生产生活方式,碳排放达峰后稳中有降,生态环境根本好转,美丽中国建设目标基本实现”〔1〕纳入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深刻展现了当前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因此,深入研究与领会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的生态观,不论是对丰富和创新新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生态理论,还是对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生态文明建设,无疑都具有重大而长远的方法论意蕴。

一、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历史生成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生成,具有深刻的实践背景与宏阔的理论脉络。实践背景与理论脉络的双重透视,使《自然辩证法》中的生态观既充盈着强烈的现实生态问题意识,又反映科学的自然普遍演变规律。

1.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生成的实践背景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中生态观的生成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着极为深刻的实践背景。其一,由资本的“逐利性”驱使而引发的生态问题。按照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论述,资本主义逻辑下的生态问题归根结底是由于资本的“逐利性”驱使而引发的。马克思指出,“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创造剩余价值”,〔2〕也就是说“生产剩余价值或赚钱,是这个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3〕为攫取巨大的“剩余价值”,资本家一方面不断扩大生产规模,进而对自然资源进行过度的采掘与开发;另一方面,资本家对工人创造的财富进行无休止的榨取,不断加剧工人阶级的贫困程度。这两方面的共同运作,使得工人阶级的生存环境与卫生状况呈现“令人触目惊心的恶劣现象”,〔4〕即资本“逐利性”的驱使,导致在人群中“霍乱、伤寒、天花以及其他流行病的一再发生”。〔5〕对此,恩格斯明确指出,如果资产者及其家人不想沦为“这些流行病的牺牲品,就必须立即着手改善自己城市的卫生状况”。〔6〕

其二,由资本主义大工业生产而引发的生态问题。18世纪初以后,资本主义的生产逐步实现了从工场手工业向机器化大生产的重大转变,开启了新一轮的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凯歌式”前进,使其在“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7〕但与此同时,它的推进与发展也引发了极其严峻的生态问题,诚如恩格斯指出,工业革命之后的河流“被各色各样的脏东西弄得污浊不堪”,〔8〕城市居民因工业生产中释放的碳酸气而导致“肢体疲劳,精神萎靡,生命力减退”,〔9〕在大城市中心,“一切腐烂的肉类和蔬菜都散发着对健康绝对有害的臭气”,〔10〕这些臭气在市区的滞留“势必要造成空气的污染”。〔11〕这就深刻表明,资本主义工业革命所衍生的生态问题,无论是对河流山川还是城市居民,也无论是对工人阶级还是资产阶级自身,都产生了“最恶劣的后果”。〔12〕

其三,由近代自然科学迅速发展而引发的生态问题。18世纪下半叶开始,自然科学实现了“瓶颈式”突破,形成了一系列创新成就:物理领域的“能量守恒定律”“电磁学理论”,化学领域的“燃烧原理”“元素周期律”,生物领域的“进化论”“细胞学说”,天文领域的“拉普拉斯星云说”“地心说”等。这些具有“断崖式”意义的理论成果,为人们深度认识世界和改变世界提供了实证性的认识工具,可以说近代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表明“新的自然观就其基本观点来说已经完备”。〔13〕同时,恩格斯强调大踏步前进、猛速发展的近代自然科学,促使人们逐渐“认识和控制日常生产行为在自然方面所引起的较远的影响”,〔14〕但资本家却借助自然科学带来的巨大生产力对自然资源进行没有限度的“掠夺”,他们并“不考虑这些行为的自然后果”。〔15〕在恩格斯看来,资本逻辑之下的自然科学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生态问题,因而亟待我们对当前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16〕

2.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生成的理论脉络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生成,在其理论脉络中,主要是基于对黑格尔唯心自然观和费尔巴哈“纯粹自然观”的批判以及对马克思辩证自然观进行继承逐步发展和完善起来的。首先,系统地批判了黑格尔的唯心自然观。在黑格尔看来,自然界是“绝对精神”的外在演变与展开,“绝对精神”外化之后变成可感知的自然存在,即“外在性就构成了对自然的规定”。〔17〕也就是说,“绝对精神”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它是世界得以存在的前提与根源,可感知的自世界在逻辑思维中生成,又在其生成可感知世界的运动中抽象为精神实体。因此,在黑格尔“绝对精神”的哲学体系下,人与自然的统一是在无限理念的支撑中完成的。然而,黑格尔的自然观脱离了自然界的客观性与真实性,并运用理念统一了人与自然的现实对立,在本质上属于唯心主义自然观的范畴。恩格斯指出,人类认识与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是历史客观性的体现,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开显,在人类的生产活动中“整个自然界被证明是在永恒的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18〕因此,恩格斯借用马克思的话指出,黑格尔唯心自然观中的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19〕

其次,全面地批判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自然观。与黑格尔从精神到自然界的认识路线不同,费尔巴哈开辟了从自然界到精神的认识路线。费尔巴哈坚持“人根源于自然界”的唯物思想,认为自然界是人存在的前提,一切神性的东西都可以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之中找到合理的解释。费尔巴哈强调,“在无限的本质、宗教之对象里面,人只是以他自己固有的无限本质为对象”,〔20〕也就是说作为存在者的无限性“不外乎就是人之被人格化了的无限性”,〔21〕例如人们心中的上帝就是“被人格化的了、被表象成为一个存在者的神性或属性”。〔22〕这表明,费尔巴哈的自然观深刻揭示了人与自然关系中的自然的先在性,蕴含丰富的唯物论思想。但其自然观中的自然“先在性”是独立于现实人之外的客观物质世界,依赖这一“先在性”自然界的人是“离群索居”的永恒化的人。对此,恩格斯指出,费尔巴哈对整个自然界只是做了客观或者直观形式的解释,而非对其“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23〕正是由于他“没有把人的活动本身理解为对象性的[gegenständliche]活动”,〔24〕因而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25〕

最后,整体地继承了马克思的辩证自然观。马克思关于生态的思想在辩证批判“黑格尔式”自然观、“费尔巴哈式”自然观的地基上“充分论述了人与自然的辩证关系、引发生态危机的总体根源和破解生态困局的根本路径”。〔26〕在人与自然关系方面,马克思明确了二者是不可分割的统一整体,在这一整体中“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27〕因而人的身体由自然界的各种物质构成,即“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28〕也就是说自然界是“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29〕在自然先在的境遇下,人与自然和谐共存,“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30〕在引发生态危机方面,马克思强调资本的“逐利性”或“赚钱本质”是引发生态危机的总体根源。资本家为追求巨额的物质财富,过度开采与索取自然资源,并将工业发展过程中的污染物直接排向自然界,因而造成了生态系统的断裂与失衡,正如马克思所阐明的那样,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破坏着人与土地之间的物质交换”,〔31〕它将“土地”转换成“衣食”,这就从根本上破坏了“土地持久肥力的永恒的自然条件”;〔32〕在化解生态危机方面,马克思认为只有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完全变革”,才能“釜底抽薪式”地化解生态危机问题,否则资本压制自然“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33〕在马克思看来,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现“完全变革”的路向就是建立共产主义社会,因为在共产主义社会,作为“联合体”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34〕而不是把它“作为一种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35〕

二、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内涵旨要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天体的运行、生命的演变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做了详尽的研究与阐释,具有关于自然生态观的丰富内涵与深远意义。总体而言,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科学内涵主要体现在自然界演变的辩证特质,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审视以及生态危机的引发根源与化解路径。

1.自然界演变的辩证特质

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全面系统地阐释了自然界演变的辩证特质。首先,阐释了天体运演与生命诞生的辩证特质。恩格斯指出,旋转的、高温的气团经过强力的压缩与瞬间低温的冷却,便演绎出“以银河最外端的星环为界限的我们的宇宙岛的无数个太阳和太阳系”,〔36〕同时当温度降低至蛋白质生存的界域时,即其兼备外在“适当的化学的先决条件的情况下,就形成了活的原生质”,〔37〕经过多少万年的演化,这种“原生质”就逐步形成了“第一个细胞”,进而形成“原生生物”“植物动物”“脊椎动物”,最终在“脊椎动物”身上“获得了自我意识,这就是人”。〔38〕其次,阐释了物质与意识的辩证特质。恩格斯强调了世界统一性的物质性,即在一切变化中,物质仍然“永远是物质,它的任何一个属性任何时候都不会丧失”,〔39〕虽然物质必然会“再次毁灭物质的最高的精华——思维着的精神”,〔40〕但它在另一个地点与时间又会“必然性把它重新生产出来”。〔41〕也就是说,对于生物体而言,根源于物质世界的单独的卵细胞“经过多少万年的努力,手脚的分化,直立行走”,〔42〕奠定了“语言的发展和人脑的巨大发展的基础”,〔43〕即随着手脚的分化与发展,“头脑也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44〕这深刻表明,物质先在于意识,意识衍生于物质且对其具备能动的反作用。再其次,阐释了运动与时空的辩证特质。在恩格斯看来,作为物质的存在方式或者说作为物质的固有属性,绝对的运动囊括了“宇宙中发生的一切变化和过程,从单纯的位置变动直到思维”,〔45〕就是说“一切运动都和某种位置变动相联系”,〔46〕因而人类存在所感知的“整个自然界构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联系的总和”。〔47〕同时,时间和空间是运动的存在形式,正如恩格斯强调,永恒性的时间以及无限性的空间主要体现为方向的“无终点”特性,“不论是向前或向后,向上或向下,向左或向右”,〔48〕因而“在无限时间内永恒重复的先后相继”〔49〕的天体(物质)运动,在本质上讲就是“无数天体在无限空间内同时并存的逻辑补充”。〔50〕这就深刻表明,时空的存在形式统摄为物质运动的持续性、顺序性以及广延性、伸张性等现象。

2.人与自然关系的哲学审视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详细论述了“人”形成的演变过程:天体—化学物质—蛋白质—原生质—第一个细胞—原生生物—最初动植物—脊椎动物—人。正是基于这样的演变过程考察,恩格斯指出:“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51〕在恩格斯看来,首先,自然界具有先在性,它是人得以产生、完善与发展的物质“始基”。自然界的先在性,为人的生命孕育奠定了良好的自然环境,在“人猿相揖别”的过程中,自然界提供的诸如水、土壤、空气、栖息地等生存资料助推人的进一步发展,也就是说从自然界中演化出来的人并不是在“人猿分离”的节点之后就止步不前了,“而是在此以后大体上仍然大踏步地向前发展着”。〔52〕由此可见,自然界的先在性,是人得以产生、完善与发展的物质基础。其次,人与自然之间的作用是相互的。人对自然的作用主要体现为人按照自己的“蓝图”认识并改造自然界,即在自然界为人类提供原材料的基础上,人类通过自己的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53〕进而促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54〕自然界对人的作用主要体现为其对人生存的制约性,自然界具有独立于人的意志之外的规律性,人类改造世界的行为一旦打破这种自然界规律,就会引发生态系统的陷落与失衡,进而严重威胁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正如恩格斯指出,一些地方的居民为了获得耕地而大面积地摧毁了森林,“他们梦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成为荒芜不毛之地”。〔55〕这无疑凸显了人类因无视自然界的规律而遭受到它的严重惩罚。最后,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性。恩格斯提到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界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中的所有物质都“处在不断的流动中,处在不息的运动和变化中”,〔56〕可以说自然界向我们呈现的“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互相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57〕因此,“在自然界中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发生的”,〔58〕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人们越是“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体性”,〔59〕那些关联人与自然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60〕

3.生态危机的引发及其化解

在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实践确证与理论剖析中,恩格斯充分阐述了生态危机引发的总体根源及其化解路径。恩格斯指出,资本家在生产和交换中最关注的“只是他们的行为的最直接的效益”,〔61〕对于资本家而言,商品在销售时“可获得的利润成了唯一的动力”。〔62〕这表明,在利润的驱使下,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偏离了人类的主体性与自然的规律性,因而它在攫取赢利的过程中对自然界的原材料进行了“掠夺式”索取,并将大量的生产中的废料直接排向自然界,导致了生态系统的严重失衡与生存环境的深度污染,也就是说,在资本逻辑下的赢利具有短视的盲目性,对此,恩格斯提到了西班牙种植场主赢利咖啡树的例子,他们为了获取木炭以使“最能赢利的咖啡树利用一个世代之久”,〔63〕在古巴焚烧了大量树林,这直接导致之后的倾盆大雨“冲毁毫无保护的沃土而只留下赤裸裸的岩石”。〔64〕由此可见,恩格斯关于生态系统失衡的重要论述揭示了引发生态危机的总体根源就是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其内在的赚钱“绝对规律”是持续破坏人类生存环境、加剧人与自然关系紧张的导火线。

在资本逻辑运演下引发的生态危机,是资本趋利性、扩张性和盲目性的外在表现与实践结果。恩格斯深度剖析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自然界的巨大负面影响,揭示了它是人类生存环境中大气、水流、土地等生态污染的根本源头。恩格斯指出,资本征服自然界的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65〕但是之后由此而引发的生态危机“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66〕阿尔卑斯山的意大利人就是典型的例子,他们没有预料到自己砍光用尽大片的枞树林时,居然“把本地区的高山畜牧业的根基毁掉了”,〔67〕他们更加没有预料到这样一来“竟使山泉在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内枯竭了”,〔68〕并且在多雨的季度“又使更加凶猛的洪水倾泻到平原上”。〔69〕对此,恩格斯指出,我们唯有彻底变革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即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关联的“我们今天的整个社会制度实行完全的变革”,〔70〕才能从根本上化解生态问题。在恩格斯看来,变革的路径就是开辟共产主义,因为在共产主义社会,“趋利性”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销声匿迹”,人们对自然资源的利用将在实际需要的基础上进行,这时候人们才能第一次“谈到真正的人的自由,谈到那种同已被认识的自然规律和谐一致的生活”。〔71〕这无疑深刻体现了唯有聚焦共产主义社会,才能从根本上促使生态危机的迎刃而解。

三、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生态观的时代意蕴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把“生态文明建设实现新进步”列为“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提出以“加快推动绿色低碳发展;持续改善环境质量;提升生态系统质量和稳定性;全面提高资源利用率”〔72〕等举措推动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实践展开。但当今世界的科技“异化现象”、“两个中心主义”的长期论争,必然以各种方式呈现,从而对“生态文明建设实现新进步”目标的实现形成梗阻。对这些梗阻及其解决,恩格斯《自然辩证法》的生态观无疑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

1.规避科技发展的“异化现象”

进入新时代,当今世界的科学技术在各个领域都取得了“断崖式”发展,但科学技术在助推人类社会进步的同时,也派生对于自然的“异化现象”。恩格斯指出:“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73〕工业革命时期航海技术、蒸馏技术以及蒸汽机等的发明与应用,“跨越式”大幅度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进步和发展,这深刻地表明“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74〕但恩格斯也明确提到了科技发展的“异化现象”,当阿拉伯人学会酒精的蒸馏技术时,制造出“美洲的土著居民灭绝的主要工具之一”;〔75〕当哥伦布凭借先进航海技术发现美洲之后,因此而复活并沿袭了“欧洲早已被抛弃的奴隶制度,并奠定了贩卖黑奴的基础”;〔76〕蒸汽机的制造,导致了两极分化的现象,即“财富集中在少数人一边,而另一边的绝大多数人则一无所有”。〔77〕

由此可知,科技具有“积极”与“消极”的双重特征。因此,如何利用“积极”,以及怎样实现“消极”向“积极”的实践转变,无疑成为新时代科技发展的重大命题。在资本逻辑的境遇下,融入“趋利性”理念的科技将成为资本家用以获取“剩余价值”的手段与工具,它一方面无休止地过度开掘自然资源,致使不可再生资源消失殆尽,最终引发大自然“报复式”的生态危机;另一方面,科技融入生产商品的过程中会促使更多的废弃物、污染物的产生,进而造成人类生存环境的恶化与毁灭。正是基于这样的现实考量,在新时代科技发展的过程中,为规避科技发展带来的“异化现象”,我们需要跳出资本逻辑的藩篱,设立法律法规去约束科技的不合理使用,在“守住自然生态安全边界”〔78〕的基础上发挥科技的“积极”力量,促使科技服务于人类社会的稳定、进步和发展。

2.超越生态实践的“两个中心主义”

在生态实践中,存在“两个中心主义”的长期论争。“两个中心主义”即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它是人类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两种“极化”倾向。人类中心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可以说是审视人与自然关系的两种对立思想,二者在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凸显巨大的矛盾与冲突:人类中心主义认为,整个世界是人属世界,世界之所以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就在于它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提供了物质和精神所需。因此,自然界的本质是为人类生存与发展提供资源与能量,人类可以改造和征服自然,而因之导致的生态灾难属于自然生态系统自身的问题,不能归咎于人类的行为。生态中心主义则认为,自然生态系统是一个客观的由诸多要素构成的动态系统,人类只是其中一个要素。因此,人类理应敬畏自然和保护自然,如果人类的不当行为引发生态危机,这是自然界对人类的严厉惩罚,也就是说,为了自然生态系统的整体发展,人类应该放弃对于某些价值和利益的追求,甚至可以牺牲人类自身。

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从“整体性”的维度系统论述了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性,认为人首先根源、从属、皈依自然界,人的一切“都属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79〕基于此,我们不能视自然界为“异族人”并抽离于自然界之外宰制与支配自然界,因为每一次“宰制与支配自然界”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80〕这深刻表明,“征服”与“被征服”的强烈对立并非人与自然之间的本真关系,从作为整体的自然界而言,其本真关系应该是和谐共存的辩证统一关系。“生态中心主义”过高地将自然环境的利益置于首位而彻底否定了人类生存与发展的价值和意义,即否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恩格斯指出,人的主观能动性在于我们“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81〕进而按照自己的“蓝图”对自然界进行改造;“人类中心主义”坚持以人类为中心,否定了自然界的先在性、客观性与基础性,对自然界进行过度的掠夺与改造,这导致的后果就是自然界对于人类的严酷惩罚与报复。由此可见,新时代“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82〕的举措是生态实践中对资本主义逻辑下“两个中心主义”的超越。

3.引领建设新时代的“美丽中国”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论述了自然界是一个生命的统一整体,整个自然界,“从沙粒到太阳,从原生生物到人,都处于永恒的产生和消灭中”,〔83〕它“被证明是在永恒的流动和循环中运动着”。〔84〕这充分体现了宇宙中的一切事物构成了“奔流不息”的生命统一整体,人与自然既对立而体现人改造自然的主观能动性,又统一而彰显自然制约人的规律性与客观性。恩格斯关于自然界的统一性阐释,深化了对新时代“生命共同体”理念的学理性认识,这对引领建设新时代的“美丽中国”具有重大的方法论意义。

一方面,作为一个“生命共同体”,自然界是一个互相联系、庞大复杂的生态系统,其自身具有普遍的客观必然性,这就内在地要求人们改造世界的生产活动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否则就会遭到大自然的报复”。〔85〕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明确论证了人根源于自然界,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无法消灭与摧毁自然界的这种规律性。习近平也强调,“人因自然而生,人与自然是一种共生关系”,〔86〕人类无法抗拒这个规律,“只有尊重自然规律,才能有效防止在开发利用自然上走弯路”。〔87〕另一方面,自然界的“生命共同体”特质需要我们“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强烈意识”,〔88〕将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高度关联起来,开辟一种“经济社会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双赢’发展格局”。〔89〕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揭示了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性,即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动性与自然约束人类的规律性,深刻阐明了人类索取自然资源与实现生态保护的辩证统一性,而“两山论”无疑是对这种生态观的继承与创新。由此可见,在新时代建设“美丽中国”的实践过程中必须“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坚持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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