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与艺术的交融之美——评《当自然赋予艺术灵感》

◎陈华文

广阔无垠的大自然，使人类得以生存延续，自然给予人类的不仅有可口的食物，还有推动社会建设的各种矿物资源。在大自然的恩泽下，人类产生了灿烂的文明。艺术创作中，大自然是艺术家表现的重要主题。大自然给艺术作品赋形，艺术创作中随处可见自然之美。翻看中外美术史不难发现，艺术与自然如影随形，两者亲密无间，共同构建瑰丽的美学高峰。《当自然赋予艺术灵感》这本书，对于我们从更开阔的视角，认知自然与艺术的相互关系，提供了有益的参考。

本书作者艾莱娜·穆尼埃为艺术史学家，在卢浮宫艺术学校任教。全书文图并茂，主要从“面对自然的绘画”“古代绘画里的自然”“中世纪蒙昧的自然”“绘画是对自然敞开的一扇窗”“鲜活、变化的自然”“启发灵感的植物肖像”等九个篇章，梳理自然与艺术之间的曼妙。其实说到底，自然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就是人类对自然的态度。书中以一幅幅与自然主题相关的画作作为切入点，将自然与艺术的故事娓娓道来。

对自然对象的描摹，早在原始社会就已经开始。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里的岩画《受伤的野牛》，绘制于一万多年前，这应该算人类最早的画作了，同时也是最早表现自然主题的画作。长达近两米的画幅中，野牛四肢蜷缩在一起，头深深埋下，背部则高高隆起，显示出因受伤而痛苦不堪的样子。值得注意的是，聪明的原始人巧妙地借助岩壁的天然起伏构成动物的体形，取得了惊人的表现效果。从表现技法上看，《受伤的野牛》主要运用了“勾勒法”“喷涂法”，即先勾线后涂色。色彩以赭红与黑色为主，且都是天然矿物颜料，其成分主要是动物血、炭灰等，当时所用的“画笔”则可能是由苔藓类植物或者兽毛、骨管等制成的。遥远的原始人为什么要画野牛？我们不必苦苦追问，可以肯定的是，当时原始人生活的周边，有无数的飞禽走兽出没，人类和动物之间的交往是零距离的。否则，原始人怎么能惟妙惟肖地进行描绘？

公元1世纪，罗马马西莫浴场宫的壁画《莉维娅内的山林》，是一幅风景主题的画作，画作以绿色为主色调，葱葱郁郁的山林和欢快的小鸟，让观众欣赏之后感到惬意。这幅画作倾向写实，在造型、色彩方面，忠实于描绘的对象。当然，这个时期的写实风格还处于摸索期，真正形成成熟的写实风格，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这幅画的主要价值在于：无名的画家把笔触瞄准了自然界的动植物，并且有意识地突出刻画的重点，画面的虚实关系拿捏颇为到位。现在从绘画技法上讲，这些可能不值一提，可时间向前推两千年，这就不得不令人称奇了。

公元1500年左右，西方开启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走向历史的前台，画家们在创作主题上，不再受制于宗教题材，而是把画笔转向真实的、普通的人以及身边客观的自然，森林、河流、瓜果、花卉等，这些成为画家们乐于表现的对象。也是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以科学、理性的态度探究自然，成为博物学家、动植物学家的重要任务，对自然规律的科学发现，也拉开了序幕。比如大画家达·芬奇，和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的自然世界，在他看来，大自然一直都是悬而未决的甚至是无从认知的神秘存在。对于植物，他有探索的兴趣，在素描手稿《花卉研究：伯利恒之星》中，我们可以看出一代绘画大师对花卉的描绘是何等精确、多么富有耐心。对于绘画与自然的关系，他有一句名言：“谁非难自然，谁就是非难绘画。”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文艺复兴之后的几百年，植物学快速发展，人类揭开自然界的一个又一个奥秘，与此同时，大自然在画家的笔下，已经成为不可或缺的描绘对象，一批擅长表现瓜果蔬菜的画家涌现：阿尔钦博托、布克莱尔、卡拉瓦乔、宾比、海达等。比如布克莱尔的油画——《水果蔬菜女商贩》，整个画幅中，女商贩看上去美丽而干练，但她位居画幅偏右的位置，那些白菜、胡萝卜、苹果、葡萄等果蔬才是真正的“主角”。画家表现出高超的写实技巧，对于造型、色彩、光影的组合运用，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500年后的今天观看该画作，大自然中依然充盈着扑腾腾的气息，艺术与自然的交融，在这幅画稿中得到充分的展现，具有不可回避的视觉感染力和冲击力。

19世纪中叶，画家们对大自然的描绘已经成为时尚和风潮。法国巴黎郊区一个叫巴比松的村庄，一批画家以描绘自然为中心，代表性画家有卢梭、德拉佩纳、特罗容、多比尼、雅克等，他们在美术史上被称为巴比松画派。巴比松画派将对自然的描绘推向了一个新高度，画家们反对学院派画家在室内画风景画，主张走出画室在自然光下对景写生，然后以写生稿为基础，进行风景画创作。他们的创作经验，特别是对景写生，以求获得真实新鲜的感受和使画面色调亮起来的艺术主张和实践，给欧美风景画家，包括印象主义画家以重要启示。画家们不仅表现自然，还享受自然，在这里呼吸着大自然的新鲜空气和泥土的芬芳，用画笔描绘美丽的自然景观和风土人情。

如果说巴比松画派描绘的自然是一首协奏曲，那么后来的印象派描绘的自然则是一首交响乐，莫奈、米勒、西斯莱、高更、梵高、德加等画家，在描绘自然的过程中，已经摆脱写实造型的束缚，着重表现自然光线的千变万化，在他们的画作中，表现对象包括田野、菜地、睡莲、水塘、树林、天空等。比如莫奈花费的大量精力表现睡莲，尤其是一天当中不同时段、不同光线下的睡莲。原本平淡无奇的睡莲，在他的笔下熠熠生辉。再如梵高，在短暂的绘画生涯中，不厌其烦地描绘星空、向日葵和麦田，深蓝、金黄之色调，成为他描绘自然的标志性色彩。印象派画象是美术界的追光者，他们描绘大自然，由客观走向主观，他们更注重呈现心中的自然和风景，他们的笔触和色彩彰显张力，而且赋予自然更多的生命力和十足的个性。可以这么说，印象派的画家们是描绘自然的“先锋战士”，在世界美术史上书写自然的传奇。

《当自然赋予艺术灵感》一书中，针对自然与艺术的叙述，是从西方美术的视角出发，但是从更宽阔的世界艺术史范畴看，这种视角显然存在不足。谈到自然与艺术，中国传统绘画显然不能避开。在笔者看来，在中国画家笔下，艺术更富有诗意，更有内涵，更为厚重。中国历来崇尚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价值理念，人与自然的交融关系，深入到中国人的血脉之中。中国古代画家们正是在这种价值理念的影响下，千百年来不停地描绘山川江河、虫鱼鸟兽和花草树木。

在中国绘画体系中，与自然主题直接相关的就有山水画、花鸟画两大绘画题材。在山水画的世界里，画家们无论是表现巍峨苍劲的高山，还是山林中的涓涓细流，画幅中都充满着宁静、和谐，这样的画作历代层出不穷。自然在画家们笔下显得温情款款，有世外桃源的空灵。回归自然、回归山林，是中国传统画家们的心之所向。另外一个现象值得关注：在山水画中，山川、树木、流水是主要的表现对象，而人物在画幅中只是点缀，这充分表明，画家们意识到在自然世界里，人与树木是平等的，过分突出人在画幅中的比例，这显然违背了天意。

自然与艺术的关系非常丰富，绝非一本书能说透，《当自然赋予艺术灵感》一书的意义在于，为我们深入思考自然与艺术打开了一扇门。在大力开展美丽中国建设的今天，我们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保护自然、爱护环境的紧迫性，因为爱自然就是爱人类自身。过去在中外艺术史上，画家们自发地描绘自然、赞美自然，今天和将来，也会同样如此。自然是艺术创作最佳的表现对象和主题，同时艺术在自然中会不断寻找新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