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词的寄托

赵 润 金

(南华大学 语言文学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1)

《全宋词》收录宋代宗室词人赵长卿词339首，在《全宋词》当中数量位居第5，赵长卿是大作家，值得研究。但是词学专家许伯卿先生却认为赵长卿词没有谈论的价值：“至于‘恬于仕进，觞咏自如’的赵长卿，由于生平事迹还无法详考，对于这位赵宋宗室的那些‘随意因成’的咏物艳词(《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九十九《惜香乐府》提要)，我们暂时只能用‘无聊’和‘流宕’来委屈他了。”[1]155“特别是赵长卿的作品在思想内容即立意这个‘大节’上不足称道”[1]156。“至于另外二赵(长卿、扩)之作，则实在没有谈论的价值。”[1]157对此笔者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赵长卿词特别是咏物词有谈论的价值，不但有寄托，而且寄托着一种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深沉的沧桑感慨，并且两者是紧密结合，融为一体的。试论之，以期抛砖引玉。

一 词学专家许伯卿和学者夏玲都忽视赵长卿咏物词的深沉寄托

“赵长卿名师栱，秦王赵德芳一系，太祖八世孙。”[2]“前期大体上属于‘东坡体’，后期基本上属于‘隐逸词人群’。”[3]“经过考辨，结论是赵长卿不仕。”[4]

根据明清时期两个《南丰县志·赵长卿传》可知赵长卿是南渡词人，而且“为人慷慨不群，抚时忧世”。而根据《全宋词·赵长卿词》可知赵长卿有大量的咏物词，这是个引人注目的现象，如他的《鹧鸪天·咏燕》云：

梁上双双海燕归。故人应不寄新诗。柳梧阴里高还下，帘幕中间去复回。

追盛事，忆乌衣。王家巷陌日沉西。兴亡无限惊心语，说向时人总不知[5]2300。

该词化用刘禹锡《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典故，无疑寄托了一种深沉的历经动乱的国家和个人命运的沧桑感慨。而他的《好事近·贺德远》云：

不羡八千椿，不羡三偷桃客。也不羡他龟鹤，一总为凡物。

羡君恰似老人星，长明无休息。好与中兴贤主，立维城勋绩[5]2351-2352。

该词明确寄托了他对作为所谓“中兴贤主”的南宋建立者高宗赵构恢复中原的殷切期望。但是南宋建立者高宗赵构没有实现赵长卿对他恢复中原的殷切期望，因此赵长卿词中的寄托落空了。

关于宋代南渡词人的咏物词，正如晚清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南宋咏物皆有寄托》云：“词源于诗，即小小咏物，亦贵得风人比兴之旨。唐、五代、北宋人词，不甚咏物，南渡诸公有之，皆有寄托。白石、石湖咏梅，暗指南北议和事。及碧山、草窗、玉潜、仁近诸遗民，乐府补遗中，龙涎香、白莲、篿、蟹、蝉诸咏，皆寓其家国无穷之感，非区区赋物而已。”[6]3675由此可见,南渡词人赵长卿的大量咏物词并非没有寄托，赵长卿词尤其是《鹧鸪天·咏燕》这首咏物词寄托意味尤其浓厚。词学专家许伯卿先生在他的大作《宋词题材研究》当中有《宋代主要咏物词家一览表》[1]126-127，统计赵长卿咏物词有80首，位列第一名。虽然具体篇目没有列出，但是应该是读过的，不知为何许先生下了“无聊”和“流宕”的结论。不可否认许先生的专著是一部开拓性的著作，在词学研究史上有一席之地。但是就事论事，许先生忽视了南渡词人赵长卿的大量咏物词的深沉寄托。所以笔者希望能以文会友，与许先生商榷一番。

忽视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咏物词的深沉寄托不止许先生一个，学者夏玲女士有《〈惜香乐府〉咏物词研究》一文，该文是第一部专门研究南渡词人赵长卿咏物词的硕士论文，也是一部开拓性的作品，在词学研究史上也有一席之地。该硕士论文已经注意到有关赵长卿世系的考证论文，并且给予评价：“关于他宗室世系的问题,历来因为缺乏资料而没有做过考证。直到赵润金《赵长卿世系考证》一文的问世,这一空白才被填补。”[7]8-9该文考证赵长卿世系所引用的明清时期两个《南丰县志·赵长卿传》，夏玲女士也给予转引，可惜的是明清时期两个《南丰县志·赵长卿传》关于赵长卿的生平事迹当中的“渡江家南丰即家建忠孝堂以奉奎书。为人慷慨不群，抚时忧世。尝有诗曰：‘意大用未匝，气与秋云高。’可观其志矣。”[7]9夏玲女士没有给予充分重视，虽然夏玲女士在论述赵长卿的某些作品时候，认为有所指：“生活于强敌压境、乱世偏安的南宋,他还有一部分的词作表达出了对国家兴亡的焦虑感,以及不愿与救国无能者为伍,愤而退居、淡泊终老的情志。”[7]18但是总体上她不重视南渡词人赵长卿咏物词的深沉寄托，否则不会在专门论述赵长卿咏物词艺术特色的章节沿用了《四库全书总目》“淡远萧疏”的评价[7]23-31。

二 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倾向于主战派

如果仔细阅读赵长卿词，可知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在南宋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应该是倾向于主战派的，如他的《蝶恋花·呈赵状元》云：

雨过西湖绿涨平，环湖密柳暗藏莺。麦秋天气似清明。

对策有人新切直，逢春不日尽施行。遍舟未用速归程[5]2316。

《宋史》卷三百八十一《赵逵传》云：

赵逵，字庄叔，其先秦人，八世祖处荣徙蜀，家于资州。逵读书数行俱下，尤好聚古书，考历代兴衰治乱之迹，与当代名人钜公出处大节，根穷底究，尚友其人。绍兴二十年，类省奏名，明年对策，论君臣父子之情甚切，擢第一。时秦桧意有所属，而逵对独当帝意，桧不悦。即罢知举王曮，授逵左承事郎、签书剑南东川。帝尝问桧，赵逵安在？桧以实对。久之，帝又问，除校书郎。逵单车赴阙，征税者希桧意，搜行橐皆书籍，才数金而已。既就职，未尝私谒，桧意愈恨。逵赓御制《芝草诗》，有“皇心未敢宴安图”之句，桧见之怒曰：“逵犹以为未太平耶？”又谓逵曰：“馆中禄薄，能以家来乎？”逵曰：“亲老不能涉险远。”桧徐曰：“当以百金为助。”逵唯唯而已。又遣所亲申前言，讽逵往谢，逵不答，桧滋怒，欲挤之，未及而死。……论曰：……赵逵纯正善文，皆一时之良，为桧所忌而不挠者。语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信哉！[8]11751-11753

赵长卿《蝶恋花》词中的“赵状元”应该是赵逵，该词应该创作于绍兴二十一年(1151)，赵逵是“一时之良，为桧所忌而不挠者”。秦桧是主和派，那么赵逵当属主战派。而赵长卿在明清两个时期《南丰县志》当中记载是南渡词人，而且“为人慷慨不群，抚时忧世。”他的《鹧鸪天·咏燕》寄托了深沉的历经动乱的国家和个人命运感慨。他的《好事近·贺德远》寄托了对高宗赵构恢复中原的殷切期望。他的《蝶恋花·呈赵状元》寄托了对赵逵报效国家的殷切期望。

因此综合以上资料可以大致推断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应该是倾向于主战派的。

赵长卿倾向于主战派有一个过程，赵长卿南渡之前的词，如《宝鼎现·上元》云：

嚣尘尽扫，碧落辉腾，元宵三五。更漏永、迟迟停鼓。天上人间当此遇。正年少、尽香车宝马，次第追随士女。看往来、巷陌连甍，簇起星球无数。

政简物阜清闲处。听笙歌、鼎沸频举。灯焰暖、庭帏高下，红影相交知几户。恣欢笑、道今宵景色，胜前时几度。细算来、皇都此夕，消得喧传今古。

排备绮席成行，炉喷袅、沉檀轻缕。睹遨游彩仗，疑是神仙伴侣。欲飞去、恨难留住。渐到蓬瀛步。愿永逢、恁时恁节，且与风光为主[5]2303。

该词歌舞升平，描绘了南渡之前北宋首都在上元节的莺歌燕舞，飘飘欲仙。

这与他南渡之后的词，如上文《鹧鸪天·咏燕》和《好事近·贺德远》是有天壤之别的，其实不难鉴别。赵长卿历经战乱，南渡之后，倾向于主战派。赵长卿倾向于主战派应该是南渡之后。

三 赵长卿咏物词确实寄托着深刻的“家国无穷之感”

笔者认为研究赵长卿咏物词一定要联系赵长卿的生平事迹，如孟子“知人论世”的批评方法。明清两个时期《南丰县志·赵长卿传》关于赵长卿的生平事迹有两点绝对不应忽视，一是赵长卿是南渡词人，经历了“靖康之难”；二是他的性格“慷慨不群，抚时忧世”。这两点对他词作产生了深刻影响。正如晚清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所云南渡咏物词“皆寓家国无穷之感，非区区赋物而已”[6]3675。赵长卿咏物词确实寄托着深刻的“家国无穷之感”。

赵长卿词当中也有志向直露的，涉及功名，这种词其实也是一种创新，清代沈祥龙《论词随笔·作词须择题》云：

作词须择题，题有不宜於词者，如陈腐也、庄重也、事繁而词不能叙也、意奥而词不能达也。几见论学问、述功德而可施诸词乎？几见如少陵之赋北征、昌黎之咏石鼓而可以词行之乎[6]4050。

赵长卿词《醉蓬莱》序云：“七月命赴漕试，兰台主人饯于法回寺，侍儿才卿乞词，因此赋之，题于壁。”

正金风无露。玉宇生凉，楚郊无暑。催起行人，恰槐黄时序。万里晴霄，几人争睹，快鹏抟一举。明月圆时，素秋中夜，凌云新赋。

那更渊源，词锋轻锐，笔阵纵横，学通今古。誉望飞腾，是麟宗文虎。魁荐归来，华堂香里，与管弦为主。待看明年，彤墀射策，鳌头独步[5]2319。

《醉蓬莱》就突破了沈祥龙“作词须择题”的局限，把科举题材写入词，有创新，开拓了词境。赵长卿词这种志向直露的写法，不是寄托的写法，但是可以和寄托写法的词互相参照，都能反映赵长卿的志向，所不同的是一直露，一委婉。

赵长卿词寄托的写法是受“东坡词”影响，如《临江仙》序云：“予买一妾，稍慧，教之写东坡字。半年，又工唱东坡词。命名文卿。元约三年。文卿不忍舍主，厥母不容与议，坚索之去。今失于一农夫，常常寄声，或片纸数字问讯。仙源有感，遂和其韵”。

破靥盈盈巧笑，举杯滟滟迎逢。慧心端有谢娘风。烛花香雾，娇困面微红。

别恨彩笺虽寄，清歌浅酌难同。梦回楚馆雨云空。相思春暮，愁满绿芜中[5]2341。

序提到“东坡词”，而东坡词是有寄托的，如清代王奕清《历代词话·苏轼卜算子有寄托》云：

女红馀志云：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闻东坡至，喜曰：“我婿也。”日徘徊窗外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知之，乃曰：“吾将呼王郎与子为姻。”及东坡渡海归，超超已卒，葬於沙际。公因作卜算子，有“拣尽寒枝不肯栖”之句。按词为咏雁，当别有寄托，何得以俗情傅会也[6]1168。(《古今词话》)

赵长卿的词，准确地说是南渡以后的词寄托着深沉的国家命运、个人命运沧桑感慨。“靖康之难”是宋代的国家悲剧、个人悲剧，经历“靖康之难”绝对会产生一种深沉的沧桑感慨。《宋史》卷二十三本纪第二十三《钦宗》云：

(靖康二年)三月辛卯朔，帝在青城。丁酉，金人立张邦昌为楚帝。庚子，金人来取宗室，开封尹徐秉哲令民结保，毋藏匿。丁巳，金人胁上皇北行。

夏四月庚申朔，大风吹石折木。金人以帝及皇后、皇太子北归。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府库畜积，为之一空。辛酉，北风大起，苦寒[8]436。

“靖康之难”，北宋统治者可谓人财两空，不但宋徽宗和宋钦宗、宗室等皇族被俘虏，而且大量财富也被抢劫一空。因为战乱，北方士人纷纷南下逃难，如《宋史》卷四百五十三《赵俊传》云：“建炎末，士大夫皆避地……衣冠奔踣于道者相继。”[8]13331而且南侵的金兵，烧杀抢掠，如《宋史纪事本末》卷六十四“金人渡江南侵”云：“(高宗建炎四年二月辛卯)(金)兀术入城，纵火焚掠，死者五十万人。”[9]

赵长卿死里逃生，经历了“靖康之难”，他对“靖康之难”有过反思，他的《满江红》云：

懊恼平生，奈天赋、恩情太薄。二三岁、看伊受尽，眼尖眉角。记得当初低耳畔，是谁先有于飞约。惟到今、划地误盟言，还先恶。

天眼见，人难托。天易感，人难吒。人心险，天又怎生捉摸。莫问傍人非与是，手儿但把心儿托。便不成、厮守许多时，干休却[5]2343。

词当中“划地误盟言”应当指的是金国违背宣和二年(1120)与宋朝的“海上之盟”，于金天会三年(宋宣和七年，1125)十月攻宋，要求宋朝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事。赵长卿不赞成宋朝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因为他更倾向于主战派。认为金国违背“海上之盟”也是南宋朝臣对当时局势的分析，如《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二十记载绍兴八年六月癸酉枢密副使王庶给宋高宗的上疏当中说：“国家不靖，疆场患生，敌人变诈百出，自渝海上之盟至今日，其欺我者，何所不至，陛下所自知也，岂待臣言。”[10]1942但当时因为宋徽宗和宋钦宗决策的错误，导致“靖康之难”发生了。赵长卿南渡以后，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词中与燕子倾述了，如《青玉案·社日客居》云：

去年社日东风里。向三径、开桃李。脆管危弦随意起。绿阴红影，暖香繁蕊，伴我醺醺醉。

今年社日空垂泪。客舍看花甚情意。江上危楼愁独倚。欲将心事，巧凭来燕，说与人憔悴[5]2292。

这与他的《鹧鸪天·咏燕》可以相互发明幽旨。正如同近代蔡嵩云《柯亭词论·咏物词贵有寓意》云：“咏物词，贵有寓意，方合比兴之义。寄托最宜含蓄，运典尤忌呆诠，须具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方合。如东坡水龙吟，咏杨花而写离情。梦窗琐窗寒，咏玉兰而怀去姬。白石咏梅，暗香感旧，疏影吊北狩扈从诸妃嫔。大都双管齐下，手写此而目注彼，信为当行名作。此虽意别有在，然莫不抱定题目立言。”[6]4907也如同近代况周颐《蕙风词话·词贵有寄托》云：“词贵有寄托。所贵者流露于不自知，触发于弗克自己。身世之感，通于性灵即性灵，即寄托，非二物相比附也。横互一寄托于搦管之先，此物此志，千首一律，则是门面语耳，略无变化之陈言耳。于无变化中求变化，而其所谓寄托，乃益非真。昔贤论灵均书辞，或流于跌宕怪神，怨怼激发，而不可以为训。为非求变化者之变化矣。夫词如唐之金荃，宋之珠玉，何尝有寄托，何尝不卓绝千古，何庸为是非真之寄托耶。”[6]4526这些都充分证明了赵长卿词有谈论的价值，不但有寄托，而且寄托着一种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深沉的沧桑感慨，并且两者是紧密结合，融为一体的。

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经历了“靖康之难”，没有忘记自己的宗室身份，如《减字木兰花》云：

阳关唱彻。断尽离肠声哽咽。酒已三巡。今夜王孙是路人。

此情难说。莫负等闲风与月。欲问归期。来戴钗头艾虎儿[5]2347。

《如梦令》云：

别恨眉尖无数。后夜王孙何处。歌馆与妆楼，目断行云凝伫。凝伫。忆泪千行红雨[5]2351。

《胜胜慢·草词》云：

浓芳满地，秀色连天，和烟带雨萋萋。几许芳心，还解报得春晖。当时谢郎梦里，似殷勤、传与新诗。却为甚、动长门怨感，南浦伤离。

追想天涯行客，应解拥车轮，步步相随。惆怅如丝，正是欲断肠时。凭高望中不见，路悠悠、南北东西。春去也，怨王孙、犹自未归[5]2296-2297。

他以上三首词都以“王孙”自居，赵长卿是秦王赵德芳一系，太祖八世孙，是货真价实的“王孙”，是宋代宗室。据《宋史》本纪第二十三《钦宗》记载，“靖康之难”中大量宗室被俘虏而北迁，南渡宗室数量很少了，赵长卿应该是幸运儿，但是赵长卿这个“王孙”其实是个落难的“王孙”，死里逃生的“王孙”。

赵长卿在他的许多词里面，感叹光阴似箭，如《瑞鹤仙·暮春有感》云：

海棠花半落。正蕙圃风生，兰亭香扑。青英螟池阁。任翻红飞絮，游丝穿幕。情怀易著。奈宿酲、情绪正恶。叹韶光渐改，年华荏苒，旧欢如昨。

追念凭肩盟誓，枕臂私言，尽成离索。记得忘却。当时事，那时约。怕灯前月下，得见则个，厌厌只待觑著。问新来、为谁萦牵，又还瘦削[5]2307-2308。

该词写暮春时节感叹韶光渐渐改变，时光流逝。

《东坡引》云：

茅斋无客至，冰砚冻寒泚。南枝喜入新诗里，恼人频嚼蕊。

因思去腊江头醉，倚动客兴伤春意。经年自叹人如寄，光阴如捻指，光阴如捻指[5]2355。

该词也感叹经年自叹人如寄，光阴似箭。

赵长卿更多的是在他的咏物词当中，感慨时光流逝，身世飘泊。如《醉蓬莱·赏郡圃芍药》云：

是三春已暮，浪蕊凋残，牡丹零落。独殿清和，有佳名芍药。浅浅芳丛，绣幢鼎鼎，更艳香绰约。浑似扬州，画楼卷起，翠帘红幕。

倚槛轻盈，万娇千媚，故整霞裙，笑花寂寞。太守风流，拥笙歌围著。坐上诗人，二千里外，念此身飘泊。客眼看花，归心对酒，番成萧索[5]2290。

《点绛唇·春雨》云：

夜雨如倾，满溪添涨桃花水。落红铺地。枝上堆浓翠。

去年如今，常伴酴醾醉。今年里。离家千里，独猛东风泪[5]2293。

词当中“二千里外，念此身飘泊”“离家千里，独猛东风泪”都表达了对家乡、对北方故园的思念，是一种乡愁，也是对故国(北宋王朝)的一种深切怀念。这在他的咏物词中体现非常充分，如《水龙吟·莺词》云：

天教占得如簧，巧声乍啭千娇媚。金衣衬著，风流模样，于中可是。红杏香中，绿杨阴处，多应饶你。向黄昏、苦苦娇啼怨别，那堪更、东风起。

别有诗肠鼓吹。未关他、等闲俗耳。双柑斗酒，当时曾是，高人留意。南国春归，上阳花落，止添憔悴。念啼声欲碎，何人解作留春计[5]2296。

词中“南国春归”可与上文“离家千里，独猛东风泪”相参证，寄托了他对故国(北宋王朝)的一种无法忘怀的深切怀念。又如《水调歌头·赏月》云：

把酒相劳苦，月色耀天章。冰轮碾破寒碧，飞入酒樽凉。击节词人妙句，吸此清辉万丈，肺腑亦生光。揽袂欲仙举，逸兴共天长。

日边客，幕中俊，坐间狂。浩歌清啸，恍然云海渺茫茫。唤醒谪仙苏二，何事常愁客少，更恐被云妨。月与人长好，广大醉为乡[5]2342。

词中写到苏二(苏轼)的《水调歌头·中秋》，但是以“日边客”“醉为乡”寄托了对故国(北宋王朝)的一种无法释怀的深切怀念。又如《水龙吟·云词》云：

先来天与精神，更因丽景添殊态。拖轻苒苒，才凝一段，还分五彩。毕竟非烟，有时为雨，惹情无奈。道无心，怎被歌声遏断，迟迟向、青天外。

宜伴先生醉卧，得饶到、和山须买。也曾恼杀襄王，谁道依前不会。我欲乘风归去，翻怅恨、帝乡何在。念佳期未展，天长莫合，尽空相对[5]2342。

词中引用苏轼的《水调歌头·中秋》“我欲乘风归去”，但是紧接着写“翻怅恨、帝乡何在”，表达了回到故国(北宋王朝)已经是不可能的，因为故国已经被金国占领了。以上这些词都充分寄托了赵长卿对北方故园的乡愁。

四 赵长卿词寄托最突出的是他的咏梅词

赵长卿词寄托最突出的，应当是他的咏梅词，如《江神子·忆梅花》云：

小溪清浅照孤芳。蕊珠娘。暗传香。春染粉容，清丽传宫妆。金缕翠蝉曾记得，花密密、过彫墙。

而今冷落水云乡。念平康。转情伤，梦断巫云，空恨楚襄王。冰雪肌肤消瘦损，愁满地、对斜阳[5]2291-2292。

以上这首咏梅词写到“而今冷落水云乡”，感叹物是人非，而且用了楚襄王“巫山云雨”的典故。又如《念奴娇·梅》云：

小春时候，见早梅吐玉，裁琼妆白。点点枝头光照眼，恼损柔肠情客。暗里芳心，出群标致，经岁成疏隔。如今风韵，何人依旧冰雪。

冷艳潇洒天然，香姿肯易许，游蜂狂蝶。夜半黄昏担带了，多少清风明月。宋玉虽悲，元超虽恨，见了千愁歇。东君还许，有情取次攀折[5]2287。

以上这首咏梅词写到“恼损柔肠情客”，感叹物是人非，而且用了“宋玉悲秋”的典故。赵长卿用“宋玉悲秋”的典故寄托了怀才不遇的感慨，而怀才不遇是因为报国无门，所以他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他的咏梅词，多次写到醉酒，如《点绛唇·梅》云：

开尽梅花，雪残庭户春来早。岁华偏好。只恐催人老。

惟有诗情，犹被花枝恼。金樽倒。共成欢笑。终是清狂少[5]2307。

又如《菩萨蛮·梅》云：

肩舆晓踏江头月。月华冷浸消残雪。雪月照疏篱。梅花三两枝。

人怜花淡薄。花恨人牢落。不似那回时。醺醺醉玉肌[5]2307。

赵长卿的性格正如明清两个《南丰县志·赵长卿传》的记载“慷慨不群”，他酒量大，豪饮，如他的《品令》云：

好事客。宫商内、吟得风清月白。主人幸有豪家意，后堂煞有春色。

花压金翘俏相映，酒满玉纤无力。你若待我些儿酒，尽吃得、尽吃得[5]2357。

他的咏梅词多次写到自己喝醉了，有的时候还“共成欢笑”，但是更多喝醉时候是伤心，为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悲伤。如《菩萨蛮·赏梅》云：

梅花有意舒香粉。舒香已得先春信。香与露华清。露浓愁杀人。

酒多愁愈重。此意谁能共。泪湿染衣斑。夜霜金缕寒[5]2295。

《柳梢青·东园醉作梅词》云：

千林落叶声声悲。听凄惨、江皋雁飞。难似玉肌，总惊花貌，压倒芳菲。

香心吐尽因谁。料调鼎、工夫易期。休唱阳关，莫歌白雪，雨泪沾衣[5]2329。

《浣溪沙·腊梅》云：

忆为梅花醉不醒。断桥流水去无声。鹭翘沙嘴亦多情。

疏影卧波波不动，暗香浮月月微明。高楼羌管未须横[5]2331。

他的这些醉酒的咏梅词所悲伤的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其实是融为一体的，无法排遣的，因为正如诗仙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所说的“举杯消愁愁复愁”。他只能在醉酒时的咏梅词中获得暂时的麻醉，如《西江月·雪江见红梅对酒》云：

背日犹余残雪，向阳初绽红梅。腊寒那事更相宜。醉了还醒又醉。

堪笑多愁早老，管他闲是闲非。对花酌酒两忘机。唱个哩啰啰哩[5]2329。

他的这首醉酒的咏梅词中“对花酌酒两忘机”只是暂时，绝对不可能达到陶渊明《采菊》当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忘记利害关系的境界，因为他根本无法忘记自己的北方老家，如他的《阮郎归·客中见梅》云：

年年为客遍天涯。梦迟归路赊。无端星月浸窗纱。一枝寒影斜。

肠未断，鬓先华。新来瘦转加。角声吹彻小梅花。夜长人忆家[5]2332。

《念奴娇·梅影》云：

银蟾光满，弄馀辉、冷浸江梅无力。缓引柔条浮素蕊，横在闲窗虚壁。染纸挥毫，粉涂墨晕，不似今端的。天然造化，别是一般，清瘦踪迹。

今夜翠葆堂深，梦回风定，因月才相识。先自离愁，那更被、晓角残更催逼。曙色将分，轻阴移尽，过眼难寻觅。江南图上，画工应为描得[5]2304。

《念奴娇·梅》云：

水边篱落独横枝，冉冉风烟岑寂。踏雪寻芳村路永，竹屋西头遥识。蕙草香销，小桃红未，醉眼惊春色。离愁何处，断肠无限陈迹。

憔悴素脸朱唇，天寒日暮，倚阑干无力，岁晚天涯驿使远，难寄江南消息。自笑平生，怜清惜淡，故园曾亲植。百花虽好，问还有恁标格[5]2306-2307。

《菩萨蛮·梅》云：

梅花枝上东风软。朝来吹散真香远。雅淡有馀清。客心和泪倾。

美人临别夜。月晃灯初灺。玉枕小屏山。眉尖曾细看[5]2295。

《水龙吟·梅词》云：

烟姿玉骨尘埃外，看自有神仙格。花中越样风流，曾是名标清客。月夜香魂，雪天孤艳，可堪怜惜。向枝间且作，东风第一，和羹事、期他日。

闻道春归未识。问伊家、却知消息。当时恼杀林逋，空绕团栾千百。横管轻吹处，馀香散、阿谁偏得。寿阳宫、应有佳人，待与点、新妆额[5]2295-2296。

赵长卿在这些咏梅词当中，多次提到“为客”“客心”“离愁”，因为作为死里逃生的南渡词人，他心系故园，正如诗圣杜甫《秋兴八首》其一：“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南渡宗室词人赵长卿还有些咏梅词，看起来比较含蓄，如《念奴娇·落梅》云：

玉龙声杳，正瑶台曲舞，香山初彻。褪粉掐酥千万颗，满地平铺银雪。草褥香茵，苔钱买住，留待黄昏月。有人妆罢，对花凝伫愁绝。

休更恨落羞开，东君情分，自古多离别。好把芳心收拾取，与个和羹人说。摆脱风尘，消停酸苦，终有成时节。浮花浪蕊，到头不是生活[5]2304。

《念奴娇·梅》云：

兰枯菊槁。是返魂香入，江南春早。谷静林幽人不见，梦与梨花颠倒。雪刻檀心，玉匀丰颊，妆趁严钟晓。海山么凤，绿衣何处飞绕。

竹外孤袅一枝，古今解道，只有东坡老。莫倚广平心似铁，闲把珠玑挥扫。桃李舆台，冰霜宾客，月地还凄悄。暗香消尽，和羹心事谁表[5]2305。

《鹧鸪天·梅》云：

手种梅花三四株。要看冰霜照清月瞿。朝来几朵茅檐下，竹外江头恐不如。

凝玉面，吐香须。莫嫌孤瘦渐丰馀。化工不肯辜人意，做底欢娱报答渠[5]2307。

《摊破丑奴儿·梅词》云：

树头红叶飞都尽，景物凄凉。秀出群芳。又见江梅浅淡妆。也啰，真个是、可人香。

兰魂蕙魄应羞死，独占风光。梦断高堂。月送疏枝过女墙。也啰，真个是、可人香[5]2326。

《浣溪沙·赋梅》云：

雪压前村曲径迷。万山寒立玉参差。孤舟独钓一蓑归。

别坞时听风折竹，断桥闲看水流澌。一枝冻蕊出疏篱[5]2330-2331。

《霜天晓角·咏梅》云：

香来不歇。谁把南枝折。的砾疏花初破，都因是、夜来雪。

清绝。十分绝。孤标难细说。独立野塘清浅，谁作伴、空夜月[5]2332。

《霜天晓角·和梅》云：

雪花飞歇。好向前村折。行至断桥斜处，寒蕊瘦、不禁雪。

韵绝。香更绝。归来人共说。最爱夜堂深迥，疏影占、半窗月[5]2332。

这些含蓄咏梅词也要联系赵长卿的生平事迹以及他的一些发牢骚的咏怀词来解读，如《水调歌头·遣怀》云：

贪痴无了日，人事没休期。白驹遇隙，百岁能得几多时。自古腰金结绶，著意经营辛苦，回首不胜悲。名未能安稳，身已致倾危。

空剜刻，休巧诈，莫心欺。须知天定，只见高冢与新碑。我已从头识破，赢得当歌临酒，欢笑且随宜。较甚荣和辱，争甚是和非[5]2334。

《水龙吟·自遣》云：

日煞曾著意斟量过，天下事、无穷尽。贪荣贪富，朝思夕计，空劳方寸。蹑足封王，功名盖世，谁如韩信。更堆金积玉，石崇豪侈，当时望、倾西晋。

长乐宫中一叹，又何须累累悬印。坠楼效死，轻车东市，头膏血刃。尤物虚名，于身何补，一齐休问。遇当歌临酒，舒眉展眼，且随缘分[5]2335。

《蓦山溪·遣怀》云：

无非无是。好个闲居士。衣食不求人，又识得、三文两字。不贪不伪，一味乐天真，三径里。四时花，随分堪游戏。

学些沓拖，也似没意志。诗酒度流年，熟谙得、无争三昧。风波岐路，成败霎时间，你富贵。你荣华，我自关门睡[5]2336。

赵长卿的这些发牢骚的咏怀词与宋代确立的一系列限制宗室发展的祖宗家法有关，如太宗于太平兴国八年(983)十一月甲寅对宰相李昉等人说：“藩邸之设，止奉朝请而已。”[11]又如高宗于绍兴六年(1136)正月乙未对宰相赵鼎说：“唐用宗室至为宰相，本朝宗室虽有贤才，不过待从而止，乃所以安全之也。”[10]1606“以上祖宗家法，严重束缚了赵长卿的个人抱负，所以赵长卿不仕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不愿入仕，不愿意为国家为民族奋斗，而他受到家法的限制，所以不仕。”[4]

因此对于赵长卿比较含蓄咏梅词如上文的《念奴娇·落梅》，可以联系宋人的词论来评价，如沈义父《乐府指迷·咏物词最忌说出题字》云：“咏物词，最忌说出题字。如清真梨花及柳，何曾说出一个梨、柳字。梅川不免犯此戒，如月上海棠咏月出，两个月字，便觉浅露。他如周草窗诸人，多有此病，宜戒之。”[6]284又如张炎《词源·咏物》云：“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模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6]261

五 赵长卿《探春令·赏梅十首》寄托了历尽艰辛而不屈不挠的国家精神和人格精神

赵长卿的咏梅词中，《探春令·赏梅十首》达到高峰，咏物拟人混为一体，寄托了历尽艰辛而不屈不挠的国家精神和人格精神。如下：

冰檐垂箸，雪花飞絮，时方严肃。向寻常摇曳，凡花野草，怎生敢夸红绿。

江梅孤洁无拘束。只温然如玉。自一般天赋，风流清秀，总不同粗俗。

又

而今风韵，旧时标致，总皆奇绝，再相逢还是，春前腊后，粉面凝香雪。

芳心自与群花别。尽孤高清洁。那情怀最是，与人好处，冷淡黄昏月。

又

彫墙风定，绮窗烛灺，沉吟独坐。料雪霜深处，司花神女，暗里焚百和。

恼人一阵香初过。把清愁薰破。更那堪得，冰姿玉貌，痛与惜则个。

又

龟纱隔雾，绣帘钩月，那时曾见。照影儿、觑了千回百转。素艳明于练。

柔肠堆满相思愿。更重看几遍。是天然不用，施朱栊翠，羞损桃花面。

又

疏篱横出，绿枝斜露，笑盈盈地。悄一似、初睹东邻女，有无限、风流意。

半开折得琼瑰蕊。惹新香沾袂。放曲屏珠幌。胆瓶儿里，伴我醺醺睡。

又

冰澌池面。柳摇金线，春光无限。问梅花底事，收香藏蕊，到此方舒展。

百花头上俱休管。且惊开俗眼。看绿阴结子，成功调鼎，有甚迟和晚。

又

溪桥山路。竹篱茅舍，凄凉风雨。被摧残沮挫，精神依旧，无奈相思苦。

东君故与收拾取。忍教他尘土。向绿窗绣户，朱栏小槛，做个名花主。

又

雨孱风瘦，雪欺霜妒，时光牢落。怎奈向、天与孤高出众，一任傍人恶。

凡花且莫相嘲谑。尽强伊寂寞。便饶他、百计千方做就，酝藉如何学。

又

楼头月满。栏干风度，有人肠断。为多情、役得神魂撩乱。又被梅萦绊。

对花沉醉应须拚。且尊前相伴。恨无端玉笛，穿帘透幕，好梦还惊散。

又

清江平淡，暗香潇洒，满林风露。渐枝上、也学杨花柳絮。轻逐春归去。

东君著意勤遮护。总留他不住。幸西园别有，能言花貌，委曲关心愫[5]2301-2303。

这组咏梅组诗从多层次多角度咏物拟人融为一体，可以和屈原《九章·橘颂》当中“受命不迁，生南国兮”[12]相赏析。作为一个死里逃生的南渡宗室词人的赵长卿，《探春令·赏梅十首》其一写到“自一般天赋，风流清秀，总不同粗俗”，这是咏物拟人，寄托了他作为皇族，出身高贵，不同于一般。其二写到“芳心自与群花别。尽孤高清洁”，寄托了他的思想感情也与众不同。其三写到“更那堪得，冰姿玉貌，痛与惜则个”，寄托了他的国破家亡的遭遇令人惋惜。其四写到“是天然不用，施朱栊翠，羞损桃花面”，寄托了他的报国无门，怀才不遇的遭遇。其五写到“胆瓶儿里，伴我醺醺睡”，寄托了他的借酒消愁的生活方式，这其实是无可奈何的。其六写到“看绿阴结子，成功调鼎，有甚迟和晚”，寄托了他的百折不挠的理想。其七写到“向绿窗绣户，朱栏小槛，做个名花主”，寄托了他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理想。其八写到“怎奈向、天与孤高出众，一任傍人恶”，寄托了他的孤芳自赏的情怀。其九写到“恨无端玉笛，穿帘透幕，好梦还惊散”，寄托了他面对的美好理想破灭的残酷现实。其十写到“幸西园别有，能言花貌，委曲关心愫”，寄托了他历尽艰辛而不屈不挠的国家精神和人格精神。

关于赵长卿《探春令·赏梅十首》的寄托，正如清朝沈祥龙《论词随笔·词中咏物》云：“咏物之作，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如王碧山咏新月之眉妩，咏梅之高阳台，咏榴之庆清朝，皆别有所指，故其词郁伊善感。”[6]4058《论词随笔·词本古乐府》云：“词有托於闺情者，本诸古乐府，须实有寄托，言外自含高妙，始合古意。否则，绮罗香泽之态，适以掩风骨，汨心性耳。”[6]4053又如清朝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咏物词》云：“咏物词虽不作可也，别有寄托如东坡之咏雁，独写哀怨如白石之咏蟋蟀，斯最善矣。”[6]3343又如清朝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学词途径》云：“初学词求空，空则灵气往来。既成格调求实，实则精力弥满。初学词求有寄托，有寄托则表里相宜，斐然成章。既成格调，求无寄托，无寄托，则指事类情，仁者见仁，知者见智。北宋词，下者在南宋下，以其不能空，且不知寄托也。高者在南宋上，以其能实，且能无寄托也。南宋由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6]1630又如清朝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云：“夫词非寄托不入，专寄托不出。一物一事，引而伸之，触类多通。驱心若游丝之罥飞英，含豪如郢斤之斫蝇翼，以无厚入有间。”[6]1643

综上所述，赵长卿的词特别是咏物词有谈论的价值，不但有寄托，而且寄托着一种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的深沉的沧桑感慨，并且两者是紧密结合，融为一体的。其中《探春令·赏梅十首》达到高峰，咏物拟人混为一体，寄托了历尽艰辛而不屈不挠的国家精神和人格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