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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寻找失落的年表——夏商周断代工程》二三事

2021-12-25钟里满

关键词:光绪帝断代日食

□钟里满

我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最早关注到夏商周断代工程(以下简称断代工程)的纪录片编导。选题报上去后,副台长高峰说,这个题材很有挑战性。如果是考证空间上的事,有视觉,就适合用电视手段表现,可断代工程,讲的是几千年前的事,如何去表现?难度非常大。

断代工程将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相结合,当时是中国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多学科交叉联合攻关的系统工程。在工程实施过程中,来自历史学、考古学、天文学、科技测年学等多种学科的200多位专家学者,在李学勤、仇士华、李伯谦、席泽宗四位首席科学家和专家组的带领下,团结协作,共克难关,取得了具有创新意义的研究成果。

如此博大精深的工程,不可能全都记录。因此,我挑选了几个有一定代表性的项目,主要是想深入浅出、鲜明生动地向观众介绍学者们是如何通过艰苦繁难的研究得出精彩的结论的,观众们可以体验研究过程中的曲折和欣喜。

这部纪录片曾经由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先后以不同的方式出版过两次。它现在就在互联网上,免费向观众开放。多年来,它的收视率一直很好,而且平稳,说明它属于有广泛影响、长效的节目。除了老一代人和我们这代人外,即使是新世纪出生的年轻人,只要是对历史感兴趣的人,也大都看过这部纪录片。今后多少年,还会有更多、更年轻的人了解断代工程,这是我最感欣慰的。

纪录片中,有关“天再旦”的拍摄内容,得到了李学勤先生的称赞。这使我至今想起来,都感到很快乐。

多年来,我坚持在采访拍摄中,不搞所谓启发、指导,而基本是一遍过,这样的效果其实最自然、最真实。也就是说,虽然我做的是编导工作,但是很少对采访对象“导”。

在拍摄《天再旦》的时候,我寻访到在新疆塔城和阿勒泰这两个地区发生天再旦现象时的目击者,分别进行采访。他们是在无意中遇到这种奇特的天文现象的,根据自己的观察,他们生动自然地讲述了当时太阳光的突然变化和引起他们惊诧的第一感觉。

在新疆塔城最高的大楼上,我采访了当时观察过天再旦的群众,他们的反应是这样的:

“关于天再旦的事,我当时确实不知道。”

“感觉天暗了。”

“感觉天暗,但还没有黑。”

还有一位老老实实的农民,被断代工程观察组特别安排来讲他养的各种家畜在天再旦时的反应。

笔者:“天渐渐黑的时候您看了看牛,还是天忽然一下黑的时候您看了看牛?”

答:“天忽然黑,我看看牛。”

笔者:“它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答:“这个奶牛,从我的观察看,和平常基本上没有啥区别,没啥反应,它依然吃着草,站到那个地方,挺老实、挺稳当的。然后观察鹅、鸡、狗,都挺好的,也不喊叫,就这样子。”

根据天文计算,阿勒泰地区是观察天再旦更明显的地方。

那儿的人感觉比塔城的人更强烈,或许更接近周代史官的印象。

一位妇女对我们说:“我是七点半发现天开始慢慢慢慢暗下来了,完了以后,突然天黑了,黑了以后,我心里也跟着好像很沉重,很沉很沉,好像一下子会有天灾人祸的那种感觉,心里特别沉重,天一下暗了,黑黑的,最黑的时候,我觉得有个一分钟左右,完了以后,天慢慢慢慢开始亮起来,我的心好像也跟着慢慢慢慢从沉重变得轻松起来。等到光亮复原,整个过程是从七点半到八点十几分的样子。”

塔城另一地方的一个人对我说:“当时天整个黑了以后,什么都看不见了,连周围的楼房,(与我)就相隔十来米远,也看不见了。还有我们周围的人,互相之间看起来有点模糊。心里面感觉有点沉闷,有点压抑。天突然黑了,天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几颗星星,有一种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天又亮起来。”

至于周围的地势,我还亲自采访了断代工程观察组的专家周晓陆,他说:“对这个地区我特别感兴趣,为什么呢?因为此处前面有一片开阔地,往左去,就是往东偏北地区,地势逐渐高起来,和陕西省凤翔县的西劝读村遗址,即那个西周的宫殿遗址特别相像。也就是说,在这里碰到的所谓的天再旦现象,如果在2000多年以前,就是公元前899年的话,在凤翔那个宫殿前产生,(也是有可能的)。由于(宫殿)这个地平前面有个十几度的高度被挡着太阳,再加上早春时期,如果有雾,会造成这样一个天再旦景象,人们彼此之间也看不到。在当时,早晨观察东边天象的这个史官,他会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种感觉)跟这一段特别像。”“当时我们联系的时候,只讲叫他们客观地观测日全食,没有指出(这里)有没有可能受到天再旦的影响,(我们)为什么没有指出这一点呢?就是想让他们在一个很纯粹的客观环境当中,很自然地表达,看来这个成果是高于我们的期望值。”

看来,我不“导”的方法和断代工程的安排是不谋而合的。

纪录片播出后,李学勤先生说这部分拍得非常有说服力,我当时还不十分理解。后来,才听说有人认为,断代工程“把这个奇特的记载解读成日出时的日偏食。这样的解读看起来似乎合理(黎明之际,天色因为日食而暗下来,然后再日出),但却是不确定的。日出时把太阳表面遮住的部分大到可以让天色大幅变暗的日食是很少的”。因此怀疑天再旦时天光的变化是否会被人感觉到,进而怀疑用这一天文现象断出懿王元年是否真实①在《东亚历史》(East Asian History)期刊上,Douglas J.Keenan(道格拉斯·J·基南)发表文章质疑周懿王元年发生的天再旦是公元前899年。文章中对于工程研究方法中的错误提出了具体质疑。文中提到:“……一些最近的研究计划,包括被中国国务院接受的研究计划(指夏商周断代工程),依据的是一个在公元前一千纪早期的‘天再旦’的记载。这些研究把这个奇特的记载解读成日出时的日偏食。这样的解读看起来似乎合理(黎明之际,天色因为日食而暗下来,然后再日出),但却是不确定的。日出时把太阳表面遮住的部分大到可以让天色大幅变暗的日食是很少的。在公元前899年4月21日的确是有一次日出时日食,而这些研究计划把这个日食对应到该奇特的记载(指周懿王元年天再旦)。”。

而我们的采访,恰恰说明,即使是在一个很大的范围(从塔城到阿勒泰)内,人们也是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天再旦时太阳光强烈的变化的,这和天上偶然飘过一片云彩,是完全不同的。

社会上一些人认为,既然有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提出并支持断代工程,那么该工程是一个搞“民族主义”的工程,其结果有偏向。但我在采访中了解到,完全不是这样的。虽然我本人在大学学的是物理专业,不免更注重自然科学在研究中的作用,但纪录片的第一特点,就是必须是真实、客观的。

殷墟出土的武丁时期的一片甲骨文中的记载有很像“三焰食日,大星”的文字。

有学者认为,这是一次日全食时出现巨大日珥的记录,而且日食发生时能看到水星。这个解释得到了很多学者的认同,许多人认为,这是中国乃至世界发现的最早的日食现象,是“三项世界纪录”。

甚至,如果此项成立,那么,断代工程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次日食的记录来估算武丁的在位时间了?

在纪录片中,我采访了首席科学家李学勤先生。

李先生说:“我们在工程开始的时候,就检查这些材料,我们不是讲我们要检验嘛,那么古文字学家对这片甲骨重新进行释读,发现它不是三焰食日,那个‘三’字也不是那个三,这个‘焰’也不是这个焰,而且‘食日’是在一天里的一个时段的名称,也不是日食,所以就把这个问题排除掉了。”

至于“三项世界纪录”,我采访了首席科学家席泽宗先生。

席泽宗先生说:“(有人说)这一片可以说有‘三项世界纪录’。一项是最早的日食记录,当时记下来了;一个是最早的日珥记录,日珥就是只有日全食时肉眼才能看见;还有一个日食的时候看到的是水星,金木水火土那五大星中的水星。这三项记录都是世界第一的,而我们这一次否定了一项,它记的根本不是日食,和日食没有关系,这个事情当然早就有人怀疑了,这件事我说可能比确定的那个还重要,这个否定的话,就是现在西方国家老说我们搞夏商周断代工程是民族主义的,我们讲民族主义的话,‘三项世界纪录’是我们自己不要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说这个,正好说明我们把科学性放在了第一位,并不是搞民族主义。”

所谓“三项世界纪录”,由我们自己研究推翻它,是最好的例证。

纪录片播出后,受到广泛的好评,并且获得由中国科协评出的一等奖。其中,我在解说词中不断质疑,以加强研究、探索的过程和结论,效果很好。许多观众说,他们想要问的许多问题,都在片子中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感到很过瘾。

现在,很多科普片的制作和解说,也都采用这种方式了。

但我深知,从某方面看,纪录片永远是一个遗憾的记录形式,有事后感到不足、遗憾的地方。

比如,断代工程是一个“阶段性的工程”。我在片中对这点表现得不够鲜明,留下了遗憾。

在武王伐商的部分,我报道了武王伐商的时间,不会超过“公元前1050年到公元前1020年”这30年的时段,而且断代工程得到的三个伐商时间,公元前1046年、前1044年和前1027年,都没有超过这个范围。此次首选是公元前1046年,是这一次断代工程的结论。但是我总感觉强调得不够,使得社会上有些人只是看这个结论,而没有注意到断代工程是将三个数据同时发表的,是完全符合年代学的科学规范的。这就又如人眼视物,远则产生一定的误差,但这个误差是有范围的。随着今后考古研究的继续发展,像埃及学那样,有一定的游移,都是可能的,但不会超出这30年的范围。因此,这还不是三代年代学研究的终极目标,而是三代年代学步入新阶段的标志。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随着考古新材料的不断出土,未来的三代年代学研究很可能有更加明晰的结论。

为了弥补纪录片留下的遗憾,我后来还出了一个采访专家的纪录片版本,其中请了埃及学方面的专家,但现场所请的北京大学的一个主持人临时擅自改变了采访的内容,而拍摄的内容很多、拍摄的时间有限,使得这一弥补的效果仍未能有效地显现出来。

断代工程结束后,美国的华人高级工程师朱永棠老先生,他90多岁了,在海外看到这部纪录片后,用一套他选择的年代学的方法,得出了武王伐商是在公元前1050年,刚好也是在“公元前1050年到公元前1020年”时段内,这非常有意思。他托一个朋友把书寄给我,我看到上面还有李学勤先生为他得出这个结果写的序以表示鼓励。通过这件事,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断代工程是一个阶段性的工程,更多的研究有待今后的发现。

在拍摄过程中,我在网上看到社会上有人议论断代工程的经费问题。我作为一个多年从事科技专题片制作的人,说句实在话,总觉得经费恐怕是远远不足的。

在当时,只有不到2000万元的经费,恐怕连一个小楼都买不起。而断代工程唯一的处理各项事务的办公室,是借用的还是租用的,我没问过。

我注意到,断代工程测量C-14样品的数量是非常大的。

在生活中,切断大树要用大锯,制作桌椅要用小锯,雕刻印章要用更小的刻刀。要处理的物体体积大,使用的工具就要相应地大,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

然而,在现代科学中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越是微观的实验,往往设备越是庞大。比如,我曾经拍摄过的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就是典型的巨型设备,由长202米的直线加速器、周长240米的圆形加速器(也称储存环)及高6米、重500吨的谱仪等组成。这是最有代表性的。

而微观测试设备越大,则损耗越大,经费就越高。其中还不包括测试人员的劳务费。

因此,我特意在纪录片中,突出了北京大学为C-14测年而使用加速质谱计的场面。

北京大学的加速质谱计实验室之大,测试设备之巨大,也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完全理解,断代工程的那点经费,它占了很大一部分。而断代工程还有许多其他的项目,如考古发掘等,我由此估计经费是非常紧张的。

还有一个令我感到惊奇的现象:参加断代工程的学者,没有一个人提到个人应得到多少劳务收入。我问过几个学术上造诣很深的年长学者,他们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经费向来不多,这次国家给一点经费,使得断代工程这个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相结合的重要项目启动,而自己有机会参加并进行深入的研究,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我对此的体会是,对他们来说,首先考虑的是遇到这次难得的机会,扩大学术合作,发挥自己的专长,这种收获是难以估量的。

我对专家们的这种对学术投入的精神非常钦佩,但我还是对这种不计报酬的现象很不理解。但当时的国情就是如此,就那么点经费。当然,后来的国家级的研究项目,有所改进,比如清史纂修工程,宽松多了。到现在,就更加宽松,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至于这部反映断代工程的纪录片制作经费,自然是由原中央电视台承担的,经费非常有限。本来我预计是两集,每集50分钟。但深入了解后,发现内容拍三集都不一定够。于是到制作后期,经费告罄,而按当时电视台的财务制度,不能追加。我知道断代工程本身经费就很有限,因此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而是在台里另找了一个栏目,答应在他们那里首播,才又得到一点经费,将三集纪录片制作完成并播出。

断代工程与清史纂修工程,是我们国家的两大文化工程。

断代工程的纪录片播出后,又过了两年,有一次,我在拍摄《光绪死因》纪录片的过程中遇到了微观测试的问题:需要测试光绪遗发、遗骨及葬衣中的微量元素砷。别看一个中子活化测试,实验室之大,测试设备之巨,又使我很吃惊。测试经费对我来说,犹如天文数字,绝非一个摄制组的经费所能承担的。后来,成立了课题研究组,中国原子能科学研究院为我们做了800多次测试,并承担了几乎全部测试的经费。在北京市公安局的测试也是如此,这使得我们的大量测试工作得以顺利进行。那些测试专家和法医,无论年老年少,是否退休,没有一个人提出哪怕是一分钱的要求。我自己也从来没有要求一分钱的劳务费。

我向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的主任戴逸先生汇报了我们的测试结果:清光绪帝死因是砒霜中毒。这项测试结果,在研究过程中,被纳入“国家清史纂修工程重大学术问题专项课题”,并发表在《清史研究》上。如果不是各方面给予支持,则百年来的历史大案——光绪死于砒霜中毒,再过一百年也还是一个历史悬案。

从和断代工程的接触中,我实时、真实地看到考古有新的发现,则科学测试立刻跟上,历史学家又将所有相关的历史记载整理出来,最后由自然科学家再研究,得出非常有意义的结论。比如,从“沣西H18的发现和测年”到武王伐商年代学的研究等,是最典型的。这种第一线科研的情况,体现出真正的治学过程和精神,我对此印象非常之深。

我组织对清光绪帝死因的研究,虽然两者对象完全不同,规模也完全不能和断代工程相比,但科学精神是一致的。先由考古人员整理出光绪的遗物(这个工作是1980年由当时的考古工作队完成的),然后经我们课题组的测试,发现仅光绪帝内衣上的砒霜就超过了致死量。

然后,我是有样学样,加上现代法医和现代医学的启发,以十年之功,在历史资料中爬梳出光绪帝中毒的具体时间(精确到小时)及对慈禧毒杀光绪帝的两条刑侦学意义上的独立考证。这十年,我总感到断代工程的研究对我的影响是深刻的、深远的,见过和没见过,就是不一样。

由于拍摄断代工程纪录片,很多具体的安排和操作都通过断代工程办公室,因此,我接触最多的就是办公室主任朱学文老师,她对我们拍摄纪录片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和协助,但她从来没有对纪录片的构想乃至细节提出任何要求,更没有任何干涉。她曾说:“发起工程的宋健等领导,也从来没有对工程应该如何操作,最后结果是什么,等等,进行任何干预。”

她介绍了断代工程的方方面面,供我选择。她甚至了解到我是学物理出身的,知道我对研究中所采用的科学方法很感兴趣,除了C-14测年,还有对古代天象的计算机推算,等等。有一次,她特意介绍工程中某个研究的关键处,竟然还用到贝叶斯统计方法,使我非常震惊,本想放到纪录片中,只是由于其太过深奥才作罢。

20多年过去了,朱学文老师还是那样精神矍铄。有一次,我调查到清代太医院的医生“惟朔望例不入值”,这对于判断光绪帝平时是否经常有病是一个重要的指标。一开始,我还不太敢相信,于是根据“礼失而求诸野”,去调查民间是否有类似的情况,却一直没有线索和结果。后来,我和朱学文老师聊天的时候,她说她的祖上正好有这方面类似的情况,于是她欣然接受了我的电视采访。我还把她讲的这个重要情况,收入《清光绪帝死因鉴证》一书中。

还应该提及的是,我在研究中遇到“光绪帝葬衣上所用的颜料是否有含砷化合物”这样一个必须考虑的、不能回避的问题,是断代工程办公室王肃端老师为我介绍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所的专家帮助解决的。该项研究结果单独成篇,也收入《清光绪帝死因鉴证》一书中。

在研究光绪帝死因的时候,有人偷窃了我们的测试数据,骗过编辑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下属的某刊物上发表。朱学文老师一贯反对学术中的不端行为,包括剽窃等,她鼓励我们一定不要姑息养奸,要旗帜鲜明地维护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对社会上那些不怀好意,连专家测出的砒霜都不承认的“杠精”,并污蔑我们的研究是造假,拒绝发表我的反驳文章的人,她告诉我,潜心搞研究,不要多理会他们,那些假科学,时间一长,就必然成为学术界、世人乃至后人的笑柄。后来,我看到这些人竟然连李学勤先生主持整理研究的“清华简”都说是假的,心里就更有底了。

朱学文老师说,她是北京大学历史系出身,北京大学的传统就是科学与民主。因此,不要考虑各种头衔,断代工程在选择专家方面不看是不是官员,不唯名,只唯实,就是采取这样的标准。

断代工程结束后,紧接着就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预研究和更大规模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针对夏和夏以前的研究,朱学文老师对我说,现在商之前的文字已经出现了很多,应该集中调查、发掘和研究。她认为,这类研究还有很多,仅文明探源工程的考古这一项,如果没有当年宋健先生这种学者型领导的支持,是会非常缓慢的。我认为,朱学文老师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我和宋健等相关领导没有任何来往,更没有采访他们,这是因为我在纪录片中要用极其有限的时间去表现学者们的研究。但在断代工程结束后将近20年,我们的《清光绪帝死因鉴证》出版后,我通过朱学文老师给他送去一本,以表示我对他这样的学者兼领导者的敬意。

要送的还有李学勤先生。拍摄断代工程,他给了我很多关键的指导,无论是在镜头上,还是在平时,他对我说的话,都是和老百姓一样的朴实,对我的纪录片解说词写作有非常大的影响。我们对光绪帝遗物的测试报告一发表,就托朱学文老师给李学勤先生送了一份。李先生对我们在光绪帝的遗发、遗骨和葬衣上测试砒霜,以解决历史遗留的重大悬案,表示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非常赞许。只是《清光绪帝死因鉴证》出版时,李先生已经住院。书已经题好字,只待他病情好转出院后,亲自见到他,请他指正。但先生逝去,这事成为我最后的遗憾。

断代工程使中华文明发展的重要时期夏商周三代有了年代学标尺,厘清了先秦历史的起承转合和发展脉络,填补了我国古代纪年的一段空白,制定了迄今为止最有科学依据的夏商周年代表,为继续探索中华文明的起源打下了基础。同时,该工程的顺利完成也开启了21世纪交叉学科共同研究的范式。

回到纪录片对社会的影响,令我感到惊奇的是,至2020年,还有很多人在网上收看这部纪录片,并加以评论。标出的时间从2001年(纪录片播出的那一年),直到2021年,跨度是20年。很多居然是近几年的,如:

“初中时暑假看的,对我有很大的启蒙意义,从此迷上了历史研究。”(2019年)

“小学时放学回家,就在地方台看这个纪录片,现在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一周。”(2020年)

“很喜欢,一直难忘,如今找出来给儿子看。”(2019年)

“画面感人,学者们的努力研究也很感人。”(2020年)

“关于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老专题片,有很多重要的老专家的口述,这个挺珍贵的。”(2020年)

李学勤先生的研究生、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博士后陈民镇先生在一篇文章中说:“我本人对先秦史产生了兴趣,很大程度上也是初中时期受到夏商周断代工程纪录片的影响,那时我第一次从电视上知道先生。”

直到现在,我还像当年关心断代工程一样,关心文明探源工程的每一个进展,也拍摄了一些初期的镜头,但是我已经退休了,力不从心了。用纪录片这种形式记录文明探源工程的深刻、生动的情景,是年轻一代电视人的事了。

现在,我只能再次打开 《寻找失落的年表——夏商周断代工程》这部纪录片,再次看到我采访过的那些已经逝去和健在的祥和、睿智的专家,看到那些永远激动人心的画面,回到20年前那个永远值得回忆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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