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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日本模式”与1945年以来日本经济发展

2021-12-25

现代营销·经营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合理化产业政策日本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北京 100089)

1945年以后,日本经济发展大致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1955年到1970年的高度经济成长期。前十年是日本经济高速发展的起飞阶段,出现了“神武景气”和“岩户景气”等经济周期。这一时期,日本国内生产总值由1955年的88077亿日元,增长至1960年的170877亿日元,年均GDP增长率高达14.2%【4】。此后五年是日本经济持续高速增长阶段。1960年,岸信介由于修改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引起的规模巨大的反安保斗争被迫下台,池田勇人组阁后,提出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专心发展经济。在各类专项计划的指导下,日本经济取得了惊人的增长,国民生产总值增长了5.7倍,国民收入增长了5.8倍,人均收入增长了5倍【4】。在经济持续高速增长阶段,日本经济规模首次超越了联邦德国,实现了近代以来日本梦寐以求的“追赶欧美”目标。第二阶段是从1970年到1985年,这阶段是日本的安定经济增长期,日本GDP平均增速稳定在3%~4%【4】。虽然石油危机、日美贸易摩擦给日本经济带来了暂时的低谷,但是一直到九十年代,日本仍然保持了高于其他发达国家的经济稳定增长,与美国的差距逐步缩小。第三阶段是1986年以后的泡沫经济时期,其中1986年到1989年是虚假泡沫繁荣时期,1989年之后是泡沫破灭时期。经历了两次暴涨的日本股市最终变成了投机者的乐园,实体经济的发展最终无法支持导致泡沫破裂,1989年10月到1990年10月日经指数从38957日元连续下跌到19871日元,损失超过50%。不仅是股市的崩盘,泡沫经济还给日本社会遗留了大量烂账,成为日本此后十到二十年的负担。

纵览日本1945年以后经济恢复的全程,可以发现20世纪下半叶开始,日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经济学家把日本这一时期的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模式概括为日本模式。日本模式相比于其他国家发展模式显著的不同,在于在增长的几十年里,国家经常制定指导性的产业政策,频繁干预私人市场,将资源引导向国家制定的目标部门。学界对于日本模式有效性评价一直存在争议。20世纪70年代,学界更多赞成日本模式的有效性,认为国家干预是国家竞争力的基础。美国技术评议处的报告也认为“工业政策一直是日本经济成功的关键因素”。但是随着日本经济开始在20世纪90年代出现停滞,一些学者也开始反思日本模式的危害,认为日本模式下,国家指导产业效率低,阻碍了私营部门的自由发展,不公平的资源分配方式已经成为经济发展的拖累。本文对日本模式进行介绍的同时,也注重评价日本模式的作用以及这种作用能否延续的问题。

一、日本模式的内容和作用

日本模式的核心是产业政策。所谓产业政策,根据大部分日本经济学家认可的定义,指的是“国家试图通过干预跨行业或部门的资源分配,或干预一个行业或部门的(工业)组织来实现一个国家的经济和非经济目标的政策”。日本经济学家奥野正宽将日本产业政策分为战略政策和纠偏政策【1】。

(一)经济复兴期的产业政策(1945-1955年)

1945年后是日本经济重建时期,日本经济与世界市场接轨,日本于1952年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之后,又于1955年3月加入了关税贸易总协定,1956年12月加入了联合国。面临全球市场竞争的压力,虽然日本经济已经恢复,但是无论是产业结构、生产技术、劳动力素质都和世界先进水平相距甚远。广阔的世界市场对于经济刚恢复的日本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因此,这一时期日本主要实行战略性产业政策,主要目标是产业合理化,根本目的是发展生产力。

1949年吉田内阁做出了《关于产业合理化》的决议,并提出产业合理化的四项原则,即确立以合理化为前提条件的、最适合未来产业结构的各项产业指导方针;合理化原则上以迅速接近国际价格为目标;企业内部合理化,原则上依靠自身主观能动创造,旨在培养有利于合理化的环境,铲除合理化的障碍;提高效率,积极采用推广优秀技术。这一决议标志着这一时期日本产业合理化的产业政策基本形成。

产业合理化的主要方式是政府发挥额外的作用,在金融市场、财政投资、减免税收等方面支持产业结构调整,积极支持企业参与国际竞争。从1949年5月到1953年8月,日本共制定、实施了与产业合理化有关的金融法规18个,开发银行的建立和开发银行法的制定极大地促进了日本经济重建和产业开发。1951年和1953年大藏省相继制定了《资金运用部资金法》和《产业投资特别会计法》,确立了产业合理化时期以国家为中心的、直接和间接的财政资金供给体制【1】。除此之外,日本还制定了新的税制,包括重新评估企业资产、减免固定资产税、特殊折旧制度和关税优惠制度等。在投资方面,日本也进行了管控,格外注意控制外汇预算,目的是有限度地引进国外先进设备,保护国内产业。

以钢铁行业和汽车工业为例。钢铁业通过50年代前期的合理化调整,不仅采用了大型平炉和炉前处理及氧吹冶炼技术等新技术,还采购了新设备,落后的回递式轧机被新型带钢轧机所取代,初步实现了自动化、高速化、批量化和系列化生产。1945年,日本汽车年产量仅2.7万辆,实行产业合理化政策后,日本日产、五十铃、日野等汽车生产厂家竞相进行了“合理化投资”,纷纷与外国汽车制造厂建立技术合作关系,引进外国先进技术,产量大大提高【1】。

可以说,产业合理化的政策对于日本经济独立和长期发展至关重要。一方面,战略性政策可以扶植特定产业,倾斜生产资料,帮助国家在某些领域的国际竞争中取得优势地位,最终使国家受益,有利于国内福利增加。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任由国家内部产业自然发展,必然会导致负外部性、生产低效率和资源浪费。政府制定指导政策既能够宏观决定国家产业结构,又能帮助国内外资本迅速找到流动的方向、促进资源的高效率运用,最终还可以通过大幅度降低工业产品的价格来惠及民众,提振消费。

(二)经济高速发展时期的产业政策(1955-1985)

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既有战略性产业政策,也采用了纠偏性产业政策。1955-1960年,日本政府主要通过税收优惠、补贴、优惠融资和贸易保护等战略性措施支持战略产业;1973年到20世纪90年代,日本政府则通过纠偏性措施支持战略产业,包括行政指导、国家推动的行业研究协调协会、供应和外汇冲击的结构调整援助【2】。

1955年,日本主要经济指标超过战前水平,基本实现了恢复时期经济独立的目标。但是,人均收入等数据与西方国家相比仍然差距明显,1955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只有240亿美元,为美国的6%,联邦德国的56%,人均国民收入为194美元,在西方国家中位居34名。产业结构和贸易结构也相当落后,从事第一产业的劳动力人口占总就业人口41%,出口产品中,轻工业占62%【1】。这一时期,日本政府继续采取战略性政策,宏观上还是政府制定指导性产业政策的形式,只不过指导的方式和手段更加灵活多变,日本国际贸易和工业部还试图通过贸易保护、税收优势和各种形式的补贴,来促进几个关键行业的发展。但是,70年代后,由于日美贸易摩擦以及石油危机,日本国内出现了经济负增长高、失业率高、通货膨胀率高涨等不良经济信号。加之经过近三十年的发展,日本工业结构已经日趋完善,私营企业之间竞争激烈,越来越抵制政府插手私人行业竞争的行为。日本产业政策被迫进行了调整,政府主要负责提出纠偏式的政策指导,不直接插手经济运行,成为经济市场的守夜人,如支持私人研发、帮助衰退行业进行资源转移、提供工资补贴、鼓励衰退产业联合限制生产水平等。

二、日本模式的困境与今后发展

(一)日本模式面临的挑战

随着日本经济的民营化,产业政策调配的速度已经远远落后于市场对于信息的敏感度,效率低下。20世纪90年代,越来越多学者对日本模式下产业政策的有效性产生了质疑。有学者认为日本模式下的日本产业政策已然成为日本经济发展的拖累,“将资源转移到一个部门,可以通过提高生产要素的利用率或者保护市场份额来提高增长率,但是在日本的案例中,资源似乎并没有被转移到高增长产业。对此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当局不具有经济发展的前瞻性,另一种是当局希望援助衰退的部门或保护大型非生产性行业的利益。总而言之,最重要的是当局目标制定并没有对日本高增长行业的要素生产率产生积极影响。【3】

此外,随着全球化的深入,政府指导的产业政策也很难适应经济全球化的挑战。日本模式中的很多措施已经不再符合全球化的规则,诸如政府干预私人企业、实行贸易保护、出口补贴等。1969年日美摩擦爆发后,这些政策也成为美国以及其他贸易伙伴批评的主要攻击对象。日本和美国不仅在纺织品、钢铁、家电、半导体等领域的经济利益上产生摩擦,80年代后,日美摩擦的矛盾已经上升至整个日本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其中最受诟病的就是日本增长优先和出口导向的产业政策。例如,日本不严格执行的反垄断法,对于寡头态度暧昧导致市场天然存在一定的进入障碍,同一产业往往被几个大企业在政府的支持下垄断,外国商品和资本都难以进入。

不仅如此,日本政府的产业政策也带来了腐败。1955年之后,“55体制”下的日本政治局势稳定,形成了“自民党—财界—官僚”三位一体的结构,财界通过政治捐款影响自民党和政治官僚,这种影响力直接导致了产生权钱交易腐败现象,即所谓的“金权政治”。20世纪后半期日本社会接连出现了几起腐败大案震惊日本上下,如20世纪70年代的洛克希德案、80年代的利库路特案和90年代的佐川快件案。并且,由于日本的产业政策决定是由内部人士谈判形成的,而不是根据法律做出的,也不存在正式的申诉程序,受到产业政策决定伤害的“局外人”几乎没有机会获得赔偿,这也是产业政策不灵活、不公平的地方。

(二)当今日本经济的风险

各项经济指标表明,当今日本经济依然持续着缓慢地恢复基调。在企业收益改善的背景下,设备投资增加,雇佣情况稳步改善,工资提高的效果也开始出现。日本企业也正在打破政府指导和国家保护的模式,走向更加私有化和国际化,但是日本经济依然存在两个根本性的问题,它们构成了日本经济恢复的两道阻碍。

第一,摆脱通货紧缩和持续提高工资的问题。日本经济自泡沫破裂以来一直呈现通货紧缩的状态,日本央行和政府想尽办法仍无法解决通货紧缩问题。2013年,日本政府定下了2%通货膨胀率的目标想要结束长期以来的通货紧缩,货币供给甚至比20世纪80年代经济泡沫时的水平还要高,但是价格仍没有上升。2019年3月4日,日本央行行长黑田东彦公开表示,日本经济终于不再处于通缩状态。然而,在2020年的新冠疫情的影响之下,日本财务省11月20日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10月日本全国核心消费者物价指数(核心CPI)录得-0.7%【8】,已经连续第6个月“负增长”,且创下自2011年3月以来最大降幅,将之前的努力打回原形。通货紧缩是市场需求不足、社会经济增长停滞的信号,这是经济中的一个困局。摆脱通货紧缩的重要途径是提高服务价格,持续提高工资水平。但是,通货紧缩意味着人们的收入水平不断下降,从而消费不振,人们更愿意将货币保存而不愿意消费或者投资。货币流通速度下降,第三产业收入下降,而日本从事第三产业的人数占多数,因此陷入人们收入水平难以增长的循环。日本长期通货紧缩的原因很有可能和人口老龄化有关,人们对退休和养老的担忧导致消费不振,政府也许应该把重心放在财政巩固与社保体系改革上,这涉及到日本面临的第二个危机,即贸易赤字带来的巨大财政缺口。

第二,贸易赤字为日本国内经济结构敲响警钟。在泡沫破裂后的经济缓慢恢复时期,日本出口却并不像期待的那样增长,经常收支出现贸易赤字。2018财年,根据日本财务省的2018年贸易统计数据显示,进出口额相抵后的贸易收支时隔三年再次出现逆差,金额达1.2033万亿日元【7】。2020年,由于新冠疫情影响,日本财务省今年公布的2020上半年度(4至9月)贸易统计数据显示,出口减去进口的贸易收支为逆差1.1148万亿日元【8】。如此大的财政缺口必须由税收增加补足,这将降低社保和其他支出,影响社会福利,增加社会结构压力。经济学家布劳恩和乔因斯在2014年就提出过“要使财政恢复到可持续发展的状态,必须改善财政收支,换算成消费税率需达到30%左右”的说法,这一数字的得出还是以日本实现2%的通胀目标、出生率不再进一步降低的前提之下。贸易赤字主要反映出日本国内供给不足以及出口能力不足。一方面,由于经济形势不容乐观,日本国内供给能力持续低增长,企业对风险管理变得慎重,对国内设备投资持消极态度。另一方面,赤字也反映了日本企业应对国际比较优势变化的能力不足。

结束语:

日本模式一度在经济恢复时期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是全球化以来,直接干涉的战略性产业政策明显已经不再适用。在受到老龄化、少子化严重影响的当今日本社会,经济的运行面临最大的压力是如何提高工资水平、调整供需结构、提高经济效率,这些压力单单依靠经济市场自动调节是很难解决的。此外,面临新冠疫情的不确定性,日本制造业受到了严重影响【5】,目前来看,日本经济依然需要政府的宏观调控来灵活应对危机。然而,从“安倍经济学”等政策的施政效果来看,由于政府的更迭和舆论压力,很多政策并不能获得长期稳定的施行,这就需要赋予各种机构体系以极大的灵活性,构筑能够持续发展经济的经济社会系统,才能保证经济的稳定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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