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雪山，紧邻都市的高山大花园

◎尹明云 王焕冲

昆明虽远在我国西南边陲，但由于深受北亚热带低纬高原山地季风影响，形成了“四季如春”的气候，因此有“春城”的美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也让它成为首屈一指的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坦率地讲，与北京、上海、广州相比，昆明算不上发达城市，但热闹和匆忙却和这些大都市没什么两样。夜幕降临时依然霓虹闪烁、灯火通明，繁华的街头时常摇动着数不清的人影。迎面吹来的微风里弥漫着浪漫的气息，然而疲惫的身躯使得人们本就轻飘的步伐更加凌乱。对习惯了都市生活的人来说，要想在工作闲暇之余逃离这种尘世间的喧嚣，却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幸而茫茫大山、苍苍大河，在悄无声息中就为地地道道的云南子民构筑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山水基因，所以不管是疲惫不堪、心情低落，还是开心自在、热情高涨，只要有一处幽僻静美之所，听一听鸟鸣、闻一闻花香、看一看草绿，于山林中信步，再躁动的心也会复归平静。

若论集幽僻静美雄奇于一体，当数坐落于昆明市北部禄劝县和东川区交界处的轿子雪山。轿子雪山因山顶主峰神似一顶放置绵延天际下的一顶花轿而得名，是一座季节性雪山。众所周知，“绿色”是云南最鲜亮的底色，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和资源优势让每个云南人为之自豪。为加快创建生态文明建设“排头兵”和中国最美丽省份的步伐，云南一直将“动物王国”“植物王国”和“世界花园”等美誉作为自己的名片。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云南众多的锦绣山河中，轿子雪山集春之百花秋之月、夏之凉风冬之雪于一身，就连空气中都时刻流动着树木的香，是当之无愧的“世界花园”中的高山大花园。紧邻拥有八百四十万人口都市的高山大花园，都市人们在厌倦了都市生活而企求精神疗养时，随时可以到这里登山远眺、观花赏雪，行至水穷、坐看云起。

不知是自然之幸还是人类之幸，本着“全面保护自然环境，积极开展科学研究，大力发展生物资源，为国家和人类造福”的建设方针，轿子雪山被列为昆明市唯一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深受人类的呵护与关爱。如果说大自然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那么对一个植物学或生态学工作者来说，轿子雪山无疑就是一个完美的工作间。它巍然挺立在祖国西南大地，是我国青藏高原以东地区海拔最高的山地，也是北半球该纬度带上最高的山地之一。这里从最低海拔的普渡河河谷上升到最高海拔的雪岭，相对高差达3000多米，孕育出了滇东高原最为完整的气候、土壤、植被和自然带的垂直带谱与最丰富的植被类型，是滇东高原植被的典型缩影，也是滇中地区原生植被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区域。这里还分布有我国面积最大的高山柏林，分布纬度最低、海拔最低的高山松林，以及分布经度最东、海拔最低的长苞冷杉林，是研究滇中地区植被形成、演变和联系规律的重要地区。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科学研究往往只能成为一种仰望，于“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时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似乎更切合实际。

在自然的鬼斧神工和沧海桑田面前，人类永远如蝼蚁般渺小。自20世纪末以来，在断裂作用、冰川作用和长期流水作用的逐步塑造下，轿子雪山日趋挺拔魁梧，“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有名的雪岭、马鬃岭、白石岩等高峰，座座危崖陡立、跌宕起伏，一年四季仿佛都漂浮于云海之上。雨过天晴，暖气团的急速上升迫使云海汹涌澎湃，似万马奔腾般的流云蔚为壮观。在金沙江、普渡河、小江的切割下，河流地貌广泛发育，大峡谷遍布其间。良好的水热条件、不同时代的碳酸盐类岩石，以及小江断裂带大规模的玄武岩喷发历史，使轿子雪山兼具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和玄武岩台地。受第四纪末次冰期古冰川作用的影响，至今轿子雪山的古冰川遗迹十分普遍，这无疑又为其增添了几分姿色。大自然在展现其友好一面的同时，也没忘了向人类宣示它的毁灭力。地质构造的复杂性、地震活动的频繁性、地形的特殊性以及暴雨的集中性等因素，使轿子雪山东部的小江流域成了我国乃至世界泥石流的典型地区。每到雨洪季节，泥沙俱下，摧枯拉朽，世代居住于此的百姓无时无刻不在与天斗、同地争。

轿子雪山这座大花园里，高山湖泊颇具特色。在海拔4000米左右的高耸台地上，冰川作用下的冰蚀洼地、冰蚀槽、冰斗等冰蚀地形，构成了大小不一的冰蚀湖泊群。其中给人印象最深的便是天池：春夏之交，天池与远处葱绿的山色交相辉映；到了寒冬，皑皑白雪让天池水愈加清寒；池边的围栏上永远挂满各种许愿用的同心锁，芳心相许的男女借此祈求永不分离。据广为流传的说法，若天池水受到人们不经意的吼叫或扰动，即刻便会大雨倾盆。不知道曾经到此地的人，有没有尝试着去高声狂叫或向湖中掷一石子，来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各种类型的植被随春、夏、秋、冬的变换，主色调也从嫩绿到深绿，再到金黄和雪白更替着，仿佛给轿子雪山披上了一件五彩霞衣。从头到脚，有精美巧妙点缀着各色野花的高山寒温草甸，有由硬叶栎类灌丛、圆柏灌丛和柳灌丛组成的寒温性灌丛，有以玉山竹和箭竹为代表的暖温性竹林，有到了冬季即抖落一身枯叶的杨、桦所构成的暖温性落叶阔叶林，有以头顶妖娆紫黑色球果的长苞冷杉为建群种的温性针叶林，有以黄背栎为特色的寒温山地硬叶常绿栎林，有以长得较为高大的杜鹃为主的山顶苔藓矮林，有以滇中地区广泛分布的野八角为核心的中山湿性常绿阔叶林，还有以壳斗带刺束的元江栲和叶背白得发亮的银木荷为优势种的半湿润常绿阔叶林等。它们假自然之手，规律有序地排列着或互相镶嵌着，颇有一种连绵到天际的苍茫感。

于轿子雪山而言，最值得一提的便是由近乎三十多种杜鹃形成的花海。每年的春天，群峰环抱中的万亩杜鹃争相开放，紫的、粉的、红的、黄的、白的，甚是热闹，如同当地朴实的大山子民一样，随时以最美的姿态迎接八方来客。置身花海，近处是花，远处也是花，众花之中叫得上名的大概有密被棕红色茸毛的棕背杜鹃、绽放得似雪一样的大白花杜鹃、长满锈红绵毛的锈红毛杜鹃、盛开得最为妩媚艳丽的马缨杜鹃、傲然屹立于山坡石崖仅能仰观的粉紫杜鹃，还有混迹于冷杉林下的乳黄杜鹃，以及名中不含“杜鹃”却超脱于杜鹃的爆杖花。杜鹃的花几乎都呈喇叭状，大多数凑合在一起排列成小伞一样的形状，整齐有序。偶尔飞过的蜂蝶常游戏其间，收获花蜜的同时也在帮助它传宗接代。你若足够调皮或有闲情雅致，便可趁一只金色小蜜蜂偷入花心、吮吸蜜汁时，悄悄把喇叭口捏合在一起，堵住它的退路，做贼心虚的蜜蜂顿时就像炸了锅一样，在里面横冲乱撞、嗡嗡作响，玩得差不多你便可打开出口让它扬长而去，它潇洒你也得大自在。在“树林阴翳”的杜鹃花丛中，自有“鸣声上下”的禽鸟在游乐，若你足够幸运，还可邂逅在林下觅食的血雉和白腹锦鸡。作为国家重点保护鸟类，它们享尽了鲜花和掌声，“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沿着茂密的杜鹃林缘踱步，常闻水声潺潺，原来是一条条溪流在洁白的石上肆意流淌，它们倒映着姹紫嫣红的杜鹃，偶有落花飘入溪中，随流水而逝。落花巧遇流水属天意，流水不恋落花是无奈，生命中有太多的萍水相逢和一厢情愿，皆如此这般转瞬即逝，可“眼见”的婆娑世界总让人挂怀。游高山大川、观草木鸟兽，或许也如同参禅那样，要真正体会自然之美、造物之妙，需要用整个心灵去感悟。

行走于山林间，看惯了挂满袅袅松萝的参天巨木，再去看那些自然生长的小花小草，也别有一番趣味。轿子雪山这座大花园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人工花园，不仅景是野的，连植物都是狂的，长得毫无秩序、漫无目的，故而更具活力。报春花、龙胆、虎耳草、蓼花、垂头菊、川贝母、多星韭、绿绒蒿、景天……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繁如星海，各得其所，各得其乐。轿子山委陵菜——近年来才被科学家所发现的新物种，可以说是轿子雪山的颜值担当：它常常丛生于岩壁和山崖，叶背密闭白色绢毛，犹如丝绸般光滑；金黄的花朵，在夏天来临时悄悄绽放，几场雨后，便开得非常热闹，感觉整个山顶都变成了它们的舞台。在石灰岩上的箭竹丛下，悄悄生长着的乌蒙杓兰是此山特有物种，然而遗憾的是很少有人遇见它开花的样子。也许于它而言，在夜深时静静地绽放它的花、结它的种子就很美好。像这样的特有物种还有：乌蒙小檗，它浑身上下长着尖锐的三分叉茎刺，时刻保持着对外界的警惕；乌蒙绿绒蒿，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线天陡崖岩缝中或者附近湿润的岩石、岩壁上可窥得其身影，它蓝紫色的花朵寂静地矗立于从叶丛伸出的花莛顶端，高傲而娇贵，漂亮极了。据前辈们的记载，这里还生长有诸如禄劝景天、东川当归、东川箭竹、东川虎耳草等珍稀少见物种。这些野草野花不仅彰显了轿子雪山独特的魅力，还为其成为名副其实的高山大花园提供了几分有力的佐证。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山是沉默的，同时山也是热闹的。轿子雪山，这座紧邻都市的高山大花园，默默地矗立在昆明的北部，静静地守护着这座城。轿子雪山，也是热情的、开放的，集雄奇峻秀险于一体，拥抱每一个向往自然、热爱生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