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巨骗覆灭记：被男人推上神坛的“女乔布斯”

吉祥

2021年9月8日，备受关注的硅谷“巨骗”案在美国联邦法院开庭审理。站在被告席上的是号称“女版乔布斯”的伊丽莎白·霍姆斯。霍姆斯白手起家，创业过程中，包括美国前国务卿、前国防部长以及传媒大亨默多克等在内的一众大佬纷纷为她站台、投资，她的公司市值曾高达百亿美元。她也因此曾被《福布斯》富豪榜列为美国最年轻女性亿万富翁。

是什么样的才华让霍姆斯得到众多大佬的支持，乃至被“封神”？又是什么使得这个家喻户晓的硅谷新星沦为“巨骗”？

学霸退学创业，大佬站台封神

1984年2月，伊丽莎白·霍姆斯出生于美国华盛顿的一个富裕家庭。拥有做美国国会国防与外交政策副官的母亲和在美国国际开发署工作的父亲，霍姆斯的童年本就够令人羡慕了，而她偏偏从小又是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个性独立，功课全A，年幼时便有很远大的人生追求。

霍姆斯9岁那年，亲戚们看她每天在笔记本上认真勾画机器图纸，好奇地问她：“霍姆斯，长大后你想做什么？”

与同龄人当科学家、探险家的梦想不同，霍姆斯认真而坚定地回答：“我想做亿万富翁。”当人们忍住笑继续追问：“你不想做总统吗？”霍姆斯的回答依旧坚定：“不想，总统会娶我，因为我是亿万富翁。”

并没有多少人把一个9岁女孩的话放在心上，但霍姆斯却很快用行动让人们看出了她对成为“亿万富翁”的笃定追求。从小到大一直是学霸的她，高中阶段不仅保持了每科全A的好成绩，还自学了编程，将自己编写的C++编译器售卖给了中国的大学，赚取了人生第一桶金。

2002年，18岁的霍姆斯进入美国斯坦福大学求学。第二年，SARS在全球肆虐，作为大二学生的霍姆斯前往新加坡基因组研究院进行暑期实习。在那里，她注意到人们检测病毒的方法依旧是用传统的注射器抽血，于是这位天才女孩尝试用更简单的办法（例如擦拭鼻子）来检测SARS病毒。

从新加坡回国之后，霍姆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中，一待就是五天！五天后，她发明了自己的第一个专利——一个高效快捷、能诊断又能治疗疾病的手臂贴片！她在这个可穿戴设备中加入了芯片傳感等功能，它可以精准检测用户血液，并通过无线传输提示医生调节药物剂量。

霍姆斯的专利为诊疗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便利，这位当时只有19岁的少女也让众多业界大佬对她刮目相看。

专利的成功让霍姆斯萌生了边上学边创业的想法，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快接近“亿万富翁”的梦想。但学业和事业显然不可兼得，霍姆斯很快发现，自己在公司业务上花的时间比在课堂上多很多，权衡之下，她决定退学创业。

2003年，霍姆斯用卓越的演说水平说服了自己的导师——斯坦福大学工程学院院长钱·罗伯特森宁，院长不但同意了她退学创业的申请，还答应成为她公司的顾问。

“她拥有某种能力，用我从未想过的方式，把科学、工程学、技术的各种碎片综合在一起。此前我教过的数千学生中，从未有人像她这样……”这是院长对她的评价。

有了院长的鼓励，很快，霍姆斯就用父母为自己准备的教育基金作为公司的启动金，信心十足地成立了血液检测诊疗公司——Theranos公司。

霍姆斯的目标很明确，她要通过自己的超前技术，彻底颠覆20世纪60年代以来效率低下、昂贵且不透明的血检方式，带给美国一场医疗改革！

“我敬爱的叔叔就是被癌症夺走了生命，他被查出有皮肤癌时为时已晚，后来癌细胞扩散已经无法挽救，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声再见……”霍姆斯对人们说起自己的初衷时，美丽的蓝色大眼睛总会因为动情而落泪，“每个人都有资格快速高效地参与到自己的健康管理中，在科技的守护下，便捷筛查出身体的疾病，而不是仅仅通过抽血这种落后且‘残酷’的方式……”

霍姆斯向人们表示，她将通过微量血液检测，只需从指尖抽取一滴血，就能在很短时间内得到包括癌症在内的几百种检测项目的报告，结果准确且价格低廉，随时随地可测，测完即时可取。

美好的血检构想和霍姆斯生动的演说感动了很多人，最先表示支持且为她投资的就是她的邻居德雷珀。

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德雷珀，是硅谷著名的风险投资人。当霍姆斯带着26页写满美好规划的PPT找到他时，德雷珀被她描述的未来深深吸引，并坚定认为这个血检项目肯定能赚大钱，“她很棒，才华横溢，是全世界最杰出的女性企业家之一。”

德雷珀率先投资100万美元，这让霍姆斯充分看到了好口才的价值。此后，她每次演讲，都会以“叔叔患癌去世”的悲情故事开头，贯穿她“用高科技改革医疗”的笃定信念，再辅以她认真澄澈的眼神，这一切，都让人们坚定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孩真的可以改变世界。

越来越多重量级投资人在听了霍姆斯的“蓝图”后加入到她的公司董事会中，这其中有美国前国务卿乔治·舒尔茨、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美国前国防部长威廉·佩里、美国前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传媒大亨鲁伯特·默多克等。

无比豪华的公司董事会阵容，让这个年轻的女企业家迅速成为众多媒体关注的焦点，他们将霍姆斯赞誉为硅谷一直在等待的“女乔布斯”，她的公司也一度被评为仅次于特斯拉的“改变世界的创业公司”。2015年，时任美国副总统的拜登亲自参观了霍姆斯公司的实验室，并在听了霍姆斯描绘的蓝图后感慨道：“这就是未来的实验室啊！”

女神“灭情”行骗，男友“护驾”相随

然而，霍姆斯所擅长的，根本不是科研，而是在“大佬”们面前“画大饼”。就连公司的实验室，都是为了迎接拜登参观，临时搭建装修起来的，至于她口中“震惊世界”的指尖采血检测器，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被研发出来。

在公司成立18个月之后，霍姆斯对外宣称研发出了血检原型机，机器有两个板块：检测盒和阅读器。曾经被她的励志故事所吸引，热血沸腾加入诊疗公司的员工们，都对这个研发结果感到怀疑，但他们并不敢对外发声，因为在刚进公司时，Theranos的总裁桑尼·巴瓦尼就要求员工签署了保密协议。巴瓦尼言之凿凿：“在这场可以颠覆医疗界的研发行动中，我们有责任保护好所有未公开的商业数据不被窃取，共同捍卫霍姆斯女士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

没人知道，这个义正词严“捍卫公司”的印度裔男人，实际上是霍姆斯的男友。虽说他年龄比霍姆斯大20多岁，但他将霍姆斯奉为女神，不但为她离了婚，还倾注全部身心陪她一起创业，发誓一生守护他的女神。

但霍姆斯对巴瓦尼却有些“残酷”。为了塑造创业“女乔布斯”的形象，她对外宣称不谈恋爱，也没有男朋友。人们印象中“灭情绝爱”的霍姆斯，每周工作7天，每天只睡4个小时，吃饭都在公司，为了实现让全世界人民拥抱健康的梦想，这个上进的姑娘经常加班到深夜。每当有人问她为何不去约会，霍姆斯总是淡然一笑：“不，我没有时间，我嫁给了诊疗。”

而实际上，她每天在公司都有“隐形恋人”陪伴，巴瓦尼会尽心尽力为她摆平公司所有“问题员工”，精心维护她打造出的“励志女神”人设。

然而，霍姆斯“研制”出的一代检测器根本无法实现她的承诺。在拿到了两轮共计1500万美元融资之后，她的血检仪器更像是穿了“新衣”的皇帝——这个小巧的仪器的确只需采集一滴血，但它只能检测出几项基本的结果，与霍姆斯宣称的几百项检测相去甚远。而且，稍有常识的人都会发现，仅靠一滴血，根本不可能实现几百项检测。

当公司的研究人员发现这个问题，并向总裁巴瓦尼汇报时，巴瓦尼的答复却令人心寒，“如果你不相信产品的愿景，也许你应该去别家公司工作！”

于是，公司越来越多的人“被消失”，而霍姆斯在美国乃至世界的名气却越来越大。她游走在名人圈，发表一次又一次感人的演讲，接受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内有巴瓦尼贴心“护驾”，外有一众大佬站台，这个“年轻有为”的姑娘和她所描述的“一滴血”蓝图让无数人为之兴奋。

2013年，霍姆斯宣布血检仪器升级，她将这个备受期待的产品命名为“爱迪生”。通过与全美著名药店连锁销售机构Walgreens签订协议，霍姆斯拿到了5000万美元的大单。她甚至用她出众的口才说服亚利桑那州通过了一项法律——病人无须通过医生的许可，就能自行申请血检。

血检在她与Walgreens合作的血液采集“健康中心”进行。霍姆斯宣称，人们只需在指尖取一滴血放进数据盒，再拿到“爱迪生”中进行检测分析，就可以静候自己的检测结果。

随着霍姆斯对血检仪器的包装宣传，无数人蜂拥而至，“健康中心”日日爆满，霍姆斯的发明瞬间风靡全美，她成了当之无愧的“血检女神”。

每当有投资者来参观，取完血放进数据盒后，霍姆斯便会带他们离开实验室，或者由巴瓦尼陪同投资人去参观、吃饭、开会。而等投资者一离开，立刻有人将血液样本从数据盒中拿出来，带到另外的实验室，用庞大而精准的传统检验机器进行检验。

与其说是这个简单的障眼法骗取了众多投资者的信任，倒不如说这些长期身处“男权世界”名利场的骄子们折服于霍姆斯的“人格魅力”——这个有着芭比娃娃一般精致面庞的年轻姑娘，头顶着学霸、天才，甚至“救世主”的光环，灭情绝爱，全身心投入到科研中。她天生自带的沉稳与霸气，让男性不禁产生一种超越感情的崇拜与着迷，任何人只要看到她笃定的眼神，就不由得对她所说的每个字深信不疑。

憑借这项“伟大”的技术，2014年，30岁的霍姆斯成了史上最年轻的亿万女富豪;2015年，她被《时代杂志》列入年度最具影响力100人名单;同年，她被任命为哈佛医学院董事会成员……

无数荣誉纷至沓来，报刊电视采访邀约不断，霍姆斯真正成了一个标志性人物。她不但与克林顿、马云进行交谈，还参加财富全球论坛，并在TED演讲，在白宫与奥巴马等人合影。

“坏血”大厦坍塌，富二代闪婚“救妻”

然而盛名之下，是越来越多的质疑。

人们发现，在“健康中心”抽完血后，根本没办法当场出结果，而诊疗人员会用各种理由来拖延和搪塞，因为，“爱迪生”根本没办法完成这么多检测。广告上宣传的血检仪器自动运行、无所不能，但实际上，“爱迪生”不能调节温度、运行时经常会冻结，甚至出现部件脱落和离心机爆炸，经常需要人伸手去调节。而机器内部到处都是黏糊糊的血，诊疗人员必须十分小心才能不被破旧机器划伤而感染。

Theranos公司也曾吸引到真正有梦想和情怀的血检专家，伊恩·吉本斯就是其中一位。他是霍姆斯雇用的第一位有经验的科学家，在霍姆斯所拥有的88项专利中，很多都能看到他的贡献。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为霍姆斯立下汗马功劳的专家，当他发现血检仪器众多问题后，一次次询问霍姆斯，提出各项建议想要寻求好的解决措施。比如，把检测盒改大一些，多采集一点血，以提高成功率。但霍姆斯连听都不想听，因为“一滴血”是她的故事和蓝图的核心，她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伊恩多次诚心劝说却得到了被孤立和边缘化的结局。他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不再被允许参加高层决策，甚至最后，霍姆斯不再允许伊恩工作，让他待在家里好好反省。

最终，伊恩在极度失望与抑郁中，选择用自杀来表达心中的愤怒。

伊恩的离去，让巴瓦尼感到震惊与恐慌，他无法再昧着良心与霍姆斯共同行骗。而且，这一路披肝沥胆维护女友，渐渐地，他已经抵挡不了那么多的质疑声。无奈，他对女友提出建议：“一滴血在运输过程中很容易凝结，而我们注水稀释后的血液样本又会导致检测结果错误百出。咱们不如先采取静脉抽血的方式，压过这段风口，再按你的意愿来……”

“你闭嘴！”霍姆斯用深沉的低音制止巴瓦尼继续说下去——多年来为了营造“女乔布斯”的人设，她不但对外“灭情绝爱”，还常年穿高领黑毛衣，压低声音说话，力求从内到外都符合一个天才的形象。“如果你信不过我的发明，那完全可以像那些无知的人一样，在我身边消失！”

霍姆斯的话让巴瓦尼伤透了心，随之更令他恐慌的是，《华尔街日报》的资深记者约翰·卡瑞鲁开始着手对霍姆斯的诊疗传奇展开调查。

2015年10月15日，《华尔街日报》头版刊登了一篇文章《一家最具商业价值的明星公司的挣扎》。虽然标题很低调，但文章内容却将霍姆斯一直掩盖的诊疗公司真相赤裸裸地公之于众，爆出霍姆斯所宣称的高准确度仪器几乎所有数据都是造假。

报道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这家估值一度高达100亿美元的诊疗公司瞬间崩溃。被欺骗很久的人们愤怒地冲上街头，围堵“健康中心”，讨要说法，硅谷瞬间炸锅！

而霍姆斯依旧硬撑，甚至在公司开了全员大会，让巴瓦尼带着员工们一起呼喊辱骂卡瑞鲁。但垂死挣扎般的叫嚣并不能掩盖真相。随着弥天大谎被无情揭穿，霍姆斯的诊疗公司关闭了实验室和所有的健康中心。

公司的起诉书堆积如山，员工们成群结队离职。当万念俱灰的巴瓦尼也提出辞职时，霍姆斯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波澜，她甚至还悠闲地玩弄着一条被她称为“狼”的宠物狗！

2018年6月，霍姆斯和巴瓦尼因两项串谋诈骗罪名和九项诈骗罪名受到起诉。同年9月，Theranos倒闭，各种投资者总计损失了约10亿美元。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霍姆斯的奢侈生活并没因为公司倒闭而受到影响。不久，她就挽着比自己小7岁的新男友公开露面了。她的90后男友威廉·埃文斯是个富二代，身为加州一家酒店物业管理公司继承人的他，在2018年的一个艺术节上与霍姆斯相识，从此一见钟情，深深被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他曾多次对霍姆斯隔空表白：“我崇拜霍姆斯的清醒与执着，作为一个进入科学和技术领域的女性，她是我愿意携手一生的爱人与偶像。”

让埃文斯父母大吃一惊的是，儿子不仅与霍姆斯闪电恋爱、闪电结婚，甚至跟她闪电生子！

2020年，霍姆斯的庭審由于新冠疫情而被推迟。2021年3月，霍姆斯再次要求推迟审判，理由是她怀孕了！

“我会在7月份成为幸福的母亲，威廉的呵护，让我愿意为他诞下爱的结晶。”在法官面前，霍姆斯一脸娇羞地提起她的爱情，这让人很难把她与当年“灭情绝爱”的硅谷“巨骗”联系到一起。怀孕生子确实能让她顺利延迟审判，但人们也想看看，生完孩子后，她还能有什么本事躲避牢狱之灾！

不料，2021年8月，她生下孩子没多久，竟对前男友巴瓦尼提出控诉。“在我们长达十多年的恋爱关系中，巴瓦尼在情感、心理和性方面对我实施了虐待，他向我投掷‘尖锐’物品，控制我的饮食和穿着，甚至监听我的电话、短信和邮件，限制我的睡眠！”

这份控诉遭到了愤怒的巴瓦尼的全盘否认，他再也不愿维护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那段自欺欺人的日子，他受够了！

当地时间2021年9月8日，血液检测公司Theranos的创始人伊丽莎白·霍姆斯在联邦法院正式受审，面对9项电信欺诈罪和2项串谋电信欺诈罪的指控，她最高将面临20年的刑期。

一代传奇“坏血”大厦至此轰然倒塌，这名硅谷“巨骗”也为投资者敲响了警钟——创业激情并不等同于能力，热衷于“传奇”的硅谷文化该回归正轨了！

编辑/朱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