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2021-12-23臧庆,胡凤
臧 庆,胡 凤
(1.南京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2.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是在中国近代报刊已经发展到了一定历史阶段的基础上进行的。自维新变法以来,高度参与政治运动的同人报刊、政论报刊颇具规模,成为新式知识分子传播新思想、从理论高度探索国家和民族命运最常见的平台。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也不例外,“中共早期报刊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的主要媒介,也是马克思主义赖以大众化的主要渠道”[1]。马克思主义和报刊,不仅仅是理论和平台之间的关系,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在报刊上传播的同时,也在推动报刊革命化、理论化。一般认为,中国共产党早期不断创办党报党刊,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同时,积极开展党的新闻宣传工作,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中国的早期传播和实践奠定了基础。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是以无产阶级新闻学、马克思主义新闻学、社会主义新闻学等学说为基础产生的概念,并在不断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伊始,就与报刊活动紧密结合。随着中国无产阶级新闻事业的兴起,中国共产党开始以马克思、列宁的报刊活动思想为指导来办报办刊、开展新闻学研究,李大钊、陈独秀、张闻天、毛泽东、刘少奇等共产党人都积极开展了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指导的思想启蒙和革命实践[2-3]。中央苏区的建立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提供了统一的结构性的实践体系[4]。
一、中共早期的报刊活动实践——《新时代》的创办
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中国的早期探索以在新闻活动中传播马克思主义为主要形式。毛泽东等革命者早期的新闻实践无一不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有关,而较有代表性的以传播马克思主义为主要诉求的新闻实践活动就是湖南自修大学校刊《新时代》的创办。
对于一个初生的政党,迫切需要加强组织能力、宣传能力、凝聚力等。中共一大特别对开展宣传工作作出了具体的规定,“每个地方组织均有权出版地方通报、日报、周刊、传单和通告”[5]。作为中共一大的代表,毛泽东、何叔衡等人开始通过建立培养党的干部的学校的方式来开展组织工作和宣传工作,这个学校就是创办于1921年8月的湖南自修大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中共第一所干部培训学校,也是第一所宣传马克思主义、培养马克思主义革命战士的学校。
根据中共一大的决议,为了宣传马克思列宁学说和研讨中国革命问题,自1920年开始,毛泽东就计划“恢复《湘江评论》,或者办一个理论性的期刊”[6]422。随着湖南自修大学的创办,恢复《湘江评论》的计划被搁置,毛泽东等人于1923年4月创办了月刊《新时代》作为湖南自修大学的校刊。
虽然是以校刊的面目出现,但是理论刊物才是《新时代》的真实定位。在发刊词中,这一点体现得非常鲜明:“本刊和普通校刊不同,普通校刊兼收并列,是文字的杂货店,本刊却是有一定主张有一定宗旨的。同人自信都有独立自强的精神,都有艰苦不屈的志气,只因痛感着社会制度的不良和教育机关的不备,才集合起来,组织这个学问上的‘亡命之邦’,努力研究致用的学术,实行社会改造的准备。”[7]《新时代》虽然前后仅出版了4期,但是有较高的理论水平。它以李达、毛泽东、李维汉、罗学瓒、陈佑魁等人为核心作者群,不仅介绍和宣传马克思主义,还刊发了一系列分析中国现状的文章。如毛泽东的《外力、军阀与革命》,认为国民党和共产党是目前革命的主体,“革命的民主派主体当然是国民党,新兴的共产党是和国民党合作的”[8],认为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势力必须建立以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为核心的革命统一战线。李达的《何谓帝国主义》,认为“扰乱中国的两大障碍物,一个是国际帝国主义,一个是国内武人政治”[9],详细叙述了帝国主义的发展历史及其扩张垄断的本质。此外,《新时代》还刊登了中共二大提出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李达翻译的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哥达纲领批判》,以及李维汉撰写的《观念史观批评》等。《新时代》既传播马克思主义经典学说,阐述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思想、辩证法思想,也及时传播了中共的建党施政纲领。
二、以中央苏区报刊体系为载体的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和实践
《新时代》只是中共早期宣传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实验和缩影。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之后,中共创办了一系列的报纸和刊物,开始集中、系统地宣传、研究马克思主义,并积极践行马克思的新闻思想,探索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教育。
(一)中央苏区报刊系统为马克思主义传播提供媒介空间
大革命失败后,中国共产党在全国范围内的革命运动陷入低潮。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江西中央苏区成立,这是无产阶级领导的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围绕人民政权,中共逐渐创办了一批用于革命宣传的出版物,并明确了这一时期舆论宣传的核心,即“党应宣传苏维埃的内容、理论和工作”[10]。可见,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已经在着手建立一整套无产阶级的宣传系统。
首先,中央出版局、中央印刷局、中央印刷厂、中央总发行部等出版发行机构的相继成立为报刊系统的发行提供了保障。中共不仅仅在苏区建构发行网络,也努力“在全国各种重要中心区域建立发行线路,使中央各种出版物能按期依照计划中规定的数目送达各处,各处出版物能按期送交中央及彼此互相交换”[11]。其次,除了中央的报刊发行体系,苏区各地方党政机关、群众团体和军事院校等也建立了一系列出版发行的配套体系,并出版了不少地方报刊,如《省委通讯》《工农报》等省级报刊,《党报》《艰苦斗争》等县级报刊。在此基础上,中央苏区逐步形成了一个从中央到地方的较完整的报刊网络和发行系统。再次,除了建立了相对完整的中央到地方的报刊体系,每一级别的报刊又根据功能、受众、主办者身份等确立自己的定位和特色。比如以青年为对象的《青年实话》,以工人为对象的《苏区工人》等。就这样,不仅报刊的数量和种类明显增多,而且建构了上下互动、横向勾连的深层传播网络。1934年,毛泽东对中央苏区的新闻舆论工作进行总结:“中央苏区现在已有大小报纸三十四种。其中如《红色中华》从三千份增至四万份,《青年实话》发行二万八千份,《斗争》二万七千一百份,《红星》一万七千三百份,证明群众的文化水平是迅速地提高了。”[12]34
这一时期的出版物,不仅有报刊,还有书籍、宣传标语、小册子等。根据叶再生整理的《苏维埃区出版物通览》,苏维埃区出版物中包含书籍、小册子695种,报刊291种,合计986种[13]31。其中,1932—1934年是出版的高峰期,苏维埃政府共有书、报、刊的出版物543种[13]32,建立了更加细致、更加全面的马克思主义、红色政权的施政纲领宣传网络。除了“尽可能地公开发行日报及其他地方性党报”,苏维埃政府还“编印发行画报画册及通俗小册子”,“建立秘密发行路线,扩大推销党的机关报于广大群众中间”[14],对工农群众进行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的宣传。总之,数量、种类众多的报刊,为马克思主义传播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初步实践提供了基本的媒介空间和应用平台。
(二)传播马克思主义与聚焦苏区建设的党报党刊
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时期,宣传马克思主义仍然是报刊等媒介的重要任务。当时,中共提出要扩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宣传并且要普遍到工人群众中去。“为加强革命思想的领导,党必须在群众中扩大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宣传,党应纠正一般同志以为只有在党内应当加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训练,而忽略在党外群众中这种思想的宣传,或者以为只有在学生群众中能进行这种宣传,在工人群众中不能进行这种宣传等错误的工作态度。”[5]与此前较为集中地宣传马克思主义和报道工人运动有所不同,中央苏区的报刊开始广泛开展新闻舆论和政治宣传工作,一方面积极传播和普及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思想,另一方面也积极宣传党、苏维埃政府和红军的路线、方针、政策,宣传土地革命和反“围剿”斗争的大好形势。
此外,中共中央决定改变过去以通告的方式发表极长的分析政治形势的文章的做法,以在党报上发表社论的形式阐述中央政治局的政治策略,发布重要指示,指导各级党部开展工作[15]。中共中央特别强调了党报的重要作用,不再把党报单纯地视为传递信息的媒介,增加了其呈现中央政治局工作的导向和决议的政治使命,同时要求“全体同志根据党报的分析与指导来讨论工作,且必须纠正过去依赖和等待通告的指导之习惯”[15]。基于这个定位,红色政权加强了对党报的内容建设。其一,积极整合党报系统,集中优势的传播资源。努力提高《红旗日报》(中央机关报)、《实话》(中央经济政治机关报)、《布报》(中央理论机关报)、《党的建设》(中央关于组织问题的机关报)等中央级报刊的理论水平,整合优秀的采编人员和良好的硬件条件为党报系统服务。其二,要求党员尤其是党员干部为党报写稿,并在中央的各项文件里反复强调这一点。“各级党部负责同志,必须经常给党报写文章,发表他对于各种问题的意见,他在实际工作中所遇到的困难与所得到的经验。”给党报投稿写文章是各级党部的负责同志“实际工作中的有机一部分,是最重要的政治任务之一”[16]。作者群的稳定性和专业性,以及极高的政治站位,保证了党报严肃的政治性和内容的丰富性,各级党部同志在投稿写文章的同时,也加强了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学习和对现实问题的思考。其三,对党报内容进行了比较系统的规划和要求。以《红色中华》为代表的报纸,集中版面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党建相关内容。在重要的纪念日设置特刊,配合平常的理论文章,向苏区的党员和群众系统、深入地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除了综合性的党报党刊之外,还有以介绍马列主义为主的报刊,如《列宁周刊》《英特尔纳雄耐尔》《列宁青年》等。
中央苏区报刊体系的建立,为中共集中、系统地传播马克思主义提供了充分的媒介资源,不仅有效克服了红色政权内马克思主义理论书籍缺乏的问题,而且促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与苏区建设的实际相结合,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在苏区的传播和践行奠定了基础。
三、以党报理论为主旨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马克思主义的党报理论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核心和要旨。党报理论与党的建设、政权建设紧密相关,是中共迫切需要构建和研究的理论。这一时期,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中报刊的组织功能得以确立,“全党办报”的理论在中共的党报体系中初步形成,并得到了有效的实践。
(一)党报组织功能的确立
在中央苏区,许多报刊都公开传播马克思主义,并且按照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来践行报刊活动,不断阐释马克思、列宁等人对报刊功能,尤其是党报的阶级性、党性的思考与论述。以1933年《红色中华》刊发的阿伪的《苏维埃的新闻事业》一文为例,文中提到:“关于报纸是集体组织者的问题,列宁在《火星报》时代说过,‘我们应与各地发生关系,在各地都要有读报人、订报人,积极的同情者,与积极的援助者……使这个报纸成为我们集中的指挥一切的机关报’”;斯大林非常重视报纸的作用,他认为“报纸是我们最锐利的武器”;列宁还说,“没有新闻事业的机关,在稍具文明的国家内,便不能成为群众的运动”[17]。文章总共只有短短的几百个字,反复利用列宁、斯大林的原话来论证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一些核心命题,不仅是在传播马克思主义及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也是在实际践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阿伪认为“苏维埃的报刊是服务于工农群众的”,“《红色中华》正是我们的锐利武器之一,它是我们苏维埃新闻事业的机关,它不但是一个集体宣传者、煽动者,而且是集体的组织者”[17]。《红色中华》的定位和具体宣传、组织工作都是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引领下进行的,它坚持宣传马克思主义,践行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党报如何发挥应有功能,是当时红色政权关注的焦点之一。偏居一隅的红色政权始终处在艰苦与危急的环境之中,既要应对国民党的围剿,又要建设自己的政权政党。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中共开始强调要发挥党报的组织功能。“报纸的作用并不只限于传播思想、进行政治教育和争取政治上的同盟者。报纸不仅是集体的宣传员和集体的鼓动员,而且还是集体的组织者。”[18]8以《红色中华》为代表的党报,开始将“成为中共和苏维埃中央的每一个战斗号召的首先响应者,最积极努力的宣传者与组织者,成为全国革命运动的宣传者与组织者”[19]作为主要定位。
(二)“全党办报”的思想和践行
在中共领导人中,李立三最早对“全党办报”理论展开论述,“党报是要整个党的组织来办的,单只靠分配办党报的少数同志来做,不只是做不好,而且就失掉了党报的意义!所以每个党的组织以及每个党员都有他对于党报的任务:第一读党报,第二发行党报,第三替党报做文章”[20]。此后,许多社论都在不断深化和加强这一观点,李卓然提出,“读党报,替党报做文章,帮助党报的发行,是每个党员实际工作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政治任务之一”[21]。这些论述明确了践行“全党办报”思想的具体措施,直接指导了党报工作的开展。
四、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宣传教育
马克思主义思想的传播和党报理论的形成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宣传和教育提供了理论支撑。
(一)马克思主义新闻观的宣传
苏区时期的报刊经常刊登党中央和中央政府的决议通告、法令条例,阐述党和中央政府的路线、方针、政策。以《红色中华》为例,该报经常发布苏维埃政府法令决议和分析一些政治问题,成为党员以及红色政权各级干部阅读的重要文本。因此,红色政权利用各种方式开展读报运动,以加强党对实际工作的指导。“要使得每个同志了解党报文章的供给是党的干部与每个实际工作负责者的主要的任务,为改善他们实际工作的有机的组成部分。”[22]216
除了中央苏区,中共在国民党统治范围内的一些大中城市,广泛采用灵活多变的形式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的新闻思想。在这些无法公开合法出版报刊的区域,油印、铅印、手抄报甚至墙报都成为中共进行舆论宣传的重要途径。1928年6月,中共以中央通告的形式对各地的宣传工作发布具体指示,“宣传鼓动工作异常重要,各级党部要特别注意做传单,单壁报,时事画,小报,小册子,标语,报告事实消息的小纸片……每天散发到每个工厂,学校,农村,商店,兵营中去,不断刺激鼓动群众的热情”[23]。在与国民党进行舆论抗争的同时,中共积极推进上海等核心地区的宣传工作,并有计划地创建宣传报刊,在其他地区积极推进相应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和鼓吹工作。这些党报党刊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始终坚持宣传革命,传播马克思主义,鼓舞人民群众进行革命斗争。中共在国民党统治区开展报刊活动和传播马克思主义充满了艰难与危险,在此过程中培养了大量的无产阶级新闻战士,如范长江、陆诒、袁殊等。他们都是在赤色刊物、中共主导的新闻团体中一步步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成为卓越的中共新闻人和宣传战士的。在此后的抗日战争中,他们在不同的宣传岗位,以报刊、新闻团体、新闻宣传机构等为平台,既服务抗战又不遗余力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新闻观。
(二)党报党刊内部的培训教育活动
虽然没有成立专门的新闻学院,但以报社、刊物为主体开展的培训和内部学习恰好可以使相关人员更集中、更有针对性、更密切联系实际地开展马克思主义新闻理论学习。以《红色中华》为例,基于“各地同志们不懂怎样写通讯”的现实,该报开办了通讯员的培训班,组织党员及群众参与培训班的学习,并在培训中提出如下要求:通讯员来稿应当以“每天在自己周围所发生的各种事情,特别是工农的日常斗争,如前线的战斗情况,扩大红军,肃反斗争,经济动员,地方武装的游记和发展,春耕运动以及各种纪念节的集会等”[24]为主要内容;通讯员应积极对身边的事从政治的立场进行思考,必须“注意每一件事发生的原因及其发展,以至于最后的结果……必须理解每一事件与我们中心政治任务有什么联系,有怎样的重要性”[22]4。这种培训既扩大了稿源,又提升了作者群和读者群的理论水平。
此外,张闻天、瞿秋白等中共领导人经常组织报刊的采编团队学习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报刊理论。这种学习既有内部的业务学习,也有对外的理论宣扬,不仅为苏区的党报的理论创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成为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的重要形式。
从井冈山到中央苏区,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遵循新闻传播规律,坚持党性原则,走群众路线,开展调查研究,进行大胆的探索。这种探索成为中国共产党政治动员和政治认同的重要动力[25],也为日后延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新闻思想的形成和成熟打下了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