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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引领作家突围并走向丰富

2021-12-21郭洪雷

安徽文学 2021年12期
关键词:阿乙陈忠实作家

今年四月,阿乙新出了一本小说集《骗子来到南方》,六月要来杭州开个读者见面会。知道消息后,我马上电话联系阿乙,邀他顺便参加杭师大文艺批评研究院的读书会,和我们的师生一起讨论一下他的新作。我和阿乙并不熟,但他欣然接受了邀请,同时约我和两位青年博士给他的见面会“站台”。令我奇怪的是,那天到校门口迎接他,见面寒暄后,阿乙紧接着就问:“教授有什么好书推荐没有?”让我更为奇怪的是,从接到他到开完见面会彼此告别,两天时间,两场活动,他手里始终拿着一本书,一闲下来就翻两页。他拿的并不是自己的新作,而是英国小说家达夫妮·杜穆里埃的《替罪羊》。当时我就想,一个已经写得很有名堂的小说家,如此痴迷于读别人的小说,这对他的写作究竟会有怎样的影响呢?

阿乙来自江西,以前在基层当过警察,写了很多与罪案有关的作品。他后来辞职做了“北漂儿”,专职写小说,用自己的笔维持生活。当时我想,阿乙大概没受过系统的文学教育,属于典型的经验型小说家,如今刻苦阅读,或許有“补课”性质。读过《骗子来到南方》,面对面讨论之后,我才对阿乙的读书有了新的了解和认识。

《骗子来到南方》收小说13篇,主体是一个同名中篇。我更感兴趣的倒是其中的几个短篇。《愤怒》开头有个说明:“这是对伟大的《伊利亚特》第一章的改写,人物和场景发生了变化,但是精神、行为和对白却接近一致。改写后,仍保留不少原著的段落和词句。”说白了就是仿照英雄史诗,写一中和二中学生“茬架”。小说第一段:“蔡晓玉的愤怒是我的主题。那与事主年龄不相匹配、细想又理所当然的愤怒惊动了公安局长吉人泰,带给二中人许多苦难,使他们中的很多人被送进看守所、拘留所和平时只有在电影中出现的少管所,过上担粪修路的生活。”读到这里,我不禁一笑,马上想到了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另一篇《育婴堂》开头也有一个说明:“据蒲松龄《顾生》与胡里奥·科塔萨尔《仰望星空》改写。”也就是说,这篇小说是“拼”出来的。而《表妹》则是从《搜神后记》里一个白鹿的故事脱化出来的。

据阿乙讲,他2012年开始写长篇《早晨九点叫醒我》,直到2018年才出版,勉强完成,写得很吃力。“这部小说基本上就把我当时三十多岁不成熟的经验挖空了。一个写作者,他把自己一个阶段的所有东西都挖空了,就像一个煤矿挖空的这种局面,是很可怕的。另外就是因为野心太大,能力不足,就像刘翔一样,他还想破世界纪录,他突破极限了,跟腱就受不了,就要坏事了。所以当时我的野心太大,超出自己的能力,导致我每天都投入在这个小说里头,把身体耗进去了,得了一场大病,绵延至今。”大病初愈,阿乙需要思考的是:面对经验的匮乏,自己怎样重启写作?

《骗子来到南方》就是阿乙调整写作路径的产物,而调整的办法是阅读。通过阅读提高自己的能力,丰富自己的技术谱系,摆脱经验匮乏的困境。开始,他想通过改写经典找感觉,如《愤怒》《育婴堂》;搜集鬼故事,并将其转化为现代故事,如《表妹》。但阿乙发现,在科技发达时代,鬼故事已经非常单薄,有难以克服的局限。而自己又写不了城市,写不了科幻。这时,卡夫卡和七卷本的《追忆似水年华》,让阿乙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解放感。阿乙说:“普鲁斯特的长篇里头没有一句是废话,但是他把所有该破坏的、该打破的东西全部都打破了;该创建的也创建了,不仅仅是创建了精神性的自我写作的一个标准,他也创作了很多的模式。”到写《骗子来到南方》的时候,阿乙发现自己的写作出现了一种惊人的变化,“这变化我自己能感受到,它的每个下一章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实际上它是浮现的,我知道我要写什么,我也把大纲列出来了打出来了,它就像我们倒水泥、倒橡胶一样,框架放好了以后,水泥就像泉水一样,自己冒出来了,所以我就每天把脑子里出现的东西填在框架里就行了,现在我的长篇已经完全不是编故事,而是那种时光的显现,就是普鲁斯特那种模式,就是不停去审视过去时光里的事情,因为我过去在生活场景中,我是一个莽撞的狮子,在里面走来走去,参与生活,但是我现在就是一个无所不知的时空上的上帝,我能看到当年我为什么这么做,是出于嫉妒,还是出于什么。”阿乙正在写一个长篇,叫《未婚妻》。阿乙说,以前写十六七万字,要用四五年时间,现在两年时间,已经写了二十万字。小说最后要写到和那个女人愤怒地分手,写到二十万字双方还没拉手。读过普鲁斯特,自己的写作进入到一种飞逝的状态,“以前一个东西会非常的简单,现在它变得极度的浮夸”。从“简单”到“浮夸”,看来经验对阿乙已经不是问题。

短短两天时间,我和阿乙私下聊的并不多,但对作家的阅读,对阅读与写作的关系,有了一些新的理解和认识,也引发了我对阅读本身的一些思考。

首先是改写。这类写作的代表是《故事新编》,一般认为,鲁迅的“故事新编”为中国文学开启了一种新的写作方式。现代作家如郭沫若、茅盾、郁达夫、沈从文、冯至、施蛰存等,都有过类似写作。当代作家,如王小波、叶兆言、刘震云等,也有过或多或少的尝试。其中有些作品,如鲁迅的《故事新编》、沈从文的《月下小景》、施蛰存的《鸠摩罗什》、王小波的《万寿寺》等,都成了精品甚至经典。有人认为,鲁迅写得最好的小说,恰恰是《故事新编》中的《铸剑》,而不是《呐喊》和《彷徨》中的作品。这类写作的目的和动机非常复杂,改写的对象也有外国文学经典,但大体都可以纳入“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框架。只要以严肃的态度对待,而不是一味的“油滑”或“戏说”,无论你试图用“历史”、用“故事”服务当下,抑或向“先锋”“新历史”“后现代”致敬,实施拼贴、戏仿、解构等写作策略,这种改写,都不失为一种可供探索和尝试的路径。阿乙改写《伊利亚特》,拼接《聊斋志异》和科塔萨尔的《仰望星空》,目的就是要摆脱困境,探索一种新的可能性。

说到改写《聊斋志异》,不能不提汪曾祺的《聊斋新义》。1987年,汪曾祺应聂华苓和她的丈夫安格尔的邀请,到美国爱荷华参加“国际写作营计划”。走前带了一个《聊斋》的选本,后来又从聂华苓那借了一个全本。在美国及后来一段时间,汪曾祺改写了《促织》《黄英》《陆判》等十三篇“聊斋故事”,总名为《聊斋新义》。汪曾祺的改写是尝试性的,希望能为中国当代创作开辟一片新天地。其实,汪曾祺改写《聊斋》有个大的背景,当时“拉美风暴”席卷中国文坛,在人们纷纷效仿《百年孤独》的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时,汪曾祺却把目光投向了《聊斋志异》和笔记小说。在他看来,中国是魔幻小说的大国,改写《聊斋》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可以激活中国文学自身的魔幻传统。然而,无论是像鲁迅、沈从文、施蛰存、王小波那样,将改写作为一种创作方式,写出新的精品、经典,还是像汪曾祺那样,试图为中国当代创作开辟一片新天地,或者像阿乙那样,通过改写突破自己遭遇的瓶颈,都需要作者对传统故事或中外文学经典的阅读和了解。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新编”的价值,改写也绝不是简单的古文今译或者洋文中译,改写的价值和意义,终归要落实到现实和自己的写作上来。而所有这一切,都需要作者有深入的思考和认识,需要作者在情感、思想和艺术方面,找到旧典与新作的“连通管”。也就是说,广泛阅读及在阅读中不断辨析和思考,是这类改写的先决条件。

其次是写作困境问题。在自己的写作历程中,作家难免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境,而阅读是摆脱困境的一种重要方式。阿乙面临的困境是经验枯竭,阅读《追忆似水年华》使他获得了更为敏锐、更为细腻的感受力,可以不断返回过往,重新打量看似匮乏的经验和记忆。这时他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经验和记忆已然枯竭,而是以前自己提取经验、捕捉记忆的方式太过粗放。对阿乙而言,阅读所带来的成效,远远大于所谓的深入生活、体验生活。走进自己,走进自己情感和心灵的深处,同样可以收获一个广阔而深邃的宇宙。

不同于阿乙,作为“半个过来人”,陈忠实遭遇的困境是自己的思想观念和创作方法,已经难以适应时代的变化和发展。据陈忠实回忆,1982年春天的一个深夜,他走在渭河边的乡村土路上,刚刚看过农民从集体大槽把耕畜牵回家的全过程,集体棉田被分割成一绺一块栽上个体农民的界石,他突然想到了柳青和记不清读过多少遍的《创业史》,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正好和三十年前柳青所做的事情构成了一个“反动”。在陈忠实看来,正是20世纪80年代不断发生的精神和心理的剥离,使自己的创作发展到了《白鹿原》的萌发和完成。在社会历史的转折期,作家必然要进行反思和调整,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陈忠实每一次反省、剥离和突破,都是通过阅读完成的。

陈忠实第一次大的反省发生于1978年秋冬之交。1976年,陈忠实写了短篇小说《无畏》,并发表于《人民文学》。这是一篇写同“走资派”做斗争的小说,不久在揭批“四人帮”的运动中,他所在的区把此事列为专案。陈忠实说明了情况,做了检查,谈了认识。这一件事对陈忠实触动很大,他意识到十七年“左”的文艺思潮对自己影响的程度,自己必须对思想进行一次清扫,并通过阅读使自己对文学的理解更接近文学本身。陈忠实虽然把这次反省称作“自虐式反省”,但对那次集中阅读却有非常美好的回忆:“我那时想从短篇起步,就读了契诃夫和莫泊桑。我一边关注着新的文学观点,重心却在这两位大家的作品的阅读感受,是驱逐排解以往接受的极左到可笑的非文学因素的最有效的办法。我在契诃夫和莫泊桑之间又选定了莫泊桑,把他小说集里我最喜欢的十数篇作为精读的范本。房子里生着火炉,我熬着最廉价的砖茶,从秋天读到冬天直读到春节,整个人沉浸在阅读的愉悦之中,没有物质的要求,也不看左凉右热的脸,是一种最好的读书心境。”这次集中阅读的直接目的是“突破”。但对莫泊桑的精读,也加深了陈忠实对“史诗性”的理解。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78年初夏,陈忠实读到了刘心武的《班主任》,这篇万把字的小说让他“心惊肉跳”,在心里惊叹:“小说敢这样写了!”在他看来,《班主任》是文学从极左政策下解放出来的第一声鸣叫,一个时代开始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也发生了“关键一步的转折”。有了这两次阅读经历,在思想、艺术上完成初步蜕变,陈忠实创作了短篇小说《信任》,并获得1979年度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信任》是第一次阅读突破的成果,也是陈忠实《无畏》事件后的正名之作。作家遇到的困境是各种各样的,很多经验告诉我们,如果能停一停,静下来,读上几本书,你所面临的所谓困境,也许就会变成提升自己写作的契机。

再有,对于作家而言,阅读的一个重要作用,就是不断提高写作艺术,完善自己写作技艺的谱系。

《骗子来到南方》中有这样一个细节:追债者杀死了骗子唐南生,并把他的生殖器割下来,放在了他的嘴里。我问阿乙:“这个极富象征性的細节是怎么想到的?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来源?”阿乙回答说:“这个我已经忘记了,我当时在读普鲁斯特,普鲁斯特的超长长篇里头,写了一个教堂里有一个画像,古代雕像上的善良和邪恶,还有很多的概念全部塑形,塑成雕像,其中就有贪婪这个,他的两个面颊是鼓起来的。所以我就在想怎么样把这个地方放在实体上重合起来,我想只有让他嘴里含一个东西。这个都是比较隐晦的,不可深究。”

其实在问阿乙之前,我心里是有预定答案的。最早遇到这个细节是在贾平凹的《浮躁》里边,土匪或造反者被抓到处死后,头和生殖器被割下来,把生殖器塞到嘴里,挂在城门上面。在后来的长篇小说里,这种细节处理被贾平凹反复用过很多次。几乎同时,莫言的《红高粱》也出现了同样的细节,余占鳌把阻击日本军车中打死的鬼子这样处理后抛到了墨水河里。再早,这个细节出现在马尔克斯的《族长的秋天》里,20世纪80年代,《世界文学》刊登过这篇小说的译文。据参加讨论的吕彦霖博士说,巴别尔《骑兵军》也有类似细节。同样的细节,出现于不同作家的不同作品里,它们之间的关系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诗有同心”,大家想一块去了;还有一种可能,这一细节处理的方式,通过作家的阅读传播开来,在不同的语境和场合,被稍加改造后用在自己的作品里。后一种可能性更大,更常见。

这里可以举一个传播脉络清晰的例子。《透明的红萝卜》是莫言的成名作,莫言对这篇小说很有感情,甚至把黑孩视为自己的“保护神”。在小说里,莫言这样描写黑孩的眼睛:“黑孩的眼睛转了几下,眼白像灰蛾儿扑棱。”这个比喻生动、精妙,这一描写实际上来自于麦卡勒斯的《伤心咖啡馆之歌》。麦卡勒斯写驼子李蒙表哥:“他翻动眼睑,活像眼眶里有两只给逮住的白飞蛾在扑腾。”《伤心咖啡馆之歌》最初登在《世界文学》,译者李文俊。莫言当时是该刊热心读者,尤其喜欢李文俊的译笔。莫言自己“交代”,《民间音乐》就受到了《伤心咖啡馆之歌》的影响。《透明的红萝卜》和《民间音乐》一前一后完成,受到同样的影响是很自然的事情,虽然莫言信誓旦旦,《透明的红萝卜》都是自己的东西,没有对别人的模仿和借鉴,但是,小石匠和小铁匠打架等事件和细节,都有明显的模仿痕迹。更为重要的是,这些通过阅读获得的技巧和方法,会成为一种能产性的“基因文本”的构成元素,在后来的创作中不断进行自我复制。所以,到了《红树林》,就有了这样的对马叔残障妹妹的描写:“看到我,他的头在枕头上焦急地滚动着,眼睛像两只灰白的蛾子,在昏暗中扑棱着,同时他的嘴里发出刚才我听到过的那种呼噜声。”这段文本是从林岚视角写的,她以为大头孩子是马叔的弟弟,所以用了“他”。这种“生产性”的自我复制在莫言小说里还有很多,例如,对《包法利夫人》中“双声反讽”叙事的借鉴和运用;对略萨《潘达雷昂上尉和劳军女郎》中耳朵与情欲关系的模仿和反复使用,等等。当然,这种情况存在于每个作家的创作中,不能简单地看成负面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它恰恰是一个作家获得原创力和创新性的基础和参照。

“基因文本”是克里斯蒂娃提出的一个和“现象文本”相对的概念。它是“现象文本”生殖活动在纵向的展开,是一种包含语言网络生产和主体自我生产的双重行为。只有明确了语言类型的渊源和意义形成过程的多重渊源,才能读懂“现象文本”。和许多外来概念一样,克里斯蒂娃对“基因文本”的界定有诸多暧昧难明之处,经过翻譯,难免产生这样或那样的误读。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任何文本基因、基因编辑方法的获取,甚至基因编辑主体的形成,最初都是在阅读中完成的。

毕飞宇和张莉出过一本对话录,书名叫《牙齿是检验真理的第二标准》。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大概是讲一个作家的消化能力决定了他的生产能力。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书海无边,作家应该读什么书?又该怎样读书?在这方面,很多作家都有过经验之谈,概括起来,无外乎精读和博览。精读可以在艺术上扎根,可以“自成一家”;博览可以开阔眼界,扩大艺术格局,能够“文备众体”。对于作家而言,有一种阅读值得特别推荐,这就是你在酝酿、构思一部大型的作品时,所进行的阅读准备。陈忠实称其为“实用主义”的阅读。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在准备《白鹿原》的过程中,陈忠实进行了三类阅读:

第一类是历史资料和生活素材。陈忠实查阅了西安周围三县县志、地方党史和文史资料。正是在对这些资料的搜集和阅读中,形成小娥、黑娃包括白嘉轩等人物模糊的人物形象,获得了最初材料支持。例如,对那些经历漫长的残酷岁月的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位置的贞妇烈女,陈忠实深感叹惋,竟然产生了一种完全相背乃至恶毒的意念:写出一个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这个人物的故事尚无踪影,田小娥的名字也没有设定,但她就在这一瞬跃现在我的心里。”小说另一重要人物白灵,也是从这类材料中直接改造、构想出来的。

第二类阅读是为了温习历史。范文澜的《中国近代史》让《白鹿原》获得了在近代历史上的定位。《兴起与衰落》是一个给陈忠实以可靠感觉的阅读文本,为他认识近代关中的演变注入了活力和自信,使他对历史事件的理解渐入理性境界,认识到“所有悲剧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都是这个民族从衰败走向复兴复壮过程中的必然”。赖肖尔的《日本人》则让陈忠实获得了理解中国近代史的一个绝好的参照。

第三类阅读被陈忠实称为“艺术准备”,主要是一批中外长篇小说,如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张炜的《古船》、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霍乱时期的爱情》,意大利莫拉维亚的《罗马女人》及美国作家谢尔顿的几个长篇。这类阅读目的非常明确:“了解当今世界和中国文坛上长篇小说写作的各种流派,见识见识长篇小说的各种结构方法”,“阅读的结果是扩展了艺术视野。‘文无定法’,长篇小说也无定法,各个作家在自己的长篇里创造出各种结构架势,同一个作家在不同的几部长篇里也呈现出各异的结构框架。最恰当的结构便是能负载全部思考和所有人物的那个形式,需要自己去设计,这便是创造”。

在这次围绕酝酿、构思《白鹿原》进行的“实用主义”的阅读中,陈忠实还阅读了《心理学》《犯罪心理学》《梦的解析》《美的历程》《艺术创造工程》等书。这些阅读除有针对性地解决人物、语言、结构、可读性和历史认知等问题外,陈忠实还找到了自己小说创作的核心理论话语“文化心理结构”,完成了从生活体验向艺术体验的蜕变。独特的“生命体验”的展示和表达,日渐成为陈忠实小说艺术的终极追求。海德格尔写过一篇极短的文章,题目叫《什么叫阅读?》,这篇文章仿佛是专为作家而写的。海德格尔认为,阅读中起承载和引导作用的是“汇集”。“汇集到哪里?到所写的和在书写中所说的东西那里。”在这个意义上,陈忠实以上每一本书的阅读,都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入到了《白鹿原》这条长江大河之中。

2021年7月16日,回到北京的阿乙发了一条微博:“杭师大的郭洪雷教授说,张定浩到杭州时,说《元素周期表》这本书好。”郭洪雷教授只知道《元素周期表》是意大利作家普里莫·莱维的一个文集,到现在还没有读过。如此“隔山迈岭”知道这本书,阿乙大概很兴奋。兴许他又发现了一股源头活水。

责任编辑 夏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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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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