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付淇琳短篇小说《麒麟踏雾来》
2021-12-21冉令香茨平郭涛黎希澈邹冬萍洪艳宋词
冉令香 茨平 郭涛 黎希澈 邹冬萍 洪艳 宋词
泠泠清溪映源头
山东泰安/冉令香
读完短篇小说《麒麟踏雾来》,忽然联想到徐集孙的《清溪》,“不比江湖汗漫流,山林冷澹气涵秋。泠泠一派源头水,岸影中间见白鸥。”
这篇小说俨然一条清越的山溪在汩汩流淌,叙事简洁紧凑,画面自如切换,故事的剪裁构架得体,语言灵动富有诗意。一个坚守民族大义、民间自发的抗日故事,一个纯净美好的爱情故事,借助活泼调皮的云川那双单纯的眼睛讲述出来。
小说作为语言的艺术,其结构以及传达的一切都是靠创作者熟练的操作语言来实现的。毕飞宇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的可能把我的生命人格注入语言,永远不要当语言的奴才。”这篇小说的语言特色鲜明,轻盈灵动,神采飞扬,富有妙趣而不乏诗意。对着36楼的天空悠悠地唱山歌的奶奶,曾是那个情窦初开的芸川:心里的蒲公英早已散得漫天漫地、心虚而用书遮住淌着蜜的眼睛、费尽周章爬书院的白墙……一个活泼、开朗、俏皮的芸川姑娘形象跃然纸上。
小说对于陈轸的形象塑造,集中拣取了一处对话、两场舞狮场面的对比描写,有静有动,于起伏跌宕间勾勒人物胸怀大志、机警沉着、英勇刚毅的性格。对于阿公和大师傅的形象描写,寥寥数语,皆清晰可见,很显作者语言的功力。
苏轼在《答谢民师推官书》中有言:“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小说情节的转换自如,故事的过渡与衔接自然,如一条山溪顺势奔流。“一座常年有云雾飘浮的岭南山城就顺着奶奶手指上缠绕的那根棉线被带出来了”,一句话不但点明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地理环境特色,而且自然由开篇的引子转入开头。“锵——一声锣锉开了筵席”,第三节开头这声锣响,如滴入水中的墨滴,由点到面晕染开去,把故事带入一段热闹的舞狮小高潮,身手不凡的陈轸惊艳亮相,也为后文元宵节之夜刺杀日本军官打好伏笔。第五节开头,“快入冬了,前线胜了又败,败了又胜”,一笔链接着书院芸川和陈轸的成长环节,也把战局的严酷形势交代清楚,元宵节刺杀之举迫在眉睫。第六节开头,“元宵节在夜雾的拐角处候着”,等候内容隐含丰富:严阵以待的舞狮人、被刺刀逼迫出门的百姓、享受臣服感觉的日本军官,明与暗、正与反三方力量的情感绞杀,即将展开的反抗侵略的博弈,生与死的搏杀。“夜雾”照应题目“麒麟踏雾”,也喻示着艰难的抗战穿破黑暗,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故事情节发展张弛有度,引人入胜。
结尾的嵌入略显生硬,但关照文中“根”的寓意,点透文之灵魂,恰似泠泠一派源头水,岸影中间见白鸥。
小说还要有味道
广东佛山/茨平
什么是好小说?可能是最有争议的话题,在我这也是一直很迷惘。开始认为是真,真实,真诚,真感情,并让读者感受到真。我曾跟人开过玩笑,说小说虽是虚构物,却要让聪明人也挑不出假来。这当然包括了细节的真。可是,有前辈告诉我,小说除了真,还要有点形而上的东西。形而上是什么?是思想的深度,是社会能见度,是人性,是道理。我信。直到读完付淇琳发表在《作品》2021年第8期上的短篇小说《麒麟踏雾来》,似乎突然开悟,小说还要有味道。
小说不是讲道理,非常赞同推荐老师龙扬志的话,大凡通过文学作品讲出的道理,都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三国演义》讲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阿Q正传》讲人性存在的问题。小说《麒麟踏雾来》所讲的道理也是个十分烂俗的道理。仅凭作品中的道理,还不如一篇中学生作文。它成功的地方,就是所散发出来的味道,语言的味道,故事的味道,人物的味道。
小说一开篇就把语言的味道写出来了。“麟儿有个奶奶,一个会对着36楼的天空悠悠地唱山歌的奶奶。”看看,特别有味道。像这有味道的语言,“那谁又来救孤女寡母的亡呢?邻居们都缄默了”“火苗烧着两个人,两具身体都笼罩在麒麟的阴影下,遮掩着,扭曲、歪斜、殴打、挥舞、挣扎”,贯穿全篇,一抓一大把。有时要特别佩服年轻人,书真的没白念,人家还是〇〇后哩,语言就写得这么有嚼头。
语言的味道一出来,故事的味道就定调调了。都说作品要有气场。这气场是指暗物质,写的人有感觉,读的人有感受,就像开着豪车有推背感一样,是可以推着故事前行的。小说故事很简单,情窦初开的少女遇上麒麟少年,再引出抗日背景,最后走向杀敌的高潮,但作者构思巧妙,草蛇灰线,前后中间皆有照应。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写得别开生面特有味道。
人物的味道其实是靠故事中的细节和语言的味道熏出来了。听到不少声音,也有不少作者,在努力为文学长廊提供新的文学形象。比如鲁迅笔下的阿Q,那个老抠门的葛朗台,曹操、孔明、宋江,等等。我想说的是这事太难了。小说写了几百年,什么样的人物形象没让作家写出来?当然,努力是好的,理想也丰满。而其实,人啊,就是那个样子,相互间区别不大。能写出新人物形象,固然好,写不出,那就把人物的味道写出来,也是很了不起的。作者就把人物的味道写出来了。还是开篇第一句,“麟儿有个奶奶,一个会对着 36 楼的天空悠悠地唱山歌的奶奶。” 品品,一个老奶奶对过去情愫的回味就这么出来了,也为整篇人物味道立了个调调。
小说要有真,小说要有点形而上,小说更要有味道,就像一菜肴,需要色香味俱全。这算是我的读后感吧。
“麒麟”踏雾来的规避意识
和精神蓄志
廣东广州/郭涛
“麒麟”踏雾而来,让人眼前一亮。
先不说年龄。
短篇小说《麒麟踏雾来》从云川的青春萌动开始,以爱情发展串联起山城风物、麒麟舞艺、抗日背景、民族大义以及文化重塑、内容不可谓不丰富,精神不可谓不厚重。然而,作者宛如一介村妇,悠闲坐在浣衣的塘堤有一搭没一搭地述说着邻家往事。其实小说的重心是写麒麟少年的师傅和师兄,为报国恨家仇,奋不顾身与鬼子玉石俱焚的大义之举,但全篇七个章节中,大部分都在叙述芸川、麒麟少年、太公以及教书先生、蔡将军等看似可有可无的人物,仅有两个章节涉及师傅和师兄,加起来不过短短的三四百字,可谓惜墨如金,却爆发出小说异常的张力,像火山喷发,之前的大篇幅的叙述更似爆发前岩浆漫长的沉积、纠缠、聚变。由此可见,作者有着强烈的规避意识,有意地规避直白冒进,规避长驱直入,甚至有意识规避大的时代和大的主题。从侧面,从远端,从细枝末节以细小的切口入刀,游弋剥离,剔骨削肌,刀落之处却是跌宕起伏的大时代,是亡国灭种的危难时刻,是爱恨交叠的家国情仇、民族大义。以小见大,凛冽却不单调,温暖而又担当。当师傅和师兄喋血舞台的时候,小说完成了抗日时期,中国民间潜伏的生生不息的反抗意识和千古传承的不屈精神的书写,也完成了麒麟舞班子的精神内核塑造,同时也筑建起了小说的思想高度。
小说叙事从容,文字散淡,颇具匠心,也颇具将风,展示了出众的语言天赋。特别是第三章麒麟乐舞的桥段甚是精彩,作者行文收放自如,疏密有致,白描与工笔相得益彰,如非耳濡目染、细心观察和具备过硬的文字驾驭能力是无法写出来的。
徐兆寿先生在《论伟大文学的标准》中提到:“当前整个文学创作一片苍白的背后,其实是精神资源的极度匮乏。”陕西评论家柏相也说过:文学发展到现在,具体到小说这一文学的主要品类而言,无论是对于读者还是作者都不缺乏故事,我们缺的是故事背后的价值观表达和与之相对应的审美动力、精神流变与灵魂呼吸的姿态。其实,伟大的文学作品,就是“深刻而广泛地反映一个时代人类的生存现状和精神追求,甚至是一个民族的演进历史”。史诗般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基本上都是一个时代的“百科全书”,同时又是一个时代的精神谱系。总观《麒麟踏雾来》,通篇都在蓄志营建一座民族的精神殿堂,这在新生代写作群体中,特别是刚刚开始写作的〇〇后作者来说,着实难能可贵。
再说说年龄。
记得,有作家说过,以年代节点划分文学作品和作家,其实是一种对时间的过度迷信,是肤浅的。
好的作品与“几〇后”无关,可以打破时空的局限。就像作者笔下的青春,即便在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年代,与生命俱来的青春的悸动,一样朦胧、狂野而美妙。如水如潮,如雾如雨,岂是一颗子弹,一场战争,甚至一段历史,就能穿透,覆灭,尘封。美好的事物,终究美好。恰似一个民族的精神谱系,基因里种植的代码,更适合复制和承续,大可不必过分地担心篡夺和改写。看到《麒麟踏雾来》,大家便可略微宽心,新生的文学力量已经有意识触及和思考民族、精神、传承等一系列深刻而厚重的文学“词根”了。
麒麟迎风归
法国/黎希澈
“麒,仁兽也,麋身牛尾一角;麐,牝麒也。”
《麒麟踏雾来》在叙事上强烈的视觉呈现能力使读者通过联想经验中的电影语言,从而在阅读过程中实现文字与画面的统一。奶奶芸川的故事随着“一座常年有云雾飘浮的岭南山城就顺着奶奶手指上缠绕的棉线被带出来了”展开,读者的视线、奶奶的手指与岭南山城构成三点一线的空间关系,而在时间上,读者则在经历一次视觉变焦后快速进入叙述者的回忆。
中国古人很早就认识到语言的边界,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所以才有宋元小说的“出相”和明清小说的“绣像”,二者都是对文字无法到达的境域所做出的合理补充。西方文学中更是有插画的传统,杜拉克插图的《鲁拜集》和《一千零一夜》在中国读者中颇受欢迎,一方面是由于杜拉克对色彩的把握和精妙的画面设计精彩非常,另一方面是中国读者同他国读者一样,对于异国题材的陌生与好奇需要绘画作为文字的补充,即读者的想象力无法到达的地方需要作品自己来弥补。
而《麒麟踏雾来》自足的图像化叙事不仅得益于作为大众传媒的电影的普及,更多的是基于中国人对于传统文化的深刻认可与认同。“不一会儿,这雌麒麟伏下身来,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着眼睛, 尾巴在身后摆呀摆;雄麒麟却借着桩子腾了起来,在坪里穿梭,好不欢快。”这样一段关于麒麟舞动的鲜活描写,不免让读者想起汪曾祺对家乡各色人物的生动描绘,真实关乎细节更关乎作者的情感本身。没有对于传统文化的热爱与呵护,是无法将这样的描述呈现给读者的。
芸川的直率、热情、天真似乎无限接近《受戒》中剥莲蓬吃的小英子,然而芸川不比小英子,她没能生活在和平年代,也就无法安心于眼前短暂的平静:“芸川想到蔡将军,想到阿公,想到上次被娘塞满行囊的爹,又想到了纷飞的战火,她看看眼前的少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怎样。”芸川的复杂情绪让读者意识到,榕树下散落得漫天漫地的不仅是她心里的蒲公英,还有她的,以及无数个芸川和陈轸的民族自觉。
他们的爱情故事是战争与民族仇恨的“不可承受之轻”,正如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所说,昆德拉的《不可承受生命之轻》,其实是痛苦地承認生活中不可避免的沉重。《麒麟踏雾来》的轻逸不是对痛苦的逃避,而是对痛苦的有力进攻。爱情自然不能化解战争,只会让我们看到个体的情感与命运在国家大义面前的渺小,无数小人物心甘情愿为国家的尊严与未来献出生命;陈轸肩负着麒麟,芸川吟诵的《诗经》,不仅是在乱世中期盼盛世太平,更是将国家的精神传承开来。
虽然结尾在美学上似乎是一种追求对称的必然,但它的长度与内容显然破坏了原本恰到好处的叙事节奏,略显拖沓。如果作者只是想将结尾比作电影收尾的后拉撤回镜头,那么它的存在也是多余的,因为它的实际作用不是淡化了情感,而是改变了情感的方向。石黑一雄曾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作品留在读者心里。一个余韵悠长的故事必然有着蓄满力量的结尾。
文学,唤醒记忆之蚕的法宝
江西乐平/邹冬萍
读完付淇琳的小说《麒麟踏雾来》,我的内心骤然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错觉——仿若那些沉底的时光,是一只豢养在她记忆储备中的蚕宝宝。在岁月的包浆中,尽情饕餮几代人的情感碎片。一朵来自远方的云或是一声近在咫尺的蝉鸣,皆有可能是唤醒这只记忆之蚕的因。于是,记忆之蚕开始吐丝:“一个会对着36楼的天空悠悠唱着山歌的奶奶”,就在作者言简意赅的开篇中与读者遽尔相逢。相逢的方式简单而直白,却有无限的韵味。若风吹初夏的帘陇,那海棠初绽的惊艳;似雨打芭蕉,燕语呢喃的温存;又如瑞脑锁金兽的室内,一盏香茗顺着干渴的喉头缓缓而下的舒适。
有时候,貌似没有任何铺垫的开篇方式,恰是一种更为引人入胜的铺垫。在个人看来,竟与萧红的《呼兰河传》那冗长的开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长有长的韵味,似平静的波澜,在阳光下一波又一波地涌来。于是,民国的东北,那有条缝隙,能吞噬马匹、轮毂与生命的街道就完整地呈现给读者。短亦有短的妙处,更像一把破解谜题的钥匙,引领读者顺着“奶奶”指尖缠绕的棉线,一点点地走进她的青葱岁月。
在作者通篇朴素而不乏灵动的语言中,“奶奶”就像是一曲山歌,在“有雾”的山城,悠悠唱响了岁月。在这里,我理解的“雾”是战争的隐喻。麒麟则是明喻——抗日战争中视死如归的英雄。少女的情事,就如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在明喻与暗喻的交织中,尽情生长,倾尽芳华。烽火战事,也在作者看似波澜不兴的叙事中如火如荼地展开。
有意思的是,作者尽管年纪轻轻,却擅长谋篇布局。所有的战事被她折叠进庸常的琐事中。譬如区云川的父亲卷着包裹跟随蔡将军救亡,家中妻女又有何人来救亡?反问句式里,是谁人都懂得的答案,却又是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解答的沉重。又譬如蔡将军回到了山城,区云川的父亲胳膊吊着绷带站在一旁。开酒楼的外祖前来敬酒,自然而然地就扯出了外祖毒杀日军、勇救抗日英雄、毁家纾难的壮举。再譬如两位少男少女聊天时,陈轸扬起拳头说“麒麟这种灵兽能压邪避害,有王者至,无王者则不至。舞麒麟就是要呼王者”——显而易见,这里的王者是代表能引领中国人民英勇抗日的领袖,是面对敌人的子弹与刺刀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豪杰。
国家危难之际,从来不会缺少真英雄。之前的伏笔,在元宵节那日以舞麒麟的方式跃然而出。这段唯一正面描写战争的场面,作者的叙事延续了前期的风格:干净利落,不渲染不铺张。寥寥数语,就将如此庞大的战争题材巧妙地安排在狭小的框架内,可谓叙事高手。诸如“小塘鲺还在竹篓里突突地跳”“那嘹亮的山歌也唱得哀婉,空中悬浮的雾气都像是要滴出泪来”“思绪翻过白墙,在麒麟舞起的旋风上空荡漾”以及“心里的蒲公英早已散得漫天漫地”这种充满灵性又非常形象的句子,作者总是信手拈来。能以闲庭信步的书写方式,陈述烽火狼烟的巨大题材,足见作者胸有沟壑。或许对作者本身来说,文学自带治愈功能,不疾不徐地就将潜伏在内心的记忆之蚕唤醒,再以花开花落的笔触将其抽丝剥茧,娓娓道来。
结尾处感觉略显稚嫩,有刻意之嫌,故与通篇行云流水的风格略有违和之感。若能保持开篇毓秀之风,在结尾处戛然而止,则更能保持文学的玄妙与高贵。
一场梦幻的沉重与欢喜
广东湛江/洪艳
付淇琳的《麒麟踏雾来》以似于蒙太奇的电影组接手法构建一场幻事,呈现了一个回忆中真实的中国故事。《麒麟踏雾来》包含了许多中国故事特有的叙事元素,比如回环式的文本结构、类型化的人物形象、特殊年代的中国战事、地方文化的异质性、文化寻根的延承性……而这些要素,在付淇琳轻柔的叙事笔调中,以蒙太奇的图像形式糅合成了这篇小说。
从阅读体验上说《麒麟踏雾来》,的确给了我一种强烈的梦幻现实主义的感觉。
一则是小说由回忆牵起,在奶奶区芸川为主线人物铺开的故事中,其他的人物的面目是模糊不清的,像一个意象符号一样,带着类型人物的突出特点出场或退场。这既符合了短篇小说篇幅对于人物塑造的限制性特征,也符合了回忆里的事是无法再触摸到的现实。妙就妙在,对于读者而言,这种回忆的梦幻性成功传递给了读者,并产生了如梦似幻的阅读体验:“一座常年有云雾飘浮的岭南山城就顺着奶奶手指上缠绕的棉线被带出来了。”
二则是小说共七节,像电影镜头下的蒙太奇手法的运用。这便使得小说因了这七节的构建,形成了一种时空跳跃的反转感。应该说这样的写法很符合现代派小说的创作技巧。这种蒙太奇的拼合,使得小说在叙述结构的构造上就趋于了零散化和碎片化。文本七个层次的内容产生了不一样的思绪跳动感,自然使得读者读来会有种扑朔迷离感;在以现实首尾相接的回环结构中,可任由想象和回忆的意识流动而驰骋于现实和回忆之间。
三则是付淇琳能将零散的回忆嵌合在宏大叙事中,构成了小说的主旨与别具一格的梦幻现实主义小说的风格。回忆的真实是在青莪书院、岭南茶楼、麒麟团的场景点染中生成的;而现实的梦幻是因了抗日的战场转移、战事推演与当下时代的时间距离,进而有了现实的落脚点。尤其是第六节中,小说借元宵节的“狂欢”掩隐了麒麟杀敌,这一场景充满了戏剧性和狂欢性的传奇异质性,不自觉地就使得这梦幻现实主义带上了典型的东方特质。付淇琳对人物和场景进行这种象征性的描写,迂回曲折地显出了人的铮铮铁骨和坚守的心。或许,这一定程度上也能折射出付淇琳对于当下物欲横流、人性腐化的认知和探问。
当然,梦幻现实主义是莫言对自己的创作尝试提出的一种归纳,即以现实与浪漫主义的结合使得现实在不失去其真实性的同时增加几分幻想主义,并以独特的叙事策略和神奇荒诞的故事情节对现实进行批判揭露。《麒麟踏雾来》的现实根基在于以民间生活和历史事件作为指引,在宏观历史和微观现实的组合中,形成了青年一代对于地域文化、民族文化自我认知、认同的一种梦幻现实主义的构建。从这个意义上说,它具备了魔幻现实主义的中国特色化的改造尝试。这种尝试促成的梦幻现实主义手法必定包含了我们对于民族资源、民族精神的探寻,对于历史与现实的深度思考,以蒙太奇的组接、意识流的独白、新感觉主义的细腻与强烈的生活感将民间文化、历史事件与当代背景,用虚实相生的意象世界呈现出来。
略论经典故事结构
山东东营/宋词
品读付淇琳同学的小说《麒麟踏雾来》,感觉眼前惊艳。单从文本上看,笔法老道,叙述从容,可以说是一篇很不错的作品。待看了文前的推荐语,知道作者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心里的惊喜就一下子蹦出来了。
我觉得文本的优点很多,语气从容不迫,从少女的个人视角入手,切口小,张力大,慢慢引向国家沦亡的大背景和抗日杀敌的英雄塑造,真实、深刻,同时又凝练、旷达,伴随着时隔半生的回忆和感伤。尤其到最后,又宕开一笔,写到现在的传统文化继承,拔高而不刻意,曲终奏雅,藕断丝连,令人拍案。
但她最大的优点,我认为是故事情节设计合理,叙述节奏把握得当。
作者显然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她一步步把故事引向高潮,七个章节非常符合杰克·哈特的《故事技巧》中论述的叙事弧线。小姑娘和意中人的意外邂逅是故事开始的“阐述”部分,后面利用陈轸、大师傅和阿公,一个个情节点制造“上升动作”,鬼子进城,“危机”显现,在元宵节晚会上舍生取义刺杀鬼子军官是“高潮”部分,在这里危机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最后的结尾是高潮后的“下降动作”,它既是对开头老人回忆的呼应,让观众回到现实,也是故事结构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经典的故事结构,就像临池者初学的法帖,有着屡试不爽的审美体验。讲故事,是一个伴随着人类历史的古老形式,其间总结出的规律值得每一位创作者敬畏。虽说文无定法,师法自然,但那是尊重并掌握了客观规律以后的创造,如大师挥毫泼墨,随意挥洒,殊不知每一笔下去,都有着几十年描红临帖的功力在里面。
比如通过一个个情节点制造“上升动作”,就容易被大多数国内的写作者所忽略。他们要么觉得没有必要,要么觉得有一两个就够了。狄更斯说,“让他们笑,让他们哭,但最关键的,是让他们等。”这话在大陆有很多译法,精髓大同小异。我曾读过一篇小说,是以主人公的生命为线索的。命悬一线,生死未卜,这个线索确实扣人心弦,但它的开头,竟然是在主人公葬礼上的回忆。这个开头,一下子把所有的紧张和悬念全部消解了。像这种公然违背客观规律的做法殊不足取。
另外,文本的语言也值得一提。龙扬志先生在推荐语里说作者延续了郁达夫、沈从文、汪曾祺、孙犁的闲散风格。先不说郁、孙二先生与沈、汪二先生风格是否系出一脉,只从行文的雅致和蕴含其中的浓浓的书卷气来看,作者的文字功底确实了得。其间还夹杂了当地的土语,是否是闽南话我不知道,毕竟那里还有客家话和粤语,但是作者力图把本地方言书面化的雄心是能够感受到的。
这些细节,无论是语言还是结构,都是写作者的基本功。只有把自身技法锤炼得心手合一,剩下的,才是收拾好身心,平托起双手,虔诚地向生活跪拜下去。这样,当艺术自觉的时刻降临,上帝把灵感的小火苗轻轻放入我们的双手,我们才有能力接得住,并把它完美地展現出来。
责编:胡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