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另有隐情(散文)
2021-12-21赵燕飞
赵燕飞
那天,你去裁缝店改你刚收到的新衣。你嫌袖子上的花太俗气,棉麻原本是粗粝的能让你放弃所有防备的材质,却在袖口红红绿绿地繡了一大圈牡丹,太危险,太突兀了,那不是属于棉麻的富贵和繁华,也不是你想要的风格。
你喜欢什么风格呢?其实你自己都不甚明了。纯棉舒服,莫代尔贴心,锦纶结实,雪纺轻盈,聚酯纤维顺溜,香云纱雍容,桑蚕丝娇贵……这些材质的面料制成的衣服,有的时尚,有的质朴,有的百穿不厌,有的买回去就被塞在衣柜的最里层直到你完全遗忘——不可否认,它们都在你生命的不同时段给过你惊喜或慰藉,当然,也有可以忽略的小小伤害。某回,你将一条桑蚕丝裙子连同牛仔裤一起扔进洗衣机,拿出来时你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皱成什么样你无法形容,关键是,牛仔裤上的铆钉或拉链头给裙子开了几个小小的口子。老实说,你并不认为是自己伤害了那条裙子。只不过,你对过于娇气的东西从此有了提防。
“这些花很好看啊,为什么要剪掉?”被你从柜台后方的躺椅上喊醒来的女裁缝,双手拎起那件墨绿色棉麻上衣的袖子,左右打量着。这个裁缝店的生意明显不景气,按理,女裁缝不应该说这种话的。女裁缝宽宽的脸庞,笑容因此显得格外扎实。你明白女裁缝的好意。你也对她笑了笑,淡淡地说:不喜欢花花朵朵。
“行。”女裁缝顺手拿起工作台上的大剪刀。你好像不忍心看着一件崭新的衣服被活生生剪掉袖口,嗫嚅着说:“我去旁边的花店转转,等会再来拿。”
“十几分钟就好。”女裁缝头也不抬,咔嚓一声,剪掉了一只袖口。
你转身进了隔壁的花店。
还没到裁缝店之前,你就发现了这家花店。门口两侧摆满了植物,开花的却只有两盆,左边是一盆小叶紫三角梅,右边也是一盆小叶紫三角梅。右边的挤挤挨挨全是花朵,左边的稀稀拉拉已呈颓败之势。女老板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迎过来:“想买什么花?”
“只有小叶紫吗?三角梅好多品种呢。”你有点答非所问。
“我们店里就这种,这种好卖啊,其他品种大家不认识,卖不动。”女老板将小男孩放在地上,交代说,“就在门口玩,不准跑远了。”
你逛过许多花店,大店小店,都只有这种小叶紫三角梅。你家里的绿樱、怡锦、加州黄金,都是在网上淘的。难道真如女老板所言,因为大家都不认识,所以卖不动?这是什么逻辑?你张了张嘴,想问的话又咽回去了。
“这盆是什么?”你指着一株根须虬张造型很怪异的小树问。
“小叶榕。喂!你干吗?快回来。”女老板冲出门外。小男孩刚好走到对面的小推车旁,他那肉乎乎的小手刚摸到车轮的边框,就被他那惊慌失措的母亲及时拉住了。小男孩好像被吓到了,也许是生了气,一边哭一边在女老板怀里又打又踢:“坏妈妈,坏妈妈……”女老板不好意思地对你笑了笑:“对不起,你慢慢选,兔崽子太调皮了。”
不知为何,你突然伸出双手,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男孩说:“别哭了,阿姨带你去玩好不好?”没想到小男孩立刻停止了哭闹,你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这下好了,孩子当了真,他的脸上有眼泪还有鼻涕,而你身上的浅蓝色T恤属于纯棉质地,沾一点脏东西就得用衣领净先喷一喷再扔进洗衣机,不然就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正为难,一个瘦瘦的矮个子男人从天而降。其实他只是送货回来。他是你的解围之神。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爸爸”,扑进了瘦男人的怀抱。
“小叶榕要露天养,全封闭的阳台养不好。”女老板扯了扯被小男孩弄得皱巴巴的裙子。
“有茶花吗?”你问。
此刻的你,满脑子全是那盆名叫烈香的茶花。
烈香刚进你家时,正是它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样的烈香,即便淹没于红星花卉大市场的千娇百媚里,依然令你陡生恻隐之心。花店老板是个面部浮肿的中年女子,她懒懒地瞟了瞟扔在屋檐下的那盆烈香,懒懒地说:“六十五块,你拿走吧。”
你以为自己听错了。妹妹家有盆差不多大的烈香,去年秋天买的,花了大几百。花店老板见你满脸狐疑,叹了口气:“算了,亏本给你,六十块。”
你慌忙说:“好吧好吧,你帮我拿个结实点的塑料袋。”
到底是怎么样的行情,让一盆香气袭人的茶花沦落到如此贱价?百度告诉你,烈香因为又美又香,别名香妃。你倒觉得烈香比香妃更好听更性情。
你小心翼翼地将烈香搬回来,把客厅阳台最好的位置腾出来给了它。你在心里想着不能有了新欢就冷落了旧爱,可还是不由自主多宠了烈香一点点。开起花来同样又美又香的金边瑞香,曾是你的最爱;高大帅气绿叶婆娑的幸福树,曾是你的最爱;蓝得令人不敢相信的无尽夏曾经也是你的最爱。你忘了它们在阳台的位置挪动了多少次,但此刻,C位属于烈香。
你仔细数过,这株烈香共有十六朵花。一朵开得正好,一朵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朵正要轻启朱唇,还有大大小小的花蕾十三枚。茶花的花期长,指的是整株。若论单朵花的盛开时间,不过一两天的工夫。茶花特别考验养花人的耐心。多年前,你曾经养过一棵茶花,不知是什么品种,反正不是烈香。从孕育第一个花蕾到盛开第一朵,几乎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花蕾刚刚冒出来时,与叶芽没多少区别。有一回,你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轻轻去抠小纺锤似的某朵新芽,第二层是嫩绿。再抠开一层,还是嫩绿。抠到最里层,绿色已嫩到发白的状态。还好,你安慰自己,最起码不像洋葱,一层接一层地剥,眼泪都剥出来了,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
不知烈香在你家阳台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第二天大清早,闹钟还没响,你竟然自己醒来了,迷迷糊糊直奔阳台,脚上的拖鞋穿反了都没顾得换一下。没想到灰色的地板上真的躺着一朵红颜未老的烈香。整株烈香倒是神清气爽,昨天半开的那朵现在完全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你蹲下去,轻轻捡起那朵依然粉嫩的烈香,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你忍住打喷嚏,将烈香小心摆放在内窗的边框上。这个位置很适合安顿离开树枝的花朵:太阳晒得到,风雨吹不着。即便是一朵凋落的烈香,也可以依然干净,依然完整。
差不多两三天开一朵,两三天落一朵,照这个速度,个把月之后,这株烈香就只剩叶子了。到底要不要施肥?有人说,开花很辛苦的,得及时补充营养,花朵才够大,花色才够艳。有人说,这时候施肥会缩短花期。再三纠结之后,你还是给烈香施了一点点磷酸二氢钾。要是烈香能够亲口告诉你,它想吃点什么好东西,跑断腿你也要帮它买回来。它以花香和沉默对你,你只能温柔地看着它,为它拾起凋落的花朵,隔个一两天就给它浇一次透水。最后那两朵花,烈香仿佛穷尽了浑身的力量,小小的花朵,淡淡的红晕,那娇俏可怜的样子,让你的心头滚过一阵战栗。你想起某次出差,住在一个邻湖酒店,窗外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湖面像是结满了薄薄的冰,那些薄冰长着浅浅的脚,在湖面四处奔跑。那样的雨那样的湖,再坚硬的心也会被融化。当最后一朵烈香被你摆放在窗台上,你恍惚看到远方的天空慢慢结满了薄冰。
或许烈香真的耗尽了它的元气,为了那大大小小的十六朵花。也或许,你爱它的方式错漏百出,它只想静静地开自己的花,你却每天对着它唠叨:夸它新开的花有多美,赞它刚凋的花有多香,问它是否还能再长些花苞出来,像无尽夏那般不断给你惊喜……唠叨也就算了,你的口水还不至于淹死一株倔强的烈香。真正致烈香于死地的,可能是那些大肥与大水,也有可能是那次连你自己都羞于启齿的“沐浴”。
客观地说,你对烈香爱都爱不过来,绝对没有半点想要加害于它的意思。可主观上,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披着温柔外衣的刽子手。那天,看着叶子凋了一大半的烈香,你翻遍了家中《家庭养花常识》《打造花园式阳台》之类的书,又捧着手机百度了若干条与茶花落叶有关的提问与解答,牙一咬,心一横,决定将烈香从盆里挖出来,看看它的根是不是因肥害或水害而溃烂。正值盛夏,你这样做无疑很冒险,但眼睁睁看着烈香凋尽花凋尽叶变成一树干柴,你想赌一把。
你先用软言劝慰烈香,告诉它这一切都是为它好,然后拿了一把小铲子,将花盆表层的土轻轻铲松,再双手握住烈香的细腰,试着摇了摇,小心往上提了提。盆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结实,你稍稍用了点力,烈香就被你连根拔了出来。准确地说,烈香的根连着原土被你一起拔了出来。几个月过去,那团原土有了石头的质感,烈香的根困于顽石之中,迟早会窒息而死。美人落难,而你,将成为那个救美人于水火的盖世英雄。怕伤到烈香的根,你没有用任何工具,也没有戴手套,直接用手指去抠那些干而硬的原土。根本抠不动,你从洗手间找了一个大塑料桶,接了半桶水,提到陽台上,把烈香慢慢浸入桶中。两个小时后,你连桶带树一起提进洗手间,将烈香从桶里拎出来,摆在地上,拿起莲蓬花洒,把水压调到最大,原土被冲掉,烈香的根完完整整呈现在你的面前。没有一点腐烂,根须却细细的枯枯的,似乎再多冲一会,那些根须都会化为泥水。为烈香洗完这个澡,你身上的衣服也全部湿透了。将烈香重新栽入盆中,你又从存放花肥的小柜子里找了一包生根粉,按说明兑足水,缓缓浇在烈香的脚下。
之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弯了腰察看烈香的每一根枝条,数一数剩下的叶子还有多少片,是不是有新的芽点冒出来。十二片,十片,九片,六片,五片,四片,两片……当最后一片烈香叶子横陈于灰色的地板上,你很想狠狠拧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做梦吧?你不会真的又害了一条树命吧?你怎么又害了一条树命了?
你还奢望烈香是以假死来试探你对它的感情。你还是每天都跑去和它说说话,问它什么时候原谅你。你隔三岔五地给烈香浇水,偶尔剪去已经发黑的枝条,检查是否还有一丁点绿意能够支撑你无边无际的念想。直到整株烈香从头到脚都成了枯黄色,剪掉任何一根枝条,断痕处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绿意时,你还是舍不得扔掉它……
在问女老板有没有茶花的那一刻,你的心头又滚过一阵战栗:你终于决定选择放手,对于烈香,你早就应该学会放手了。
“没有茶花哦。”女老板脸上的歉意又厚了一层,“茶花不好养,”女老板解释道,“我们都不敢进货,怕影响店里的声誉。”
“那,你这里有什么植物,适合养在全封闭阳台,耐阴又耐旱的那种?”你几乎不抱指望了,放眼望去,这家店的植物品种不多,你看得上的,要不家里已经有了,要不就是你养坏过的。
“当然有,”女老板的声音忽地有了底气,“好多呢,你看,红掌,绿萝,发财树,幸福树……”
“幸福树?”你忍不住打断女老板的话,“我家有一棵,快要开花了。朋友家里养的幸福树,从来没开过花。”你的话里裹着无法掩饰的骄傲。
“你养的肯定不是幸福树,”瘦男人牵着孩子走到一株绿莹莹的和他差不多高的植物前,“你过来看,这才是幸福树。幸福树不开花,开花的是绿宝。”
绿宝?你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可能?”你的语气带了一丝不满,“朋友送我的,她说是幸福树,她绝对不会骗我。”
“朋友不骗你,不代表卖花的不骗你朋友。绿宝比幸福树便宜,很多卖家把绿宝当幸福树卖,一般人也分不清,它们长得很像。”瘦男人的神情,像是恨不得把他的心挖出来给你看。
瘦男人的话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朋友不骗你,的确不代表卖花的不骗你朋友,瘦男人也是卖花的,他凭什么保证他说的句句是实话?
你在花店待的时间早就超过了十几分钟。你笑着和女老板说了声对不起,一转身,拐进了裁缝店。
“买到花了吗?”女裁缝好像话里有话。你突然醒悟过来,你要剪掉袖口,是因为“不喜欢花花朵朵”,那你逛这么久的花店,又是什么理由?你装作没听到女裁缝的话,拿起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衣服仔细看了看,新踩的针脚密实匀称,长袖变成了九分袖,很好,没有了那些牡丹,这件衣服才真正拥有了随时淹没于尘世却又卓尔不群的独特气质。你后悔没带点现金出门,支付宝或微信支付,都会让你觉得对不起这件衣服。也许在你潜意识里,你愧对你折腾过的每件衣服。最惨的是那条花连衣裙。第一眼肯定是喜欢的,拿回家,再穿上,往镜子前一站,忽然发现太花哨了,而你,并不喜欢那种花哨。在商场,你为什么会被它吸引?你为什么要把它买回来?你不知道。第二天下班后,你提着这条裙子又去了商场。已经下水洗过,不能退也不能换,你是去织补店,里面的两个女师傅都建议你别改,好好的新裙子,那么漂亮,太可惜了。你坚持要改,你想将一条连衣裙改成一件上衣和一条半裙,那样的话,你可以另外搭配素色的衣服。她们说改不了两样,要不改成上衣,要不改成半裙。你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半裙。
那条半裙,你一次都没穿过。
回到家里,你顾不得喝一口水,换上新改的墨绿色上衣,打开衣柜,从摩肩接踵的衣服里拿出一个衣架,那条纯黑棉麻宽腿裤就穿在这个衣架上。肥大的上衣,松松垮垮的宽腿裤,随手扎的丸子头也透着凌乱的气息。一点点慵懒,一点点颓废,这样的你,最适合手握黑剪刀腻在阳台上。面对比你还高的幸福树,你似乎心有不甘。这棵树陪了你七八年,或者是,你陪了这棵树七八年,你一直叫它幸福树,可今天突然有人告诉你,陪了你七八年的这棵树,或者说,你陪了七八年的这棵树,竟然不是幸福树。怎么可能呢?你不信。你问百度。幸福树和绿宝树有什么区别?百度说,“绿宝树和幸福树属于同一科属,绿宝树的树皮是浅灰色,花萼与花冠色彩不一致,前者是淡红色,后者是淡黄色,它有淡黄和白绿两种颜色的花。幸福树树皮浅灰色,花冠有淡黄和白色,它的叶缘是光滑的,绿宝是带有锯齿的。”你又问,“幸福树和绿宝树谁更贵”,百度说:“绿宝树的盆景比幸福树的盆景贵,市面上半米高的绿宝树盆景售价十元,而半米高的幸福树盆景售价八元。”
瘦男人和百度,谁在说谎?按照“最简单的鉴别方法”,你轻轻捏住眼前的一片叶子,你无法装作视而不见:那些叶子的边缘,果然都长着锯齿。你希望它不是绿宝树,因为这么多年你一直当它是幸福树,如果它不是幸福树,你是不是该怀疑一下自己并不是自己,你可以是外星人大意丟失的孩子,也许你的丢失是他们故意为之。你可以是你亲手种下的所有植物的幻象,日积月累攒成了人形。
如果你是一株人形植物,你对那些花花草草的砍伐杀戮未免太无情。这棵幸福树,你曾经放纵它一个劲往上疯长,当它瘦骨伶仃快要冲破屋顶的时候,你却咬着牙硬生生将它过于嚣张的枝条都折断。它并不恨你,依然活泼泼的,甚至偷偷长了许多花苞,在那个明媚的清晨给了你一个天大的惊喜。你每天都和它说话,它的头顶刚冒出点新芽,你就毫不犹豫地掐掉了。它还是不恨你,还是活泼泼的,长新的芽,开新的花。你从未怀疑过它对你的忠诚。可现在,它连名字都是错误的。你用力眨了眨眼睛,你好像看到朋友抱着这棵树走进来,你把这棵树移栽到一个白色的大花盆里,它长高了,长新芽了;它又长高了;它开花了,它不肯开花了,它又开花了……忽然,它从幸福树变成了绿宝树,你开始怀疑你不是你。
当然,父母能够证据确凿地告诉你,什么时候怀的你,什么时候在哪里生的你。你是千真万确的人,女人。父母的话就句句是实话?和你朝夕相伴的一棵树都拥有惊人的另一种真相,你还能相信谁?
“绿宝,绿宝……”你喃喃地念了好几遍,发现这个名字比“幸福树”更别致,而且因为含蓄的缘故更具张力。你钻进树叶底下,数了数肉眼可见的碧绿色花苞,大大小小的,有二十几个了,它们会慢慢膨胀,直到迸裂,变成白绿色的喇叭一样的花朵。你看着它们长大,看着它们绽放,看着它们衰老,看着它们凋谢。这样的过程,你不能用任何合适的词语或句子来形容。
“好吧,”刚从树底下钻出来的你,揉了揉有点酸疼的后腰,叹了口气,“以后我就叫你绿宝了。”
绿宝脚畔,躺着一个白色的大花盆,那棵早已死去的烈香,仍笔直地杵在花盆中央。你蹲下去,摸了摸干枯的树枝。你关了客厅空调,将所有窗户都打开。一股股热浪涌进来,它们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打着滚。刹那间,汗水从你的头发缝里涌出,从你的眼角流下……
你终于将烈香从花盆里拔了出来。有那么一瞬,你的心头再次滚过一阵战栗。
你有些恍惚,对于这世间的许多事物,比如衣服,比如植物,你折腾来折腾去,到底是因为热爱,还是另有隐情?
责编:李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