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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275窟的年代方案

2021-12-21韦正

敦煌研究 2021年5期
关键词:北魏

内容摘要:第275窟可以置于莫高窟自身、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两个序列中进行比附。比附状况显示,第275窟与吐鲁番——河西十六国晚期石窟面貌差异大,与莫高窟北魏洞窟联系紧密,第275窟年代为北魏早期较为合理。这一年代推断与北魏攻占河西后敦煌独盛、余地皆衰的历史背景吻合。

关键词:莫高窟第275窟;年代;北魏

中图分类号:K87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1)05-0048-13

On the Construction Date of Mogao Cave 275

WEI Zheng

(1. School of Archaeology and Museology, Peking University, Peking 100871;

2. Yungangology in stitute, Shang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6)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nalogical research, Cave 275 can be considered as either one of the Mogao caves or as an early Turfan-Hexi Cave. The results of this research show that this cave differs greatly from the Turpan-Hexi caves of the later period of the Six Dynasties era, but shows some characteristics that are closely related to the Northern Wei caves at Mogao. This suggests that it is reasonable to date Mogao cave 275 to the early Northern Wei period. This inference complies with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the time, when Dunhuang remained prosperous while other regions in Hexi were occupied by the newly ascendantNorthern Wei.

Keywords:Cave 275; early Northern Wei dynasty; early Hexi cave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莫高窟第268、272、275窟公认为是敦煌年代最早洞窟,但具体年代一直存在严重分歧,或以为是“北凉三窟”{1},或以为属北魏太和年间{2}。第268、272窟仍然缺少可比附材料{3},所以本文不予讨论。第275窟虽然也比较特别,但可与其他石窟进行比附。最适合与第275窟比附的是敦煌本地及附近地区石窟,本文即拟在比附的基础上尝试提出第275窟的年代方案。

第275窟无纪年,只能通过比附推测年代。比附是考古学最常使用的方法{4},彼此相似度的高低决定年代的远近。相似度高则年代接近,反之则远。是否相似具有一定的主观性,但由于需要列举具体材料,因此容易和能够得到检验。是否能够进行比附,却不只是具体对象是否相似的问题,而且是比附行为是否合理、是否能够进行的问题,这是一个大前提。如果这个大前提不成立,再精巧的比附都是徒劳,所以对大前提应先行予以适当说明。

本文拟将第275窟与莫高窟其他洞窟进行比附,也与敦煌邻近的河西地区其他石窟及新疆东部的吐鲁番石窟进行比附,也就是将第275窟置于莫高窟自身、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两个序列中进行比附{5}。无论是洞窟的空间位置,还是洞窟内容,第275窟都能置于莫高窟自身序列之中进行讨论,这是没有疑问的。将第275窟置于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中进行讨论是否可行,其实是将包括第275窟在内的莫高窟早期洞窟放在这个序列中讨论是否可行的问题。这是可行的,这是石窟从西域经河西向东流传的基本史实决定的。如果莫高窟早期洞窟不能放在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中进行讨论,那么就要为包括第275窟在内的莫高窟早期洞窟另找域外来源,从新疆、中亚、巴基斯坦和印度的材料来看,另找源头不仅不可行,而且也不存在。

一 吐鲁番—河西十六国晚期

洞窟的检验

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中诸洞窟年代为十六国晚期,且具有较强的一致性,第275窟与之差异甚大,其年代需下移。下面试对吐鲁番—河西早期诸窟逐一进行分析,并与第275窟适当对比。

吐鲁番—河西早期诸窟包括吐鲁番吐峪沟石窟K18、NK2、酒泉文殊山前山千佛洞、张掖马蹄寺千佛洞第1和4窟、张掖金塔寺东西窟、武威天梯山第1和4窟。永靖炳灵寺石窟第169窟不仅有西秦纪年,而且面貌与武威天梯山石窟有相似处,因此也应予以考察{6}。上述洞窟之中,吐峪沟、马蹄寺、金塔寺石窟都没有纪年,但通过与天梯山石窟、炳灵寺第169窟的比附,可以将它们的年代都推定在十六国晚期{1}。天梯山石窟也没有纪年,但文献记载、石窟面貌与炳灵寺第169窟的相似性,证明其年代为十六国晚期是可靠的。

吐鲁番吐峪沟石窟中,经过严格科学考古工作并公布材料的是K18和NK2。K18被認为是包括上下两层的洞窟。可以肯定的是,上层本身是一个完整的空间。上层平面长方形,中部靠后有一中心柱,中心柱前有一直径1米左右的大莲座,可知原在中心柱前有大立像,也即K18是一个大像窟,这在龟兹石窟中很常见,这是吐峪沟石窟与龟兹石窟关系密切的证明。K18的礼拜甬道很窄,顶部为拱券形,甬道壁面有立佛等人物画像,有明显的西域特征,这些特征也都与龟兹石窟相似。甬道很高,具体数据不太一致,简报云中心柱“在距地面高2.8米处向内收分形成一圈平台用于甬道起券”{2},简报插图中后甬道的高度按比例尺推算则接近4米。总之甬道很高,与龟兹石窟不太一样。K18的顶部虽然基本被毁坏,但中心柱下部的方形柱体显著,与龟兹石窟的中心柱近似在窄长扇面两边掏出两个小圆拱形甬道也不太一样。NK2的形制基本同K18,但甬道保存较好(图1),且同样高度较大,这个情况大概可以视为西域东部地区石窟的地域特点。NK2甬道壁画保存状况良好,可以清晰地看到成排的立佛。后甬道内侧有一处壁画比较奇特:“在靠右甬道的转角处绘两人,保存较完好。上面一人束发,尖耳,脸向右上仰视,口微张,双臂张开,披飘带;下面一人面目狰狞,长齿外露,脸朝左前;下部为垂三角纹饰带。”{3}(图2)这段文字对整体和细节的描述有所缺漏。根据图片,可简要改述为:壁画上部人物似乎骑于下部人物肩上,下部人物左臂曲肘举于头上,手中似持一物,右手握拳于胸前。简报推测两处礼拜窟的年代在5世纪前后,由于壁画人物图像与年代公认为北凉时期的天梯山第4窟中心柱上供养菩萨位于帝释天和大梵天头顶上的构图雷同,因此两处礼拜窟的年代可进一步推定在十六国晚期,天梯山第4窟中心柱图像详下。

酒泉文殊山石窟前山千佛洞是一座平面方形的中心柱窟,洞窟东部、南部损毁严重,北部、西部保存较好。西壁、北壁上部是千佛,下部是成排的立佛,北壁立佛行列中央为一佛二护法的说法图,说法图旁有一戴进贤冠的供养人。立佛行列之下是成排的供养人,皆身着交领衣,冠帽样式难以辨别,但可以肯定不是风帽。北、西两壁成排列佛与吐峪沟及龟兹石窟相似。北壁说法图中佛尊头上的伞盖样式也见于龟兹石窟中。说法图中两护法的形象异域色彩浓重,头戴印度式束额,耳垂有圆形耳饰。左护法右手执拂曲肘上举,左手拎净瓶;右护法双手持一物(乐器?)于胸前。笔者所闻有限,不知龟兹石窟中是否有类似护法形象,但武威天梯山石窟及炳灵寺第169窟中都有异域色彩浓重的护法形象,两处石窟的年代都为十六国晚期,这有助于推测文殊山千佛洞的年代。能直接说明文殊山千佛洞年代的是北壁说法图旁戴进贤冠的供养人,此人穿交领衣,进贤冠局部损坏,但后部双耳清晰可辨(图3)。这种服饰与冠帽是典型的汉晋官服,在十六国时期河西地区仍然可见,如被推测为西凉王李暠墓的酒泉小土山墓画像砖人物即是如此{1}。但是,河西地区被北魏占领后,这种华夏衣冠估计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作为官帽的进贤冠。公元435年的大同沙岭壁画墓{2},十六国晚期或北魏早期的西安顶益制面厂墓{3}出土陶俑,都已经是拓跋鲜卑式的服饰冠帽。河西地区虽然略微偏远,但北魏对河西非常重视,华夏衣冠恐难得持久{4}。以上情况说明文殊山千佛洞与吐峪沟石窟存在较多相似之处,且年代下限不能在北魏控制之后太久,也即文殊山千佛洞与吐峪沟石窟年代都当为十六国晚期,至晚延续到北魏早期。

张掖马蹄寺石窟千佛洞第1窟是一处平面呈长方形的前后室窟,前室为人字披顶,后室为拱券顶,顶部高度为6.54米。后室中部为中心柱。中心柱正面有一通高4.64米的大立佛(含莲座高5.14米)。中心柱上部与两侧壁相连,在南、西、北三面构成圆拱形礼拜甬道(图4),高度约4.5米,可谓相当之高,远超过礼拜者所需高度。中心柱正壁壁面宽大,两侧甬道仿佛两个小边洞。中心柱正壁拱顶圆弧较平缓,甬道顶部与其上方窟顶几乎重合,但甬道顶端到中心柱正壁拱顶最高点之间的距离差仍然达到近2米。总体说来,千佛洞第1窟中心柱正面、大立像和两侧礼拜甬道以上部分的块面远不及龟兹石窟那么大。虽然吐峪沟K18、NK2上部不存,但从甬道的高度来看,可能与马蹄寺千佛洞第1窟一样,中心柱上部的块面也没有龟兹石窟那么大。就是说,中心柱作为方形柱体的形式被强化了,中心柱上部与窟顶相交形成的拱券形态和两侧礼拜甬道的拱券顶都有所弱化了。如果两侧甬道及后甬道不断升高,并且不再作拱券形而作平顶,那么,就会形成类似于莫高窟第259、254窟那样河西及东部地区常见的平顶、方柱的中心柱窟。马蹄寺千佛洞第1窟甬道比吐峪沟K18、NK2的都要宽,介于吐峪沟K18、NK2与河西及东部地区常见中心柱窟之间,也可以看作是向常见的方柱形中心柱窟形态演化中的一环。马蹄寺千佛洞第4窟的平面形制、中心柱形态、中心柱与侧壁之间的距离,都与第1窟相似,但圆拱形的窟顶更平坦了点。而且,第4窟的前室也是人字披。与第1窟紧邻的第2窟是常见的平顶、方柱中心柱窟。这些洞窟似乎揭示了龟兹式中心柱窟,经由吐峪沟K18、NK2、马蹄寺千佛洞第1、4窟,发展成为马蹄寺千佛洞第2窟这样洞窟的轨迹。河西石窟与吐鲁番石窟形制之间既联系又变化的状况在马蹄寺石窟得到比较充分的表现。莫高窟第275窟平面呈长方形,纵向人字披顶,室内被后代所筑土墙隔为前后两部分。后壁贴壁塑交脚弥勒大像,两侧壁内容基本对称,可分为平行的三层,由上至下为一排阙形龛、佛本生故事、三角形裝饰纹样。北侧壁佛本生故事下还有一列供养人。莫高窟第275窟显然不能纳入前述从龟兹到马蹄寺的石窟演化途径之中(图5)。

马蹄寺千佛洞第1窟还有需关注之处。第1窟与吐峪沟K18一样都是大像窟。第1窟大立像为石胎泥塑,经后代妆銮,现存佛身部分或以为北魏,或以为西魏时期,但佛身臃肿,无论现在看来是北魏还是西魏时期,都不是本来面貌(图6)。按照后代妆銮的一般规律,头部会有较大改变,但服饰部分多会沿着原有的衣纹加厚变平。第1窟这尊大像现在看上去仍然明显属于犍陀罗式,即佛身更劲紧,衣纹更凸起。即便现在这个形态,也与河西其他石窟中的佛像有所不同{1},这暗示第1窟的开凿年代相当早。在第1窟中心柱南向面有身体裸露部位如脸、胳膊等处涂白的地神等形象。这种涂白的人物形象也见于马蹄寺千佛洞第8窟的二胁侍菩萨,二菩萨具有北魏晚期到西魏时期的特征。第1窟北侧壁在这种涂白人物的壁画之下还有一层壁画,或许是与大立像的最初形态同时的遗存,再加上拱券形的礼拜甬道,第1窟年代能上升到何时颇诱人遐想。

金塔寺石窟仅有东西二窟。西窟顶部壁画中女性供养人似有扁圆大髻,这与天梯山石窟的相似;飞天高鼻、戴 帽、手托博山炉(图7),不见于其他石窟,博山炉又是汉晋时期流行之物,在南北朝近乎绝迹,所以金塔寺石窟年代也比较早。与这些人物器物特征相比,金塔寺石窟还有规模大、交通困难、附近不便居住等特点,都暗示二窟的出现不合常理,只能是特殊原因所致,以往常将其与沮渠蒙逊故乡就在祁连山外联系在一起,将二窟时代推定为十六国晚期看来还是最合理的{1}。初师宾的一段叙述很有价值:“金塔寺造像底层原作保存极佳,我敢说那是内地最‘犍陀罗化’的作品。”初师宾自注:“时笔者负责做金塔寺东窟记录,曾对两处造像外表臃肿的后妆泥皮,试作局部剥离。一处为中心柱背侧下层龛形象相同二弟子之一,经剥离面部显示为迦叶长老。另一为柱东下层外侧胁侍菩萨,面部露出古希腊美女雕塑的娟好形象。如此希腊化、西域化的倾向,除新疆库车、和阗、鄯善以外,两关以东包括莫高窟等地,是绝无仅有的。调查金塔寺石窟时,调查人员驻大都麻公社所在,每日步行上洞一次,进李家沟抵窟前,从极浓密的灌木林中穿行,需手持刀斧木杖‘披荆斩棘’。时值七月大雪,祁连深处,终日不融,深可没胫,要披着棉被工作。”{1}

具有明确年代意义的是武威天梯山石窟第1、4窟,两窟公认为北凉遗存。第1窟残进深6、宽5.94米,平面近方形,覆斗形顶,方柱形中心柱,台座之上分三层。第4窟形制与第1窟相近,规模略小。第1窟壁画中有扁圆大髻的胡跪状供养菩萨,第4窟有类似的菩萨形象。第4窟中心柱正面下层龛外两侧为对称式构图,分别为扁圆大髻的胡跪状供养菩萨位于帝释天和大梵天头顶之上(图8)。第4窟还有画法及形象都极具异域特征的飞天和持净瓶菩萨。在河西早期诸窟中,天梯山菩萨、飞天、护法神的异域特征是最引人注目的,技艺也最高,表明天梯山石窟可能直接从西域甚或更远地区传来。上文已指出天梯山第4窟正面下层龛外两侧对称分布的供养菩萨位于帝释天和大梵天头顶上的构图与吐峪沟NK2如出一辙,这是两处石窟关系密切的直接证据。天梯山石窟始凿于北凉史载明确、学术界也无异议,供养菩萨位于护法头上的壁画位于最下层,且面目古老,虽无纪年文字,但属于北凉时期无疑。

具有准确年代意义的是永靖炳灵寺第169窟。永靖炳灵寺石窟在地理位置上已经不属于河西地区,第169窟的部分内容与天梯山第1、4窟相似,特别是二处石窟壁画中都有扁圆大髻的菩萨,是彼此关系密切、年代相近的重要标志。扁圆大髻的菩萨形象在炳灵寺第169窟10—13号块面上有好几处{2}。10—13号块面是第169窟中最大的平整立面,著名的建弘元(五)年题记位于其右上角,题记所指是第169窟的第6龛即著名的西方三圣塑像还是题记右侧的立姿释迦与弥勒画像有不同看法{3},但塑像和画像的位置都比较局促而不及10—13号所在块面,这暗示10—13号块面壁画的时代可能比建弘元(五)年还要早。10—13号块面壁画正中说法图的佛背光上部为花树,这与克孜尔石窟相似,也是时代很早的一个标志。炳灵寺石窟地理位置较为重要,但无法与武威相比,当地佛教的兴盛程度也不及武威,炳灵寺第169窟的早期佛教遗存很可能是天梯山石窟影响的结果,因此就可当成河西石窟的一部分来看,一些不见于河西石窟的内容可以作为对河西石窟的重要补充。

上述洞窟之中,除金塔寺显得与其他石窟的关联性不是太强,但也无法将年代推后至北魏时期外,其他石窟之间的关联性是十分明显的。吐峪沟和天梯山作为东西两端的石窟,尽管窟形差异较大,但壁画题材和形态上表现出惊人的相似。可以作为天梯山石窟补充的炳灵寺第169窟所显示的与龟兹石窟的相似点,也暗示当时更多的龟兹石窟因素经过吐鲁番来到了河西地区。张掖马蹄寺千佛洞拱券形窟顶和礼拜甬道顶,将其与吐峪沟石窟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对河西石窟而言,吐峪沟石窟仿佛一个源点,河西石窟都受到吐峪沟石窟的深刻影响,八木春生曾用西域文化圈来说明河西地区与西域石窟的普遍关联{1},是很有道理的。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从每个地点来看,保存的资料状况和特点都不那么尽如人意,但统而观之,这些石窟可以互为补充,共同勾勒出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的大致全貌。可以说,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可以构成一个相对完整、统一的整体{2},莫高窟第275窟显然不能纳入这个整体之中,其年代不能不下移。

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所体现的一致性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并且符合当时的佛教发展状况。在历史背景方面,限于篇幅,这里不拟引用文献资料来说明吐鲁番地区从东汉以来就与中原关系日益密切的事实,但特别想指出的是东汉末年的动乱引发来自河西或中原的人口大量进入吐鲁番地区,而且从魏晋时期开始中原或河西地方政权直接统治吐鲁番地区,引发了吐鲁番地区文化面貌的高度汉化,这在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群中表现得十分明显{3},这些墓葬几乎都是一色汉式特点。这些墓葬与河西地区的敦煌佛爷庙湾、祁家湾,玉门官庄、白土良,酒泉—嘉峪关新城、果园,高台骆驼城,武威南滩等地具有相似的墓葬形制和随葬品,以及相近的墓葬分期,是吐鲁番—河西地区墓葬文化从东到西如出一辙的生动说明。吐鲁番地区属于其他民族的魏晋十六国墓葬不是没有发现,但数量与汉式墓葬无法相比{4}。从吐鲁番地区出土东汉之前墓葬族属皆可判定不属于汉人到魏晋以汉式墓葬為主,说明从魏晋开始吐鲁番地区的文化面貌已经与河西乃至中原地区高度趋同,这是吐鲁番地区主要人群与河西乃至中原地区趋同的必然结果,这不能不影响到对佛教的接受状况。在佛教发展状况方面,这里也不拟从文献佛教史方面多加陈说,只想指出河西佛教从包括吐鲁番地区在内的新疆传来,很多佛经的翻译和佛理的阐释工作在河西展开,一方面说明佛教在河西地区面临着重新的理解乃至改变,一方面暗示佛教初传河西时可能较好地保留着西域佛教的面貌。能够说明吐鲁番—河西地区佛教发展状况一致性的最好实物材料是北凉石塔—一种可能供奉于寺庙之中的实用物。北凉石塔共有14座,12座发现于河西地区,从敦煌到武威的整个河西走廊都有发现。除武威石塔无纪年但具有北凉特点外,其他11座石塔年代在公元426—436年之间,形态均基本相同,由八角形塔座、圆柱形塔身、与塔身等径的半球形覆钵、高大的多层相轮所组成,还有塔座的八卦纹与线刻神王、覆钵的七佛与交脚弥勒。吐鲁番发现的两座北凉石塔也具有上述特点,无论它们是来自河西的物品或影响下的产物,还是从吐鲁番影响到了河西,都是吐鲁番—河西地区佛教发展状况一致性的表现。类似的小木塔曾在塔里木盆地南缘有发现{5}(图9),又说明直至北凉时期从新疆而来的佛教仍然基本保持着新疆地区的特点,这对于理解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中诸石窟具有异域特点非常有帮助。

敦煌“列两关、控四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能超脱于吐鲁番—河西这个大的地理和历史框架,但第275窟与上述洞窟之间差异正如宿白先生所言是异常显著的。虽然第275窟的人字形顶在张掖马蹄寺千佛洞第1、4窟中也已出现,但第1、4窟与第275窟以及其他敦煌洞窟形制上的差异是巨大的。虽然第275窟的菩萨飞天形态、佛本生故事等也显得甚为古老,但与吐峪沟到炳灵寺石窟所体现的古老面貌不一样。按照考古类型学的一般原则,第275窟无法与以上吐鲁番—河西十六国晚期石窟进行比附。按照考古学文化的一般原则,第275窟的出现可视为敦煌地区出现了新的石窟文化。从时间上来说,第275窟的出现当与河西十六国晚期石窟之间存在一定的时间差,具体相差多长时间难以推断。又由于酒泉、张掖、武威三地上述十六国晚期石窟都突然中断,三地再出现洞窟的面貌与中原地区北魏太和以后的面貌相似,可知北魏攻占河西对酒泉等三地石窟影响之巨。第275窟及莫高窟其他较早洞窟如第259、254窟的面貌都与酒泉等地再兴后的石窟不同,则说明敦煌石窟似乎未受到北魏攻占河西的强烈影响,并且似乎还有从北魏开始独兴之势。从这个情势出发,第275窟的面貌、时代都能得到较好的解释。

二 第275窟在莫高窟自身序列中的位置

对第275窟在莫高窟自身序列中位置的讨论不但有助于将其年代进一步收紧,更有助于说明其年代难以上升到十六国晚期,但也不太可能晚至北魏太和年间。下面试作说明。

第275窟的交脚弥勒贴壁塑于正壁之前,在莫高窟中绝无仅有。纵向人字披顶也为仅见,但人字披顶在莫高窟却很常见。正壁之前塑交脚弥勒和纵向人字披顶意味着第275窟年代居于莫高窟前列是可以接受的,但具体早到何时不能肯定。

第275窟的其他题材内容在莫高窟中并不鲜见。如两侧壁对称横置若干阙形龛见于第259窟,阙形龛下佛本生故事见于第254窟{1}。第259、254窟均为前后室窟,前室为横向人字披顶。第275窟两侧壁最前部阙形龛的门阙现均为不完整形态,不知本来是否有简单的前室。第275窟侧壁上层阙形龛中皆为交脚弥勒。第259窟北侧壁上层为一横排阙形龛,其中有二交脚弥勒菩萨、一半跏思维菩萨(图10),这个半跏思维菩萨可能甚或就表示弥勒{2}。因此,第259与275窟侧壁上层的题材基本是相同的。第254窟北壁上层不再是一横排阙形龛,其人字披顶前室山墙面较高处为单独的阙形龛,其中为交脚弥勒,平顶后室中上部是一横排拱形龛,其中为结跏趺坐佛。这种侧壁塑像错落分布方式,当是配合前室人字披顶高、后室平顶低所作的调整,暗示这种布局方式更成熟一些,因此其时代可能也较晚一些。但第254窟前室人字披正脊和南北两端都有木质斗栱承托脊枋和檐枋,这种对木构建筑的忠实模仿,又寓示年代较早。又第254窟侧壁龛像的下部有尸毗王本生故事,这个故事也见于第275窟侧壁,这类比较血腥故事的近源在今新疆地区石窟中,后来在敦煌石窟就几乎绝迹了。与第259窟相比,第254与275窟的小龛布置方式和内容差异虽然更多,但佛本生故事又将二者紧密联系起来。以上各种因素彼此交错,暗示三窟的时代相差不能过于悬远。

上述三窟塑像的题材,犹有值得讨论之处。第259窟北側壁上层龛像表现的中心是弥勒,该窟北侧壁下层表现的中心也是弥勒。该窟北侧壁下层有三龛,中间为倚坐弥勒,两侧为结跏趺坐佛,从坐姿上不能断定为弥勒。云冈第19窟由三洞构成,为中间结跏趺坐佛、两耳洞倚坐佛的组合,亨廷顿考证为弥勒下生{1},第259窟下层略同此。类似的组合也见于云冈第16窟内前壁窟门与明窗之间的横带上(图11)。因此,第259窟北侧壁虽然塑造了两排龛像,但集中表现的就是弥勒,这与第275窟没有什么不同。以此与第254窟相较,其后室的数尊结跏趺佛像,难以考证为弥勒。不过第254窟中心柱正面为佛装交脚弥勒,可见弥勒思想仍是该窟的中心思想,与第275、259窟十分相近。第259窟正壁前贴壁有“半个”中心柱,正面为释迦多宝并坐像,李玉珉早就指出该窟造像思想的核心是法华思想{2},这与第275窟强调弥勒也不存在严重冲突,因为弥勒在法华思想中也占有重要地位。而且第259窟的“半个”中心柱似乎又能充当无中心柱的第275窟到中心柱完全成立的第254窟间的中介。因此,以上三窟形制、龛像内容、造像思想交叉纠缠,按照通常的比附和分析原则,三窟在年代上必然不能相隔过远。三窟之中,第275在各方面都显得原始,上文没有提及的服饰特征也是如此,如弥勒菩萨像在第275窟中披边缘为Z字纹的披风,第259、254窟中则都袒露上身,这与公认的年代更晚的第257窟菩萨相同。以往学者将第275窟排列在前面,是合理的。但是,本文在这里更强调的是以上三窟的连续性,即275窟从形制到内容都没有与第259、254窟形成断裂,它们在时间上也应该是连续的。

第259、254窟在以往的研究中被认定为北魏窟,但实际上,二窟都没有纪年资料。材料有所公布的莫高窟洞窟中,被认为属于北魏时期的,都没有纪年资料,即莫高窟北魏窟的认定都是通过比附而得出。第275窟被认为系北凉窟,也是比附与推论而来,而且是在认定第259、254窟为北魏窟的基础上而来。如此推论未为不可,但结论和推论的方法都需谨慎对待。以上文对第275、259、254三窟彼此之间往复缠绕关系的分析,按照考古学推论时代的一般原则,如果第259、254窟的年代属于北魏较晚阶段,要将第275窟上升到北凉时期,需要很多证据加以说明。

为了进一步认识上述三窟,有必要对莫高窟北魏窟的断代依据再进行检讨。目前莫高窟最早的纪年窟是西魏时期的第285窟,有西魏大统年号。以往判定的北魏窟中,并没有与285窟类似的形制和内容,但是存在与285窟相似的人物形象,特别是有交叉披帛的菩萨,或者菩萨、供养人的身形特别修长,或者飞天呈以四分之三侧面屈膝而飞状,这样的北魏洞窟如第257、251、263、437、435、248窟,都有一些不同于西魏洞窟的特征。这些洞窟属被推断在北魏时期,属于北魏较晚阶段,大概在北魏洛阳时代或略早。之所以给出这个时间判断,在于上述特征都不是敦煌地区自己能够产生的。本文无意且不主张任意将敦煌材料与其他地区进行对比,但上述北魏及西魏洞窟的几项特点几乎同时前后出现,而且与第275、259、254窟差别较大,那么,那些特点只能从外地传入,何况外地早已存在这些特点。属于云冈二期较晚的第5、6、11窟以及云冈三期洞窟中,交叉披帛的菩萨很常见。龙门北魏诸窟中不仅菩萨、供养人,连宾阳中洞门外的力士都有交叉形披帛。这种交叉形披帛,以及瘦长人物和灵动飞天形象的源头可能都在南方。在南京栖霞山石窟南齐时期的第13窟中就有交叉披帛的菩萨形象(图12)。今南京、丹阳南齐陵墓出土的羽人戏龙、羽人戏虎拼嵌砖画上的羽人即身着类似披帛的上衣(图13),羽人以及拼嵌砖画飞天的形象也都为四分之三侧面,飞天飘带飞舞的形态和表现方法都与上述莫高窟北魏、西魏窟雷同。如果不是文化的传播,莫高窟不可能出现与平城、洛阳、建康以及丹阳非常相似的形象。几处地点的人物和服饰特征的相似性,正好与文明太后执政后北魏与南方互动增强,孝文帝迁洛后加速汉化,大量南朝文化因此进入洛阳和平城的历史背景相吻合。更重要的是,穆亮、元荣等来自北魏首都的高官对莫高窟的影响不可低估,莫高窟发现的“广阳王慧安”题名刺绣就是很好的证据,学者对此也早有精辟的研究。

第257窟还值得再略作讨论。其前室北侧壁为大幅的说法图,壁画佛尊之上没有再作龛或绘佛像的空间,这是较为晚期的特点。南壁后部中央塔中说法图中的菩萨身形修长,也是晚期特点。北、西、南三壁中层为长幅的因缘故事图,就因缘故事和在石窟中的位置来说,在莫高窟中是最早的,但上述其他北魏洞窟均不见因缘故事图。因此,因缘故事图的出现就意味着第257窟的时代已经较晚。因缘故事图中的“弟子和金刚力士簇拥佛赴满富国”图中的力士为交叉形披帛(图14),这又是较晚的特点。中心柱南向面上部半跏菩萨上身呈裸露状,这与第259、254窟菩萨相似,这又是较早的特点了。第257窟的这个情况表明,上文将该窟也包括在北魏洛阳时代或略早的北魏洞窟之中是可以接受的。

不仅第257窟,第435窟中心柱南向面阙形龛中菩萨也都与第259、254窟的雷同,这个共同点使得第259、254窟虽然居于以往认定的北魏洞窟序列的前端,但具体年代不会早于北魏洛阳时代太久。支持这个推测还有一个证据,那就是第254窟萨埵太子本生图中的佛塔为三层的四方形塔(图15),这个塔与北凉石塔形制差别很大。北凉石塔模仿的是土坯或砖塔,第254窟佛塔当为木塔,这是对中国东汉以来多层楼阁的模仿。从现实生活中淘汰土坯或砖制佛塔,到转而采用经过改造的中国传统多层楼阁为佛塔,并绘制到壁画里,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如果敦煌方形塔是从外地传入的{1},那么传入的时间和时长也需考虑。

鉴于以上情况,将能与第259、254窟有效连接的第275窟年代推论到十六国晚期恰当与否是需要仔细斟酌的。从第275窟这样的洞窟只有一例,但前室横向人字披顶后室中心柱平顶的北魏窟却很多来看,第275窟不仅像敦煌北魏窟,而且更像敦煌石窟初兴时的一种探索型洞窟。第275窟如果与第259、254等洞窟相隔时间很长的话,为什么仅此一例而没有其他类似的洞窟,是需要回答的问题。此外,如上文已经指出还需要考虑从十六國入北魏,包括敦煌在内的河西地区曾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石窟与社会巨变的密切关系已为众多的石窟和研究成果所证明。那么,如果第275窟作为北凉窟,其与作为北魏窟的第259、254窟为何有很多类似之处,就是更需要回答的问题了。

总之,在莫高窟自身序列中,第275窟居于前列无疑,具体年代虽无法坐实,但相比而言,作为北魏窟的难度要远小于作为十六国晚期洞窟。

三 结 语

吐鲁番—河西早期石窟序列的存在,决定了第275窟年代不能上升到十六国晚期。对莫高窟自身序列的检讨,又使得第275窟不能与第259窟等北魏洞窟脱离干系。两个序列所推导出来的结果是近似的,那就是第275窟的年代以北魏早期为宜。第275窟供养人帽子的形态也将年代指向北魏早期,这个问题一言难尽,容另文讨论{1}。第275窟年代以北魏早期为宜有三个方面证据的支持。如果再考虑到河西其他地区十六国晚期石窟入北魏后尽数中断,莫高窟逆势而起,莫高窟北魏洞窟与其他十六国晚期洞窟面貌差异甚大,门阙、藻井、人字披等汉式建筑因素在莫高窟的流行等情况,莫高窟的骤兴与河西其他石窟的骤断,就不能不与从十六国入北魏“凉州沙门、佛事皆俱东”和敦煌成为北魏西大门的河西历史巨变联系在一起了{2},第275窟作为北魏早期洞窟来看既有其合理性,也有历史的必然。

还需说明,本文的认识仅就现有材料而言,考虑到考古材料的局限性和偶然性,且《李君莫高窟佛龛碑》记述东晋时期敦煌即已开窟。十六国时期敦煌的地位远不及武威,但大概也与酒泉、张掖在伯仲之间。或可作如此推想:敦煌可能也有与河西其他地区类似的早期石窟,不过规模不会大,它们或者已毁,或者还没有发现,只是现在认定的属于莫高窟早期窟的第275窟的年代难以上升到十六国晚期。第275窟年代虽然可能为北魏早期,但其仍然是河西地区很早的洞窟,并且近乎重新起了个头,从此莫高窟没有按照河西十六国晚期石窟的路径,即没有按照与吐峪沟石窟近似的洞窟面貌往前走,而是发展了自我特色,并且是更鲜明的中国特色:在开凿技术上,经历了从贴壁塑像到半个中心柱,再到独立中心柱的过程;在题材内容上,弥勒思想受到格外的重视;在文化元素上,汉文化因素不断上升,异域元素减少,并在形式上被改变得越来越接近汉文化。就这几方面来说,第275窟的价值是非常重大的。此外,我们还必须着重指出,第275窟以及第259窟等北魏洞窟还是得到了河西十六国晚期石窟的滋养,如人字披在张掖马蹄寺千佛洞第1、4窟都已存在,平顶或覆斗顶、方柱的中心柱窟已见于武威天梯山、酒泉文殊山石窟,中心柱上贴塑各种人物形象更是习见于天梯山等窟,弥勒在金塔寺石窟中非常突出,莫高窟北魏洞窟似乎是将这些因素重新组合,加上可能继续从西方传来的新因素如尸毗王本生等佛本生故事,并掺以己意,融为新规。

{1} 代表性意见为樊锦诗、关友惠、马世长:《敦煌莫高窟北朝洞窟的分期》,载《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一),文物出版社、平凡社,1982年。

{2} 代表性意见为宿白:《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载氏著《中国石窟寺研究》第270—278页,在《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敦煌》(《中国石窟寺研究》第243页)、《凉州石窟遗迹与“凉州模式”》(《中国石窟寺研究》第46页)二文中又予重申,文物出版社,1996年。

{3} 第268、272窟目前不能与敦煌及附近其他石窟材料类比,不是不存在共同的历史背景,而是不存在相似的材料,也有可能目前的研究方法和认识能力都尚有限。

{4} 经常运用的考古类型学的核心内容就是比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类比。无论是比附还是类比,都有一定的主观性,为了提示对这个主观性的警惕,本文使用“比附”一词。考古类型学通常更强调时间上的连续和变化,本文对第275窟的讨论所涉材料不那么多,所以不使用考古类型学这个更“大”的术语。

{5} 当然,如有学者专注于第275窟的特殊之处,认为第275窟不能与其他洞窟进行比附,则另当别论。

{6} 至于云冈石窟,暂不纳入系统考察的范围。文献中有“凉州沙门、佛事皆俱东”的记载,不少学者也认为凉州石窟给予云冈石窟以巨大影响,虽然我们不认为考古学上对此有很多证据,但就是接受这个说法,也只是凉州对云冈产生影响的问题,而无助于推定第275窟及河西早期石窟本身的年代。因此下文基本不涉及云冈。

{1} 这些洞窟面貌都相当古老,与吐鲁番吐峪沟石窟接近,应该接近西域石窟初传河西的样态,而且天梯山、炳灵寺石窟年代可靠,并与文献所载河西最早开凿石窟的年代接近。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边疆民族考古研究室、吐鲁番学研究院、龟兹研究院:《新疆鄯善县吐峪沟石窟寺遗址》,《考古》2011年第7期。

{3}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边疆民族考古研究室、吐鲁番学研究院、龟兹研究院:《新疆鄯善县吐峪沟西区北侧石窟发掘报告》,《考古》2012年第1期。

{1} 范晓东:《酒泉小土山墓葬考古发掘及墓主人身份初探》,《丝绸之路》2014年第24期(总第289期)。图片为马铭悦拍摄。

{2} 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山西大同沙嶺北魏壁画墓发掘简报》,《文物》2006年第10期。

{3}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西安北郊北朝墓清理简报》,《考古与文物》2005年第1期。

{4} 这提示我们需重视莫高窟第275窟两侧壁下部鲜卑冠服的供养人,可能表示该窟的年代已入北魏纪年范围内。第275窟供养人与第268窟供养人服饰明显不同,但两窟都有藻井等,这或许表示第268窟年代略早,但并不是说第268窟的年代一定能进入十六国晚期,这是因为早期服饰在北魏建国初期也有可能存在一段时间,而且第268窟供养人服饰并非官服。

{1} 金塔寺东西窟中部分佛身装饰凸起的泥条纹,也属犍陀罗风格,但不及马蹄寺千佛洞第1窟大立像突出。

{1} 代表性论述如董玉祥、杜斗城:《北凉佛教与河西诸石窟的关系》,《敦煌研究》1986年第1期。金塔寺石窟可能与武威天梯山石窟有内在联系。天梯山石窟第1、4窟壁画菩萨、飞天、天王等形象是河西地区目前所知最古老的,甚至龟兹石窟都没有与之可类比者,但天梯山石窟的形制与吐峪沟石窟差异很大,让人怀疑地理位置上靠东地区石窟形制的中国化进程要快得多。非常遗憾的是,天梯山石窟不仅经后代过度妆銮,而且近代搬迁造成北凉时期造像再度受损,使我们对只能基本靠猜测行事。或许武威(姑臧)这样的首都地区曾对河西其他地区,如金塔寺石窟产生了重要影响,否则难以解释金塔寺与马蹄寺如此邻近而面貌差异很大。沮渠蒙逊的乡里在当时的临松郡,他利用姑臧的石窟技术在乡里附近开凿金塔寺也不是那么不合理。

{1} 初师宾、初昉:《麦积崖的开创年代与相关问题》,载麦积山石窟艺术研究所编《麦积山研究》,《麦积山石窟研究》,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47页。

{2} 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原编号。

{3} 拙文《炳灵寺169窟第6龛的年代问题——兼及有关佛经的形成和流传时间》,《华林国际佛学学刊》2018年第5期。

{1} 八木春生《河西石窟群年代考——兼论云冈石窟与河西石窟群的关系》,(台湾)《美术史研究集刊》(第四期),1997年。

{2} 在这种相对统一、完整的局面下,还应该看到酒泉、张掖、武威三地早期石窟也在局部发生变化,朝着淘汰大像、淘汰圆拱形甬道、淘汰异域绘画风格和形象的方向发展,最终建立起平顶或覆斗顶、方柱形的中心柱窟,雕塑和绘画形象都日益与汉人特点接近。

{3}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地:哈拉和卓卷》,文物出版社,2018年。

{4}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交河沟西:1994—1996年度考古发掘报告》,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吐鲁番文物局、吐鲁番学研究院、吐鲁番博物馆:《吐鲁番晋唐墓地——交河沟西、木纳尔、巴达木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19年。

{5} Aurel Stein,K.C.I.E:Serindia:Detailede Report Of

Explorations In Cenral Asia And Westernmost China,Vol. Iv,Plate.XXXII,Oxford At The Clarendon Press,1921.

{1} 本文引用的材料主要来自于《中国石窟·敦煌莫高窟(一)》,目前这仍然是比较系统的莫高窟早期洞窟材料。

{2} 云冈石窟中弥勒思想突出的窟龛如第7、8窟中多见交脚与半跏菩萨共同出现。

{1} John C. Huntington,The Iconography And Iconolo-

gy Of The “Tan Yao” Caves At Yungagn,Oriental Art,Sum-

mer 1986,VOL. XXXII No. 2.

{2} 李玉珉:《敦煌莫高窟二五九窟之研究》,(台湾)《美术史研究集刊》1995年第2期。

{1} 目前所知最早的楼阁式塔是山西朔县崇福寺院的公元466年的曹天度塔,共9层。云冈二期洞窟中多楼阁式塔。或许楼阁式塔在平城率先出现,然后及于四方。

{1} 参见韦正、马铭悦:《河西早期石窟的年代和相关问题》,待刊。

{2} 宿白先生曾提出“北凉三窟”的年代没有那么早,应属于北魏太和年间(宿白:《莫高窟现存早期洞窟的年代问题》,载氏著《中国石窟寺研究》第270—278页)。宿白先生立论的依据之一是宏观历史背景,认为只有大概到北魏太和年间敦煌才具备发展石窟的外部条件;依据之二是敦煌早期石窟的一些因素与云冈相似,但只能云冈影响敦煌而不能相反。对于宏观历史背景的考量,本文认为北魏攻占敦煌设立军镇后所面临的柔然侵扰等问题,也许反而会刺激石窟的发展,这在石窟发展史上并不奇怪,敦煌晚唐五代时期石窟的发展所面临的外部形势就不能说比北魏时期好,四川地区也留有南宋与蒙元对峙时期为护法却敌而开设的龛窟造像,如合江神臂城对面的大佛像。至于敦煌早期洞窟只能受到云冈影响这个问题,其前提是敦煌早期石窟与云冈有关,但这个前提是否能够成立是需要仔细推敲的。从窟形、造像题材和组合各方面来看,按照考古学研究的一般原则,二处石窟不存在直接比附的条件。当然,本文也认为“北凉三窟”的年代没有那么早,这与宿白先生的意见是一致的。又,宿白先生高度强调“北凉三窟”与河西其他石窟的差异,本文认为至少第275窟还是能够与河西其他石窟建立有效的联系。以往对“北凉三窟”的年代和形制内容的特殊之处都着意强调,也需要考虑是否合适。本文建议将第275窟的年代调晚至北魏攻占河西、统一北中国之后,这并不妨碍第275窟作为敦煌最早的洞窟之一,其形制内容的特殊性和重要价值也没有因之而受损。

收稿日期:2021-02-15

基金项目:山西大学云冈学研究院暨北京大学——山西大学云冈学研究中心研究项目

作者简介:韦正(1968-  ),男,江苏省淮安市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汉唐考古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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