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的纷争

沈卓卿

我常常怀疑，不时陷入沮丧的状态中：都是亲生的，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浙江师范大学杭州幼儿师范学院讲师，浙江省学前教育研究会家庭与社会教育专委会副主任。主要研究儿童的社会性发展、家庭教育。

我的美好梦想

从小，我就希望有个哥哥，可以陪我玩，可以保护我。相信很多独生子女，特别是女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梦想。托哥刚出生时，我就期待能给他添个妹妹。4年后，当我如愿以偿生下诺妹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终于可以在诺妹身上实现我从小幻想的“公主小妹梦”了。

托哥是老大，很多地方我都“照书养”。比如，按照多元智力理论，根据音乐、语言、数理逻辑、运动等个体发展的各个方面，我买了很多书;追随各大母婴论坛妈妈们的经验，买了安抚小海马、巧虎、香蕉牙胶、下蛋鸭等“网红”玩具。再加上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各种节日送的礼物，托哥从小有数不清的物品。另外，按照学前儿童年龄发展特点，2岁左右，在自我意识萌发和成长时期，我给了他足够的自由，允许他用各种方式建立身体与周边环境的关系。而在3岁之后，需要更多社会性发展需求时期，我又逐渐给他建立各项规则，帮助他进一步理解自我与他人、自我与社会的关系。这就使得托哥从小情绪稳定，在外人看起来“很乖、很好带”。上幼儿园之前的家庭生活，托哥过得丰富多彩。

随后，诺妹出生了。我以为，我不需要再买很多新玩具，因为托哥的物品可以分享给妹妹，而且他还可以陪妹妹一起玩，给诺妹树立一个好榜样。

梦想照进现实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这些幻想中的美好，不断地以一种令我难以预料、措手不及甚至完全相反的方式发生着，导致我常常怀疑，不时陷入沮丧的状态中都是亲生的，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如果说托哥是内向，并有些抑郁质倾向的气质类型，那么诺妹就完全是外向气质，她不仅活动量大，情绪波动也大。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年龄与发展水平之间的正向关系，在诺妹出生后发生了混乱的交互作用。诺妹与我的关系，不仅会影响托哥的成长，也影响我与他的亲子关系，还影响了诺妹与托哥的兄妹关系。

兄妹俩的纷争

在诺妹出生的头两年，托哥还没有完全度过“物权期”，再加上诺妹多多少少分走了妈妈的一部分时间和精力，这让托哥有些不安全感，且将原因归结于诺妹。因此，托哥的社会性发展水平居然出现了退化。比如，他一个玩具都不愿意分享给妹妹，当诺妹不留神拿了哥哥的玩具时，托哥会情绪激烈地抢回来。再比如，托哥和我说话的声音变得像婴儿，使用的词汇和句子也变得更简单，在家常常爬行，特别是诺妹6-12个月时爬行的那段时间。

后来，两个人长大一些，能玩到一起去了。但托哥总是嫌诺妹太幼稚，特别是在我面前，以此凸显他的成熟与懂事。比如，诺妹问哥哥“我的电话手表有电吗？”托哥会不屑一顾地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会看吗？”还有，托哥总说，诺妹这么大了，怎么连10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算，想当年，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会了。再比如，托哥总觉得诺妹是个跟屁虫，自己做什么，诺妹就做什么，还总喜欢重复哥哥的话，当托哥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打印出来？”诺妹也在边上说“为什么要打印出来？”仿佛回声似的。

作为独生子女的我，常常不能理解两个孩子之间的纷争。因为从小到大，家里的一切，包括父母的愛，都是属于我的。但托哥和诺妹显然不是。我发现，即使我很努力地做到公平，但他们仍然会觉得不公平。比如，托哥拿平时赚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游戏卡，诺妹就会问“为什么我没有？我也要买（诺妹并没有赚零花钱）”诺妹可以在家一直玩玩具，但托哥需要完成学习任务才能玩，这让托哥很委屈。纷争的出现常常伴随着一方的尖叫或者哭泣，这总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困扰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毕竟，解决的方法既受限于孩子们的理解水平，也受限于他们的年龄差异。

理解与接受

由于我朋友的孩子年龄多与托哥接近，所以他从小就有很多同龄朋友，这些哥哥姐姐自然而然地成了诺妹的玩伴。在这样的环境下，诺妹学会了“舞刀弄枪”，常常手上拿着枪，背上插着剑。看着诺妹跟着托哥上蹿下跳，辫子散了，衣扣开了，满头大汗，我有点恍惚我心爱的诺妹，并没有长成一位文静优雅的“小公主”，恰恰相反，她成了一位调皮捣蛋的“女战士”。虽然这个样子我也喜欢，但与当初想象中的美好真的差距好大……

在诺妹4岁半的某一天，托哥忽然神秘地笑着问我“妈妈，你有没有发现，妹妹最近学坏了？”我很好奇，问他哪里学坏了？托哥说“你看，她小小年纪就会顶嘴了，不仅顶我，也敢顶你。”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并没有像托哥小时候那样给诺妹建立很多规矩，导致诺妹的性格比托哥更任性和自我。再仔细回想，倒不是我不想立规矩，而是我不断被这样的声音质疑——“为什么哥哥/妹妹不这样？”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想要让托哥做个好榜样，却发现“榜样”是相互的，不受年龄大小限制;“榜样”也是无意识的，不受好坏限制。养了二娃的人会明白，养娃路上的艰辛，绝对不是“1+1=2”，而是远远大于2。

也许托哥和诺妹的纷争长时间都不会消停。但在这种吵吵闹闹中，他们有笑有哭，有开心也有生气，有故事也有事故，慢慢地建立起更融洽的兄妹关系。毕竟，爱从来不只是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