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他手下那个最美

胡万程

“沙画画完就擦掉，舍得吗？”

“嗯，我都习惯了。”

别看如今的方浪浪回答得风轻云淡，当年他完成第一幅作品之后，可保留了好几天，久久不愿擦去。究其原因，实在是太花工夫了。

初见方浪浪的作品，惊叹往往是第一反应。

很难想象，细致到头发丝儿、肌肤纹理也清晰可见的画作竟是用沙子做出来的。不同于常见于舞台表演中粗犷写意的沙画，方浪浪的沙画精致写实，宛如素描般栩栩如生。

情念未灭的至尊宝，涉世未深的宁采臣，豪气干云的乔帮主，楚楚动人的赵灵儿……在方浪浪的沙世界，这些经典人物仿佛重新获得了生命，轻灵地跃动在沙盘上。

不管是微皱眉头、冷峻棱角，还是坚定目光、浅浅笑意，他总能抓住人物的精髓，让观众直呼精妙。

“不浪”的浪浪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沙画家，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方浪浪属于自学成才的“野路子”，他直到2014年才接触沙画。以才艺成名这件事，有人终其一生而不可得，有人却能无师自通、一鸣惊人，不得不让人感叹天赋的差异。

在绘画界，画比人红是正常的。周期性刷屏的“爆款”沙画，不少网友都很眼熟，但对背后的创作者则不甚了解。2020 年7 月，我在临近西溪的一个幽静居所，拜访了这位青年画师，问了一些沙画创作背后的故事。

不同于他的名字，28 岁的方浪浪本人一点都不“浪”，相反，他非常安静。问他三句话，大概只能得到一句简短回复。

这符合我对他的原有想象，毕竟沙画也算是微观创作了，活力四射、躁动不安的人总归是坐不住的。

他的住处也与气质相得益彰，独栋的小楼，周围安静到只有鸟鸣和淅淅沥沥的雨声。房内装点得素雅简洁，一眼望过去，记住的只有茶壶、榻榻米、沙盘和iMac。

方浪浪是很能坐得住的。我去的时候，沙盘上正摆放着他刚刚完成的《红楼梦》沙画的最后一张图。他和我说这张群像图画了整整两天，每天六七个小时雷打不动。

这种“坐得住”的天赋，从他学沙画伊始就有所显露。当年大学导师井维泉带他做毕业设计，因曾探索过沙画，就鼓励专业课突出的方浪浪也尝试一下这个小众但有趣的领域。

井维泉虽指了方向，却没教方法，方浪浪只能自己试错。

一开始，他用手攥着沙往下放，既不好控制力度，也不好控制线条。他就想到了蛋糕店里的裱花袋，用纸做了个漏斗，底端剪了个小孔，用这样的方式控制落沙。

但这样的落沙方式比较粗糙，无法做一些精细的勾勒，方浪浪就到处寻找“画笔”。从牙签、梳子到筷子，最后终于找到了雕塑上用的小刀，他发现这个工具用来创作沙画十分顺手，于是一直用到了现在。

为了尽早掌握沙画，初学阶段，方浪浪泡在画室五个多月，有时晚了便直接睡下。

像

撒沙的力度和角度、落沙的线条控制、除去多余沙子的方式，方浪浪一遍遍刻苦练习，一遍遍擦掉重来。

“不知不觉地我就学会了。”由于是自学，方浪浪没有一个严格的评判标准，也说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间点掌握的，只发现自己越发可以自如地控制沙子，自己的画作也越来越逼真。

他最终呈现的沙画作品《鲛人》，以“西方有美人鱼，中国《山海经》有鲛人”为主题，其细腻的描绘、流畅的转镜以及有趣的表现形式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获得了当年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

方浪浪作品中的“像”是最为人称道的一点。

他自己把这种能力归结于一种天赋。他在浙江千岛湖的农村长大，小时候接触绘画的机会只有美术课。即便如此，他的绘画才能仍然很早就显现了出来，“画什么像什么”的他很快受到美术老师的重视，老师给他单独开了小灶。

高中时候，方浪浪得知一条叫艺考的路。在此之前，他并未系统学习过美术，和母亲沟通后，母亲送他去杭州培训。

“对我来说‘像是很容易做的一件事，但大多数人却做不到。”见到大城市的艺考生后，方浪浪发现了自己的不一样。然而，艺考考的不是“像”，更多的是明暗、透视等结构表现上的东西。艺考发挥不佳，未能进入理想的学校，方浪浪选择了浙江传媒学院的动画系。

虽然方浪浪现在是一名沙画师，与动画无关，但這一专业依然使他受益良多。动画专业所学习的分镜、配乐、视频剪辑等技能，都在方浪浪如今的作品里有所体现。

沙画动画创作过程是线性的，不允许修改，所以每幅画之间如何运用元素的变化做好衔接，需要在前期有清晰的规划。不同沙画之间的创意过渡，配乐与人物表情、动作的搭配，以及剪辑上的“情绪踩点”，都浓缩在了他制作的沙画视频中。

“我不心疼”

方浪浪的作品以影视作品、演艺明星为主，偶尔也会结合时事，创作一些贴近热点的画作。在B站上，他最受欢迎的几部作品是《千与千寻》《天龙八部》《仙剑奇侠传》和《还珠格格》。“还是经典容易引起共鸣吧，沙画用另一种方式带观众缅怀了青春。”

网站上的弹幕和评论，方浪浪都会看。每次看到有人表示认同，他都会特别开心。但也有人质疑，为何都是临摹，没有自己的原创？

对此，方浪浪表现得很坦然，“因为原创沙画的效果不好，性价比太低。”比起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原创作品很难在短时间内引起他人共鸣，而且自己的长处是“像”，原创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这种能力的发挥。“原创不是不做，等到我再有名一点再去做吧。”

如今的方浪浪，有了自己的工作室。随着名气的提升，政府、企业找他做项目的也越来越多，他的作品出现在正式场合的机会也在增加。

张国荣纪念活动找过他，高晓松找过他定制沙画版MV，中国达人秀请过他，2018 年他还被邀请到了央视春晚。

虽然“一毛钱报酬都没有”，但央视春晚这种机会方浪浪并不想错过。花了100 多个小时，画了近20 幅沙画，与TFBOYS 一起完成了舞台表演。虽然本人没露脸，但也从此在朋友间多了个外号——上过春晚的男人。

沙画中最“令人扼腕”的，往往是画好的画被擦去的那一刻。每当看到这一幕，弹幕就会出现无数的“心痛”。不过方浪浪告诉我，擦去沙画继续作画，是体现沙画流动魅力的重要环节。“况且有视频记录，我一点也不心疼。”

他是真不心疼还是假不心疼我不知道，不过采访他的时候，沙盘上仍保留着三天前画好的《红楼梦》最后一张。

（摘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