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不通，就另辟蹊径

薄世宁

决定一场战役胜败的，不仅在于有多少战斗力强的士兵，也不仅在于拥有多少威力强劲的炮弹。能够把这些决定胜负的“能量”投放到战场上，至关重要。

在医学上，药、液体、营养、电解质、白蛋白、氨基酸、葡萄糖，甚至血液，都是治病的能量。给药途径，本质上就是一种“能量投放系统”。

输液源于霍乱：开启生命的新通道

19世纪，英国霍乱暴发。霍乱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就是能量投放系统失效。

霍乱是一种由霍乱弧菌引起的烈性消化道传染病。感染者会出现剧烈的恶心、呕吐、腹泻。严重的病例，甚至几小时就会脱水而死。

病人无论吃了喝了什么，立刻就会拉出来。腹泻又造成严重脱水，体内电解质也会发生紊乱。这时，怎么通过口服这个原有的能量投放系统补水、给药、给营养呢？

病情的危急，是倒逼医学技术快速发展的一个重要原因。

1832年，英国医生托马斯想道：既然全身的血管是连在一起的，那么把液体通过血管输进去，不就可以解决能量投送问题了吗？

当时，一个得了霍乱的老年女性已经严重脱水，生命垂危。托马斯尝试着把煮沸的盐水输进她的血管里，煮沸是为了消毒。当液体一点一点进入病人的血管后，她的脉搏逐渐变得清晰有力。半小时后，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她说：“现在，我最需要的是睡一小会儿。”

这个技术发表在1832年6月23日医学著名期刊《柳叶刀》杂志上，由此开始传播。

虽然托马斯发明了静脉输液技术，但是很多关键因素在当时都没有得到解决。比如，盐水的浓度应该是多少？电解质是什么比例？如何正确消毒？

直到70年后，当电解质平衡理论和低血容量性休克的病理生理机制得到阐释之后，静脉输液技术才迅速推广开来。

1972年，美国成立静脉输液护理学会，1980年更名为静脉输液护士协会（INS）。从此，INS标准成了世界各地静脉输液治疗的指南。

静脉输液就是这样从最原始、初级的阶段，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输液技术广泛迭代

静脉输液技术快速发展，不断出现的新情况，让医生不断地开发出新的能量投送通道。比如，大面积烧伤的病人，怎么给药呢？这些病人全身的皮肤都烧坏了，怎么找血管呢？

这时，医生可以进行深静脉穿刺。也就是从颈部，或者从大腿根，或者从锁骨下，把一根无菌导管放到深部的、更粗大的血管里，输送药物。

再比如，需要长期化疗的肿瘤病人，化疗药有刺激，就需要深静脉穿刺。但是，化疗是个漫长的过程，每次都穿刺，病人太痛苦了，而且也不安全。那怎么办呢？

这时，医生又发明了一种叫“输液港”的技术。把“输液港”装置埋到病人皮下，一头放到深部大血管里，另一头放在皮下，就像建造了一个临时“港口”。以后每次给药，把药直接打到这个“港口”里，药就能进入人体了，不仅安全、无菌，还不影响病人的日常生活，甚至可以洗澡、游泳。

再比如，肿瘤病人的用药，经过血液稀释、人体代谢之后，能达到癌症组织的药物浓度会降低很多。而如果加大药量，不良反应又会增加。

这时，肿瘤科的医生开发出“介入治疗法”，就是把导管直接放置到供应肿瘤组织的那根血管里。局部给药，既增加了药物浓度，还降低了不良反应。

除了输液技术的提高，能输的液体种类也大大丰富了。

有一个著名的“无肠女”的病例。这个女孩因为大面积肠坏死，医生不得不切掉了她所有的小肠。营养主要是通过肠道吸收的，没了肠子还怎么活呢？你应该猜到了，就是通过静脉把营养输进去。

把葡萄糖、氨基酸、脂肪乳、微量元素、电解质这些生命必需的能量物质，按照合适的比例，计算好热卡混在一起，通过静脉血管输送到她的身体里。在这条新通道的支持下，“无肠女”健康地活了30年，还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儿。

这都是静脉输液带来的奇迹。

各种新的能量投放系统

纵观医学技术的发展，绝大多数的新技术都是在老路走不通、走不好的情况下，医生必须转换思路而诞生的。这些新技术的出现，目的是解决新问题。医学就是不断地转换思路，开发新技术，寻求新通道的过程。

20世纪70年代，因为战争，孟加拉国有大量的难民涌入难民营。当时正值雨季，霍乱暴发了。数以百万计的难民，尤其是儿童，在短期内感染上了霍乱。

这时，曾经帮人类抵抗霍乱的新思路——静脉补液，行不通了。因为几百万人需要同时输液，到哪里找这么多医生、护士和设备呢？

医生们不得不再次把目光转回消化道。经研究发现，即便在腹泻的时候，肠道也并不是一点都不吸收。只要口服的液体成分中葡萄糖和氯化钠按照一定比例搭配，人喝下去，肠道还能吸收，而且效果和静脉输液差距不大。

按照这个思路，当时的医生给感染霍乱的孩子口服补液盐治疗。8周后，霍乱的病死率从30%降到了不到1%。这同样是转换新思路的巧妙利用。

（摘自《薄世寧医学通识讲义》，中信出版社，魏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