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副省级官员的“梦与戏”

张铎

“抚州是个有梦有戏的地方。”这是江西省政协原副主席、抚州市委原书记肖毅面对媒体时常说的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奈何，如花美眷，终不敌，似水流年。”这句出自汤显祖《牡丹亭》的绝美唱词，在历史长河中传唱了400多年。当年官场失意的汤显祖，正是回到故乡临川（现江西抚州），成就此不朽之作。

400多年后，汤显祖依旧是抚州的荣耀。尤其当颇具“儒雅气质”的肖毅主政这座城市后，更不遗余力地打造“中国戏曲之都”、“才子之乡”。故而，“有梦有戏”成了肖毅向外推介抚州的常用语。此言抑或是道中像肖毅这样的小城青年，一步步走上副省级官员的高位，更少不了人生路上的“梦与戏”。

很会来事的厅级干部

肖毅梦开始的地方，是距离抚州400多公里外的赣州市，那里是他的家乡。1978年，时年16岁的肖毅考入家乡赣南师专，成为一名中文系专科学生。

在大学校园里，肖毅經常在校刊发表文章，还参加了许多文艺社团的活动。同时，他积极向党组织靠拢，表现出强烈的上进心。仕途之梦与文学之梦，正在这个16岁少年身上生长。

师专毕业后，肖毅被分配到赣州下辖的崇义县任中学教师。在学校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肖毅就进入政府机关工作。据一位当地人士介绍，当年赣州一位领导的夫人是肖毅的亲戚，这对他早年的仕途提供了帮助。查看肖毅的履历，19岁专科毕业的他，26岁成为正科级干部，30岁被提拔为副县长，可谓顺风顺水。

被提拔为副县长之后，肖毅的上升势头愈发迅猛，他在赣州的多个县不断调动，职务几乎每年都会调整，从常务副县长到县委副书记，直到1996年，34岁的他升任瑞金市（县级市）市长。

2003年，41岁的肖毅晋升赣州市副市长，成为当时赣州最年轻的厅级干部。正当其新官上任，志得意满时，他却遭遇了一次小小的危机。

2003年9月，时任江西省委常委、省委农工部部长潘逸阳空降赣州，担任江西省委常委、赣州市委书记。初来乍到，潘逸阳在一次会议上批评了肖毅。此外，按照当初的安排，肖毅升任副市长后依旧会兼任瑞金市委书记。潘逸阳却对外吹风，说两头兼顾并不好，打算让肖毅离开瑞金。

潘逸阳以作风强势著称，当年更是前途无量的“政治新星”，被他批评，肖毅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但不久，两人的关系缓和，肖毅化危为机。

肖毅是个很会来事的人。瑞金是革命老区，有许多领导前往视察。肖毅是全国人大代表，每年开会前，他都会去领导视察过的群众家中嘘寒问暖，还说自己马上去北京了，有什么话要带给领导吗？到了北京后，他又带着老乡准备的土特产与书信去拜见领导。

当地还有传言，瑞金的稀土资源丰富，潘逸阳赴任赣州后，几位朋友随即到来，希望掘金稀土产业。肖毅大开方便之门，令潘逸阳很满意。

取悦潘逸阳后，肖毅不仅继续担任瑞金市委书记，更跻身赣州市委常委。

长袖善舞的驻京办主任

2006年，肖毅离开赣州，担任江西省政府驻京办副主任，半年后即扶正为主任。

一名曾在江西省驻京办工作过的人士讲述了肖毅任内的两件事。第一件是赣州市驻京办负责人专门请老领导肖毅吃饭，半开玩笑地说自己饭碗不保。原来肖毅虽已离开赣州，却乐得和老家的官员搞好关系。此时，潘逸阳已离开赣州，江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党组成员史文清接任江西省委常委、赣州市委书记。肖毅利用驻京办的人脉，组织了一大批企业家去赣州考察，史文清原本计划接见考察团，但临时有急事不得不离开。“一把手”不在，场面有些冷，多亏肖毅多方协调，总算撑了过去。

另一件事，是内蒙古驻京办的人上门向肖毅“取经”。潘逸阳在2010年调任内蒙古自治区常务副主席，他到内蒙古驻京办时对肖毅称赞有加，说他协调能力强，还让内蒙古的同志可以去江西驻京办学习经验。

肖毅在驻京办主任任上，还上了央视一档节目，介绍江西美食。当时外界对于驻京办功能转型的呼声颇高，肖毅这一举动既开了先河，也引来了不少好评。

不过有人说，肖毅刻意经营与潘逸阳、史文清等人的关系，仅是逢场作戏。一旦潘逸阳、史文清失势，肖毅立刻会换上另一副面孔，对待倒台的老领导，他要竭力撇清一切关系。

据一名知情人士透露，史文清落马后，肖毅也受到波及。当年肖毅帮助北京一家企业去赣州投资稀土矿，并引荐给史文清，后来这家企业向史文清行贿。为此事，肖毅被相关部门约谈过，他否认自己与此事有利益联结。

肖毅担任驻京办主任9年，其中有7年时间，江西“一把手”是苏荣。肖毅在驻京办待的时间太久，到了后期积极活动，希望能回江西工作，他瞄准一个空缺的厅长位置，还当面向苏荣提过想回江西工作的想法，但未能如愿。苏荣落马后供出的送礼名单中，肖毅也在其中。

主政抚州的毁与誉

2015年4月，肖毅如愿以偿回到江西，调任抚州市委书记。

能够主政一方，圆了肖毅的仕途之梦，甚至早年的文学之梦也能借此绽放。抚州是王安石、汤显祖的故乡，自诩有文人情怀的肖毅担任市委书记后，打出了多张漂亮的文化牌。

一名抚州人士介绍，抚州一直在纪念汤显祖，但肖毅的做法却更具国际视野。肖毅搞了一次大型论坛，纪念汤显祖、莎士比亚与塞万提斯逝世400周年，这次活动效果很好，吸引了许多国际文化人士。汤显祖被称为东方莎士比亚，肖毅率团远赴英国，开展文化交流，还在莎士比亚的故乡投资兴建了一座牡丹亭。同时，抚州兴建了一座三翁小镇，分别有汤显祖、莎士比亚、塞万提斯的纪念馆。

比起文创产业的成绩，肖毅最令人诟病的是政商关系。肖毅在驻京办工作期间，就与商界的交道颇多。他长期担任北京江西企业商会名誉会长，这在各省驻京办主任中并不多见。身为从赣州出来的官员，肖毅引荐了多名商人去赣州从事稀土开发。在潘逸阳、史文清相继落马后，这些商人卷入行贿丑闻中。

肖毅主政抚州后，更有不少商界友人纷至沓来，其中许多纠葛令外界疑窦重重。一位当地人士介绍，抚州是人才大市，在外成就卓著的乡友很多，肖毅推出“双返双创”（抚商返乡创业、才子返乡创新），配套了许多优惠政策。可在执行过程中，却有人夹带私货，一些实力并不强的企业来到抚州圈地建厂，获得许多补助。在肖毅落马前，一名4年前从深圳来抚州投资的企业家失联了一段时间，而这名企业家与肖毅私交很好。

肖毅在2018年已升任江西省政协副主席，并一直兼任抚州市委书记。直到今年3月，卸任市委书记一职。

同样在今年3月，令肖毅最开心的大概是专题片《扫黑除恶——为了国泰民安》播出。在这部专题片中，讲到了抚州近年来打掉一个黑恶势力，并提到一个细节，在扫黑除恶的关键阶段，市委书记召开绝密会议，部署相关工作，当时的市委书记正是肖毅。肖毅在微信群里推荐了这部专题片，在他看来，这或许能让那些对自己不利的传言稍微平息。

然而，功过分明，哪能相抵。离开抚州仅仅50多天后，2021年5月，肖毅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凄美的唱词将继续流传，过往的梦与戏，注定会让肖毅刻骨铭心。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廉政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