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国大业》里“数星星”

2021-12-15黄先懿

环球人物 2021年22期

关键词：大业建国

黄先懿

《建国大业》剧照。

2009年1月16日，黄建新在香港开完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年会返京，飞机刚落地，就接到韩三平的电话：“你现在别回家了，直接上我办公室来。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儿了。”

一见面，韩三平递来《建国大业》剧本，邀请他加盟拍摄，联合执导。黄建新有些惊讶：“你真想好了让我来？”

在那时看来，请黄建新执导这部建国60周年献礼电影，似乎是意外之选。毕竟此前黄建新一直被评论界称为“当代中国都市转型期的另类观察者”，他执导的电影大多贴着“黑色幽默”“先锋辛辣”的标签。

但这个选择又有迹可寻。黄建新已经进入主流电影市场，监制了《墨攻》《投名状》等商业电影。他正在参与的《十月围城》，借孙中山之口谈到对革命的理解：“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经文明之痛苦，这痛苦，就叫做革命。”

时任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副主任饶曙光曾感叹，当时的电影市场，包括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影在内的献礼片创作“夸张一点说，甚至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这部建国60周年献礼电影需要改变。黄建新的加入，或许正可以促成这种改变的发生。

《建国大业》一开始的思路就和传统的主旋律电影不一样。时任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副局长张宏森在与韩三平、黄建新讨论电影创作时，曾提出一个设想：不采用宏大叙事的一般模式，而是把大的历史事件故事化、流程化、细节化，将大历史剖开，细致地展现出来。

这个三人一致认同的设想，在实际推进时遇到了困难。那是一段内容博大繁复的历史，确实难以用一个流程式的故事展现出来。但这设想启发了影片的最终呈现：编年体叙事，采撷这段历史长河中的一些隐秘浪花，增加戏剧段落，以实现局部故事的丰富性和细节亮点。

筹备过程中，韩三平、黄建新被批准查阅了不少未公开的资料，他们越看越觉得那段历史本身就像一部电影，并感到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电影主角。于是，《建国大业》的落点就在人，从“领袖的常人化”切入，捕捉大场面下人物瞬

间的感觉。比如五大书记在淮海大胜、江北安定之后纵歌畅饮，温文儒雅的周总理敞开衣衫高唱《国际歌》，偏倚一旁的毛主席微醺中

露出孩童般的微笑……过去在电影中被仰望的革命领袖，现在以更平易近人的方式出现在故事中。

这些细节塑造并非一蹴而就。因为对尺度拿捏不准，黄建新常常一个桥段拍两三个方案，从而给剪接留出更多转圜余地。幸而这种细节的刻画最终获得支持，突破了以往主旋律电影对领袖人物的审美定式。

改变的还有口音。此前影视作品中的革命领袖都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这一次，所有角色都说标准普通话。黄建新解释，“以往不说普通话，是因为要解决‘像的问题，很多人都见过这些领袖，如果电影角色不用方言说话，观众就觉得‘不像。现在，时间已经跨越了两三代人，可能年轻观众反而觉得讲普通话的领袖更亲近。”

《建国大业》还一改革命领袖全部由特型演员饰演的惯例，大胆起用“全明星”阵容，云集华语影坛172位明星演员。电影体量有限，相当多演员的台词是“按字数”计算，还有大量演员只匆匆露了一脸并无台词。影片上映时，在转瞬即逝的龙套里寻找大腕，

成为一种眼力游戏。

导演陈可辛和尔东升后来给黄建新打电话：“我们一辈子想拍的明星，你一部戏都拍完啦！”只有黄建新自己知道，用明星跑龙套的“奢侈”也是一种负担。主动要求参演的演员众多，还有许多演员的经纪人打来电话，反复请求一定要保留镜头。更难的是，许多演员都是从其他剧组赶来，“见缝插针”地拍，档期不固定，时间宝贵。

在《建国大业》里跑龙套的明星演员，很多当时都是其他剧组里的主角，把他们“借”出来，原剧组就得停拍，而停拍就意味着损失。饰演蒋介石的张国立曾开玩笑，“要索赔，额度是一块钱”。黄建新说，《建国大业》的拍摄也见证了中国电影圈的团结。

不仅演员阵容豪华，电影取景规格也相当考究。一场蒋介石战败后的心理戏，摄制组在南京总统府连拍6天。主管部门破例让汽车开进了总统府：车沿着总统府长长的走廊一直开到尽头，蒋介石从车上下来，只一个背影，失败者的寂寥弥漫开来。就连历史上只開过两次的中山陵正门，也为摄制组的到来第三次开启。

通常这样规模的影片都有一到两年的筹备期，而《建国大业》正式建组到影片上映只有10个月。即使时间如此紧迫，主创团队也没有丝毫敷衍。剧本中一句“淮海战役胜利了，大家在狂欢”，黄建新拍了3个通宵;仅一场大阅兵的戏，韩三平特意请来陈凯歌坐镇指挥，而陈凯歌为此准备了45天。

《建国大业》上映后创下4.3亿票房的佳绩，刷新了当时的国产片票房纪录。在此之前，没有人想到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影会有这么大的生命力。2008年召开建国60周年全国重点电影创作座谈会，鉴于以往献礼影片的境遇，张宏森给制作单位和创作团队鼓劲，也只敢提出1亿元的票房目标。《建国大业》的成功，无疑为当时尚在摸索中的主旋律电影，探索出了一条新的出路。

后来，同类型的《建党伟业》和《建军大业》相继诞生并取得不俗的票房成绩。近日，《长津湖》登顶中国影史票房榜。中国主旋律电影已然进入大片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