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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西南地区茶业述论

2021-12-15徐美英

农业考古 2021年5期
关键词:名品西南地区茶叶

徐美英 郭 亮

茶业是指:“为获得饮料茶叶而进行的栽茶、制茶、茶叶销售等经济活动的农业生产分支部门之一。”[1](P1)从古至今,茶业一直为农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人类社会的农业生产、经济发展和饮食文化等产生重要作用和影响。

中国乃茶叶故乡,相传茶叶种植和饮用最早起源于我国西南地区①的巴蜀一带。《华阳国志》记载西周巴国:“其地东至鱼腹,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皆纳贡之……园有芳蒻、香茗……”[2](卷一《巴志》,P25)顾炎武《日知录》云:“自秦人取蜀而后,始有茗饮之事。”[3](卷七,P57)茶虽肇始西周,但兴起于唐朝。王象之《群芳谱》曰:茶“兴于唐,盛于宋”[4](P130)。西南地区不仅是我国茶源地,也为唐代重要茶产区。鉴于唐代西南地区茶业的重要性,本文试图从产区及名茶、采摘和制作、茶叶贸易加工制作等方面对该地区的茶业做一论述。

一、茶叶产地与名品

唐代西南地区茶叶产地遍布各地,名品多样,正史记载虽少,但文集等史料却传递了诸多重要信息。现据相关文献,择其要者,试分析唐代西南地区的茶叶产地和名品。

今四川省共辖唐代江南道和山南道45州(府)②。四川为唐代西南地区茶业最繁盛之地,不但茶叶产地广泛,而且名品颇多。据陆羽《茶经·八之出》记录,属今四川省的剑南道之彭州(治今四川彭州)、绵州(治今四川绵阳)、蜀州(治今四川崇州)、邛州(治今四川邛崃)、雅州(治今四川雅安)、泸州(治今四川泸州)、眉州(治今四川眉山)和汉州(治今四川德阳、广汉)等8州产茶[5](P81)。另有史载绵州、蜀州和雅州出产各种茶叶名品。

绵州,出神泉、小团、昌明和兽目4种名茶。《唐国史补》云:“风俗贵茶,茶之名品益众……东川有神泉、小团、昌明、兽目。”[6](P196)又白居易《春尽日》云:“渴尝一碗绿昌明。”[7](卷四五九,P5230)蜀州,产鸟嘴茶。薛能《蜀州郑使君寄鸟嘴茶》言:“鸟嘴撷浑牙,精灵胜镆铘。”[7](卷五六箹,P6494)雅州,有蒙顶石花、小方、散芽。《唐国史补》载:“剑南有蒙顶石花或小方、或散芽,号为第一。”[6](P196)又《元和郡县图志》载:“蒙山,在县南一十里,今每岁贡茶,为蜀之最。”[8](卷三二《剑南道中·西川下·雅州》,P804)雅州茶叶号称第一,又为贡品,质量属上乘。

除上述之外,我们从诗文信息中得知四川还有其他州府产茶。嘉州(治今四川乐山),唐嘉州太守岑参《郡斋平望江山》诗云:“庭树纯栽橘,园畦半种茶。”[7](卷二〇〇,P2085)诗句记录嘉州某园林种有茶叶,说明嘉州为茶叶产地。利州(治今四川广元),孙樵《书何易于》说:“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9](卷七九五,P8334)益昌为利州辖县。益州(治今四川成都),武元衡任剑南节度使时,作《津梁寺采新茶与幕中诸公遍赏芳香尤异因题四韵兼呈陆郎中》:“灵州碧岩下,荑英初散芳。涂涂犹宿露,采采不盈筐。”[7](卷三一六,P3551)津梁寺位于今成都市郊,诗句记载说明益州产茶。资州(治今四川内江、资阳),据资州刺史羊士谔《南池晨望》云:“衣沾竹露爽,茶对石泉清。”[7](卷三三二,P3707)南池位居资州城郊外。

今贵州大致辖唐代江南道之黔州(部分)、绵州(部分)、夷州、播州、思州、费州、奖州等7州。唐时贵州虽然山高谷深、森林广布、人口稀少,但其农业已得到一定规模的发展,尤其是河谷农业进步较快。据《旧唐书》记载,唐代贵州地区牂牁蛮聚集地“土气郁热,多霖雨。稻粟再熟”[10](卷一九七《南蛮·西南蛮》,P5276)。粮食产量的增加,可解放部分种植粮食的劳动力前去从事茶业等其他农作物生产。唐代贵州虽然名茶甚少,但茶产地较多。据陆羽《茶经·八之出》记载,茶,“黔中,生思州、播州、费州、夷州”[5](P82)。黔中,即黔中道,唐玄宗于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分江南道西部置设。贵州境内思(治今贵州铜仁沿河县)、播(治今贵州遵义)、费(治今贵州铜仁思南县)、夷(治今贵州遵义市凤冈县)4州产茶,约占总州数(7)的57.12%,4州紧密相连,形成一大茶叶片产地。

今重庆市主要辖唐时山南道之夔、忠、涪、万、开等5州,剑南道之合、渝、昌、遂(部分)、普(部分)等5州,江南道之黔(部分)、南、溱等3州,共13州。重庆茶叶种植历史悠久,《华阳国志》记载西周巴国就已在今重庆种茶饮用并以其作为贡品[2](卷一《巴志》,P25)。时至唐代,重庆辖属开州(治今重庆开州)、忠州(治今重庆忠县一带)与夔州(治今重庆奉节)产茶。韦处厚贬任开州刺史期间,于治所盛山县作《盛山十二诗·茶岭》:“千丛因此始,含露紫英肥。”[7](卷四七九,P5450)开州有茶岭,且“含露紫英肥”实为夸赞茶岭茶叶,从侧面反映开州产茶。白居易《谢李六郎中寄新蜀茶》言:“故情周匝向交亲,新茗分张及病身。红纸一封书后信,绿芽十片火前春。汤添勺水煎鱼眼,末下刀圭搅麹尘。不寄他人先寄我,应缘我是别茶人。”[7](卷四三九,P4893)诗中李六郎中即李景俭,与白居易交好,曾任忠州刺史。《旧唐书》载:“李景俭,字宽中,汉中王李瑨之孙……累转忠州刺史。”[10](卷一七一《李景俭传》,P4455)由此可见,李景俭赠送给白居易的“新蜀茶”应产自忠州。夔州产香山茶,《唐国史补》云:“风俗贵茶,茶之名品益众……夔州有香山。”[6](P196)又《新唐书》载夔州土贡茶叶[11](卷四箹《地理四》,P1029)。夔州不但有名品香山, 而且茶叶为贡品,这说明夔州不仅盛产茶叶,茶质还堪称一流。

今云南省属唐朝前期剑南道之姚州,后被南诏占领。樊绰《蛮书》载:“茶出银生城界诸山,散收,无采造法,蒙舍蛮以椒、姜、桂和烹而饮之。”[12](卷七《管内物产》,P190)咸丰《普洱县志》云:“普洱古属银生府,则西蕃之用普茶已自唐时。”[13](P382)银生城为今西双版纳自治州和思茅地区一带。按史载,唐时南诏已生产茶叶。银生城人煮茶加椒、姜、桂等调和,饮法特殊。

综上所知,唐代西南地区总计20州府产茶,约占唐代全国总产茶州(56)③的35.71%;约占西南地区总州府数(63)的31.74%,共有9种茶叶名品。其中,产地最多者为今四川省,有彭、绵、蜀、邛、雅、泸、眉、汉、嘉、利、益和资等12州,占总数的20%,名品有神泉、小团、昌明、兽目、鸟嘴、蒙顶石花、小方、散芽等8种,约占总数的88.89%;其次为今贵州思、播、费、夷等4州,占总数的20%,名品无;再次为今重庆开州、忠州、夔州等3州,占总数的15%,名品为香山,约占总数的11.11%;最后是云南银生城(唐属姚州),约占总数的5%,名品无。显然,无论是茶产地,还是茶叶名品,四川最多;贵州虽4州产茶,但没有名品;重庆3州产茶但只有1种名品;云南仅1地产茶,也无名品。这说明唐代西南地区茶叶产地和名品呈现不均衡的分布状态。唐代西南茶叶产地广泛、名茶颇多,凸显当时本地区茶业已取得相对规模化的发展。

二、茶叶采摘与制作

采摘和制作是茶叶加工的两道主要环节。茶叶采摘方式和制作工序的不同均会影响茶叶质量。唐代茶叶以饼茶为大宗,西南地区也不例外。然而遗憾的是,未有文献专门记载唐代西南地区茶叶采摘和制作方法,但其应与全国通用法相一致,现通过其他史料反映的茶叶加工法以窥之。

(一)茶叶采摘

采摘是茶叶加工的首要环节。采摘既直接关系到茶叶产量,又间接涉及茶叶质量。梳理史料获知,唐人已对茶叶采摘时令、方法和工具有较为朴素的认识和总结。

产地气候、天气、茶树大小等自然环境因子会制约茶叶采摘时令和方法。《茶经·三之造》云:“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间。”[5](P16)按陆氏言,唐人采茶时节多为春夏季节。西南地区茶叶采摘时节与陆氏所载一致,诗文史料给予了直接佐证。白居易《谢李六郎中寄新蜀茶》云:“红纸一封书后信,绿芽十片火前春。”[7](卷四三九,P4893)宋代冯山《开州盛山十二题·茶岭》曰:“新萌雨露浓,岭头春味足。缘云采撷人,争收火前绿。”[14](卷七三四,P8614)“火前春”即农历清明节前期,上述两诗反映出唐宋西南茶叶就在春夏季节采撷。唐代西南茶叶也有秋冬季采摘者。《旧唐书·文宗本纪》载:“太和七年,吴蜀贡新茶,皆于冬中作法为之。”[10](卷一七《文宗本纪》,P547)吴蜀所贡新茶,皆为冬日制作,势必是在秋冬季采摘。又,五代《茶谱》云:“南平县狼猱山茶,黄黑色,渝人重之,十月采贡。”[15](P82)南平属渝州辖县。《茶谱》虽为五代史籍,但记录内容可反映唐末史迹。“十月采贡”则直接说明南平县狼猱山茶是秋冬摘取。

天气和时辰变化也是茶叶采摘非常需要重视的因素。空气中水分的变化会影响茶叶含水量,进而影响制作后茶叶质量的优劣。《茶经·三之造》言:“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晴,采之。”[5](P16)陆羽指出茶 叶不能在雨天和晴朗有云的天气中采摘,而晴朗无云天气采撷最佳。这说明陆羽认为含水量少的茶叶最益采摘,适合制作好茶。又张籍《和韦开州盛山十二首·茶岭》云:“紫芽连白蕊,初向领头生。自看家人摘,寻常触露行。”[7](卷三八六,P4347)开州茶适合黎明前采摘,需含有一定水分。天气和时辰的不同,空气中水分含量相异,故茶叶应视水分含量需要的多寡,据天气和时辰情况决定采摘与否。

值得说明的是,茶树大小会影响茶叶采摘方法。陆羽《茶经·一之源》载,茶者:“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5](P1)高大茶树上的茶叶,需要砍伐树枝,然后可精挑细选地采摘枝上嫩茶。与之相比,矮小茶树之茶叶可直接用手撷取。柳宗元《巽上人以竹闲自采新茶见赠酬之以诗》“芳丛翳湘竹,零露凝清华。复此雪山客,晨朝掇灵芽。”[7](卷三五一,P3929)即是佐证。

还需指出的是,据陆羽《茶经》记载,唐人采茶工具多为竹编容器。陆羽强调:“籝,一曰篮,一曰笼,一曰筥。以竹织之,受五升,或一斗、二斗、三斗者,茶人负以采茶也。”[5](P11)籝包括的篮、笼与筥等均为竹编工具,但大小不同。采茶者多背负竹编容器采撷。另,竹筐也是西南人采茶工具之一,如武元衡《津梁寺采新茶与幕中诸公遍赏芳香尤异因题四韵兼呈陆郎中》曰:“灵州碧岩下,荑英初散芳。涂涂犹宿露,采采不盈筐。”[7](卷三一六,P3551)竹编容器易于制造,也较轻便,非常适合作为采茶工具。

(二)茶叶制作

制作是茶叶成品的关键环节。采摘而来的茶叶只是原料,不能直接食用,必须经过严格制作之后方可烹制饮用。唐代西南地区茶叶制作方法与《茶经》等史料记载方法一致,下面对饼茶法做重点论述。

魏晋时期文献就已记录饼茶制作法。《茶经·七之事》引《广雅》云:“荆、巴间采叶做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5](P44)该法较原始,主要是先把采摘而来的茶叶蒸熟,等茶叶变软后捏成团状,再用米膏调和便成。唐代饼茶制作已采用加工程序较为复杂的蒸青法,陆羽《茶经》有详载,即为“采之、蒸之、捣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七道程序。其中,采摘前文已述,以下详论后六道制作工序。

“蒸之”即用沸水蒸煮刚采摘的茶叶。《茶经·二之具》载:“甑,或木或瓦,匪腰而泥,篮以箄之,篾以系之。始其蒸也,入乎箄;既其熟也,出乎箄。釜涸,注于甑中。”[5](P11)用甑蒸茶,既可以保持茶味浓厚、避免茶汁流散,又可消除茶叶的青叶味,使其变软,以便下一步加工。

“捣之”是将蒸煮后的茶叶倒入碓内,用木枝搅拌使其散发水分,再以杵臼把茶叶捣碎,以免茶汁流失。即如《茶经·二之具》所言:“以榖木枝三桠者制之,散所蒸牙笋并叶,畏流其膏。杵臼,一曰碓,惟恒用者佳。”[5](P12)

“拍之”即拍打茶叶定型。《茶经·二之具》曰:“规,一曰模,一曰棬。以铁制之,或圆或方或花。承,一曰台,一曰砧。以石为之,不然以槐、桑木半埋地中,遣无所摇动。檐衬,一曰衣。以油绢或雨衫单服败者为之,以檐衬置承上,又以规置檐衬上,以造茶也。”把捣碎的茶叶用旧绢布、衣服等纺织品包起来,再放在石质或木质承砧上,盖上压模,用力拍打成饼状。

“焙之”指烘焙茶叶,使之完全脱水。《茶经·二之具》载:“焙,凿地深二尺,阔二尺五寸,长一丈,上作短墙,高二尺,泥之。贯,削竹为之,长二尺五寸,以贯茶焙之。棚,一曰栈,以木构于焙上,编木两层,高一尺,以焙茶也。茶之半干升下棚,全干升上棚。”[5](P12)先凿作泥灶,把拍打成形的茶模放入特制的两层焙棚里。茶叶半干时,放入下层烘焙,全干时再移至上层,最终达到蒸发茶饼里剩余水分之目的,同时也可缩小茶饼体积、固定外形。

“穿之”指用锥刀打孔焙干成形之饼茶,以竹条或者纫榖皮穿起以便计重。《茶经·二之具》云:“穿,江东、淮南剖竹为之。巴川峡山纫榖皮为之。江东以一斤为上穿,半斤为中穿,四两五两为小穿。峡中以一百二十斤为上穿,八十斤为中穿,五十斤为小穿。”[5](P12)

“封之”为最后一道加工步骤,主要是把焙干和定形茶饼储藏起来,以便长久保存和运输。《茶经·二之具》言:“育,以木制之,以竹编之,以纸糊之,中有隔,上有覆,下有床,傍有门,掩一扇,中置一器,贮煻煨火,令煴煴然。江南梅雨时,焚之以火。”[5](P12)育,封藏之意。封藏容器有竹制、木制和纸制,用以隔火烘干茶叶,以利储存。

陆羽所述饼茶制茶工艺虽复杂、费力,但整个流程连续、紧凑。这表明唐代饼茶制作技术已经积累了相对成熟的经验,这是当时劳动人民勤劳和智慧的结晶。唐代西南地区茶叶采摘和制作方式虽不完全与《茶经》记录一致,但主要程序大体相同。陆羽乃我国历史上第一位茶学大师,所著《茶经》也包含了西南地区的茶叶生产概况,记载茶叶加工法是当时全国普遍性方法,故陆氏所言茶叶加工法也适合西南地区的茶叶加工。换言之,陆羽《茶经》所载茶叶加工法在很大程度上也可视为唐代西南地区茶叶加工法。唐代茶叶采摘和制作工艺的逐步成熟,不仅有利当时全国和西南地区的茶业发展,也为后世茶叶加工技术的进步奠定了基础。

三、茶叶贸易

傅筑夫指出:“茶叶是在唐代迅速发展起来的一种商品化的农产品。”[16](P259)茶叶作为商品,必须经过市场贸易才能实现本身的经济价值。受当时社会消费的刺激和生产的促动,唐代西南地区茶叶贸易逐步繁荣起来。

消费会刺激商品贸易兴起。唐代饮茶习俗流传甚广,南北群众皆好品茗。封演《封氏闻见录》对唐人饮茶风尚的肇始和传播有精炼概述:“(茶)南人好饮之,北人初不多饮。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为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自邹、齐、沧、棣,渐至京邑,城市多开店铺煎茶卖之,不问道俗,投钱取饮。其茶自江、淮而来,舟车相继,所载山积,色额甚多。”[17](卷六《饮茶》,P51)饮茶之习始于僧众,后被俗人效仿,遂被盛传。又《膳夫经》曰:“今关西、山东,闾阎村落皆吃之,累日不食犹得,不得一日无茶也。”[18](P6)时人李珏也云:“茶为食物,无异米盐,于人所资,远近同俗,既祛竭乏,难舍斯须,田闾之间,嗜好尤切。”[10](卷一七三《李珏传》,P4503-4504)社会各阶层的王公、权臣和百姓、边疆少数民族等群体皆嗜好品茗,饮茶也渐成社会习俗。显然,饮茶风俗的兴起和流传引诱南北诸多城镇、市场等地开设茶店供食客品茶消费,进而拉动茶叶贸易发展。另,《茶经·六之饮》言:“滂时浸俗,盛于国朝,两都并荆渝间,以为比屋之饮。”[5](P40)荆渝一带群众的好茶之俗也势必会刺激西南地区茶叶贸易的兴起。

生产可促动商品贸易。唐代西南地区茶叶产地广、名品多,加工技术成熟,生产已有相对规模,这必能会促动茶叶贸易繁盛起来。通常情况,茶叶价格高于粮食作物的价格,种茶比种粮经济效益高。受高额利润刺激,诸多种粮农民往往兼职种茶,或者专门从事种茶,以茶为业,成为茶农、茶户。唐代西南地区以茶为业者众多。李商隐《为京兆公乞留泸州刺史洗宗礼状》描述泸州百姓:“作业多仰于茗茶,务本不同于秀麦”。[9](卷七七二,P8048)利州益昌县:“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9](卷七九五,P8334)涪州滨化县农户:“不务蚕桑,以茶、蜡供输。”[19](卷一二〇《江南西道十八》,P2392)除个体小农种茶外,唐代西南还有大规模种茶的茶园主。如《太平广记》载:“九陇人张守珪,仙居山有茶园,每岁召采茶人力百余人,男女佣功者杂处园中……一旦山水泛滥,市井路隔,盐酪既阙,守珪甚尤之。”[20](卷三七《阳平谪仙》,P235)九陇县属彭州,为唐代著名茶叶产地。张守珪茶园颇具规模、雇工诸多、产量较大。种茶是茶农、茶园户谋生手段,所产茶主要用于出售以换取其他各种日常物资、补贴生活。众多的茶农、茶户、茶园主产茶数量虽不尽相同,但总量巨大。总量庞大的茶叶,除了极少部分供茶农自己消费之外,其余均是运入市场出售。售茶会刺激众多的非茶叶生产者消费,进一步带动茶叶贸易的繁盛。总之,唐代西南地区茶农、茶户、茶园主生产出来的大量茶叶有力地促进了茶叶贸易。

唐代西南茶叶远销全国各地。茶利历来甚厚,吸引了众多商人前去贸易。每到采茶季节,富商大贾、小商小贩便云集产区购茶,即如杜牧所言:“盖以茶熟之际,四远商人,皆将锦绣缯缬,金钗银钏,入山交易。妇人稚子,尽衣华服,吏见不问,人见不惊……博茶北归本州货卖,循环往来,终而复始。”[9](卷七五一,P7788)足见唐代茶叶大规模运销十分普遍。唐代西南茶叶既可在本地区销售,也可运送至区域外出卖。西南茶叶于本地贸易主要是供区域内社会各层全体消费,但这只占茶叶贸易量的小部分。西南是唐代茶叶的主产地之一,产量丰厚,一方面本地区群体是不可能消费完所有茶叶;另一方面,茶叶利润丰厚,西南茶叶势必会被商人或者官府运送至区域外贸易,尤其是运送至不产茶叶的北方售卖。如白居易《萧员外寄新蜀茶》云:“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7](卷四三七,P4852)诗歌提及的便是蜀茶流通至陕西渭水流域(即关中平原)的史事。李肇《唐国史补》曰:“常鲁公使西蕃,烹茶帐中,赞普问曰:‘此为何物?’鲁公曰:‘涤烦疗渴,所谓茶也。’赞普曰:‘我此亦有。’遂命出之,以指曰:‘此寿州者,此舒州者,此顾渚者,此蕲门者,此昌明者,此沪邕湖者。’”[6](P202)昌明茶为绵州名茶,西蕃是西北少数民族政权。李肇记载可反映西南茶叶运至西北地区。又《膳夫经》言:“蜀茶南走百越,北临五湖。皆自固其芳香,滋味不变,由此尤重之。”[18](P6)这说明西南茶叶还流通贩运至东南地区贸易。唐代西南茶叶外运不仅可以拓展茶叶销售贸易市场,还可赚取地区高额差价、盈利更多。

唐代西南茶叶主要通过陆路和水运两种运输方式出境贸易。西南虽然山高水深,交通不十分发达,但仍有较为畅通的水陆交通路线,顺长江而下可到荆楚、吴越等地,往北则有子午谷等陆路交通等。西南茶叶贸易也正是由于畅通的交通路线,在全国才得以形成广泛的运销网络。杜佑称当时全国陆路交通状况:“东至宋汴,西至岐州,夹路列店肆待客,酒馔丰溢,每店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谓之驿驴。南诣荆、襄,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21](卷七《食货七》,P152)又,刘昫《旧唐书·崔融传》记载唐代水路交通:“天下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汉,前指闽、越,七泽十薮,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舰,千轴万艘,交贸往还,昧旦永日。”[10](卷九四《崔融传》,P2998)从杜、刘两人对全国水陆交通网的描述,可以看出当时西南地区是交通网络中的重要环节。《膳夫经》描写的蜀茶运销方向是:“南走百越,北临五湖……自谷雨以后,岁取数百万斤,散落东下,其为功德也如此。”[18](P6)唐代西南地区茶叶正是通过水路交通网络才能运销至区域内和区域外各地贸易。

四、余论

茶叶是一种具有高额利润的经济作物,为历代官府重视。唐中后期,随着茶叶贸易兴盛,加之国家财政困难,官府始征茶税。建中三年(782),户部侍郎赵赞奏:“诸道津要置吏税商货,每贯税二十文,竹木茶漆皆什一税一,以充常平之本。”[10](卷一二《德宗纪》,P334-335)然而,兴元元年(784)官府颁布诏令:“竹木茶漆等税,并停”[10](卷一二《德宗纪》,P340),至此,茶税废除。但贞元九年(793),唐王朝为解决国家赋税不足之困境,又征茶税。当时盐铁使张滂建议“立税茶法”,在产茶州及交通要塞设置茶场,由主管官吏按质以“定三等时估,每十税一”[10](卷四九《食货下》,P2128)。此后,茶税成为既定国策,是官府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继茶税之后,唐王朝又行榷茶,对茶叶实行专卖。大和九年(835)王涯献榷茶之利,乃以王涯为榷茶使,“茶之有榷税,自涯始也”[10](卷一七《文宗本纪》,P561)。榷茶是国家垄断茶叶贸易、禁止私人贩卖的国政。唐官府严禁私茶:“私鬻三犯皆三百斤,乃论死;长行群旅,茶虽少皆死;雇载三犯至五百斤、居舍侩保四犯至千斤者,皆死;园户私鬻百斤以上,杖背,三犯,加重徭;伐园失业者,刺史、县令以纵私盐论。”[11](卷五四《食货四》,P1382)从残酷的株连之法,一方面可看出当时私人贩卖茶叶问题的严重性;另一方面反映茶叶贸易在整个经济社会中的重要地位。

唐代茶税和榷茶之法,在西南同样施行。唐穆宗长庆二年(822),规定茶税:“江淮,浙东西、岭南、福建、荆襄茶,播自领之,两川以户部领之。”[11](卷五四《食货四》,P1382)即中央户部直接征收两川茶税,而江淮、浙东西、岭南、福建、荆襄等茶税由盐铁使管理,这凸显了川茶在整个唐代茶业经济中的显著地位。西南茶业为国家带来了非常多的财政收入。文宗大和元年(827),两川节度使开始征收茶税,每年需定额向朝廷缴纳四万贯:“户部侍郎崔元略与西川节度使商量,取其稳便,遂奏请税茶事使司自勾当,每年出钱四万贯送省。”僖宗时期,淮南节度使崔致远上表说:“旧谓西川富强,祇因北路商旅,托其茶利,赡彼军储。”[22](P16)可知四川茶利弥补了唐王朝的巨大军费开支。茶税与榷茶是唐朝廷为获取高额赋税和垄断茶利的重要经济政策。唐代西南是茶叶重要生产区,为国家提供了众多的赋税,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中央财政支出之不足。

注释:

①本文所述西南地区主要指今四川、重庆、贵州和云南四省市。与之对应的唐代西南地区大致是山南道之夔、忠、涪、万、利、扶、集、璧、巴、蓬、通、开、阆、果、渠等15州;江南道之黔、锦、奖、夷、播、思、费、南、溱等9州;黔中道之成都、彭、蜀、汉、嘉、眉、邛、简、资、雋岗、雅、黎、茂、翼、维、戎、姚、松、当、悉、静、柘、恭、保、真、壩、乾、梓、遂、绵、剑、合、龙、普、渝、陵、荣、昌、泸等39州府;共计63州府(不含羁縻州)。参见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40《地理四》、卷41《地理五》、卷42《地理六》,中华书局1975年版。

②45州(府)指江南道之成都、彭、蜀、汉、嘉、眉、邛、简、资、雋岗、雅、黎、茂、翼、维、戎、松、当、悉、静、柘、恭、保、真、壩、乾、梓、遂(部分)、绵、剑、龙、普(部分)、陵、荣、泸等35州(府)以及山南道之利、扶、集、璧、巴、蓬、通、阆、果、渠等10州。参见欧阳修、宋祁撰:《新唐书》卷40《地理四》、卷41《地理五》、卷42《地理六》,中华书局1975年版。

③唐代总产茶州有56个。参见杜文玉、王凤翔:《唐五代时期茶叶产区分布考述》,载《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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