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皖西地区的农业经济结构*
2021-12-14关传友
关传友
皖西是安徽省西部的泛称,现一般特指安徽省六安市,下辖舒城、霍山、金寨、霍邱、寿县(现属淮南市)和金安、裕安、叶集区,其东邻本省合肥市,南倚大别山区,北滨淮河,西连河南信阳市。境内形成山区、丘陵、岗地和平原四大地貌单元,全区域总面积17976平方公里,其中山区占23.2%、丘陵占16.5%、岗地占22.4%、平原占34.9%,另有3%水面。全区域现有耕地660万亩、山场1100万亩、水面351万亩(其中可养水面95.5万亩),故有“五山一水三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1]之说,表明皖西地区是一个山地丘陵为主的农业经济区。据地方志记载,明清时期皖西境内山多田少、田土硗确,农业生产条件较为一般。南部大别山区“田无广亩平畴之利”[2](吴学山《序》,P264),“所谓畈田者,十才一二;其一丘一壑间所谓垅田者,大都倚岩傍涧,屈曲层叠,而成奇零错落,无阡陌”[2](《地理志下》《水利》,P45),“山田硗瘠, 亢旱为多”[3](《风俗》《四民》,P407),因地处层峦深谷,故“筚路之民,荷锄挟矢,日与豺狼争此土,斩刈而耕之,所入几何?而堪此种种供亿乎?民生愈艰”[2](《艺文志》《陈春先〈旧志原序〉》,P261);而中部及东、北部的岗地、平畈地区则是“土广而瘠;山不扼要,水不当津,地不产丝枲盐铁之利;人不习贸迁、艺术之能”[4](《艺文志》《林冲霄〈拟修霍邱县志原序〉》,P489)。可见,皖西地区是一个以粮食生产为主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社会,“民醇俗朴,安于稼穑”[5](卷五十一《艺文志》《朱模〈劝农文〉》,P395),“民勤耕稼,士崇气节”[5](李懋仁《序》,P15)则是皖西社会乡村经济生活的真实写照。本文拟对明清时期皖西地区的农业经济结构进行讨论,敬请批评指正。
一、岗丘平原区农作物生产结构
皖西东、中、北部地区是属以农作物种植业生产为主的岗丘平原区,其农业作物种植结构,主要以水稻、小麦为主,兼及日常生活必需的蔬菜和麻、棉等经济作物。至明末清初以后,美洲大陆高产耐旱耐涝作物玉米、红薯等在皖西地区的引种,给皖西地区农业生产的种植结构带来重大变革。
(一)粮食作物的种植
水稻和麦类是皖西地区的主要粮食作物,一直保持着以稻作、麦作为主的农业种植结构。皖西地方志书对这种农业种植结构多有记载,明万历《六安州志》称六安州“多稻,稻有数十种”,“多麦,多麰”[6](卷之三《食货志》《土产》,P150)。 明嘉靖《寿州志》称:“寿、霍有稻田,种稻颇多。”[7](卷之四《食货纪》《物产》,P4)
皖西地区种植的水稻品种甚多。明万历《霍邱县志》记载霍邱县秈稻“名色颇多,惟王瓜秈最早,直头秈最种多”,糯稻“名亦颇多”[8](第四册《食货》《土产》,P184)。清代霍山县的水稻品种有“大粒籼、小粒籼、大叶籼、细叶籼、观音籼、白籼、芒降籼、散了籼、老来乌、黄梅籼、零江籼、紫眼籼、齐头籼、水梭籼、红芒籼、金骨籼、银骨籼、钱骨籼、白秆粘、云南粘、白鹤粘、黄叶粘、芭茅粘、香壳晚、早紫蒂、马牙糯、乌节糯、栗壳糯、社公糯、白壳糯、金钗壳、凤翅糯、羊脂糯”等三十多种[9](卷之七《食货志》《谷属》,P364),清舒城县种植的水稻品种主要有细白稻、鸭不搭、银条秈、香稻、晚稻、雁嘴红、黄瓜秈、直头秈、福德禾、梳子秈、寒秈、秕六升、雀不知、女儿红、芝麻糯、堆谷糯、羊松糯、锦嘴糯、马鬃糯、观音糯、青科糯、齐秈早、黄州糯等品种[10](卷之十二《物产》,P115-116)。皖西地区水稻种植品种的丰富程度可见一斑,表明皖西地区的稻作农业生产得到了长足发展。明嘉靖朝进士、濮州人、巡按御史苏祐《六安道中》中的“秔稻半干那报秋”[6](卷之七《艺文志》《诗类》)诗句,也反映了明代皖西六安州的稻作农业情况。王社教先生根据地方志资料对明代苏皖浙赣四省的税粮做了统计,其中涉及皖西的情况是秋税所征米数:明嘉靖年间寿州4753石、霍邱县3640石;万历年间舒城县10155石,万历年间六安州7974石、霍山县2424石[11](P196-197)。据国民党政府建设委员会经济调查所20世纪30年代调查,皖西六安、寿县、霍邱、舒城、霍山等五县共种植水稻面积近达622万亩,出产籼粳稻2093万多石、糯稻72万余石[12](P86-113)。
麦类是仅次于水稻的大宗旱地农作物,主要有大、小麦两种,小麦种植极为普遍。地方志记载明代皖西地区的夏税所征麦数:嘉靖时寿州4730石、霍邱县1361石,万历时六安州2054石、霍山县629石,万历时舒城县1397石[11](P217-218)。据民国八年(1919)皖民政厅《安徽六十县经济调查简表》统计,皖西六安县种麦8万亩,总产量112000石;霍邱县种麦56665亩,总产量45332石;霍山县种麦700亩,总产量1400石[13](P15818)。
清代美洲作物玉米、红薯在皖西地区得到了较大规模的种植。乾隆《霍山县志》记载,清康熙年间,“民家惟菜圃间偶种一二,以娱孩稚”。未有引起当时人们足够的重视,直到乾隆初期,随着人们对其耐旱、稳产高产、不择地而生性能的认识加深,玉米才在皖西地区开始大量广泛种植,“今则延山漫谷,西南二百里恃此为终岁之粮矣”[14](卷之七《物产志》《谷属》,P814)。《清高宗实录》之“乾隆十二年二月”条记载,安徽巡抚潘恩榘就皖西六安大面积种植玉米的情况,向乾隆皇帝奏报称:“芦粟一种,宜于山地,不泽肥瘠。六安州民种植甚广,舂煮为粮,无异米谷,土人称为‘六谷’”。玉米已经成了当时皖西人的主要补充口粮。玉米的广泛引种使得皖西部分地区农作物种植结构也发生了改变,清末浣月道人的《六安竹枝词》:“三伏才过种玉芦,粗枝大叶类菰蒲。待他转绿回黄后,碾出霏霏白似苏(注:六安西南乡秋后多种玉芦充食)”[15](P83),即可佐证,六安州西南乡淠河两岸湾区在春季作物收获后种植一季玉米。红薯又名番薯、薯芋、山芋、山薯蓣,清代皖西地区已经广泛种植番薯,乾隆《霍山县志》曰:“薯味略同山药而稍鬆,大者长尺余,围盈拱。出六西乡苏埠,霍地间有种之者。”[14](卷之七《物产志》《蔬属》,P820)乾隆二十二年(1757)至二十五年(1760),先后在凤台、寿州任官的郑基,分别在凤台和寿州“教民种山薯蓣,佐麦菽,俾无旷土”[16](卷十七《宦绩传》,P83),大力推广种植番薯,使之成为人们备荒救灾的主要食粮。
其他农作物豆、黍、蔬菜等,在皖西地区有广泛种植,地方志书多有较为详细记载。明万历《六安州志》记载六安州境内“多菽,有黍,有稷,有荞,有粟”,“多豆”,“多葱,多韭,有薤,有蕨,有芹,有葫芦,有荽,有豆,多□,有莴苣,有菠菱,有笋,有莙荙,多莱菔,多茄,多瓜,多芥,多蔓菁,多蒜,多苋,多瓠,多苦荬,有马齿苋,有芋,有萝卜,有姜”[6](卷之三《食货志》《土产》,P150-152),共有数十种之多。
(二)经济作物的种植
皖西地区还种植有大量的棉花、麻类等经济作物。棉花自元代在江淮地区得到推广种植后,明代得到了大力发展。明正德年间杨循吉对庐州府植棉情况做了记载,称:“绵布,无山泽皆种花,农余辄谋卒岁。俗不工织名侨工,为之所至然也。三冬谨地户亦足御寒,妇纺而已。惟天旱花俭(减),则不免购诸市城,然后衣江南之缕。”[17](《物产》,P670)当时皖西的六安州及霍山、舒城县均属庐州府所辖。明万历《六安州志》也记载境内“多木棉”。
麻类作物在皖西地区种植历史悠久,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记载皖西的“麻步川”就以产麻著称。到明清时期麻类作物仍是全国著名的麻产区,皖西境内的淠河、史河、杭埠河两岸湾地都以种麻称名。明万历《六安州志》称六安“多枲”。乾隆《霍山县志》亦载:“麻有火麻,早而皮韧。有寒麻迟而皮稍松,色白而长者曰线麻,色次而短者曰绳麻。又有苘麻,亦可为绳索。有苎麻,可绩而为布。”[14](卷之七 《物产志》《货属》,P827)清代霍山县还有麻贡,直至清末。晚清江苏麻商在六安苏家埠镇采买白麻“每年约有贰拾万金”①。
油料作物芝麻、油菜也得到广泛种植。万历《六安州志》载六安“多胡麻”,胡麻为芝麻的异称。乾隆《霍山县志》称:“脂麻正名巨胜,又名胡麻,有黑、紫、白三种。”[14](卷之七《物产志》,P814—815)光绪《霍山县志》载:“菜子为油最佳,有黄、黑两种,黄者尤佳,东乡多种之。”[2](卷之二《地理志下》《物产》,P56)
由上所述,皖西岗丘平原地区的农业生产结构是以稻麦粮食作物为主、经济作物为辅的种植业生产结构。
二、山区林副业生产结构
“地宜桑麻稻谷,山产茶荈竹树”[9](甘山《序》,P14),故占皖西地区一半土地面积的山场,为林业生产和以山场经营为主的副业生产,提供了最为直接的便利条件。皖西“境多山,平畴阡陌之所,登恒不及三之一。故谷不足以供民食,附城必资邻籴。西南二百里则统借山粮糊口。而山高寒早,又峭而多石,所出虽多,常苦不丰,更必资采山、伐山、猎山之利以佐之”[14](卷之七《物产志》,P809)。因“山多田少,所产五谷难敷民食,惟竹木半资生计”②。因此,林副业经济在皖西地方社会的经济结构中,占有重要的比重和较为突出的位置。
(一)林业生产
早在唐宋时期皖西山区就是林副业生产较为发达之地,当地乡民利用丰富的山场资源,发展林业生产,从而进一步推动了皖西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史料记载皖西山区“材章竹个,刊伐菑翳,连千柎而下,衍给旁郡”[18](卷四十六《寿州风土记》,P408),“布材六安”,“百桴盘盘,泛溜而臻”[18](卷四十六《寿州重修浮桥记》,P411)。说明在北宋时期皖西山区的林木贸易就开始繁荣,每年都有大量的木材通过淠河、史河河道被排运京师及周边地区发卖。至明代,依然是“自六安以西皆深山大林,或穷日行无人迹。至于英、霍,山益深,材木之多,不可胜计。山人不能斧以畀估客,至作筏,数岁不一,遇涧溢则不得下。然以其致之艰,率不能挈全木,锯而编之,其长寻丈而已”[17](P669-670)。清末浣月道人《六安竹枝词》:“竹木深山最沃饶,浮槎满载水迢迢。栋梁才干知多少,小市长街未易消(六安西山竹木极广,每由水路运至西北十数郡县)”[15](P58),则是对皖西山区林木顺河道运输出售情况的真实写照。但“深山穷谷,伐木丁丁”[9](卷之八《艺文志》《霍山竹枝词序》,P476)的无节制砍伐,到清代,皖西山区“境内未开垦时本多巨材,今则都斫伐殆尽。工师采山惟杉桱而已,然大者绝少”[14](卷之七《物产志》《货属》,P827-828)。以致出现“地竭山空”之患,所以当时有识之士提出:“山固不能禁民不垦,垦勿辄竭地力。六年而败者,四年而止;五年而败者,三年而止。止必种以树,严立劝禁之法,如此则地有余力,山无旷土。前者辟,后者复,未雨绸缪,或可少补万一也。”[2](卷之二《地理志下》《物产》,P58)提倡种树养山,发展林业生产。
皖西山区所种植的林木主要是以杉木、松木为主。“杉俗名桱,实系两种,杉叶垂节疏,易长而松。桱一作林敬,叶耸节密,不易长而结。惊蛰后斫根下嫩条插之即活,较连根栽者,成材尤速。今霍境杂木戕伐殆尽,山农惟恃植此为业。然围二尺以上者,近已渐稀”[14](卷之七《物产志》《草木花果属》,P834)。皖西山区“松为最,宜用亦最广。高山大野无地无之,多半飞籽成林,种秧栽植者,十无二三”;“杉木,本霍邑之上材,质坚细而干正直,鲜有腐坏,故棺椁之材,以此为贵;制器则无往非宜。乡中最喜种植,比户皆然,西南乡尤多且善,每岁出境亦为大宗”[2](卷之二 《地理志下》《物产》,P54-55)。 舒城县种植杉木亦多,“西南诸山动插以万计。近日人家起造屋宇并棺椁诸物,多赖之”[10](卷之十二《物产》,P117)。清末霍山的茅山、金寨的青山和水竹坪及花石等地就种植有成百上千亩面积的杉木纯林。金寨县史河流域的周兴义在金寨县花石乡万家垱一带(今马宗岭林场营林区)种植经营杉木林达二千余亩,从段家老湾向上一直延伸到打草坪,一望无涯。民国时金寨县有“三多”之说,其中就有“周兴义树多”之说,足见周家当年经营杉林业之富足。清末六安州西乡西淠河流域的江天贯在李家坪周围(今属金寨县青山镇)江家山场垦山插杉,至民国抗战期间,江天贯孙子江梦君有“杉树大王”之称,为当时的豪富[19](P202)。可见杉松为主 的林木种植经营业成为皖西山区经济的主要支柱。以至于当时皖西山区士民和保甲组织,为维护山区社会治安秩序而制定的乡规民约,都有保护山林树木、禁止私自砍伐盗卖的规条。
皖西山区还多漆、油桐等经济林,出产量也不小。明万历《六安州志》记载六安有桐油,是“炒桐子榨取之”。乾隆《霍山县志》载:“植于山阜结实取油者名油桐,又名冈桐”,“其树有二种,子多者树小,而不能历久。可历久者树大而结子不蕃,亦天地乘除之道也。霍境山皆可种”[14](卷之七《物产志》《货属》,P828)。漆是所割取的漆树的汁液,明《庐阳客记》称:“府西诸山多产漆,良。”明万历《六安州志》也称六安“多漆”,均是说皖西山区盛产漆。《霍山县志》载:“自生者名山漆,栽植者曰园漆。山漆树大而汁少,不如园漆获利之厚。近年黑石渡一带,有太湖人赁地种植,粪培得法,一树能取汁觔余(每觔可售千钱),土人渐有效之者。”[2](卷之二《地理志下》《物产》,P55)
(二)副业生产
明清时期皖西山区的茶业、药材及土特产品等副业生产与经营也十分繁荣,在当时皖西社会经济结构中也占据有十分重要的比重。明人杨循吉说:“六安州皆山田”,“其民不专事树艺,若山谷所生果、药、蜜、漆之类举足以自给,其利又多在山”[17](《水利》,P669)。
茶业是皖西山区传统副业生产中历史最久和最具特色与优势的产业。唐代皖西已是著名的产茶区,出现了“霍山之黄芽”“霍山小团”等名茶,《新唐书》记载寿州、庐州贡茶。北宋时种茶的规模不断扩大,宋初朝廷在淮南所设十三场管理和收购淮南的茶叶,其中涉及皖西地区的有庐州之舒城的王同场、寿州六安的麻步场、霍山的霍山场、霍邱的开顺场等四个。明代朱明王朝实行了改团茶为散茶、改“蒸”为“炒”的茶法改革,六安茶脱颖而出,自此以后成为名满天下的名茶和明清朝廷的贡茶。明正德初贬官六安的陈霆认为“六安茶天下第一,有司包贡之余,例馈权贵与朝士之故旧者”[20](卷九,P74)。明许次纾《茶疏》载:“天下名山,必产灵草。江南地暖,故独宜茶。大江以北,则称六安。”[21](P87)以上足见六安茶在全国的知名度之高。至明清时期,皖西山区涌现出许多享誉全国的优质名茶,明代有小岘春、六安先春、六安贡尖、六安雀舌芽茶、云雾茶等名茶,清代主要有银针、雀舌、梅花片、兰花头、松萝、毛尖、白茶、明茶、仙人茶、涂茶、齐山云雾茶等知名品种。这些优质名茶为皖西茶叶生产与贸易提供了物质保证。清顺治《霍山县志》对明代六安茶的贸易情景记载曰:“土人素不辨茶味,唯晋赵豫楚需此日用。每隔岁,经千里挟资裹粮,投牙预质,及采造时,男妇错杂,歌声满谷,日夜力作不休。校尉、寺僧、富商大贾,骑从布野,倾囊以值。百货骈集,开市列肆,妖冶招摇,亦山中盛事。”[22](卷之二《贡茶》《利病》,P4)说明六安茶已经销售到京城、河南、河北、山东、山西、陕西及南方江苏、湖北等地域。皖西山区茶叶的生产与贸易是皖西山区的支柱性产业,成为山区茶户的主要收入来源。地方志称:皖西“山多田少,产茶人户藉以抵田粮之半”[22](《贡茶》《利病》,P4)。
皖西山区中药材种植较为普遍,但以茯苓最为著名,可与茶叶媲美。山区多松树,山民取其种茯苓。乾隆《霍山县志》载:“木本以茯苓为最,然实瞩利于松根者绝少。山中人截老松为段,以法窖之,而生者居多,其力远不相及。药贾之老于此者,或不能辨。”[14](卷之七《物产志》《货属》,P830)清中期后逐渐普遍。光绪《霍山县志》曰:“西南数十保地有之(以黄丽畈保之五经山左右为最)。相传其种法受自潜人,而潜人传自云南。道咸以前潜人来霍兴种,独擅其利,每百斤值钱十千、二十千不等(时银少价昂)。光绪以来,居民趣之若鹜,弃农工、穷山谷,几于比户皆然。得利者固多,因而败业者亦复不少。近则山童地竭,所产不及十之二三。所谓有利必有害也。”山区“茯苓销于广东者十之二三,至四川者十之六七,遍方各处有之,皆先运至汉口分销”[2](卷之二《地理志下》《物产》,P57-58)。但皖西山区兴种茯苓所需松木甚多,对林木资源破坏较大。
葛是制造葛布的原料,皖西山区种植也较为兴盛。明万历《六安州志》记载六安的葛布也很著名,六安的葛原料还被销售到外地。明《光山县志》载:“光之俗,贫民多治葛以给。然葛生光土者不多,且不良,必市之商城、六安。”[23](卷之四《田赋志》《物产》,P15)表明六安山区葛的种植之多、质量之好。皖西山区的染料作物也有种植,明万历《六安州志》记载本地多靛、红花等染色作物。
(三)加工业生产
皖西山民利用山区竹木资源加工生产的产品也颇有盛名。明万历《六安州志》载六安多“竹簟”“斑竹器”。明《庐阳客记》称:“舒城之竹,节长皮细,任作簟。”[17](《物产》,P670)清《舒城县志》有“舒簟不让蕲产,四方珍之”[10](卷之十二《物产》,P116)的记录,说明舒城竹席称誉于当时,故有“龙舒贡席”之誉,至今仍是著名的工艺品。木炭是取栎木烧制而成,明《庐阳客记》还记载六安州山民用“杂树悉以为炭”。乾隆《霍山县志》称:“炭有大窑、小窑之异,大窑为练炭,小窑为闷炭。有榾柮炭,掘树根烧成,又名欢喜炭。”[14](卷之七《物产志》《货属》,P830—831)但以麻栎、栓皮栎树(二树泛称为黄栗树)烧制质量最好,称白炭。志载:“白炭亦黄栗木烧成,其坚如石,火力旺而耐久,不让焦炭。多运至正阳关等处,销售最畅。”[2](卷之二《地理志下》《物产》,P55)
丰富的山林资源为明清时期皖西山区林副业生产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这些山区林木、茶叶、中药材、果树等的种植、加工利用、销售,使农业种植业相对薄弱的山区经济发展获得了良好契机,从而形成了以山区林副特产品的生产、加工和贸易为主体、农业种植业生产为辅的山区社会经济结构。
三、农林生产对经济发展的贡献
皖西地区农林业生产的发展,促进了皖西经济的繁荣。据民国八年(1919)调查,皖西六安县农产品的产值“每年约值五百万元,输入以纸、糖、布、煤油、纸烟为大宗,年约二百万元。两抵尚余三百万元。故六安向为皖西富庶之区”[13](P15815)。霍山县“出产除少量的稻麦外,茶为副产的大宗,年约百余万斤,值洋二十余万元……次为竹木,年产三十余万株,值洋五万余元。茯苓一千余担,值二万余元。扫帚二十余万捆,值七万余元”[13](P15816)。而寿县、舒城、霍邱等县的米麦杂粮,每县“年尚有百余万石(担)可供输出”[13](P15816)。农林业生产对皖西经济发展的贡献之大可见一斑。
农林业生产也带动了皖西城镇集市的兴起,成为商品贸易的中心和农林副产品的集散地。明代城镇多沿河而兴,明万历《六安州志》记载六安州有集市27个,嘉靖《寿州志》记载寿州有24个、霍邱县有14个,万历《舒城县志》记载舒城县有10个。寿州境内的正阳关镇位于淮河南岸与淠河交汇之处,明正德时任寿州同知的王九思称:“正阳镇在寿州南六十里,淮水自桐柏来,直走其西,人家负水而居,几七千户。舟楫所通,四方商贾,无有远迩,毕会于此。物货之委积精粗美恶,交易而后退……由淮西望之,帆樯林立,屋瓦栉比,烟火云接,南北数里连络如绣,盖中都第一镇云。”[24](卷十《寿州正阳镇新修河渠记》,P4)其“东接淮颍,西通关陕,商贩辐辏,利有鱼盐,淮南第一镇也”[7](卷之一《舆地纪》《坊乡》,P11)。明成化七年(1471)于此设立钞关,征收过往商船的商税。寿州东南六十里之处的瓦埠镇,“淝水环绕,北流入淮。舟楫商贩往来不绝,亦州之大镇也”[7](卷之一《舆地纪》《坊乡》,P11)。皖西许多城镇市集成为农林副特产品的专业性贸易市场及转运中心,“商所货粟米、竹木、茶耳、药草诸物”[3](卷之十《风俗》《四民》,P407)。六安州城北关廂二里许,“水通正阳关,西抵朱仙镇,东抵淮安。凡豫省客货,由水路溯淠而至龙津渡,即于北关登陆,赴孔城南入于江。两淮盐引亦由洪泽湖溯泗入淠至龙津,而桐城、舒城诸邑皆于此运销焉。豫章、东粤客货由孔城登陆而至北关,即于龙津渡过载,顺流以往正阳。故北关尤为要途”[3](卷之五《城池》,P141)。表明六安州城北关的龙津渡是淮西转输东西南北货物的重要中转站和贸易中心。六安州西山麻埠镇(今金寨县响洪甸水库淹没区)是该区域商贸中心,“以产茶著称,新叶采自山中,烘制之后具特殊之香气。茶坊制茶,售之茶行,茶行除收买茶叶外,兼收麻、竹之类……此地每年贸易达三百万元,而茶叶一项占三分之二”[25](P213)。霍山县在清道光朝前“鱼盐粟帛芩茶之运殖,挟资钜万者,比比皆是”,“以故四方辐辏,称巨镇焉”[2](卷之三《建置志》《市镇》,P66)。寿州的农产品“米麦豆谷,贸迁者皆集于正阳、瓦埠诸镇”[26](卷之三《舆地志》《风俗》,P45)。霍邱县“邑中舟车之集,商贾所辏,以叶家集为最。三流集、河口集次之,三河尖为淮水所经,上通颍亳,下达江湖,稻米菽麦贩籴,皆出于此。其余墟市,依傍村落,不过米布蔬薪,居民自为贸易焉耳。月有常期,逢期则一聚会也”[4](卷之二《营建志四》《市镇》,P53)。位于合肥、舒城、庐江三县交界处的三河镇则是跨区域的稻米等农林副产品的集散中心,清宋雪帆在《请伤严断滨江接济疏》的奏疏中称:“上游聚粮之地,首在庐州府之三河、运漕两处,不特一府之米会集于此,即河南光、固等处产米地皆转运而来,每处每年出粮不下数百万石。”[27](卷上,P15)合肥南乡、庐江北乡、六安东乡及南乡和舒城全境稻米均运至三河汇集后,转运至芜湖米市交易。民国时期有人调查并得出“三河米粮来源按通常年成,六安、舒城两县之出产约各占全数量百分之三十五,庐江占百分之十,合肥本境出产不过百分之二十耳”[28]的结论。据建设委员会经济调查所20世纪30年代调查,舒城县较大市镇有426家店铺从事于稻米粮油的加工和贸易,年营业额达97.5万余元[12](P140-146)。可见,农林副特产品成为皖西当地市镇交易的主要商品,并进而成为支撑市镇商业乃至整个市镇兴衰的经济命脉。城镇集市贸易繁荣的同时也促进了地方农林业生产的发展,带动了相关地域经济的勃兴,给乡村剩余劳动力提供了较为宽泛的谋生途径。美国著名学者施坚雅认为:“传统时代后期,市场在中国大地上数量激增并分布广泛,以至于实际上每个农村家庭至少可以进入一个市场。市场无论是作为在村社中得不到的必要商品和劳务的来源,还是作为地方产品的出口,都被认为是不可缺少的。我用‘基层’(Standard)一词指一种农村市场,它满足了农民家庭所有正常的贸易需求:家庭自产不自用的物品通常在那里出售;家庭需用不自产的物品通常在那里购买。基层市场为这个市场下属区域内生产的商品提供了交易场所,但更重要的是,它是农产品和手工业品向上流动进入市场体系中较高范围的起点,也是供农民消费的输入品向下流动的终点。一个设有基层市场的居民点(但并不同时也设有较高层次市场),这里称之为‘基层集镇’。”[29](P5-6)这也是对皖西地方城镇市集的真实写照。
四、结语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皖西地区是一个以粮食种植和林副业生产并重的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结构。东、中、北部地区是属以农作物种植业生产为主的岗丘平原区,其农业作物种植结构主要以稻作、麦作农业为主,兼及日常生活必需的豆蔬、油料和麻、棉等经济作物。南部大别山区丰富的山场资源则为林业生产和以山场经营为主的副业生产,提供了最为直接的便利条件和广阔的发展空间,山区林木、茶叶、中药材、果树等的种植、加工利用、销售,使农业种植业相对薄弱的山区经济发展获得了良好契机,形成了以林副特产品的种植加工和贸易为主体、农业种植业生产为辅的山区经济。农林业生产的发展带动了皖西城镇集市的兴起,使之成为商品贸易的中心和农林副特产品的集散交易中转地,进而主导着市镇经济的命脉。同时,皖西城镇集市贸易的繁荣也促进了地方农林业生产的发展,带动了相关地域经济的勃兴,同时也给乡村剩余劳动力提供了较为宽泛的谋生途径。
注释:
①《奉宪勒石》,碑存六安市苏家埠镇老街李姓人家山墙。《苏家埠镇志》录有碑文。
②《遵示勒石》,碑存金寨县长岭乡界岭村西界岭老街北路口,碑文为本文作者所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