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库门到天安门： 中共中央驻地变迁再考察

○ 张永杰

一、“城市中心论”背景下中共中央在京、沪、穗、汉之间迁转

习近平总书记考察上海时指出，上海是我们党的诞生地，党成立后中共中央机关长期驻扎上海。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中共中央从1921年7月到1933年1月驻扎上海，除短暂迁往北京、广州、武汉约11个月，在上海长达11年。

中国共产党成立前，上海早期党组织成员集中在上海，而陈独秀却工作在广州，形成两地分离状况。1921年4月，李汉俊派包惠僧去广州，要求陈回上海主持党务或把党的机关搬到广州来，陈独秀表示广州到处是无政府主义，地理上不适中，不同意党的机关搬到广州。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马林要求陈独秀回沪主持中央工作，陈独秀请辞不允而告假返沪。中共中央机关驻地问题一直是陈独秀与共产国际间的争论点。1922年5月，中国第一次劳动大会和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代表大会在广州举行，利金给共产国际远东部的报告提议，把工作重心迁往广州，最重要的理由是现在南方有广泛的合法条件、在广州有最先进的工人运动以及广州是国民党的活动中心。7月18日，共产国际决定，中共中央委员会必须把地址迁到广州。西湖会议后，马林提出“党的所在地必须迁往北京”，10月，中共中央机关迁驻北京。京汉大罢工后，中共中央迁回上海，后中共中央迁到广州。中共三大后，陈独秀、毛泽东联名致信共产国际，表示将中央执委会搬到上海，1923年9月，中共中央从广州迁回上海。

党内关于中共中央驻地有争论，1926年2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特别会议，陈独秀因病缺席，会议决定中央迁移北京。3月2日，布勃诺夫使团去广州经上海途中，与陈独秀讨论党中央迁出上海问题，陈独秀坚决不同意北京中央全会关于党中央迁出上海的决定，他认为“上海是无产阶级的地区，这里毕竟集中了中国无产阶级的多数”，此外“上海有很好的通信联络设备”。

北伐军攻占汉阳、汉口后，国民党内部围绕迁都武汉和南昌展开了斗争。张国焘曾建议中共中央转移到武汉，这与中共中央和鲍罗廷的北伐应以武汉为据点、沿京汉线向北发展的战略是相吻合的。但陈独秀等大多数同志，仍以上海是照顾全国的中枢、武汉局势尚未稳定为理由，搁置了张国焘的提议。而鲍罗廷指出，蒋介石占领了江西之后，正锐意经营东南，以夺取南京、上海为目标，这种东进方针，将与苏俄日渐疏远。换言之，苏俄主张北伐军继续北上，而蒋介石却倾向于东进，在进军的地理方向上出现错位，国民党中央在广州、北伐军司令部在南昌、中共中央在上海，国民党内部的不统一，间接影响了中共中央驻地的变化。1927年4月，中共中央机关迁武汉，9至10月间，又陆续迁回上海，当时中央机关主要驻爱多亚路（今延安东路）附近。总体来说，中共中央机关在几个城市间的迁转，仍然是“城市中心论”背景下的比较选择。

二、从城市到乡村背景下的中共中央驻地转移

1. 中共中央驻地从上海迁入中央苏区

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后，中共中央领导机构经过多次调整。顾顺章、向忠发叛变革命后，中共中央机关在上海的处境更加艰难。1931年9月下旬，经共产国际批准成立临时中央政治局，成员有博古、洛甫、陈云、刘少奇等。10月中旬，王明离开上海前往莫斯科。1933年1月，临时中央政治局迁离上海。临时中央政治局到达瑞金后，与苏区中央局合并，组成新的中共中央局。中共中央在瑞金（京）期间，先后进驻叶坪、沙洲坝和云石山等地，第五次“反围剿”失利后，中共中央被迫进行战略转移。1934年10月10日，中共中央从瑞金等地出发，向湘西进发。

2. 中共中央驻地从南方转移到陕北

1934年10月21日，红一军团在赣县王母渡、信丰县新田之间突围，25日突破第一道封锁线；11月初，在汝城突破粤军第二道封锁线；11月15日，中央红军突破第三道封锁线，进入潇水、湘江地区；11月25日，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12月上旬，红军越过广西北部老山界，中共中央内部发生争论；18日，在黎平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博古、李德仍主张北上湘西，与红六军团会合，创造新的根据地，而毛泽东主张继续向贵州西北进军，在川黔边建立根据地，会议采纳了其意见。中央红军在黔东北连克锦屏、剑河等七座县城，12月底到达瓮安县乌江南岸猴场，1935年1月1日，在此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先向以遵义为中心的黔北地区、然后向川南发展。1月7日占领遵义，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提出改变黎平会议关于在川黔边建立根据地的决定，确定红军北渡长江，在成都西南或西北建立根据地。29日凌晨，一渡赤水。2月5日到达川滇黔交界鸡鸣三省村子，2月7日，中央致电各军团指出，原定渡江计划已不可能实现，改取以川、滇、黔边境为发展地区，争取由黔西向东的有利发展。2月9日，扎西会议提出回师东进、再渡赤水、重占遵义方针；2月16日，中央再次指出，停止向川北发展，而在云、贵、川三省地区中创立根据地。2月18日至21日，由古蔺县太平渡、二郎滩二渡赤水，25日再克娄山关，28日再占遵义，3月16日晚至17日三渡赤水，21日至22日，中央红军从二郎滩、九溪口、太平渡四渡赤水，重返贵州。4月29日，中革军委指示，中央过去决定在川西创立苏维埃根据地的根本方针，已有实现的可能，应利用目前有利时机，争取迅速渡过金沙江，转入川西，建立起苏区根据地。

5月初，渡过金沙江，跳出敌人包围圈；29日抢占泸定桥。5月31日，泸定县会议决定，中央红军向北走雪山、草地一线，避开人烟稠密地区。中央红军突破天全、芦山、宝兴防线，紧接着，翻越四千多米终年积雪的夹金山，向懋功（今小金）前进。6月26日，在懋功县两河口举行中央政治局会议，确定占取甘南，迅速向北发展，建立新的根据地。8月下旬，右路军离开毛尔盖，过草地，到达班佑，转经巴西、阿西、包座，向俄界进军。在俄界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红军改编为陕甘支队。9月17日突破腊子口，后到达哈达铺，在这里，有人捡到国民党报纸，得知陕北有相当大的一片苏区和相当数量的红军。9月22日，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进一步明确了北上抗日，到陕北去。27日，到达通渭县班罗镇（榜罗镇），确定把中共中央落脚点放在陕北，在陕北保卫和扩大苏区。10月19日，到达保安县吴起镇。

3. 中共中央在陕北驻地的“小变动”

中央红军到达吴起镇后，又到下寺湾，蒋介石命令东北军实行新的进攻，中共中央决定驻地迁往瓦窑堡，张闻天、博古、刘少奇、董必武等率领中央机关先行。1935年10月29日，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等离开下寺湾；30日，张闻天、博古等率领的中央机关先行到达瓦窑堡；12月13日，毛泽东、周恩来等来到瓦窑堡，中央机关实现汇合。

中共中央在瓦窑堡驻扎近8个月，1936年6月22日，敌人偷袭瓦窑堡中央机关，中央决定向保安转移，7月3日，中共中央进驻保安。1937年1月10日，毛泽东等离开保安，迁往延安，13日，中共中央到达延安，驻扎凤凰山麓。1938年11月20日到1947年3月18日期间，中共中央先后驻扎杨家岭、枣园、王家坪。1947年3月，胡宗南进犯延安，18日，中共中央主动撤离延安，转战陕北。中央和军委机关除留极少数人员（二三百人）于延安以北保持工作，其他均转移到晋西北地区。4月9日，中共中央发出保卫陕甘宁边区的通知，中央和解放军总部继续留在陕北，同时，以刘少奇为书记，组织中央工作委员会，前往晋西北或其他适当地点进行中央委托之工作。

从1947年3月18日到1948年3月23日，中共中央转战陕北，先后经过延安、延川、清涧、子长、子州、靖边、安塞、横山、绥德、米脂、佳县、吴堡等12个县30个村庄，历时1年多，行程2000余里。1948年，西北战场形势发生大变化，中共中央决定离开陕北到华北；3月21日，中共中央迁离杨家沟，经绥德县古镇、佳县刘家坪，于23日到达吴堡县川口村南河神庙附近元子塔渡口，乘船到达东岸高家塔，中共中央结束在陕北的13年，开启了新阶段。

4. 中共中央机关迁西柏坡：在乡村的“最后一站”

早在1946年2月2日，中共中央曾致电陈毅，中央机关将来可能迁往淮阴办公。3月4日晚，毛泽东在同张治中交谈时，张治中说中共中央应搬到南京去。毛泽东说，我们将来当然要到南京去，不过听说南京热得很，我怕热，希望常住在淮阴，开会就到南京。

随着解放战争形势变化，中共中央机关驻地又进入快速变动时期。中共中央主动撤出延安后，3月31日，刘少奇、朱德等东渡黄河，前往晋绥解放区，4月26日下午到达河北阜平城南庄，选定西柏坡及周边为中央工委驻地。中共中央机关东渡黄河后，3月24日，到达中共中央后委驻地临县三交镇双塔村，当晚商定分两路，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稍作逗留后，乘车经晋绥军区前往晋察冀，中央机关和后委机关留守人员由杨尚昆率领直接前往西柏坡。4月23日，周恩来、任弼时等前往西柏坡。5月27日，毛泽东离开花山村，到达西柏坡，同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会合。中共中央在这里指挥了三大战役，召开了七届二中全会，提出“进京赶考”。

三、中共中央“进京赶考”：从乡村再次回到城市

因地缘政治因素，中共中央曾考虑北迁哈尔滨，然而，时局的变动，使中共中央决定不再北迁东北，进而把目光投向北平。1949年春，王稼祥来西柏坡参加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他与朱仲丽去看望毛泽东。毛泽东介绍了解放战争形势和当前主要任务，问定都何处？你有什么意见？历代皇帝定京城于西安、南京、北京，我们呢？王稼祥沉思片刻后说，是否定在北京？他认为，北京离社会主义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近些，国界长而无战争之忧，南京太靠东南，西安似乎偏西一点。毛泽东听后笑着点了点头，说：嗯，有道理。

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毛泽东说，党的工作重心必须由乡村转移到城市。3月23日，中共中央机关迁往北平。毛泽东对周恩来说，今天是进京的日子，进京赶考去。周笑答，我们应当都能考试及格，不要退回来。毛泽东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决不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当天在唐县附近淑闾村住宿，第二天傍晚抵达涿县。25日，改乘火车到达清华园火车站，在颐和园休息，下午到西苑机场阅兵，中共中央机关、解放军总部迁驻北京香山。中共中央驻地之所以选定香山，一是考虑到中共中央机关和领导人安全，二是有利于从农村环境到城市生活的过渡，三是香山房屋较多。关于国都问题，有人提议北平和南京改名，也有人提议都不改，毛泽东说，“还是改一个字好（指北平改北京）”。新政协会议通过决议，决定改北平为北京，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都。9月，毛泽东移居中南海菊香书屋，大部分中共中央机关11月也迁到中南海，中共中央结束了28年的“搬家”生活，有了固定的驻地。

驻地是中国共产党组织发展的地理载体和战略依托，受多重因素影响，中共中央驻地不断迁移，在大变动中有暂时稳定。从石库门到天安门，中共中央驻地变迁的地理轨迹大致经历了城市——乡村——城市的重心转移和从南方到北方的空间转换，也反映了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奋斗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