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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孟超:手中一把刀,一生肝胆向人尽

2021-12-13格桑

青年文摘 2021年14期
关键词:割胶吴孟超肝胆

格桑

这一次,吴孟超院士终于可以放下手术刀,放下他的病人,好好休息了。

5 月22 日,“中国肝胆医学之父”吴孟超与世长辞,享年99 岁。

一年多前,刚刚动过心脏支架手术的他还惦记着手术台。身体稍有点恢复,他就在家人和医生的陪同下,又去病房转转。90岁以后,吴孟超一周至少能做3台手术。《新闻联播》曾记录他的一场肝胆外科手术,没人看出吴孟超那时已经97 岁了。

仔细观察吴孟超的手, 会发现由于长期做手术,右手食指已经变形。“对于外科医生来说,当然手很重要,所以外科医生的手就要不停地活动。”吴孟超边跟人聊天边将双手手指交叉,两个大拇指快速轮转,这是他保持多年的习惯。

从医78 年, 至少有1.6 万名病人因为他而脱离了生命的险境。他是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中国肝脏外科的开拓者、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

放下割胶刀,拿起手术刀

拿起手术刀前,吴孟超曾在马来西亚手握割胶刀割橡胶。晚年的他很爱回忆这段少年时光,认为那是自己“最早的操刀训练”。“割胶是个手艺活儿,就等于我们做外科手术一样,要精、准、快,也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锻炼了我。”

1922 年, 吴孟超出生于福建闽清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5岁时,他和母亲、弟弟前往马来西亚诗巫投奔父亲,那时他就体会到华人在外生存的艰难。9 岁时,吴孟超进入当地的华侨学校,上午割胶,下午上课。学校教的是中国课本,老师、校长都是中国人,十分注重爱国教育。

抗战时期,吴孟超和同学把毕业聚餐的费用通过华侨领袖陈嘉庚捐到延安。不久后,学校收到了自延安寄来的落款为毛泽东人 物名人故事和朱德的感谢信,吴孟超深受感动。即将毕业时,吴孟超面临人生选择。父母希望他继续读高中,甚至去英国念书。但吴孟超却做出让他们吃惊的决定,他要回国。

父母理解儿子的爱国心,但不同意他的决定。但吴孟超一次次地争取,还是说服了父母。1940 年,18 岁的吴孟超从诗巫启程,历时近一个月,终于抵达昆明。在那里,吴孟超进入同济大学附属中学,后又考取同济大学医学院,开始了他的学医之路。

吴孟超个头不高,只有1.62米,身高差点限制他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当时,吴孟超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校附属医院的小儿科。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宁愿毕业就失业,也不委屈自己,于是放弃了分配。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进入华东军区人民医学院,也就是后来的第二军医大学。

“吴孟超是个很有个性的人,凡是他考虑透彻的事和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绝不会轻易改变,他是一个敢于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为他写过传记的方鸿辉说。

可以说,吴孟超是在中国肝胆外科的一片空白中,开始自己的事业的。当时,中国是肝脏疾病的高发地区,但鲜有医生敢问津高难度的肝脏外科手术。

1960 年, 吴孟超提出“ 五叶四段” 肝脏解剖学理论, 为肝脏手术提供了关键性的解剖标识,成为探索肝脏手术的理论依據。之后,他发明了“常温下间歇性肝门阻断切肝法”,极大提高了手术成功率,至今仍被学界认为是最简单有效,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吴孟超成为中国肝脏外科领域的“一把刀”。

治的不是人的病,而是病的人

作为医生,吴孟超的病人都是“最差的”。“一是病很重,其他地方不愿意收治的;二是很穷的。”有外地来的病人没挂上号,坐在诊室门口等,他看不过去,通常会为他们加号,一直忙到下午,饭都顾不上吃。

“吴老见不得病人受委屈。”护士长程月娥说。手术开始前,他只要看到麻醉后的病人光溜溜地躺在手术台上,总要发脾气:“病人这样冷不冷?”他做手术以快闻名,问诊和查房却慢得出奇。每次查房,他总要先把双手搓热,再接触病人的身体。做完检查,还不忘把病人的鞋子摆放到便于下床的地方。

他总是跟学生说:“我们要治的不是人的病,而是病的人。”

他的学生杨广顺回忆,20世纪七八十年代自己刚跟着吴孟超做手术时,条件异常艰苦。没有麻醉机,吴孟超要在手术过程中蹲在一旁为病人量血压、听心跳,将棉签上的绒毛粘在病人的鼻孔下,看绒毛的动态来监控病人的呼吸。

如今,器械缝合技术早已成熟,吴孟超却依然坚持用手缝合切口。“器械缝合省事,但‘咔嚓一声,一千多元就花掉了。”他说,“我吴孟超手缝可以分文不收。”他坐诊时,如果B 超能解决问题,绝不让病人去做花费更高的CT或核磁共振。

2005 年冬天, 吴孟超被推荐参评国家最高科技奖,考核组与他谈话的时间和他的手术时间冲突。吴孟超坚持手术不能推迟,让考核组等到下午。等见了面,吴孟超说:“实在抱歉,让你们等我了。病人是一位外地普通农民,多住一天院,对他都是负担。”

他对学生说:“解决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医院和医生要从自己做起,千万不能把医院开成药店,把病人当摇钱树。”

最近这几年,从办公室到诊室的这段路,吴孟超从来不坐轮椅,也不让旁人搀扶,怕患者看到自己衰老的样子。手术时,医护人员总要在他身后放一把椅子,让他累了可以坐一坐,但手术结束前他从没坐过。

一次手术后,他默默坐上椅子,叹了口气:“力气越来越少了,确实累了。”程月娥劝他累了就少做点,他说:“你看这个病人,才20 岁,大学刚读了一年,再累也得做啊!”

为了让他少走一点路,医院特意为他安排距离门口最近的手术室,但这份苦心往往是徒劳的。做完手术,他依然习惯在那条50米长的手术室走廊上转一圈,看到有医生在椅子上打盹,他会骂:“你倒是真有大医生的架子!”他甚至忍不了外科医生胖,他觉得,医生胖了,做手术时距离病人就远了。身高1.62 米的他,体重常年维持在50 多公斤,手术时身体总是紧贴着病人。

抠得要命,又慷慨得吓人

几十年来,很多痊愈出院的病人给吴孟超送去红包,他都谢绝。有“推不掉”的红包只得先收下,但病人在出院结账时会发现,红包内的金额早已变成他们预交的住院治疗费用。

1991 年,一位印尼华侨为了感谢吴孟超“给予第二次生命”,把一辆桑塔纳轿车开到医院,并留下字据:“自愿赠送轿车一辆。”吴孟超没办法,把轿车和字据一同交给了学校。

那年他即将满70 岁,依然骑着一辆铃都不响的自行车上下班。有时同事看他身上贴着胶布,一问才知道,“又摔了”。后来,家人给他换了辆轮子小一点的女式自行车,他一直骑到80 多岁。

在学生周伟平眼里, 吴孟超生活“太不讲究了”。他几乎没见过老师穿便服,“最爱穿的就是军装”。吴孟超的“随身包”通常是一个纸袋,平时连钱包都没有。只有在出差时才会带上现金。他从来不坐头等舱,理由是自己“个子太小,坐头等舱浪费”。

他不仅自己“ 抠得要命”,还要求整座医院都跟他一样。走廊的灯只亮一半,纸张要双面使用。内部开会,有人用一次性纸杯倒水,他的目光仿佛是“射出来的”:“大家都有自己的杯子,为什么要浪费?”

2005 年, 他在人民大会堂被授予当年的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这是自2000 年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设立以来,第一次颁给一位医学家。写有“獎金500 万元”的牌子比他的身躯还宽。

这时他又慷慨得吓人。“奖金我是一分都不会拿的,一部分用于加强基础研究,一部分用于加大学科人才培养,剩下的放入基金会里用于加快肝胆外科事业的发展。现在我的月工资有3000 多元,加上院士津贴和医院的补助,足可保证三餐温饱,衣食无忧。”

早在1995 年,他就设立了“吴孟超肝胆外科医学基金”,把30 多万元个人积蓄和多年来社会各界捐赠、表彰他的400 多万元都拿了出来。不止如此,吴孟超还把他的知识和技能对有志于从事肝胆外科的医务人员倾囊相授。“ 我的所有技术属于人类,我吴孟超没有专利!”

“攻克肝癌,在我这辈子大概还实现不了,所以我需要培养更多人才,让以后的人继续往前走。”

“ 如果有一天我要倒下去,就让我倒在手术室吧,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96 岁的吴孟超曾这样说过。如今,一代传奇谢幕,他的灵堂没有哀乐,回荡着的是《国际歌》的雄壮旋律,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资料来源:《VISTA 看天下》、“冰点周刊”微信公众号等,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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