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孤独的

王旭虹

我一直觉得，秋天是孤独的，譬如，挂在天上的月亮，分外落寞清凉。夜里各种秋虫呢喃声、风儿穿林打叶声，也只有不眠的人才能听得声声入耳、入心。孤独，是一种独处之美，只有秋天，它才来得真切。

其实，秋天是净朗丰厚的。春华秋实，秋天在四季里，是硕果累累、丰收热闹的季节。放眼望去，大地就像我们的母亲，到处弥漫着成熟的喜悦与芳香，还有耕种者激动的心跳。即使那些枯竭了一年的沟沟渠渠，也因为绵绵的秋雨，而变得流水潺潺，一如怀春少女那般轻盈、清澈。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懂得了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只要你埋下种子，付出汗水和辛勤的劳动，她就如慷慨、仁慈的母亲，从来不会让你失望。只要有土地，只要有雨水润泽，秋天就是收获的季节。满怀喜悦，颗粒归仓。仓廪实，换来腰包鼓。吃饱饭、穿暖衣，甚至孩子的学费……人们对她寄予了太多太多的厚望。

我所理解的秋，一直是从中秋开始的。初秋和夏天没有根本的区别。热，到处是浮躁。静下来，看看那一束阳光射下来，光影中到处是一粒粒小小的浮尘在游动。深秋，露深雾重。放眼望去，满目惊艳，层林尽染，到处都是斑斓的色彩，偶尔，還有腾腾生出的寒凉肃杀之气。花儿是极少极少的了，各种各样的树木，如同孔雀开屏一般，硕大的树冠争奇斗艳，在飘飘洒洒的落叶纷飞中给人一种凄凉和悲怆之美。

中秋就不一样了。它不但有物质上的收获，还有精神上的馈赠。中秋时节，到村里去，往山里走，可以看蒹葭苍苍，可以吟在水一方，可以坐在石凳旁，一盘煮毛豆，两把落花生，啃一棒香喷喷的鲜玉米，沐浴着暖暖的阳光，耳畔清风阵阵，心儿如那一泓湖水，平静而安详。

记得以前上学时，每到中秋时节，妈妈常常会在晚上炒两个好菜，一直下乡奔波的爸爸就会喝上几杯。他总喜欢喊着我：“来，喝一罐。”“喝罐就喝罐，我先干了啊。”一罐啤酒，一饮而尽，再啃一根鸡腿，便跑去上晚自习了。如今，妈妈走了11年之久，爸爸也是82岁的老人了。回到家里，爸爸还是习惯让我喝杯啤酒。儿时的快乐，只能午夜梦回了。

最近几年，小区里的秋色也特别迷人。我忽然对树木和小鸟产生了兴趣。麻雀是最有生命力、最聪明、最具有决绝个性的鸟儿。它们灰不溜丢、小巧灵活、机敏警惕，让人感觉就在不远处，可又近不得，爱恨交加。雨后，小麻雀常常成群结队地到地面上的积水处喝水，然后迅疾飞走。

小区里的大喜鹊也逐渐多了，它们体态丰满而轻盈，对人类的警惕性也不如麻雀那么高。它们常常悠闲自在地在草坪上漫步，优雅安详。儿子考高中那年，有五六只喜鹊在我家车库门前打架，打斗得非常激烈，用爪子撕扯对方翅膀，一看自己的伙伴吃亏了，就凌厉地用尖尖的嘴巴去啄对方头上的羽毛，不知道能不能把眼睛也啄瞎了。看得我目瞪口呆。我一吆喝，它们立即呼啦啦飞走了。后来，儿子顺利考上重点高中。我常常想起儿子的少年时光和那几只打架的喜鹊给我带来的欢乐。

秋夜，人们进入梦乡的时刻，正是我难得的独处时光。到楼下走走，夜空的月亮、星辰、清风都入怀，颇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之意境。星星也值得赞美，高高挂在夜空，默默瞭望大地。它们胸怀大格局，却专注做小事情—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为人们照亮回家的路。

秋夜之清美，美在星子自由地闪烁，美在月亮澄净悲悯的眼神。秋夜之曼妙，妙在温差不大，屋里屋外，可以来去自如。秋夜，可以伫立葡萄架下，聆听神仙低语，可以仰望无垠的星空，寻找那张思念的脸;秋夜，可以熄灭纸灯笼，只看朦胧月，可以起身舒广袖，陪嫦娥轻太息;秋夜，可以一根嫩玉米，两只梭子蟹，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热闹中看流年。因为独处的静默，而更能享受到秋天的静美。晴空、原野、律动的生命、纷纷扰扰的草木人间，无一不让我喜欢、感动、沉醉。也因为独处的缘故，而得以审视自己的内心是否如秋天般澄净明朗、包容悲悯，是否如白云来去自在、喜乐无忧。

静默中，我枕着静秋，守着那轮圆月。时间的味道有酸甜苦辣，最后只留下空寂的清欢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