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遇见
2021-12-12陈运新
陈运新
那是迫近年关的寒冷冬日的一天,诸事缠身,又加之第二天是小孩周岁生日,妻子无论如何也不允许我出门,同行老六所面临的境况也大同小异。面对此行,山高路远的,当时交通又不便,二人虽颇有难色,不过最后还是艰难成行。
上午出发,赶到目的地时已是下午。见面后,又与老同学匆匆道别。说明原委,二人按计划去渡口。没想到山路崎岖,冷雨霏霏,山间泥路更为难行。轮船后,只得临时决定租小木筏回家。下午气温骤降,寒风刺骨,这么冷的天,看在钱的份儿上,船家勉强答应成行。
马达轰鸣着,站在简易的小船上,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加上船快速行进裹挟的冷风,吹打在毫无什物阻拦的身体上,就像身上什么衣服也没穿,根本无法阻挡袭来的冷。不过,想到不久就可回家,我们二人相视一笑,在小船上站成两尊刚毅的雕像。
船家蹲在船头,小心伺候着旁边的马达。船感觉没走多远,忽然,马达怪叫一声,哑火了。我和老六的心猛地一沉,船家说:“马达坏了,可能走不了啦!”然后,不断地试图发动马达,创造奇迹。
天愈发阴冷,寒风中开始夹杂零星的小雪花。我僵硬地立在小船上,刚才想象中的家的温暖顿时凝固,全部希望寄托在马达再次发动的奇迹上。
忽然,身上的小灵通响了,陌生的号码,一点开,爽朗而明亮的男中音缓缓传递。我一边虚应着电话,一边看着船家的反应,僵硬的身体和回家计划即将落空的沮丧,让我许久缓不过神来。
电话是老爱打来的,他听主人说我和老六已经走了,简直不敢相信,估计我们赶不上最后一班渡船。于是,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江边赶,听我们描述岸边情况,说已经快赶到我们身边了,要我们下船,不要回去了。
船家艰难靠岸,依然不断地驱动着马达。我继续聊着电话,虚应着下船,身体却始终站在船上不动,希望下一秒可以出现奇迹,可以听到马达的轰鸣声。不过,奇迹最终也没有出现,船家无奈地请我们下船。
挂了电话,我们下船上岸。鹅毛般的雪花又密又大,渐暗的天地间,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先是贪婪地收集着雪花,雪花落地就不见,慢慢地,大地也撑不住了,只得吐出斑驳的白来。不久,地上就是亮亮的一片。
岸上站立没多久,老爱果然依约而来,同行还有另外一位后来的老友。远远地,老爱看到了我们,一声嘹亮的“运哥”,把我们的目光瞬间锁定方位。
毕竟是三年老同学。老爱熟悉的身影一映入眼帘,立刻就定格在大脑皮层。老爱当时穿着非常有形的纯黑色皮质上衣,不长不短,也看不出臃肿的厚来,宽平的肩膀在前行的步伐中格外显眼,较大幅度一前一后摆动的双臂,被挺括的皮质上衣衬托得线条感十足。老爱热情的招呼语,伴随着得体的爽朗笑声,越来越近。还没有靠近,老爱远远地就伸出了两只大手。我们赶紧迎上去,就像走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走向一个灿烂的春天,完全忘记了刚才马达捣蛋所带来的不快。我当时就想到了小说《三国演义》中描述的刘备三顾茅庐那一场大雪的意境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场景,那种豪气干云、快意人生、笑傲天地间的幻觉,强烈地冲击着我的心胸,让我感觉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
我和老爱青春年少之际,在师范同学三年。由于我当时有着非常自闭的心理和狭隘的交友观,除了上面所说的此行老同学外,其余都未曾交往,更谈不上深交,老爱也一样。我是班长,老爱当时则是班上公认的美男子,他有他的圈子,我却在有限的几个人中交往。我们就这样同学三年,几乎谈不上友情。
其实毕业之际,我开始变得开朗、自信,经常随着一群同学,到处拜访老同学,也曾经到过老爱家,知道老爱是非常重情重义的老同学,只是彼此无缘走进内心。
印象深刻的一幕是,一群同学晚上赶到老爱家,一同约好第二天清早必须赶赴另一个同学家。由于时间安排紧,来不及早饭,特地叮嘱不在老爱家吃早饭,记得老爱当时也是答应了的。没想到天亮时分我去上厕所,发现老爱早已把饭菜做好摆上餐桌。当时他们烧的是柴火灶,他站在烟火弥漫的灶边炒着最后一个菜,他弟弟则蹲在灶旁不紧不慢地往灶里递着柴火。见到我起床,老爱打着招呼,然后告诉我,他妈妈已经去地里干活儿,他们两兄弟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同学三年,毕业之际的爱心早餐,让我们真正相知。雪地交心,我和老爱好像是前生注定的缘分。
一个愿意在酷寒雪地长途跋涉前来接你的人,一定是可以共患难的、最可依靠的朋友。后来的相守越发让我感恩雪地那次最美的遇见,我知道,老爱正是我心心念念寻找的最美。与老爱的重逢,让我进一步感受到了友谊的温暖,感受到了美好人格的魅力,感受到了生命的尊严和活着的美好。
那次遇见,让我强烈地感觉到—这辈子,谁都可以错过,这样的人不能错过;谁都可以得罪,这样的人完全不能有所怠慢。
那次遇见是2002年,至今快20年了,我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好好珍惜這段友情,时时能够记起“2002年的那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