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与超越:福柯身体哲学观及其现实启示
2021-12-12李启迪张羽邵伟德
李启迪 张羽 邵伟德
摘 要:福柯是法国著名哲学家和“思想系统”历史学家,他的思想和学术语义已成为现代人思考和理解世界的方式。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及其观点基础上,运用文本分析法对福柯身体哲学观进行探讨。研究认为:福柯是继尼采将身体置于哲学研究重要地位的哲学家,身体是福柯身体哲学观的研究视角;政治经济学微分权力是操纵、塑造、驾驭、使用与改造身体的根源,也是身体遭受各种枷锁的成因,并具有身体惩罚的史学意义,而“自我风格化艺术”是福柯身体哲学观的实践路径,是解脱身体枷锁的技术方法。福柯身体哲学观的现实启示在于:合理利用目标导向发展中国竞技体育;倡导自由化与遵循规则并行的身体游戏;坚持有节制的人体养生。
关 键 词:体育哲学;身体哲学观;权力;规训;自我风格化;福柯
中图分类号:G80-0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6-7116(2021)06-0031-06
Discipline and transcendence: Foucault's body philosophy and
its realistic enlightenment
LI Qi-di,ZHANG Yu,SHAO Wei-de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Health Sciences,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 321004,China)
Abstract: Foucault is a famous French philosopher and "ideological system" historian. His thought and academic semantics have become a way for modern people to think and understand the world. On the basis of summarizing the previous research results and views, this paper discusses Foucault's body philosophy by using the method of text analysis. The results show that Foucault is a philosopher who puts the body in an important position in philosophical research after Nietzsche, the body is the research perspective of Foucault's body philosophy, and the differential power of political economics is the root of manipulating, shaping, controlling, using and transforming the body. It is also the cause of the body suffering from various shackles, and has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body punishment. The "self-styling art" is the practical path of Foucault's body philosophy, and it is the technical method to get rid of the body from shackles. The practical enlightenment of Foucault's philosophy of body lies in: making rational use of goal orientation to develop Chinese competitive sports; advocating the body game of liberalization and following the rules; adhere to moderate human health.
Keywords: sports philosophy;body philosophy;power;discipline;self-styling;Foucault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是法国著名哲学家和“思想系统”历史学家,福柯的后現代思想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巨大,他的思想和学术语义现已成为现代人思考和理解世界的方式之一。
梳理前人研究文献及其观点,涉及的主题包括福柯身体思想、福柯权力理论、福柯自我构建理论、福柯微观权力论、福柯美学观等。其中与本研究相关的观点主要集中于“身体被重视和身体被规训”这一关系问题上。有学者认为,身体虽被福柯所重视,并表明随着文明的进步,身体获得更多自由,但越来越细腻、越来越隐性的“规训”却导致身体的惩罚,而体育是一种对抗文明规训的美学形式[1]。以上视角开拓了研究思路,认为体育是一种对抗身体规训的美学手段,但作者仅论述了古希腊身体美,并未结合福柯的美学理论深入探讨体育美学如何破解“身体被规训”这一难题的原理与实践路径。另有学者提出,现代体育中的身体大量存在被规训的现象,“整个身体的训练过程,包括营养学、伤害预防、改善及复原全部必须遵守规训过程的限制”,而“强调自身的道德培育与实践”是规避限制与规训的出路[2]。仅通过加强自身道德培育与实践的路径,恐怕难以抵御种种因社会制度与体制而造成的身体被规训之结果。
基于前人研究在“身体被规训及其超越规训”问题上未能给出满意答案的事实,本研究聚焦“身体”这一视角,深入探究福柯身体哲学的意义、身体被规训成因、突破身体规训的技术与现代体育破解身体规训的路径,为深化福柯的体育哲学观提供参考。
1 福柯身体哲学观的研究视角
尼采是第一位将身体提高到重要位置的哲学家,他对传统哲学中仅研究“意识”现象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并将“身体”纳入哲学研究的视野。他说:“哲学不谈身体,这就扭曲了感觉的概念,我们的原则是要以身体为准绳”[3]161。尼采认为,世界正是身体的透视性解释。
福柯借用尼采的谱系学奠定后期研究的基础,其中“身体”是谱系学的重要对象,也是与“主体论”哲学观分道扬镳的起点。福柯认为“关心自我”“关注自身”这一原则与认识自己相比或许会显得相形失色。但是不要忘记,认识自己这一准则经常与关注自我这一主题联系在一起[4]。
尽管福柯和尼采都把身体放在显著重要的位置去研究,然而,在运用身体进行理论研究方面,福柯与尼采却有不同的理解与观点。
简而言之,尼采是“向内走”的身体哲学观,他笔下的身体内部充斥着活跃、积极、自我升腾的力量,并表现出强健、有力、充盈、高扬、攀升等特性。在这种强健力量的驱动下,身体的本质在反复增强身体,趋向“超人”的身体,正是尼采理想和渴望的身体。因此,在尼釆看来,身体主动而积极地对世界进行评估和测量。
福柯吸收尼采的身体哲学观精髓,但并未沿着尼采的思考路径继续深入,他却将目光投向了身体的外部。福柯主张身体的可变性来自于身体之外的种种事件和权力,身体则是被动而驯服地对世界的铭写。在福柯看来,“身体是一册永恒分裂的书卷,作为对出身的分析,谱系学因此而处于身体与历史的表达之中,而且身体是由许多不同的制度塑造的,他被工作、休息、节日这些节律所损害”[5]423-424。
结合体育视域,“身体”的特殊性在于身体本身既是客体,也是主体,即身体在体育视角下具有双重身份与价值。毋容置疑,运动中的身体自然是被高度关注与重视,这与福柯身体哲学是一致的。当然,体育视角下的身体研究既可以采用尼采“向内走”的身体哲学观,探究其身体内在的运动欲望、动机、需要、情感、意志等,也可以采用福柯“向外走”的身体哲学观,探索身体被规训或惩罚的原因与应对。而福柯“向外走”的身体哲学观向我们展现的是对身体产生影响的独立于身体之外的种种因素。因此,福柯的身体哲学观为体育研究者对身体的关注与探索开拓新的道路。身体是一种认识世界与社会交流的媒介,更具有社会学意义。
2 福柯身体哲学观的政治学分析
“规训”是福柯著作中经常出现的关键词,它的核心意义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规训给人以惩罚的联想,是种令人联想到惩罚和强制行为的消极力量;二是规训给人积极的力量。第二种意义和技能知识体系相关。如职业足球运动员需要接受的各种训练等,为进入某领域并在该领域受到重视而需要具备一系列资格训练,其中规训是不可避免的。福柯通过“权力-知识”这一概念将规训的两种意义联系起来。福柯认为知识使人臣服,因为必须要借助各种知识体系来理解自身。例如,作为学生,都要学习各种科目,获得各种资格证书和学位证明,以此表明可以从事某些工作。规训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培养温顺、健康的人,这些人可以从事劳作,并可以在时间和空间方面受到约束。比如,在学校这样的机构中,一张时间表能通过规定各门课程的时间来约束学生和老师的工作方式。福柯强调说,这种规训不单纯是从外部强加给人们的。相反,人们服从这种规训为的是更好地适应18、19世纪在欧洲出现的新型社会和经济条件。这些练习往往是长时间重复,劳神而又费力的。规训通过惩罚和满足的机制发生作用,人们会由于各种各样的轻率行为而受到惩罚或自我惩罚。西方社会中青少年锻炼他们的身体使之能够有效地进行各种体育活动。许多人希望成为运动健将,如赢得橄榄球超级碗的四分卫,或者足球明星。他们就要付出大量努力来锻炼身体和训练体能,以便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这一目标。例如,美国网球运动员克莉丝·艾佛特(Chris Evert)在她职业生涯的早期曾表示不愿进行重量训练,因为她害怕这会影响她的女性特质。后来为了让自己比对手马蒂娜·娜芙拉蒂诺娃(Martina Navratilova)更有竞争力,她开始进行力量训练[6]58-64。
尽管福柯认为“规训”具有双重意义,但来自外部压力的消极方面的“规训”作用更为显著,福柯是一位重要的权力理论家,其权力理论虽有尼采权力观影子,但他认为来自外部的政治与经济因素的权力影响更为重要。
福柯看来,身体直接卷入某种政治领域,“权力直接控制它、干预它、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7]。这就是身体的政治干预,还有一种是身体的经济干預,它来自身体可被利用而产生的经济价值,以上两种权力合二为一,迫使身体遭受政治与经济的双重干预与影响。这就是福柯所谓的“身体的政治技术学”,身体在这种权力干预下失去了它的自主性与稳定性。在身体被锻造过程时,自然在身体中记录下了权力施加的印记。“我们可以在它上面发现过去事件的烙印”[8]。
就体育大概念而言,其目的往往是多元的,既要实现体育教育视角下的增强体质、强化体能目标,又要达成竞技体育视角下的挖掘身体最大潜能、发挥身体最高极限的愿望。这些都是撇开心理身体,直接从物理身体角度阐发的身体发展目的。按福柯所言,身体就是被造就的。换言之,体育就是造就身体的一项运动。既然身体在体育中被改造,那么自然就存在改造者及各种改造手段、方法与策略,其身体的改造愿望是合理的。但同时,在改造身体的过程中往往会造成“异化”,使愿望与目标背离。这种情况在竞技体育中较为常见,如运动员的身体在被改造过程中被视为生物身体,其饮食、作息、活动等行为并非完全自主,时常受到管理和控制,进而得到规范,其中的原因不仅来自运动员之间竞争的需要,更源于福柯所谓的政治经济权力的影响与驱使。此现象在体育教育过程中也有体现,如学生的身体在体质指标驱动下进行定量检测、严格管理等控制手段,其原因也来自于政府、学校、社会等对学生体质健康促进的期望与要求。
3 福柯身体哲学观的实践思路
在1982年秋佛蒙特大学的讨论会上,福柯从西方伦理传统出发,探究“自我的技术”,这是福柯新的研究思路的基础。其技术分为4类:首先是“生产的技术”,它允许我们生产、改变或操纵事物;其次是“符号体系的技术”,它允许我们使用符号、意义或意味;再次是“权力的技术”,它们决定了个体的行为并使主体屈从于某些目标或统治(主体的客体化);最后是“自我的技术”,它允许个体通过自己的手段或求助于他人,把某些作用施加在他们自己的肉体、心灵、思想、行动和存在方式上,从而改变自身,以达到某种幸福、纯洁、智慧、完美或不朽的状态。以上4种技术不但都具有特殊本性,而且还相互作用,不能相互分离。前两种技术在科学和语言学研究中得到使用,最值得福柯注目的是后两种技术[9]。
福柯[10]曾断言:“哪里有权力,哪里就有反抗。”正如世界上最早倡导女性生育权的玛格丽特桑格所说:“无法拥有和控制自己身体的女人,不能说自己是自由人。”[11]“权力的技术”导致人主体的客体化,在“权力”践踏身体、烙下权力印记的道路上,福柯面前只有两条路可供抉择:要么放弃一切努力,听凭权力的肆虐;要么将眼光投向历史的源头,回归权力尚未大肆浸染的地带。福柯选择后者,他把希望转回了古希腊罗马,因为希腊罗马的自我风格化是消解权力对身体控制的有效方法。
“自我风格化艺术”是指把自己像创造艺术品那样创造一个独特的自我。福柯认为:“生活是一种可能性的探究、不倦的修行、无止境的摸索、自我的反复批判。”[3]5
福柯解脱身体枷锁的方法并不是运用一种理想的力量对抗或置换那种针对个人的规训权力,他的解脱技术是人文化的:不是去特意改变权力的方向和功能,而是自我与自我进行游戏,从而改变权力功能造就的主体模型。福柯认为:“这种个人对待自我的态度,就是美学化的态度、自身风格化的态度、自身作为艺术品来创造的态度、发明自我的态度。”[3]274
福柯“身体哲学”的现代意义在于艺术是消除身体各种外在权利、干预、惩罚的一种有效途径,因为艺术能够体现真实,不仅仅是视觉上的真实,更在于理念上的真实。理念的真实若加入人的思维,就成了一种哲学,哲学则远远超过了实物本身的价值。美术史的发展历程便是典型的例子:艺术作品中因融入作者个人的才情禀性才凸显其伟大的特质。换言之,在艺术的殿堂里,政治权利可以得到消解,人性可以得到张扬。
正如福柯所言,将自身塑造成为艺术品,才有助于消解权力对身体的控制。其缘由是人在创造艺术品过程中能创造出一个“獨特的自我”。福柯解脱“身体枷锁”的这一出路不仅在艺术领域适合,在体育领域中也同样适用,因为体育是塑造人之身体的艺术,无论是身体的外形还是身体内在的灵魂,在实施体育教育与竞技比赛过程中,其改造没有固定的模式,其变化存在各种可能,这就为创造“独特的自我”提供了更大可能性,如果在体育领域失去了这一灵魂特质,那么其各种身体活动等同于“行尸走肉”而变得毫无活力。因此,福柯的“自我风格化艺术”同样适合在体育领域中呈现其价值。
4 福柯身体哲学观的现实启示
以辩证的思维方式对福柯身体规训与超越规训的观点进行重新思考。首先,积极倡导身体活动的自由性,发挥身体潜在的体育力量。其次,运动员存在的环境离不开现实社会,目标导向是社会发展与文明进步内在驱动力,必要的身体规训具有合法性,体育既要防止异化现象,又要利用其内驱力,在理性社会发展的轨迹中、在社会规则可容忍范围内实现体育与竞技的目标,这既是学理必要、也是客观现实需要。
4.1 合理利用目标导向发展竞技体育
首先,竞技体育需要激发其内在精神,防止异化现象。古希腊是泛神论民族,其宗教祭神活动的目的就是保持人与神之间的最近距离,与神共享天伦之乐,其多以表现裸体竞技与舞蹈的形式出现,“传统体育模式宣扬的是对裸体运动的崇尚、运动员体型放任、没有严格训练规范”[12]。因此,古希腊的裸体竞技与舞蹈活动是一种自由、开放、充分表现自我的艺术形式,它可为解脱权力对身体的控制提供路径。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与时代的进步,竞技体育难免打上政治与经济的烙印,较多竞技运动员在身心活动的时间、空间、场所、饮食、习惯等方面受到严格限制,少数运动员更是违背人体规律进行强制训练,这极大程度上伤害与摧残了身体。“过度追求竞争、商业操纵和政治追求的膨胀,最终形成了一种足以扭曲竞技本质的异己力量”[13]。另一方面,由于竞技运动追求金牌,导致很多运动员与教练员铤而走险,兴奋剂、黑哨、假球事件频发,这些都是竞技异化的产物,也是应该规避的。
其次,身体规训同样具有积极意义。“身体作为话语符号,从被贬损、驾驭的对象,翻转成为存在的基础和准绳,这种身体的解放,给予身体展演与身体体现竞技运动强有力的指引和广阔发展空间,也引发现代奥林匹克竞技的快速发展”[14]。若没有严格运动训练与日常生活的控制,要达到竞技体育的最高水平是不可能的,竞技体育是通过各种途径培养“富有纪律性”的身体,比如严格身体素质训练、技术演练、饮食的控制等。因此,竞技体育对运动员的身体规训是必要的,它体现“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奥林匹克精神。
中国竞技体育应如何面对弘扬奥林匹克精神与竞技运动异化的两难问题?应以辩证思维立场把握其选择路径。第一,竞技体育不仅是世界各国运动员之间的较量,更是世界各国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等之间的竞赛,这一现象说明了竞技体育发展史受到了福柯所言的政治经济权力影响,我们需要利用它而不是排斥它。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竞技体育的巨大成功体现了中国政治体制的优势、社会制度的进步与科技水平的发展,展现了中国文化的自信,这是中国竞技体育强国道路的独特方式与方法。同时,在不伤害与摧残运动员身体与伦理前提下,采取必要、严格的身体规训方式,运用科学训练理论与先进科技水平进行训练,挖掘运动员的身体潜能,创造最佳运动成绩,为国争光,这既是实现中国体育的伟大复兴之路,也是弘扬“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奥林匹克精神的前提。第二,中国竞技体育更应遵循奥林匹克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坚决抵制兴奋剂、黑哨、假球等违背奥林匹克精神的错误行为,这是有效防止竞技体育异化现象的基本思路。
4.2 倡导自由化与遵循规则并行的身体游戏
现代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它不仅给人类带来很多便利,同样也附带诸多不利因素,其中人类身体活动大量减少、心理精神压力不断加大是主要的不利因素,并由此而出现肥胖、高血压、糖尿病等身体文明病和失眠、恐慌、精神抑郁等心理疾病。按福柯的身體政治技术学理论解释,这些是人类身体被外在权力所造成的惩罚。因此,人类的社会生活既离不开现代科技,又需要运用某些“技术”消除现代科技带来的副作用。
而身体游戏正是有效缓解现代文明病的良药,它不仅能实现身体自由,还可以像艺术一样给人类的心灵带来益处:一是身体游戏的结果具有较大不确定性。这个特性有助于激发人们对未来的想象空间,满足人们思维无限遐想的各种需要,并付之于激情,其中过程重于结果。二是身体游戏具有巨大的移情作用。参与身体游戏者可以忘乎所以、天真无邪、忘情嬉闹,这对于艰辛劳动、紧张生活、乏味枯燥的人生具有很好转移与缓解价值。三是身体游戏具有频繁的人际互动性。现代科技的发展极大程度上减少了人与人之间面对面的交流机会,而身体游戏则把人们遥远的距离转变为零距离的身体直接交流,这不仅带来了身体的愉悦,更重要的是强化了身体内部的心灵交流。
身体游戏是儿童发展的重要手段,“儿童借着运动游戏把内在的需要与行动表现出来,透过这类行动,表现出他们的内在本性,也就是表现出内在的本质”[15]。正如福柯眼中的“艺术自由化”一样,体育运动是回归人性的一种适宜的途径。“不管是对身体美的实践,还是对精神美的追求,个体在体育中展示了美学化的生活态度”[2]。
竞技体育来源于游戏,“游戏能使人得到许多平凡的实际生活中得不到的满足”[16];“体育是建立在一系列对身体的规训与标准化的基础之上,正体现了一种针对身体的自我的技术”[17]。
福柯的自由化身体游戏主要适合的群体是青少年儿童,甚至是幼儿。因为青少年儿童更喜欢结果不确定、低运动技术的游戏,他们在运动游戏中没有目的、没有约束、没有压制,只有自由、欢快、愉悦、尽情玩耍。因此,在体育教育过程中,作为体育教师要让孩子们更多参与身体游戏之中,而不仅仅是学习有难度、枯燥乏味的运动技术;另一方面,在身体游戏过程中只需要遵循一定的游戏规则,不应有过多限制,否则学生身体游戏的效果又将受到来自外界的各种“权力”影响而大打折扣。
4.3 坚持有生活节制的身体养护
“约束-过度”和“主动性-被动性”这两个二元性构成了一个道德框架,古希腊的伦理自我存在于这个框架之中,并支配了日常生活4个主要领域的活动:营养学(身体养生)、经济学(婚姻)、性学(男孩)以及智慧。关于营养学,希腊人按照某些呵护身体的方法界定肉体快乐,而这种呵护身体的方法依据于一种对过度持怀疑态度的养生法[18]。
古希腊人强调“自由的人”,他们首先注意和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这种身体的关心是出于对于自己的健康状况的认知,也就是说,不是“医疗性”,而是“养生性”。福柯将养生法分为“一般养生法”和“快感养生法”两类。
所谓“一般的养生法”,是一种“生活艺术”,它的内容包括锻炼、食物、饮料、睡眠等。关于人的身体养生,在自我的呵护与医学实践之间建立起一种关联,而这种关联则是通过对身体强烈关注被表达出来的。人们相信,身体与灵魂疾病可以相互沟通,并且交换它们的痛苦[19]156。福柯强调,人身活动涉及的内容应当被反思、被置疑,进行“酌量研究”。柏拉图反对脱离灵魂控制的养生法,因为这样会导致“过度”行为,而这恰恰是养生法所要反对的。另一方面,养生法的目的不只是为延长寿命和提高生命机能,而是使生命有用和快乐。
福柯所提倡的快感养生法主要是针对人的性关系,他通过对希波克拉底的两篇文章《健康养生法》和《养生法》进行细致分析,最终认为古希腊的性活动之所以成为反思对象,其原因是多方面:一是对性行为有可能对身体所产生和带来的后果有疑虑;二是性行为对于后代可能带来的影响表示担忧。前者主要是关于性活动中身体可能遭受的身体损害,如果不遵循必要节欲法则将会引起不同的疾病;而后者则是将性活动与大自然所赋予人类的繁衍后代的使命联系在一起,体现出古希腊人对于性活动与生育优良后代的关系重视,即生育的年龄、父母的体质与生育的时间。
福柯认为,古希腊的养生法不同于后来的“医疗术”“长生术”,它是以塑造自我为目的的,“使人成为一个对自己的身体给予恰当的、必要的和充分的关注的主体”[19]251。福柯在这里提及“主体”,是格外令人瞩目的,因为人们不禁会将这里的说法和福柯在《词与物》中的著名观点进行比较。福柯在这里所提到的“主体”的涵义是什么呢?他作了进一步解释:“所谓主体,要符合两个条件:第一,在身体与周遭之间制定一种恰当的环境战略;第二,它将要求个人用合理的行为方式来武装自己”[23],也就是说,“主体”应具有能力控制自身及其与外界环境的关系。
身心健康是人类生存的重要目标,尽管体育的目标也是直指身体健康,但除此之外,要保持人体的终身健康并不仅依靠体育,更重要还有生活习惯、饮食、医疗、卫生、心情等因素。福柯人体养生方法的当代价值在于,在日常生活中要发挥人的主体意识与主观能动性,主动、有节制地调整好生活中有关身体的各类活动,其中也包含体育锻炼,使之达到舒适状态,过度疲劳或锻炼不足都不利于身体健康。
尽管福柯强调人类时时身处“政治经济微分权力”的影响与控制,从而使得身体遭遇各种失去自由的规训与处罚,并具有史学意义,但在世间依然有路径从中解脱出来并实现人类身心的双重自由,其中合理利用目标导向发展竞技体育、倡导遵循规则与自由化并行的身体游戏、坚持有节制的人体养生都是上天给人类预留的净土:作为“公平、公正、公开”的竞技体育,是世界各国实力展现的舞台;作为消解现代社会带给人类身心危害的身体游戏,可以回归运动中身体与心灵的自由;作为促进人类健康的“养生术”,有助于养成生活有度、锻炼适度的健康方式。这既是福柯式的艺术化体育之路,也是现代体育的美好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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