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赐予我夏凉冬暖的朋友

晛沐

1

和陈南生认识，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

那时我刚从外地转学回家，性格十分内向，在班上没有一个朋友，所以我妈妈拜托邻居陈阿姨儿子——也就是陈南生——平时在班里多照料下我。陈南生听他妈妈的话，每天都想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可我仍旧不屑于和同龄人玩些无聊的游戏，每天一下课就打开《西游记》和《三国演义》来看，即使我这仅有的两本书被我翻得快散架了。

那天，不知道我怎么就惹到班里的小霸王头上了。午休时间，我枕着《三国演义》睡得正香，忽然被他霸道地推醒，随即抢走了封面上还流着我口水的书。小霸王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后，把封面撕了，留下一句“我要看看这本书”，转身就走。表情理所当然得仿佛这本身就是他的东西似的。

望着比我高一个头的小霸王，我犹豫了三秒钟后还是自尊战胜了理智，起身跑到他背后，趁他没反应过来，从他手中把书抽了出来。小霸王恼羞成怒，重重地将我推倒在地，我还撞在了某位同学的课桌上。

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不少正在睡觉的同学，也包括陈南生。他走到我身边扶起疼得快要哭出声来的我，然后抡起拳头冲向了小霸王。虽然结果是他不仅没能帮我报仇还被小霸王暴揍了一顿，更倒霉的是被罚站了一下午，但我仍旧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陈南生的跟屁虫，他尽心尽力地带我融入他的朋友圈，还想方设法地试图改变我太过内向的性格。

2

2012年发生了很多事。初三只差半年就要中考的时候，在传言的“世界末日”那天，我和陈南生面对面倒数完“世界倒计时”后哈哈大笑。也在那时，我因为身体原因办理了休学，我妈妈为了有人照顾我，把我送去了浙江的舅舅家里。

陈南生在放假的时候经常偷偷用手机和我聊天，他时常抱怨学业的繁重，埋怨我扔下他让他一个人上中考的战场。中考的前些天他打电话给我，我们从下午6点聊到半夜12点。末了，他哽咽着声音说：“本来想着未来的很多年你都会在我身边陪着我，可是以后我读高一你才复读初三……我真的不想离你那么远。”

我笑着安慰他我一直在他身边，但挂断电话后，我被他这些话感动得泣不成声。

中考刚结束的第三天，陈南生背着他的书包顶着烈日去浙江找我。那年的浙江酷热得像一个火炉，温度一度蹿至国内最高，我们一整个暑假被关在房里出不了门。那段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半夜一起看电影、一起听歌的时候。在那时，我们最爱的歌手是许嵩，最爱的电影是《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某天夜里停电，空气闷热得让我汗如雨下，我在床上半梦半醒地翻来覆去。半夜，迷迷糊糊中仍可以觉察到丝丝凉意——旁边的人拿着纸扇沾了凉水在给我扇风。这些凉意持续到我安稳睡着，直至今日我都能想起那晚炙热夏夜里陈南生赐我的清凉。

3

那年高考陈南生发挥超常，考去了上海，但我还没能来得及分享他的喜悦，妈妈因病住院，所以一整个暑假我在医院陪着我妈妈。

陈南生放弃了自己的毕业旅行，每天和陈阿姨煲好汤来看我妈。每次陈阿姨离开后，他总是和我一起望着窗外发呆。我数着路过的行人一句话都不说，他也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那时候的我以为，我们终究是败给了时间和距离，它们把我们从无话不谈变成相对无言。

妈妈出事的那天，我站在急救室的门外，消毒水的味道像锥子般刺入我的心脏。我穿着薄薄的外套，仿佛置身在寒冷的冬季，身体忍不住地打战。

直到突然被陈南生从背后抱住，然后听到他的声音：“我来了。”他早上知道消息后，立即旷课从上海赶来湖北，只是为了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给我一个拥抱。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奔涌。

陈南生还是记忆深处里的那个陈南生。

自那之后，我就搬去了姨妈的家里，一南一北足足有40多分钟的车程。陈南生放假时去找過我几次，我一门心思扎在了高考上，没有领会到他好几次的黯然和欲言又止。他爷爷在医院熬了两个月后去世了，消息是姨妈转告给我的。我深切地明白那个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老人之于他是什么意义，可是在他那段难熬的时光里我甚至都没有站在他身旁。

我大二的生日那天，他突发奇想约我爬山看日出。我们凌晨4点出发，4月的气温在凌晨仍旧很凉，我穿着薄外套被风吹得直打战，他无意间碰到我冰凉的手后下意识地脱下他的外套递给我，我没有接。那刻我们停下脚步愣住了，他尴尬地收回了手，而我在那时才明白原来陈南生待我竟如此好，我感动之余也愧疚这些年他在这段友情里付出的一直比我多得多。

4

2020年，因为疫情缘故被困在家里两三个月。道路解封后的某天下午，我出门买菜，结果把手机和钥匙都给锁在了家里，姨妈因为在照顾待产的表姐估计好几天不会回来。

因为疫情管控，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我实在不知道找谁帮忙，坐在门口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傍晚天暗下来，我望着路灯从北至南一盏盏亮起，闻到街坊邻居饭香四溢，顿觉十分难过。就是在这时，有人骑着小摩托在街对面大声喊我的名字。

因为戴着口罩，我恍惚了好久才认出来是陈南生。他见我一下午没回消息和电话，饭也没吃就跑来找我。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激动，他将我带去他家的路上，我的眼眶还是湿了。

那几天像是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白天我们玩儿同一台电脑，看同一部电影，听同一首歌，晚上我们彻夜聊天。

我们又谈到梦想。陈南生笑嘻嘻地说他不想工作，只想每天在他喜欢的城市里到处旅游。我心想这和他小时候说过的流浪没甚差别啊？但这次我没有再打击过他的“中二病”，只是在心里默默祝福着他前程似锦，也悄悄许诺一定会陪着他一起去流浪的。

村上春树说：“你要记得那些大雨中为你撑伞的人，帮你挡住外来之物的人，黑暗中默默抱紧你的人，逗你笑的人，陪你彻夜聊天的人，坐车来看望你的人，陪你哭过的人，在医院陪你的人，总是以你为重的人，是这些人组成你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是这些温暖使你成为善良的人。”

在第一次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村上春树说的这个人之于我来说就是陈南生，就是因了他给予的温暖，才使得我成为了一个足够美好和善良的人。因此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将这些温暖重新传递回那个陪了我12年的男孩，只愿在余生前行的路上我们能一直携手并行。

谈晓林摘自《演讲与口才·学生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