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金融发展对区域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 马 婧 马金梅 李成君

（中国人民银行西宁中心支行 青海西宁 810001）

起源于科斯定律“污染者付费”理论的碳交易，作为低成本碳减排的市场化手段，越来越成为国际碳减排共识，全球已经有20多个国家和地区建立了碳排放交易市场。中国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近年来的经济高速增长不仅带来了美好生活，也带来了能源消耗的快速上升，面临严峻的碳减排压力，低碳经济和碳交易越来越受到各方的重视，全国碳市场在前期试点交易的基础上也加快了建设的步伐。2030年碳达峰目标与2060年碳中和愿景进一步明确了中国绿色低碳发展的时间表和路线图。

一、文献综述

虽然各国各地的碳交易实践基本证明碳交易理论的提出解决了发展经济与治理环境不能并行的难题，但由于区域经济低碳增长的空间异质性，能源消费与经济增长的关系错综复杂，碳交易在具体实践中的作用机理受到多种因素影响，因此，低碳发展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以及碳交易的作用机理成为各国学者研究的关键所在。国外研究显示Osobajo Oluyomi A等（2020年）采用回归分析法、Granger因果关系和面板协整检验评估了能源消费、经济增长与CO2排放之间的关系，证明了全球经济向低碳经济转型的必要性。国内研究显示，Zhou Huan等（2020年）基于2007～2017年中国30个省份的面板数据，运用空间和非线性计量方法，发现能源消费和金融发展对区域经济增长存在溢出效应，同时随着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能源消费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分段的，李丽和董必俊（2018）以京津冀、长三角、珠三角三个区域2005～2015年的面板数据为基础，运用熵值法和TOPSIS法分析了区域碳金融的发展水平，并在此结果上建立面板数据模型，进一步分析影响区域碳金融发展水平的因素，发现民用汽车拥有量、企业规模、第三产业产值占比、工业智力投资强度对三个区域的碳金融发展水平的影响较为显著。陈智颖等（2020）运用新古典理论模型构建碳金融发展评价指标体系对中国碳金融发展水平进行测度与评价，研究发现中国碳金融总体发展水平逐年提高，但呈现不平稳的动态演化过程，仍有很大发展空间，同时各试点地区碳金融发展水平差异较大。

从已有文献研究结果来看，碳金融发展水平的提高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正向影响，进而提升区域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但现有文献对碳金融发展水平影响因素的研究较多，深入分析碳金融发展水平与产业结构升级之间作用机理的较少。

二、中国碳交易市场发展情况概述

（一）试点碳市场发展现状

自2011年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办公厅下发《关于开展碳排放权交易试点工作的通知》以来，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湖北、广东、深圳两省五市开展了碳排放权交易地方试点，碳市场试点共覆盖电力、钢铁、石化等20多个行业，3000多家企业，截至2020年底，中国7个碳交易试点市场一二级现货市场累计成交4.45亿吨，成交额104.31亿元。根据各专家学者的研究，中国试点碳交易市场问题较多。刘丽巍、张泽文（2012）认为碳交易市场分割、市场主体参与度不高、定价机制缺失等问题严重影响到了市场交易量和统一价格的形成。刘明明（2019年）认为碳排放交易实践存在碳排放配合总量控制的科学性不高、碳排放交易市场的价格形成机制不健全、碳排放配额价格干预机制不健全、企业履约成本不确定等多方面市场失灵问题，需要国家干预来进行校正。

（二）全国碳市场建设进程

2014年，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的组织和指导下，全国碳市场制度顶层设计和建设启动。2018年4月国务院碳交易管理部门及其主要支撑部门转隶至生态环境部，全国碳市场建设持续加速。生态环境部于2020年12月发布《碳排放权交易管理办法（试行）》，于2021年发布《关于加强企业温室气体排放报告管理相关工作的通知》，形成了全国碳市场（发电行业）管理的纲领性文件，全国碳市场迎来了第一个履约周期（2021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

（三）中国碳达峰、碳中和

2020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宣布我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措施和政策，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2021年7月16日，随着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上线，标志着全球覆盖温室气体排放量规模最大的碳市场正式成立，在“双碳”目标下，未来我国将逐步提升风电、光伏等清洁能源产业占比，促使产业由粗放型向精细化转变，进而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

三、碳金融发展、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机理分析

碳金融发展有狭义与广义之分，狭义的碳金融是指金融机构为追逐自身利益，规避环境风险和应对国家节能减排政策作出的一系列促进碳金融发展的行为，主要包括碳交易市场的不断发展、碳投融资规模的增大以及碳金融创新工具的出现。而广义碳金融发展是指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等社会经济领域发生的重大变化。

（一）碳金融与产业结构升级的互动机制分析

碳金融发展水平对产业结构有着积极影响。在碳金融交易机制方面，以完善法律体系为基础，降低发行成本，提高分配效率为目标，将收益投资分给低碳技术和节能企业，促进产业结构升级。在商业银行方面，主要通过绿色信贷，严控高污染、高耗能、高排放企业和项目的贷款融资。在企业战略调整方面，政府通过设定行业基准线的方式，重新分配企业配额，利用碳金融市场调整产业结构。碳金融发展水平越高的地区，产业结构升级水平越高。

（二）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互动机制分析

技术进步是产业结构变化的内在动力，既可以直接促进本地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也可以通过空间效应间接对其他区域的产业结构产生有效影响。

（三）碳金融发展、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机理

碳金融发展、技术进步和产业结构升级存在均衡发展的关系。碳金融发展可以通过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产生显著影响，但影响效果不同。在经济发展较慢时，技术进步是碳金融影响产业结构的重要因素，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碳金融发展可以通过促进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其是促进我国产业结构升级的可行之路。

四、实证分析

（一）指标选取与数据分析

1. 解释变量

本文从狭义和广义的角度考察碳金融发展水平，即金融低碳化与经济低碳化。对于金融低碳化的测度，选用二氧化碳排放量占金融机构贷款余额的比重，即碳排放贷款强度来衡量金融低碳化程度，记为FC；对于经济低碳化的测度，选用单位GDP碳强度，即二氧化碳排放量与GDP的比值来衡量经济低碳化程度，记为EC。对于技术进步的测度，选用研发支出占GDP的比重来衡量技术进步程度，记为RE。

由于目前国内没有公布具体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本文借鉴陈智颖等人关于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计算方法，即碳排放总量=能源消耗总量*二氧化碳排放系数。各类能源的平均低位发热量、折标准煤系数、单位热值含碳量、碳氧化率等数据取自《综合能耗计算通则》（GB/T2589-2008）《省级温室气体清单编制指南》，二氧化碳排放系数的计算公式为：二氧化碳排放系数＝能源平均低位发热量*单位热值含碳量*碳氧化率*(44/12)，结果详见表1。

表1 各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系数

2.被解释变量

关于产业结构升级的测度本文借鉴徐德云（2008）的构建方法其中，Yi为第i产业产值占GDP的比重。industry为测定产业结构升级的程度。若industry=1或接近于1，产业结构层次较低，经济社会主要以第一产业为主；若industry=3或接近于3，产业结构层次较高，第三产业为国民经济主体地位，经济社会是一种后工业化的信息经济社会；若industry=2或接近于2，产业结构层次介于二者之间，主要为工业化经济。

基于数据可得性，本文选取时间期限为2014～2018年，主要选取北京、上海、深圳等7个建立碳排放交易权市场地区的数据，所需数据全部来源于《中国能源统计年鉴》《深圳市统计年鉴》和《中国统计年鉴》。

3.七个试点地区各项指标发展变化情况的比较分析

（1）七个试点地区碳金融发展水平变化情况的比较

碳排放贷款强度是指某一单位金融机构贷款余额中二氧化碳排放量的程度，从理论上来说，该指标越低，说明随着金融机构的发展，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越来越低，达到了金融低碳化的效果。从下图1的结果来看，深圳碳排放贷款强度最低，说明金融低碳化程度最深；湖北碳排放贷款强度最高，说明金融低碳化程度最弱。

图1 2014~2018年试点地区碳排放贷款强度变化图

碳强度是指某一单位GDP中二氧化碳排放的程度，从理论上来说，该指标越低，说明随着经济的增长，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越来越低，达到了经济低碳化的效果。从下图2的结果来看，深圳碳强度最低，说明经济低碳化程度最深；湖北碳强度最高，说明经济低碳化程度最弱。

图2 2014~2018年试点地区碳强度变化图

（2）七个试点地区技术进步变化情况的比较

从下图3中可以看出，深圳2014～2018年间研发支出占GDP的比重连续上升，这表明该地区较为注重科技发展，在技术创新方面的投入较大，基本在4%～5%之间；上海、广东研发支出占GDP比重大体相同，处于2%左右；重庆、湖北研发支出占GDP比重较为接近，但都在1.5%以下；北京最低，占比小于1%。

图3 2014~2018年试点地区研发支出占GDP比重变化图

（3）七个试点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变化情况的比较

从下图4中可以看出，7个试点地区的产业结构升级系数均大于2，说明其经济社会是一种后工业化的信息经济社会，国民经济主体地位中第三产业占比较高。其中，北京、上海、天津、深圳产业结构升级系数超过2.5，这表明信息化社会程度较高，第三产业发展较快。

图4 2014~2018年试点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系数变化图

（二）模型设定及实证分析

1.模型设定

本文研究碳金融发展水平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基于上述文献综述与理论分析，构建以下模型：

在模型1～4中：i表示地区，t表示年份，industry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产业结构升级值，FC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金融低碳化程度，EC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经济低碳化程度，RE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技术进步程度，FCit*RE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金融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ECit*REit表示第i地区第t年经济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C1t、C2t、C3t、C4t为常数项，μ1it、μ2it、v1it、v2it为误差项，且服从正态分布。

2.实证结果如下：

表2 金融低碳化、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结果

表3 经济低碳化、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结果

续表3 经济低碳化、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结果

3.Hausman检验

表4 hausman检验结果

从hausman检验结果看，模型3与模型4的结果均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因此，固定效应模型结果优于混合OLS模型结果。

4.结果分析

（1）金融低碳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从模型1的结果分析来看，碳排放贷款强度越小，即每一单位的金融机构贷款余额中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越小，或金融低碳化的程度越深，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效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越大。这表明随着金融市场的低碳化发展，亦或是碳排放交易市场的碳配额交易总量的不断提升，衍生出种类繁多的碳金融产品，进而不断完善金融产业结构，促使产业结构优化完善。

（2）金融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模型3的结果表明：金融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这说明技术进步会使碳排放贷款强度变小，即会加深金融低碳化，进而促使产业结构升级。从实证结果中可以看出，金融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系数较大，也就是说技术进步会加深金融低碳化，导致产业结构升级的效果十分明显。从已有的研究来看，长期的技术进步会显著促使产业结构升级，但从实证来看，短期内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效果不显著，其原因可能为：一是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目前金融低碳化程度较低。据测算，“碳达峰目标”累计绿色信贷缺口达6万亿元左右，年均约0.6万亿元；二是与国际碳金融市场相比，我国目前碳金融品种相对单一，市场要素及交易机制不完善。2021年碳试点地区碳价为23.45元/吨二氧化碳当量，而2020年欧盟碳交易价平均价为24.76欧元吨二氧化碳当量，均价是中国的8倍；三是技术创新投入不够，尤其在碳金融发展方面的投入较少。如：根据俄罗斯国家研究型高等经济大学的研究结果显示，我国研发支出占GDP的比重仅占全球14位，占比2.2%。

（3）经济低碳化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从模型3的结果分析来看，碳强度越小，即每一单位的GDP中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越小，或经济低碳化的程度越深，对产业结构升级的效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越大。这说明随着经济的发展，经济增长发展方式发生重大变化，进而导致产业发展趋向于低碳化，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升级。

（4）经济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

模型4的结果表明：经济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为负，这说明技术进步会使碳强度变小，即会加深经济低碳化，进而促使产业结构升级。从实证结果中可以看出，经济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项对产业结构升级影响的系数较大，甚至比金融低碳化与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还大，也就是说技术进步会加快经济低碳化的发展，进一步显著影响产业结构升级。至于短期内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效果不显著的原因可能为：一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我国目前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由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调查发布的2021年6月份中国大宗商品指数（CBMI)为99.7%，较上月回落0.5个百分短板，指数连续两个月下跌，行业景气度明显下降；二是我国经济仍处于转型升级、动力转换的关键时期，加之科技投入力度不够，导致技术进步促进经济增长方式的效果未充分显现。

五、结论及政策建议

本文基于七个试点地区2014～2018年面板数据，运用OLS方法考察了碳金融发展水平、技术进步与产业结构升级的关系，主要结论如下：

一是金融低碳化、经济低碳化会显著促进产业结构升级。随着碳金融市场发展机制不断完善，碳期货、碳远期等碳金融产品种类不断增多，低碳行业不断发展壮大，进而改变原有产业结构，促进产业结构逐步优化升级；二是金融低碳化、经济低碳化与技术进步的交互作用会加深产业结构升级。技术进步会促进金融低碳化、经济低碳化的程度，比如随着科技支出的大力投入，可以促进新能源等低碳行业的发展，并且能推动碳金融市场交易配额和总量提高，进一步促使产业结构升级。但短期内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促进作用不明显，原因可能是：我国尚且处于经济转型期，产业结构升级程度不够。同时，由于当前碳金融市场要素及交易机制不完善，加之技术支出投入力度也不充分，进而导致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升级的作用未能凸显。

因此，在此背景下提出以下几点建议：首先，加强碳金融发展水平。随着碳交易市场的逐步扩大与发展，碳金融产品产业创新也在不断发展，一方面，金融机构通过对贷款和相关投资项目的碳核算，加大对绿色低碳项目和降碳项目的支持力度，提高高碳项目融资门槛，倒逼企业或地区低碳项目发展，促进碳市场发展；另一方面，通过推广新能源贷款未来收益、环境权益抵质押融资，促进环境收益切实转变为合格融资抵押物，进一步促进碳市场创新发展。

其次，做好碳市场总体调控。针对前期试点碳市场发展不均衡和出现的个性问题，要进一步明确国家在碳市场发展中的定位，正确处理有形之手和无形之手之间的关系，做好碳市场的调控者，通过制定规则、完善碳交易平台建设，维护公平有序的碳市场竞争环境，推动建立全国统一的碳交易市场体系。

最后，促进产业转型升级。碳金融发展水平和产业转型升级是互相促进的，高水平的碳市场发展通过强制减排政策，降低高耗能、高污染、高排放产业，引导产业结构不断优化和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