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布朗山考察记

2021-12-08李元胜

绿色中国 2021年11期
关键词:蛱蝶布朗蝴蝶

李元胜

金秋十月,是布朗山的好季节,无休无止的雨季终于结束了,潮湿的森林潮湿的寨子潮湿的蝴蝶翅膀都等到了好时节……一切潮湿的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好好晒晒。

我一直在耐心地等着雨季结束,在泥泞少的时候,去造访这座神秘的大山特别是向往已久的布龙自然保护区,才更美妙吧。

其实我还不能说没去过布朗山,因为曾经造访过班盆、贺开和老班章三个寨子,还在老班章的后山徒步过,它们也是布朗山的重要部分。但要说对整体的布朗山,这样的寻访是远远不够的,即使是老班章的后山,仍然只是布朗山原始森林的外围。

终于,十月的一天,依旧是老佐驾车,我们从勐海朝着布朗山出发了。头顶上的天空一会阴一会晴,阳光随着移动的云扫描着山峦和田野。毕竟雨季刚结束,天气还不稳定。阵雨和烈日交替到来,仿佛一个人的悲喜交集。

老佐说,到布朗山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从老班章进去,一条路是一直往打洛方向走,然后再经新村进去。为了给我一个完整的印象,我们从后一条进去,再后回程从前一条出来,这样,相当于围着布龙保护区绕行了一圈。

离开国道后,一路景致不错,有几处还有非常好的森林,沿途看见收割稻谷的村民,也有人拿着长长的竹竿打番石榴,停车问了一句,采果的人立即就友好地把果子递过来给我品尝。

总车程约90分钟,就到了目的地新村委会。这是老佐推荐的灯诱挂灯点,我下车四处查看了一下,感觉离原始林区还太远了一点,近一点是橡胶林和田野。如果是旱季,只要附近几公里有原始林,挂灯的地方开阔无遮挡,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雨季刚过,天气还不稳定,这个地点就不算太理想了。

于是,我们继续往前开,可能只有两公里左右,就到了新桥。这里出现了几户人家,从几处建筑和堆积的材料來看,原来这里可能是公路建筑或养护队的一个点,由于布朗山茶叶名气逐年上升,附近村寨里的茶农,看中了这个地方,也到这里开店或居住,形成了一个微型村落。

石桥的两端,好多蝴蝶兴奋地飞来飞去,一片繁忙,我们赶紧把车停下。下来一看,我就明白这里为什么蝴蝶多了,只见桥下一条溪流穿过,和桥同向还有另一条更大的溪流,加上公路,相当于三条蝴蝶飞行线路在此交叉。此处离布龙州级自然保护区的入口很近,几乎是林区的边缘。从相对阴暗的林区飞出来的蝴蝶,到了这里,正是晒太阳,补充各种营养的驿站。各种因缘际会,让这里成为了蝴蝶纷飞的极佳地点。

我们都觉得这个地方好,老佐四处打探,寻找晚上的落脚点。我就不顾一切地进入了拍摄准备状态。在西双版纳,我养成的一个习惯,是遇到蝶群先仔细观察一下,该先拍什么。是整个蝶群,还是某一两种特别难得的种类。之前经常出现的状况是,掏出相机就拍,拍着拍着,才发现惊飞了罕见的蝴蝶。

我轻手轻脚,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蝶的种类还真不少,其中蛱蝶最有价值,多达五种,其中彩蛱蝶、丽蛱蝶比较罕见,还都新鲜完整;窄斑凤尾蛱蝶数量最多,拍到它的机会多,可以暂时不急;有白带螯蛱蝶在地上吃水,这种蝴蝶虽然常见,但凑近的机会却不多,可惜仔细看后翅残了。

我先试了试靠近丽蛱蝶,它超级敏感,两米外就拉高飞走了。我马上把目标锁定为彩蛱蝶,它活跃得很,灿烂的黄色像阳光下的金箔,后翅有漂亮的小尾突,拍了好一阵,才有了满意的照片。可能是看到满意的照片,我略有松懈,动作幅度加大,把它惊飞了。其他的蝴蝶我就不挑了,银灰蝶、窄斑凤尾蛱蝶、玉带凤蝶、各种斑蝶……哪一只近就拍哪一只,不知不觉拍了20多分钟,还顺便拍了地面上不怀好意靠近蝴蝶的蜥蜴。

一回头,发现老佐站在我身后。“这么多蝴蝶,为啥不拍?”我觉得很奇怪。

“微距镜头忘了带。我正在想办法,让班车带过来。”他看着那些蝴蝶,郁闷地说。

我们暂时离开蝶群,去看老佐发现的一处灯诱点。这是一幢超大的房子,外形像土司的碉楼,它就建在两条溪流交汇点附近,大门旁立有巨石,上书“和蛮部落”。房子左侧有一个露台,独自面对空旷的溪谷和对面的森林,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挂灯位置。

“这是茶人的家,我都说好了,住也没问题。”老佐说。

搞定了晚上挂灯的问题,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在热带雨林考察,灯诱是观察昆虫的最有效的方法,灯诱加上夜巡,收获往往超过白天。

我们重新上车,继续往前开,不过几百米,就看到了西双版纳布龙州级自然保护区的牌子,此时,车窗外已是另一个世界,巨大的古树沿着溪谷排列成阵,遮天蔽日。简易公路沿着溪谷一侧的山腰往前伸展,一连几公里,头顶上的藤和树非常浓密。和其他保护区的公路不同的是,这条路直接横穿核心区腹地而过,奢侈而又罕见,七公里的路堪称我见过的最美公路。公路一侧的山坡收集的雨水,还形成了不少小瀑布或水潭,我们忍不住了,不时停车下去观赏一番。路上看到一些适合停车搜寻并拍摄昆虫的点,我都记下了。

车开出原始森林后,经过一些过渡地带,不久就到了布朗乡,我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继续往前开,想到保护区的另一侧去看看植被情况。其中一个村子叫勐囡,我提着相机,穿过了村子,一直走到村后面,那里一条小路通向密林深处,路口处还有户人家。我在那里逗留了好一阵,很喜欢这个地方,感觉周边的林木不错,可以作为备用的灯诱点。

回程,车又经过超美的原始森林公路。在一个路面宽阔的地方,车惊起一只蝴蝶,我看到翅的正面一片白光,斑粉蝶啊,再一看,反面似乎并无红白色斑,赶紧请老佐停车。凭我的经验,应该是个好蝴蝶,斑粉蝶属我还有好几种没拍到过呢。

等我站定,发现这只蝴蝶已经拉升到树梢去了。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我和老佐商量了一下,趁现在还有阳光,他去拍前面的红叶(西双版纳还真是难得见到秋色的,刚才他看到一树红叶,很兴奋),我就在这处蹲守,说不定这只蝶还会回来。

我躲到蝴蝶刚才落脚点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等着。比我想象的还快,才五分钟,这只蝶悠悠晃晃,像一片树叶飘落下来。我缓慢地靠近,把它彻底看清楚了,原来不是斑粉蝶,而是传说中的锯粉蝶,它前翅肩部的钩形黄斑太特别了,像勇武的铁钩,又像慈爱的祥云。锯粉蝶这个属我还从未在野外相遇过,我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慢慢把相机往前伸,刚拍一张,它就警觉地离开了。

我退后两步,又像刚才那样安静地等着。这次就不容易了,锯粉蝶在空中出现了好几次,晃晃悠悠,但就是不下来。足足有十多分钟,它突然就又下来了,落在了刚才的位置。我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拍了两张,这时,一辆车经过,刮过的风把它带得东倒西歪,它再次飞起,远远地消失在树梢间。我唉了口气,站了起来。

下午三点,我们回到了新桥,我这才进入土司城堡风格的和蛮部落,男主人不在,女主人小黄友好地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去看各自的房间,又匆匆下楼,她得准备炒菜做饭。

我在“城堡”里到处逛,从平街的三楼进去,一直逛到负二楼,这里和溪流是一个平面了。正准备出门看溪水,一抬头,乐了——这层楼的玻璃窗上,竟停着七八只窄斑凤尾蛱蝶。原来,空旷的房子,到处是门,常有蝴蝶进出,而玻璃窗很容易被蝴蝶们误认为是出口,结果困在那里。

我动手开窗放蝶,但并不容易,窗户关得很紧。只好动手把蝴蝶往门口方向赶,蝴蝶一只只逃回到阳光下,四散飞去。但有一只,却盯上了我汗湿的手,很舒服地停在我的手指上大吃大喝起来。它平摊在我手指上,给了我在阳光下仔细观察的机会。

好几分钟后,我轻轻把它引到石墙上,我们终于各自获得了自由。

我这才回屋拿上相机,顺着溪流一直向溪谷走去。两条溪流合并后,汇入开阔的谷地,谷地和两边的树林之间,平摊着一层薄雾,很美。

和公路虽然相隔不到百米,这里的蝴蝶却完全不同,数量最多的是苎麻珍蝶,在溪边潮湿处还有玉斑凤蝶和巴黎翠凤蝶时飞时停。沙滩上虎甲不少,每往前走几步,都会有几只斜斜地窜飞到前面不远处落下。一只鹤顶粉蝶,在灌木丛和沙滩之间飞来飞去,偶尔落下,又立即飞回天空。我观察了一阵,估计机会不大,悻悻地提着相机往回走。

突然,远远地看见一汪清水中,有什么抖动了一下。我快走几步,看清楚了,有一只娇小的燕凤蝶,正站立水中贪婪地吸食着,它闪动的翅膀几乎快贴到水了。我顾不上照顾自己的鞋,直接就踩进了水里,只有这样才能拍到满意的照片。我拍了一组,不忍心惊动它,没有太多停留,又轻手轻脚退回到路上,蹲着,看了好一阵它戏水的样子,才离开。

傍晚,面向溪河的露台上,我们的灯亮了。前面一两个小时,灯下的白布上,几乎没有什么有趣的客人。附近草丛的繁殖蚁、小型蛾类什么的在那里纷飞。屋里的中央,是和蛮部落的超大茶台,小黄为我们泡上了她家自己的茶,戈新寨子里的大树茶。我之前只喝过曼新,那强烈的苦涩,不亚于老曼蛾。戈新近在咫尺,我估计也差不多,做好了思想准备后,一入口,还很意外,几乎是满口甘甜。布朗山的茶还真是一个寨子一个味道。

见灯下没什么收获,我和老佐干脆开车进保护区夜探,我们就在入口处停下,依我的经验,桥头的岔路口,往往是各路小型动物旅客往来的驿站。

我们一前一后用手电仔细察看道路两边的树干、灌木和草丛。不到五分钟,我的手电在一根树枝上照亮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松鼠?为什么会蹲在这么细的树枝上。我缓缓靠近,睁大眼睛细看,原来是两个毛茸茸的小鸟凑在一起,黄黄的喙蓬松的羽毛,光亮惊醒了它们,它们两个都睁开了干净的眼睛。我移开了光线,让老佐也过来观赏。还好,我们都没有太大地干扰到它们。

“为什么它们不呆在窝里?”老佐问。

“可能是试飞阶段的幼鸟,由亲鸟带着到处觅食,所以这里呆一晚,明天就不见了。明晚我们可以来看一下。”我想了想,这样分析道。

这个岔路口,还真是个风水宝地,我们很快又找到几只停在草丛里休息的蝴蝶、闭着眼在树叶上睡觉的蜥蜴、羽化中的螽斯等等。在一条水沟的落叶上,我还发现了几只白蛾蜡蝉的若虫,我估计它们本来是呆在高高的树枝上的,结果随着树叶落到了水沟里,不知道它们是否还能顺利长大并羽化。

等我们回到和蛮部落,露台上已是一派繁荣,在众多的蛾子乱飞的墙上,我发现了两种蟻蛉、三种螳螂,还有几只锹甲。地上还有蜣螂、黑蜣等我不太喜欢的甲虫。有几只硕大的金龟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时还没想起它的家族。

就在我们不慌不忙,慢慢欣赏这些访客的时候。又一只硕大的金龟子呼啸而至,它在灯前的空中悬停了几秒钟,就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四脚朝天。我把它翻过来,定睛一看,呆了。原来这家伙头部长着足足五个长角,十分威武。原来是犀金龟啊,前面的无角的硕大金龟子,是它们的雌性。通过微信,昆虫分类学家张巍巍立即确认,这就是细尤犀金龟,俗称五角大兜,很受昆虫爱好者欢迎的。

正如我之前遭遇过的甲虫雨一样,五角大兜的大部队在几分钟后浩荡而至,这个露台四处啪啪作响,全是这些笨家伙摔落的声音。很奇怪的是,它们摔落时全部六脚朝天,无一例外。这时,布上面又来了只蜂一样的东西,老佐看了一眼,警告我,这是夜蜂,蛰一下要痛很久。我护着头大概看了看,有点扛不住五角大兜的空中轰炸,就狼狈地撤退了。

经历忙碌又兴奋的一天一夜,我早上快八点了才醒。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想起老佐说的那只夜蜂,然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其实晚上三点多我又去灯下察看了虫情的,只顾看螳螂去了,并没有仔细看看这只蜂。现在好好睡了一觉,头脑清醒了,我回忆了一下它的样子,不由得全身一个激灵,哪里是蜂,应该是螳蛉啊!

看看窗外,阳光都晒到了屋顶,怕是来不及了。虽然这么想,我还是飞快地翻身下床,直接上楼扑向露台。灯我已经在半夜关了,白布上空空如也,各路豪客已在朝阳中各奔前程,只留下零星的几个虫子。在白布的角落,这个长得像蜂的家伙,居然还安静地呆在原地。我凑近一看,果然是螳蛉,一只个头很大、举着两柄斧头、威风八面的螳蛉。接着,在布的另一面,我又找到一只稍小的。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两只不同种类的螳蛉呆在布上,实在是太罕见了。

早餐的时候,男主人杨文忠现身了,原来,他还不是茶农,是戈新村委会的武装干事,当地人称杨武干。重点是,小杨还学过生物。聊天聊到这个细节,我愣了一下,茫茫布朗山,我们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落脚挂灯,主人碰巧是学生物的,这缘份不由得我不愣一下。

小杨详细了解我们的灯诱要求后,竭力推荐我们上戈新寨顶去,觉得比这里的环境好很多。说得我们心动了,一拍即合。经商量,我们驾车穿过保护区的几公里,一边拍摄一边走,然后经张家三队(也是一个布朗山名茶所在地)到戈新。小杨直接从小路上去,先办别的事,我们中午前在寨子里会合。

我和老佐很快进入了保护区,一切都是按计划来的,到了方便停车的地方,就下来四处看看风景,拍拍昆虫和植物。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简直像在仙境里走走停停,朝阳斜斜地穿过树叶,落在我们的前面,从任何一个角落看过去,都像风景画。

计划不是被美景,而是被一个肥料包打乱了。应该是有一个货车,拖着香蕉地里要用的肥料包路过,颠簸的行进中,车上的东西落了一包在路边。公路本来就是森林的空隙处,这样的东西太吸引蝴蝶和其他昆虫了。我们路过的时候,发现这里围绕着肥料包,蝴蝶成群飞舞,赶紧把车停下。

我盘点了一下,有七八种蝴蝶和两种蛾类。其中的文蛱蝶是我最想拍到的,这个蝶我某年春节曾在野象谷附近远远逆光拍到一张,却从未靠近观察过。不过,虽然蝴蝶们沉醉于这人类的意外礼物,但毕竟身处森林,警觉得很。我们稍稍靠近,它们就一哄而散。退后几步,它们又卷土重来。如是反复,拍了很多不满意的照片。当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我们错过了和小杨约的时间。

午饭后,我们驾车从小路往戈新开,一直是陡坡,开到半山,路况变得极差,整条路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泥潭。老佐不信邪,硬着头皮开过去,才进泥潭几米,车就陷住了。好在他车技好,赶紧斜斜地换了个角度,把车倒了出来。

这条路能开过的都是本寨子的皮卡车,我看着他们驾车而过,左滑右拐,飘来飘去,总还是过了。这让我叹为观止,也看出了些门道。原来,他们对这条路熟悉无比,哪里是坑,哪部分路肩结实能承受车的重量,都了若指掌。就像老船工知道一条河暗藏的漩涡和安全的航道。怪不得寨子以外的车雨季前后都不敢开这条小路。

我们默默调头往回开,放弃了计划。

稍事休息后,我提着相机来到新桥桥头,想看看有些什么蝴蝶来访问这三条蝶路重叠的风水宝地,没想到灿烂的阳光中,却飘着小雨。我怕器材受损,不敢逞强。回屋换上了我的潜水奥林巴斯相机。这款卡片机的微距很强,防水,在不方便带单反的时候,我都随身带着它。虽然说手机摄影能力已经和卡片机不相上下,但是操控性还是卡片机好很多。

在有蝴蝶逗留的地方来回看了下,发现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斑蝶,它的前后翅都有规则的尖型白斑,像一组组箭头,很别致,一时想不起是哪个属的,我拿着卡片机慢慢靠近它,它敏捷地飞起,换一个地方再落下来,始终和我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卡片机需要比单反靠得更近,才能拍好。我情急之下,想起此行还带了一个神器的,那就是延长杆加迷你云台。上次雨季来勐海时,经常见到树干上有兰科植物开花,手却够不着,所以回重庆后琢磨了很久,买来两个器材组合用。

卡片机由延长杆在雨中慢慢向这只蝴蝶推进,由于目标小,推进速度克制,它果然一动不动。我通过手机上的APP进行遥控拍摄,得到一组漂亮的特写照。后来上网一查,不由大喜,原来这不是斑蝶,而是蒺藜纹脉蛱蝶。这蝶在西藏、云南甚至川渝地区都有,但我野外拍摄多年,一次也没见过。此次借助卡片机和神器的配合,得来全不费功夫。

拍蝴蝶时还有个奇遇,当时,听到后面一只母鸡很激动地叫个不停,难道它在马路旁下了一个蛋?

我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一个难得见到的画面:一条直径约两厘米的蛇直直地昂着头,正和一只母鸡对峙,母鸡一边愤怒地叫着,一边用摊开的翅膀保护着几只小鸡。估计是蛇想偷吃小鸡,被母鸡发现了。

画面很有趣,我赶紧把相机伸过去拍,可能我的动作稍大了点,惊动了主角,它突然溜走,钻进了路边的石头缝里。我一张照片还没来得及拍,只是看清楚了它膨大的头部后部下面的眼斑,竟然是一条半大的眼镜蛇!怪不得母鸡这么紧张。

第一次遭遇眼镜蛇,却一张照片没拍到,我很不甘心。它和母鸡对峙的地方是一幢木楼的一角,我估计它还会出来,就在木楼的台阶上坐下,一边观察有什么路过的蝴蝶,一边用余光盯着它消失的洞口。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它却再无踪影。

当晚继续在露台上挂灯,小杨看了看我们前一天的照片,乐了,指着五角大兜说,这东西好吃哦。以昆虫为美食,是勐海各族民眾世代相传的传统。五角大兜在布朗山的种群数量如此密集,自然早就被布朗山人盯上了。小杨曾经在朋友家里吃过,美味得很。他摩拳擦掌,说今晚如果还有五角大兜,他就要抓了。

说实话,甲虫雨虽然壮观,但满露台乱爬的犀金龟,多少有点影响我观察别的昆虫。小杨要把它们捉了,相当于帮我清场,求之不得。

灯光下,五角大兜如约而至,不比前一晚少。小杨把它们一一捉进一个纸箱里,露台上清爽了不少。虽然在同一个地点挂灯,但各种因素的影响,每晚来的访客还真不相同。今晚来的锹甲有三种,螽斯有五种,和前一晚基本不重复。

最丰富的是螳螂,上灯的除了常见的几种外,颜值很高的小型螳螂还真不少,个个清秀飘逸,我花了不少时间把它们记录到镜头里,通过微信,螳螂达人吴超迅速帮我锁定了它们:云南黎明螳、云南矮螳、越南小丝螳、褐缘原螳和一种姬螳。其中的云南黎明螳和越南小丝螳几乎是半透明的,特别纤秀。

近午夜时,我在小杨的脚后跟旁,发现一只形状特别清奇的东西,像一小截枯树枝,却不停地来回晃动。“别动!”我大喊一声,生怕他一后退,就踩坏了这小东西。

我小心翼翼地把枯树枝捧到手里,举到灯下一看,这是箭螳啊。我在婆罗洲丛林里,曾有机会接触到螳螂的这个奇特的家族,它们的共同特点是修长如箭的身体,颈部超长,腹部超长,而且动作优雅、从容有如深山里的文人。这只箭螳整个身体像枯树枝,身体还四处带着残破的叶片。我把它放到几根悬挂着的枯枝上,退后几步,连我自己也很难把它再找出来。它的拟态太出色了。

经吴超确认,这是梅氏伪箭螳,非常罕见的螳螂种类。据《中国螳螂》,箭螳科中的伪箭螳属国内只有一个种,就是梅氏伪箭螳。这个种也只在西双版纳发现过,分布情况尚未探明。该书编辑时,这个种不要说生态照,连标本照也没有。可见,在野外接触到它的人是很有限的。

我一直工作到一点钟,实在困得不行了才进屋。

拉开门,刚进去,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定睛一看,眼前是灾难大片才能看到的场景:吊灯下面十几只五角大兜狂舞,就像有一堆金色齿轮在空中飞旋。不间断地,从房间的各个角度,发出它们撞击到墙、地板和玻璃窗上的混乱声音。地上到处是仰面朝天的犀金龟和它们乱蹬的脚。我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小杨的那个纸箱子,原来露出了个缝,五角大兜从这里来了个胜利大逃亡,全跑出来了。

猜你喜欢

蛱蝶布朗蝴蝶
Legendary British Climber Joe Brown乔·布朗
花之俏
西藏俳蛱蝶
枯叶蛺蝶
你好,我是布朗熊
丹·布朗主要作品
春日偶成
为了蝴蝶
捉蝴蝶
捉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