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平儿，平而不庸

黄国涛

自第六回中刘姥姥把平儿误认为王熙凤起，《红楼梦》便给予了平儿一股耐人寻味的神秘气息。相比人数众多但为府中权势所屈服的佣人，《红楼梦》中更多的便是纨绔子弟与互相阿谀的主人们。然而，在这种矛盾错综复杂的生存环境中，平儿以适合自己的生存艺术，在贾府中活出了自己的精彩。

贾府永远不缺可以为家庭服务的能者，平儿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她并没有自甘堕落。她随着王熙凤一同嫁到贾府，成为贾琏的妾，既然深深明白自己的地位与处境，那过左或过右的态度都会让她在贾府内部的钩心斗角与明争暗斗中被牵扯到。所以，深知自己已是王熙凤附属品的她，必须要以自己智慧温和的竞争方式来获得王熙凤的信任。如《红楼梦》第七回“送宫花贾链戏熙凤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尤氏邀请凤姐去宁国府，王熙凤初次见到秦钟却未来得及备礼，平儿想到王熙凤平日与秦氏关系甚好，就自作主张备了体面的礼物送给秦钟。又如第五十一回中，袭人因为母亲病重要回家，临行前王熙凤欲送给袭人一件衣裳，平儿却拿了两件，说是一件给袭人，一件给当时寄住在府中的邢岫烟;接下来众人便向王熙凤献媚，“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姑娘哪里还敢这样了”。这边是在众人面前为王熙凤讨了巧，也让王熙凤心里十分受用。接下来王熙凤说：“知道我的心的，也就是她还知道三分罢了。”这就是王熙凤对平儿这个心腹丫头的由衷肯定。毕竟在盘根错节、明争暗斗的贾府，王熙凤有了平儿的辅助才更加游刃有余，这一点王熙凤也是清楚的。

然而，对平儿而言，成为王熙凤的心腹、成为贾琏的二房意味着她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要注意的细节越来越多。对王熙凤而言，平儿既是自己精明能干的丫头，又是自己丈夫的妾。平儿在不断辅助王熙凤的同时又要面对她的尖酸刻薄，也要尽心尽力地为贾琏提供服务。平儿正是凭待人以誠、行事以礼的能力周旋在王熙凤身旁。王熙凤大权在握、风头正盛时，平儿对她是全心全意照顾的。如第四十四回王熙凤在生日宴上喝多了，趁着众人未注意，独自溜出来，这时平儿注意到王熙凤的动向，跟着出来扶着她。当王熙凤大权旁落，逐渐失势，平儿仍然本着自己的善良去服侍。然而，平儿一直在自己妾与仆的身份之间寻找平衡，而永不企图突破封建等级制度，她似乎实在能逆来顺受，但相比其他的仆人又更高一等。她明白自己妾和仆的身份是她的一切，便顽强地在困境中生存，挣扎着保全自己。

就算贾府充满着疑心和剥削，平儿仍然在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中渗透着包容与帮助。比如看门小厮的母亲患病，小厮惧怕凤姐不敢向其告假，是平儿偷偷将他放出去;迎春的奶妈偷走小姐的累金凤项圈变卖，平儿并未揭发她而是嘱咐她快点赎回来。这些都在说明平儿对待同为奴仆的人是十分宽厚的，虽然这些人是奴仆中的底层奴仆，但平儿仍然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帮助他们。还有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得到了众位主子的馈赠和赏赐，她一个乡下老太太并不懂得如何打点收拾，是平儿主动帮助她，并且亲切地称其为自己人。

比起王熙凤的精明能干，平儿更具一种不卑不亢、真实善良的悲剧美。或许她是一味忍受压迫，处境艰难，一辈子都只是小角色，但是她在挣扎着保全自己的同时，却是明里暗里地对贾府堕落现实的不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