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循新闻规律与观点表达的统一
——读马克思主编《新莱茵报》第6号
2021-12-08陈力丹
陈力丹
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和发展史上,马克思主编的《新莱茵报》是贯彻《共产党宣言》纲领和策略的第一次实践,是马克思主义诞生后辉煌的一页,又是开创马克思主义新闻观革命实践传统的起点。所以,马克思把出版《新莱茵报》的这一年称为他一生中的“《新莱茵报》的全盛时代”(die besten Tage der “Neuen Rheinischen Zeitung”)[1]。尽管我国关于《新莱茵报》已经有很多研究文章了,但大都以马克思和恩格斯发表在该报的文章的中译文(这些根据俄译文转译的文章很不全,有15%不是马恩写的;还有约四成他们的文章没有翻译过来)作为论证依据,谁也没有看过报纸原版,这就使我国的研究者受到较大的视野局限,往往只从政治角度来叙述,很难从遵循新闻规律角度展开研究。
《新莱茵报》和当时德国的书籍和报纸一样,全部采用老式哥特体德文。现在的德国人若要看老报纸,也得熟悉一番,辨认清楚字母之后才能阅读;即使将哥特体字母转换为标准拉丁文拼写的现代德文,由于很多历史事实已经消失在八代以前祖先的记忆里,他们理解报纸编者的原意和具体的新闻事实也会遇到困难。对现代德国人如此,对不同语系的现代中国人来说,当然更为困难。所以,将马克思主编的《新莱茵报》编译为中文,无论是对马克思主义创立的研究,还是对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起源的研究,都具有极为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
第6号《新莱茵报》的中译文,可以作为一个生动的体现马克思新闻观的案例,说明马克思如何既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又客观呈现新闻事实,展现他作为职业新闻工作者娴熟的报道技巧和灵活的报纸经营思想。
一、报纸崭新的面貌
《新莱茵报》共出版301号的编号报纸,正刊一般四版,有过164次两版的附刊(Beilage),还有过与正刊完全相同30次四版的第二刊(Zweite Ausgabe)。第6号只有四版正刊,是最“薄”的一号。
看报自然先从头版头条看起。从第1号到第87号,正刊的通栏头版头条均为马克思亲自起草的报纸发行部征订启事。1-15号是完整的征订启事全文,16-87号是该启事的压缩版。马克思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很清楚,只靠精神资本是办不成报纸的[2]376,报纸必须有充足的资金才能维持运营。报纸的订户多寡,决定着报纸的生存和发展。报纸的广告也是报纸生存的重要资金来源,《新莱茵报》每天的广告平均占版面的四分之一略多。第6号因为全文发表法兰克福国民议会激进派宣言占据较多的版面,广告略少。
报纸的头版是报纸的窗口,体现编者让读者关注什么。同时期的《泰晤士报》八版正刊的前三版全部是商业广告。《新莱茵报》的头版摒弃这种过度的商业色彩,基本没有广告,但它的文学副刊从创刊号开始,就安排在头版下部,这是其他报纸很少做到的,这既体现了报纸较高的品位,又可以吸引读者,扩大订户,还可以通过文学作品传播革命思想。
当时各国的报纸新闻都是没有标题的。各条新闻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仅通过另行的讯头(地点+时间)加以区分,当时世界上的唯一大报《泰晤士报》也是如此。《新莱茵报》不可能创新出当代报纸才有的“新闻标题+新闻正文”的版面,但从创刊号开始,就在仅次于通栏头版头条征订启事的第一栏头条,设置了“导读”,将每个国家的新闻用短短几句话加以提炼或概括,当天的新闻要点是什么,可以一目了然。《泰晤士报》没有这样方便读者的导读。马克思和恩格斯写的新闻也是没有标题的,收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时候,文章的标题就是与“导读”对应的提示文字。
当时的报纸,对新闻事实的叙述与评论是融为一体的,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加以严格区分,但以事实为依据来做评论已经是对新闻工作者的一种基本要求,平衡各方面意见也是一种基本的报道方式。马克思主编的《新莱茵报》是第一家无产阶级的日报,处处体现出承认报刊“具有自己的内在规律”[3]397的工作态度。
例如,报纸每天出版,新闻采集和写作、编排都在与时间赛跑,因而不可能保证完全不出差错。从第3号开始,《新莱茵报》开辟更正专栏,一旦发现刚出版的报道或行文差错,尽可能及时加以更正。在第6号第四版,编辑部对第5号发生的三处行文差错做了更正。新闻真实是一个过程,马克思说过:“今天它所报道的事实或所发表的见解中的错误之处,明天它自己就会推翻。”[3]352
二、清晰鲜明的历史事实记载
以往我们关于欧洲1848年革命的认识,都停留在一些较为抽象的结论性词句上,没有任何感性认识基础,因为当代人不可能经历173年前的历史,也极少看到关于那个革命年代的具体历史资料,特别是中译文。仅看第6号《新莱茵报》,可以感受到当时革命进程的复杂和不同阶级对革命的态度处于何种对立状态,并非如几页教科书上描述的那样是直线型的简单过程。
例如,一方面是普鲁士王国莱茵省首府科布伦茨的备战、黑森-卡塞尔选侯国禁止庆贺法兰克福国民议会开幕、巴伐利亚王国首都慕尼黑镇压手工业者的游行,另一方面是德意志联邦自由市法兰克福欢庆统一节(同时还发生法兰克福市民与普鲁士驻军的冲突及解决冲突谈判的很多细节)、自由市汉堡召开德国首届工商界手工业者会议。在普鲁士首都柏林,则因全民武装分发武器而产生工人与其他社会阶层之间的矛盾、柏林市民自卫团与实际上被反动派控制的社会安全委员会之间的冲突。与此同时,还可以看到柏林国民会议中少数左派议员提交一项又一项议案和质询,为国家走向民主所做的每一分努力。
在意大利,两西西里王国国王斐迪南二世正在对革命进行反攻倒算,但也遭遇到各种抵抗;奥地利出动大量军队镇压意大利北部的革命,威尼斯临时政府的军事要塞佩斯基耶拉遭到奥军的炮轰,失守与否不得而知。俄国正在逼近罗马尼亚和波兰,与普鲁士、奥地利联手镇压民族起义。唯有英国仅有零星动荡事件,议会慢条斯理地讨论着各种日常事务。
德国革命中成立的全德法兰克福国民议会无所作为,居主导的是保守派。《新莱茵报》相当全面地报道了议会议而不决的讨论情况,多数议题属于鸡毛蒜皮,还有一些明显反动的提案。普鲁士王国第一次由选民按选区直选产生的柏林国民议会,右派议员占多数,一开始就显露出与王权妥协的面目。法国二月革命后产生的制宪议会,短短的几个月后逐渐从革命走向保守。关于1848年各国议会的总体评价,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已有定论,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总体上对此是清楚的,但那只是颇为抽象的定性话语。具体的议会讨论情形,这次组织编译《新莱茵报》才第一次有了感性认识。这是以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1848年各国议会活动的连续、完整的报道,十分可贵。
阅读第6号“*法兰克福,6月3日”新闻、恩格斯写的“——柏林。协商会议”新闻、“巴黎,6月2日”新闻、“巴黎,6月3日”新闻,173年前德意志联邦法兰克福国民议会、普鲁士王国国民议会、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制宪议会开会时的各不同派别观点的较量和争论,人物、问题、场景,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在眼前再现。这就是据实报道的新闻所具有的历史魅力。
第6号一天的报纸,新闻全面而丰富,写作生动。《新莱茵报》作为新闻纸,完美地承担了告知重大事实变动的责任。
三、客观报道与观点表达的统一
报纸是面向社会发行的新闻纸,其社会职责就如马克思在第1号编辑部声明里所说:“使报道和各种通讯内容丰富……一定能满足读者在这方面的一切要求。”编者的观点不宜单方面自说自话,不然就如恩格斯后来回顾这段历史时所说,报纸将成为“沙漠中的布道者”[4]18[5]19-20。但《新莱茵报》实际上是共产主义者同盟的机关报,马克思和恩格斯是有明确的办报方针的。全面、及时、客观地报道读者关注的事实,同时又要坚持报纸的基本立场,传播编者的观点,这二者在马克思的领导下实现完美统一,《新莱茵报》做得无可挑剔,既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读者,同时又传播了革命的思想。
第6号报纸的第一条新闻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合写的《反动派》,中译文仅75个字。报纸用加大单词间距的方式显示这条新闻的警示意义。1848年3月18日柏林人民起义,在军队镇压不力的情形下,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四世被迫同意按选区直选国民议会议员,任命莱茵省自由资产阶级领袖康普豪森为首相组成新内阁。但是,这个内阁极其软弱,处处采取与封建势力妥协的立场;国民议会里的右派居多数,革命胜利刚两个多月,就有议员提出为镇压起义的士兵立碑的议案。马克思和恩格斯立即抓住这一事实加以报道,目的在于提醒人民,这个内阁和议会不是革命的,而与反动派为伍。这是以事实为依据得出的判断,提醒人民关注这一动向。
第二条新闻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合写的《柏林社会安全委员会》。“社会安全委员会”是法国二月革命中产生的革命组织,柏林革命胜利后也成立了同名的安全委员会。他们仍然以报道事实为前提,先提供这个社会安全委员会主要成员名单,然后一一提供事实说明反动分子如何占多数,只有象征性的两个市民自卫团士兵代表;最后告知最近的事实:这个委员会取消原定到三月革命牺牲者墓地游行的计划。因而他们指出:在自由资产阶级的妥协和叛卖下,安全委员会变成了反革命的活动中心。报道了事实,得出理所当然的判断。
被马克思和恩格斯批评的法兰克福国民议会,民主派软弱无力,但也有少数接近马恩观点的激进派议员,主张建立统一的社会共和国,《新莱茵报》不惜版面(中译文2 500多字),以发布新闻的方式(“法兰克福,6月3日。激进民主党在美因河畔法兰克福国民议会上的宣言”)全文发表了他们的宣言,意在扩大这种观点的传播。
1848年5月15日巴黎发生工人冲击议会大厦的事件,法国社会主义者、劳工部长路易·勃朗事后受到追究。尽管马克思与路易·勃朗对社会主义的认识分歧很大,但在他受到审判威胁时,《新莱茵报》采用客观报道事实的方式实际上声援了他。第6号报纸选取了这样一段议会辩论的情景加以报道:“当听到茹尔·法夫尔针对路易·勃朗的报告时,国民议会中形成了许多派别。其中一派的议员对弗洛孔说:你们让控告这件事发生在路易·勃朗身上。六周后就会轮到你们被控告,两个月后就会轮到拉马丁了。”法夫尔是控告者,弗洛孔是法国临时政府成员(1848年2月底马克思被比利时政府驱逐之时是他代表法国临时政府邀请马克思来到巴黎的),拉马丁是临时政府首脑,路易·勃朗与弗洛孔、拉马丁均为临时政府的同事。这段话的牵连逻辑很清楚,发表它产生的社会影响可想而知。随后发表的是路易·勃朗本人的辩护词(连载到第7号)。报纸没有对路易·勃朗被控告一事发表一个字的意见,但报纸的态度却通过报道新闻事实而十分鲜明地表达了。这是马克思办报的政治技巧。
该报双线下的文章或文字属于广告,表明编辑部对内容不承担责任,但也并非来稿照登。涉及政治观点的文章(文件)编辑部也是有观点的,或是在正文里提及并被批判的,为了保持“公正”的形式而刊登在广告栏;或观点与编辑部接近,但编辑部不宜以自身的名义发布而刊登在广告栏,例如第6号第一条广告文件“致所有德国民主协会的通函”便是这样。这是一个地方民主协会向各地民主协会发出的联合起来的呼吁,这符合马恩的意愿,但若以编辑部的名义来呼吁,既不合适也难以承担组织责任。安排在广告栏,发出了这个信息,也就实现了传播的目的。
四、独特的报纸语调
在诸多关于新闻事实的报道中,编辑部感觉不对头的言语或行为,做出的评议并非庄重或激烈,而如恩格斯后来概括的那样:“报纸的语调完全不是庄严、严肃或激烈的。我们的敌人全是卑鄙的,我们对他们都一律采取了极端鄙视的态度。进行密谋的君主国、权奸、贵族、《十字报》——引起庸人极大的道义愤慨的整个‘反动派’,我们只用嘲笑和讽刺来对待。”[5]21-22恩格斯的这段话我国新闻传播学界人所共知,但报纸的语调具体怎样呈现的,没有人看过报纸的具体行文。第6号报纸提供了多处这种典型的语调。
当时的“德国”,还是一个松散的由30多个邦国组成的联邦,1848年革命的主要任务应该是如何消除封建制,实现国家的民主化统一,而法兰克福国民议会讨论的一个话题竟是不着边际地如何“建造一支德国舰队”,仅有曼海姆市为此捐款100古尔登,只够买100头猪。这样的提案本身很滑稽,随后获得了报纸编辑部这样一句话评语:“由此看来,德国人似乎变得很善于戏水,应该离开沙滩进到水里了。”
再如普鲁士柏林国民议会的讨论,一位左派议员提议,传唤前财政大臣蒂尔到议会,要求他对其在任期间掌握的国库以及使用情况进行汇报。报纸为提醒读者注意而将此句单词的字母间距加大(相当于中译文的黑体字),并附一句评语:“难以忘怀的开心。”追究政府的财政支出和使用,这在普鲁士王国的历史上提出本身已经史无前例,具有重要意义。但报纸没有使用严肃的政治话语,而是一句让老百姓开心的话。这样的语调在革命明显走向低潮的背景下,反映了编辑部乐观的英雄主义情结,也给革命派以有力的鼓舞。
五、从未有过的有趣而锋利的文学副刊
如果注意的话,我们会发现《新莱茵报》的文学副刊竟然安排在头版,并且栏目基本固定,这与我国党报副刊一向安排在最后一版的惯例形成比照,因为我们不知道马克思开创的这一马克思主义党报的传统。从创刊号开始,《新莱茵报》的文学副刊一直就在头版下部,有时还转版到第二版。这不仅体现了报纸较高的格调,也与商业气息过度浓重的《泰晤士报》形成对照。后者当时正版八个版,头版到三版完全是广告,五六版还是广告,文化品位远不如新创刊的《新莱茵报》。该报八位编辑,有两位是专职文学副刊的编辑,即德国著名诗人维尔特和弗莱里格拉特。这对于提升报纸的文化品位、吸引更多读者,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然,这里所说的“品味”绝不是我们理解的正面高大上的套路,而是既具有文学魅力,同时又反映编辑部革命立场的作品。
例如,终刊号(301号)头版头条发表了弗莱里格拉特的诗《新莱茵报告别辞》,这一号本来就增印两版高达3万份,但还是引来了出版商对《新莱茵报告别辞》的单独盗版印刷,马克思为此委托人起诉盗版者。这反过来说明该诗的影响力和艺术性是对称的。
第6号副刊发表的是弗莱里格拉特的著名诗《不管这一切!》。这首诗因为马克思和他的夫人燕妮在书信中经常引用[6],因而对于马克思主义研究界来说应该很熟悉,但真正知悉全文的人很少,知道该诗最早发表于《新莱茵报》的人更少。笔者也是因为组织翻译《新莱茵报》才第一次目睹原文。这首诗写得很有文采,它激励着当时的革命者一往无前地投身革命,鼓动性和艺术性均很高。
其他报纸各号文学副刊的作品都具有较高的艺术性,例如,第14-15号连载的法国女作家乔治·桑的散文《巴尔贝斯》、第69-201号陆续发表的维尔特的讽刺小说《著名的骑士施纳普汉斯基的生平事迹》。关于后者,恩格斯回忆维尔特时写道:“我不相信在别的报纸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有趣而锋利的小品栏。他的主要作品之一是《著名的骑士施纳普汉斯基的生平事迹》……一切事实都是符合现实生活的……直到现在,还是非常有趣的。”[5]6-7
六、分类广告里的发现
《新莱茵报》每一号均有较多的分类广告。广告是维持报纸正常运转的持续性经济来源,所以马克思一直在努力扩大广告客户。
从创刊号开始,该报的分类广告首先是公益性的。例如,创刊号第一条分类广告是“科隆市民生活状况”(出生、死亡、结婚),第二条是科隆(科隆是莱茵河的重要港口城市)航班信息,第三条是莱茵河水位。科隆市民生活状况每隔几天发布一次。因为征收新莱茵报公司分期股票款和召开股东大会等涉及报纸经济命脉的事情更为重大,故第6号的广告把这些事情置于分类广告的首要位置;科隆的航班信息安排到了分类广告的最后。这样的编排显然是从传播效果的有效性方面考虑的,除了传播的首因效应外,其次便是传播的近因效应。
终刊号时,《新莱茵报》的分类广告中显现的视野,已经从莱茵河流域转向了全世界,不仅有科隆莱茵河航班信息,还有荷兰通往各地的航班信息、欧洲通往北美和南美洲的航班信息;广告不仅有当地的商品,还有古巴的砂糖和雪茄。
我们特意把第6号广告里航班信息涉及的较为生僻的地名全部做了注释,意在彰显《新莱茵报》直接通达的地理广度。根据这些地名所处的位置可以确定,从科隆出发的轮船可以到达方圆250千米半径的地区,西到荷兰再到世界各地,东南可以到达斯图加特。
可能读者会忽略分类广告里的那条“成年人体操协会”开会通知。那时德语“体操”(Turnen)不仅指体育运动的一项——体操,而且是涵盖所有体育运动,特指一般的健身活动。这意味着《新莱茵报》与成年人中很大的一个群体建立了联系,这对于扩大报纸影响无疑是一种开拓。
在《新莱茵报》上做广告的商人,我们尽可能地查找其身份。例如,第6号里的“宫廷承办商”斯托尔威尔克,是德国著名的食品企业家。19世纪40年代拥有一家糖果和巧克力工厂和两家咖啡馆。1847年1月获得“普鲁士弗里德里希亲王法定供应商”头衔,其产品在18世纪60年代享誉欧洲。1900年时,他的后代经营的斯托尔威尔克公司是美国第二大巧克力生产商。有一对“齐格勒兄弟”没有查找到是谁,但他们连续刊登个人广告,内容均是个位数的与众不同、奇特的东西,从小动物到各种物品,有些像北京潘家园市场的老板;还有那位出租车辆的“库珀”先生出现频率也颇高,没有查到他是谁,估计相当于现在城市大型出租车辆公司老板。
第6号的分类广告较少,尚不够典型。其他号的广告里还有更多的各色人物,有艺术类的,也有商界各个领域的,都不是一般人。这说明《新莱茵报》所建立的社会联系相当广泛且具有较高层次。
那篇中译文有近500字的音乐会报道文字,根据报纸广告费的标价,估计广告费约20塔勒,这笔钱需要客户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因为当时法兰克福国民议会议员每天的生活费3塔勒,普鲁士萨克森省工人最低生活费每周3.5塔勒。显然作者是一位相对富有的音乐爱好者,愿意把自己欣赏音乐的观感发表在拥有工人读者最多的报纸上。这说明报纸的影响力和出版报纸的城市科隆具有较高的文化氛围。
一张报纸,一天几个版面,凝聚着多少丰富的信息啊!这是173年前的报纸,还是马克思主编的第一家无产阶级的日报,那时的中国几乎不知道报纸为何物。这家报纸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1848年6月1日—1849年5月19日),在不断遭受政治迫害(23起新闻官司的骚扰,一度当局迫使它停刊12天)和缺乏充裕资金(马克思说,那时他对金钱的需求如同鹿渴求清水[2]40)的情况下,一跃成为德国第三大报纸(发行量近6 000份)。当时德国最大的报纸《总汇报》发行量1.2万份,有50年的历史;居第二位的报纸、与《新莱茵报》同城竞争的《科隆日报》9 000份,有48年的历史。英国《泰晤士报》有63年的历史,发行量世界独大,3万份;英国居第二位的商业报纸发行量不过5 000份。通过这样横向比较后,可以想象马克思办报需要极高的新闻专业素养和顽强的坚持革命立场的毅力。
鉴于以上阐述,阅读第6号马克思主编的《新莱茵报》,不是如同经历一段生动的历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