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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康特委引领下的四川旅外剧队

2021-12-06胡平原

红岩春秋 2021年11期
关键词:四川

胡平原

四川旅外剧人抗敌演剧队,简称“四川旅外剧队”。抗战时期,在中共川康特委(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在四川地区建立的地方领导机关)的引领下,这个话剧团体用文艺作品大力宣传抗日,激发广大军民的抗战斗志,在抗战文化宣传史上留下了光辉的篇章。

从成立到改组

1937年10月,著名戏剧家吴雪护送一批四川难民返川。停留武汉时,他经人介绍在蒋介石行营的电影股当剧务员。

时值上海沦陷、南京告急,电影股传出减员迁川的风声,吴雪与讽刺喜剧作家王少燕在街头偶遇。两人谈到影剧界的现状,都有组织剧团回川演出抗战文艺作品的想法。他们商量后,决定分头活动。王少燕时任第七战区司令长官刘湘的侍从室副官,他把从刘湘那里得到的400元资助作为创办剧队的第一笔费用,又从电影股等找来周峰、陈光、方声、李恩琪、田禽、张西莲等人入队。同年底,四川旅外剧人抗敌演剧队正式成立。

1938年4月,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助推下,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成立政治部第三厅,主管抗日宣传动员工作,郭沫若任厅长。周恩来时任政治部副部长,根据他的指示,第三厅着手组建抗日宣传团体编入建制。8月10日,在武昌昙花林授旗成立10个抗敌演剧队、4个抗敌宣传队和1个孩子剧团。其中,抗敌演剧队由郭沫若、田汉、洪深主持训练,于1个月后被分派到各战区抗日前线工作。

四川旅外劇队入川后,先在成都和重庆演出了阳翰笙的《塞上风云》和《前夜》,特别受欢迎。没想到一举成名后,便有戏剧商人以高薪拉人离队,引起剧队内部分裂。

当时吴雪、陈戈和戴碧湘等成员都是共产党员,队里设有戏剧党小组。吴雪将剧队的情况报告给上级党组织,很快就得到指示,为扩大抗日文艺宣传,旅外剧队要彻底改组,要离去的任其离去,由组织上另行补充新鲜血液。同时,还决定建立旅外剧队党支部,由戴碧湘任党支部书记,吴雪和丁洪分别任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支部直接同中共川康特委负责人程子健联系。

《雪雨》公演结束后,队里即有人离去。这时,党支部先从当时成都的星芒宣传团、国防剧社、天明歌咏团等救亡团体中,动员一些戏剧爱好者入队。同时,吴雪邀请他在大同电影戏剧学校的5位同学加入。四川旅外剧队还通过公开招考等方式,不断吸纳新成员。在之后一年多时间里,人员有进有出,但总数逐渐增多,达到30余人。

由于队长王少燕负责对外联系,实际行使队长职责的是副队长吴雪。自1939年3月吴雪去山西拍电影以后,丁洪和陈戈曾先后被推选为代理队长。队长下设总务部,同时由朱影樵负责剧务部,陈戈负责宣传部,丁洪负责组织部。之后,剧队还成立了队务委员会,负责发扬民主,联系群众。

改组的同时,剧队还做好了下乡演出的准备工作。他们在丁洪家借了几间房子作为活动场所,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排练,排出了三台戏,并准备好所需的布景、灯光、道具和服装等。队员们还搜集和制作了大量宣传画、墙报、讲演稿等宣传品。

准备就绪后,王少燕从四川省政府和省动员委员会拿到一张公函,大体内容是旅外剧队到各地进行抗日宣传,希当地政府给予大力协助。这张公函让剧队有了合法地位,一路上减少了许多麻烦。

第一期流动演出广获支持

第一期流动演出开始时,这群年轻人对怎样开展工作心里并没有谱。出发时仅剩50块大洋,以后的经费如何解决?靠公演收入能否维持下去?话剧能否为偏僻地区的农民所接受?面对这些问题,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剧队每到一个县,先以县城或大镇为据点进行公演,有了收入再深入四周的乡镇、矿区、工厂、兵营去义务演出。计划完成后,收入也花得差不多了,便转到另一个县。这个办法基本上保证了日常开支,使剧队能够到最偏僻而又最需要进行抗日宣传的地方工作。但如有额外支出,便捉襟见肘了。

因为经费紧张,剧队出发时每人只做了一条工装裤。剧队打算从沪县搭轮船到重庆参加全国第一届戏剧节时,连船票钱都拿不出来,幸亏纳溪县长陈彼序慷慨解囊,还为他们每人制做了一条工装裤,并赠一笔旅费,才使剧队摆脱困境。

过去有些文明戏班子常到各地做商业性演出,群众很容易把剧队跟“跑码头的”混淆。所以每到一处,剧队总要通过各种方式,向各界人士说明来意,并特别强调队员们都是有家有业的,或在念书,或在做事,离开温暖的家庭和舒适的生活出来,就是为了宣传抗日救亡。经过宣传,他们的精神和作风感动了许多人。剧队得到了群众的赞扬和敬重,也得到了各方的支持。

以搭船为例,运粮船原本是顺路载剧队到乐山,船钱收得很少。因沿途要演出,一停就是好几天。不过船老板、船工都理解和支持剧队,船说停就停,大家还为演出工作提供帮助。

剧队到陈戈的家乡自贡市,受到群众热情欢迎,当地救亡团体也同他们合作得很愉快,但国民党市党部却阻止他们演出。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一位姓欧阳的老人来住处看望他们,并立即为剧队安排好剧场,负责售出全部戏票。此外,他还设宴招待全体队员,特为剧队召开与当地各界人士见面的座谈会。

这位老人早年曾跟随孙中山干革命,是当地很有威望的盐商。他深为这群年轻人为抗日救国而奔忙的精神感动。剧队离去时,他又以盐业公会的名义赠送了400元钱。剧队用这笔钱给每个队员缝制了一件灰色夹大衣,余款留作回成都进行整训之用。

1938年10月10日,剧队终于来到重庆,参加全国第一届戏剧节。全体队员穿着新制的灰色工装,整齐列队进入会场。当大会主席向全场介绍深入农村演出的四川旅外剧队特赶来参加大会,并通报剧队抗日义演捐款名例最多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12月底,剧队回到成都。当时蓉城各救亡团体、文化界和新闻界组织了很多人到东门外牛市口迎接。一个自行车队排在最前面,高举“欢迎四川旅外剧队胜利归来”的大横幅标语。剧队在一片欢笑声中,唱着队歌进入市区。

第二期流动演出历经波折

回成都后,旅外剧队在成都剧场举行了汇报演出。

其中,吴雪导演的独幕剧《渡黄河》,具有轻松的喜剧风格,也显示了经过艺术处理的方言的魅力,观众感到十分新奇。剧中,陈戈扮演酒店老板,他展现出的喜剧才华,极为观众称道。当时,在华西大学教书的国际友人潘跨诗还拍了两张剧照寄到国外发表。之后,为再次给流动演出募集经费,剧队特邀当时在蓉的剧人陶伞、章曼萍、谢添等联合演出《塞上风云》。

此时,剧队按原计划在成都进行休整,中共川康特委特为剧队的党员举办了一个训练班,邹风平、郑伯克、张秀熟等给剧队讲了党的建设、统一战线、文化工作等课程。

1939年初春,国民党三青团将魔爪伸到旅外剧队。他们通过与剧队有交往的人来游说和威胁。有人对吴雪说:“现在要干事没有后台不行,很危险。当今三青团很有势力,有它作后台靠得住。我在那边有关系,你们如愿意,我可以帮忙。”还说:“你是搞戏的,我了解你,可是戴碧湘、汤幼言(丁洪)他们就难说了,跟他们在一起很危险,出了事就不好帮忙了。”戴碧湘也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这样的话,大家把这些情况集中起来,在支部会上加以分析。大家认为,不能再同他们纠缠,以脱离接触为宜。根据川康特委的意见,戴碧湘改变原计划,于春节期间提前出发,到川北部分区县做第二期流动演出。到川北后,特委还派赖自昌来队,整顿支部,协助加强党的领导力量。

剧队这次到各地演出,明显感到政治气氛与前次不同。此时,蒋介石开始积极反共,加强了对四川各地的控制。三青团及各政治机构总是多方阻挠和刁难。他们不仅审查剧本、不给演出场地、在售票问题上做文章,还在当地官办小报上写文章骂旅外剧队,甚至支使当地的流氓混在观众中捣乱。

最卑鄙的是在暗中搞破坏。剧队在内江演出时住在城外,每晚散场后要绕城墙根走回住处。一次,有人从城墙上向剧队掷来一个瓦罐,里面装满兑了开水的大粪,后来听说是当地三青团干的。在某地,扮演《抓壮丁》中地主婆的尹文媛腿上長了一个小疮,去县里医务所治疗,结果被下了烂药,越治越坏,有人告诉剧队这也是三青团逼迫医生干的。

最严重的一次,剧队抵达遂宁后,便接到中共地下组织遂宁中心县委通报,说头天晚上遂宁专员与保安司令召开了紧急会议,布置破坏剧队的工作,商定先由专员公署出面刁难,再让某联保主任领人偷剧队财产,使戏演不下去,最后组织流氓在街头或剧队住地寻事挑衅,扰乱人心,以便解散剧队或将其驱逐出境。

形势如此险恶,但剧队没有畏惧躲逃,立即派人从各方面摸清情况,以便应付。经了解得知,该县专员是蒋介石嫡系,与县长矛盾较大。此外,当地还有驻军刘湘一部,与蒋介石嫡系势同水火。于是,剧队决定用统一战线的策略化解矛盾,争取地方势力的支持。丁洪去见县长,县长表示支持剧队,公演和票价是他同意的,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就由他来应付。另外,剧队又派人去拜见刘湘部的旅长,因为剧队的成立与刘湘有关,旅长表示一定大力支持。剧队党支部还给演职人员说明情况,要求大家提高警惕,少外出,更不要单独上街,这样反动势力就无机可乘。

首场公演时,那位旅长很早便来到剧场,还带来一些士兵布置在场内各处。开幕前,那位专员喝得酩酊大醉带着人来了。幕刚要开启,他便起来大叫大嚷,旁人制止他也不听。丁洪于是走出幕前,向观众说有人前来闹事,企图破坏抗日宣传,请求支持演出。现场群情激愤,对闹事之人一片斥责。这时,旅长喝令士兵将带头肇事的人架了出去,其他人见此阵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场风波逐渐平静下来,演出照常进行。剧队直到宣传和演出计划完成后才离开遂宁。

《抓壮丁》大获成功

这期演出虽然困难重重,但却有一个惊喜的收获,那就是队员们集体创作了讽刺喜剧《抓壮丁》。旅外剧队在近两年的活动时间里,只创作了三个剧本:一个是1938年6月间在眉山临时编演的,现在连剧名也无法考证了;第二个是吴雪为了参加第一届戏剧节写的《女扒手》,曾在重庆街头演出;最后一个便是《抓壮丁》,这也是剧队最有影响力的一个剧本。

《抓壮丁》的创作源于剧队在川西演出时,偶然看到文明戏《亮眼瞎子》的幕表(提纲),该剧讲了一个地主不识字上当受骗的故事。剧队将其编写出来试演,观众十分喜欢。

剧队在演出途中,目睹了国民党兵役制度的种种弊病。在荣昌,一个壮丁被军官打伤,扔在道路旁没人管,队员们看到后非常气愤,出面将打人的军官扭送县衙,又将伤者抬到大堂上要求救治。县长无奈,只好答应认真处理。在川西某地,队员又看到保甲长抓壮丁的野蛮行为,去县里严词抗议,县长慑于剧队的声威,这才让保甲长偃旗息鼓。

种种经历,使队员们产生了在舞台上反映国民党兵役制度腐败黑暗的想法。有同志提出借《亮眼瞎子》的基本架子,改成抓壮丁的故事,仍以幕表戏(没有固定台词,演员按照幕表即兴表演)的方式演出。之后,随着演出次数增多,剧情不断得到丰富,人物性格愈发鲜明,《抓壮丁》成为内涵深刻的讽刺喜剧。

《抓壮丁》成功了,剧队面临的环境却更加恶劣,党组织要求队员们努力保住剧队。剧队考虑改变面貌,多谈艺术,冲淡政治色彩。然而,不管如何收敛锋芒,在别人眼里,四川旅外剧队都是红的。在蓬溪,一个国民党县党部的执行委员就曾将戴碧湘作为共产党对手进行会谈。

《抓壮丁》演出效果之好,是剧队事先没想到的。原因主要是揭露了国民党的黑暗统治现实,替老百姓说出了心中的不满;在艺术上做了一些探索,在编、导、演以及舞台美术方面吸收了川剧和文明戏的长处,使它更适合群众的艺术趣味和欣赏习惯。剧队将丰富、生动、幽默的四川方言加以提炼,搬上舞台,产生了强烈的艺术效果。如王保长的“现在而今眼目下的抗战”,确是当时这种人物很有特点的语言。“我强迫她心甘情愿地给你送上门”等台词,不仅刻画出王保长之流阿谀奉承和鱼肉百姓的走狗性格,而且妙趣横生,增强了讽刺力量和喜剧色彩。

后来,经过修改的《抓壮丁》在陕甘宁抗日根据地也受到普遍欢迎。《抓壮丁》曾在杨家岭、王家坪等中央机关所在地演出,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许多中央领导同志观看后,给予了赞扬。在1944年陕甘宁边区的文教大会上,《抓壮丁》作为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后出现的优秀剧目获奖。

《抓壮丁》直到1945年才经吴雪加工整理成剧本,由延安新华书店发行。1946年,戴碧湘在东北战场上碰到诗人天兰,谈及《抓壮丁》,天兰表示非常欣赏,说它的语言简直是诗。

在延安画上句号

剧队由岳池到南充时,接到川康特委的通知,要剧队立即返回成都去山西。早前,关于如何保存剧队这支力量,曾有两个办法:一是改变形象,隐蔽下来;二是离开四川,转移他处。

当剧队还在川西演出时,川康特委就打算根据党中央的精神,把一些暴露了的共产党员和进步群众调离,以免发生变故时遭受巨大损失。而四川旅外剧队需要转移到山西,因为那里统战形势较好。1939年3月,吴雪去山西拍电影《老百姓万岁》时,川康特委就让他去了解此事。吴雪去后来信说已接洽成功,即可北上。

11月下旬,队员们乘车返回成都。这次,大家一个亲人也没通知。下车后,有家的便悄悄回家,没家的便分散在朱影樵等同志家里,不外出,不会朋友,随时待命准备出发。支部研究决定,有些人员不适合战地工作,就动员他们留下不走。几天后,大家得到通知,要求剧队以第二战区动员委员会第三大队的名义去山西,跟二战区民族革命大学在四川招的学员队同行。整个大队近200人,党内工作统一由王怀安负责。12月8日上午,队员们在灯笼街西北电影公司的坝子里集合,开欢送会。会上,车耀先、张光年和邓初民等讲了话,随后大家便出发了。

行军路线是沿着川陕公路步行至宝鸡,再乘火车至咸阳。在咸阳火车站,队伍巧遇吴雪。他正准备回四川接剧队,大家遂一同北上抵达洛川。此时因发生晋西事变,中央指示不去山西,于是又于茶坊转道。历时50多天,行程近2000里,剧队于1940年2月2日到达延安,实到人数25名。

抵达延安后,剧队演出了几场《塞上风云》和《渡黄河》。之后,与从前方回来的西北青年战地工作团的部分人员合并,组成西北青年救国会总剧团(即延安青年艺术剧院的前身)。从此,四川旅外剧队的历史便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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