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校生：实习，我该何去何从?

跨界实习备受青睐

有报道称，不少职校生在实习时宁愿在格子间里免费干活，也不愿在生产一线“打磨”锻炼。

“格子间女孩”陈依欣学的是电气自动化专业，却在一家主打“少儿创造力开发”的初创企业里实习，每天面对的不是以前实训教室里的PLC电气控制设备，而是电脑屏幕里用Word制作的排课表。她说：“与其在车间里‘暴汗，不如在办公室里享受空调。”

厦门市集美职业技术学校学生张之栋（化名）更是花了1.5万元买了一家全球500强的外企在厦门的“内推”实习名额，即便这个实习名额与他所学的专业并不对口，和身边同期进入公司的实习生相比，他的学历也并没有优势。“花钱跨界实习，值吗？”面对媒体的提问，他的回答很坚定：“当然值，这是我‘逃离流水线的第一步。”接下来，他打算专升本后再繼续考研究生，最终彻底“逃离”工厂。

学生“逃离”工厂，选择跨界实习，给工厂带来了难题。一些学校为了满足学生和家长的实习意愿，也不得不将学生实习的重心从传统工厂转移到现代化的企业，这让工厂越来越难吸引并留住人才。

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东南（福建）汽车工业有限公司生产部技术长林杰表示，近几年不仅来工厂的实习生少了，即便是愿意到工厂实习的学生中，真正能吃苦、愿意研究技术的学生也少了。林杰坦言，实习后愿意留下来当工人的学生是难得的“宝”。

福建金升汽车服务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任本国面对职校生“逃离”工厂的现状，也满面愁容：“维修车间里想花钱招个实习生，一年比一年难。”在任本国看来，在工厂实习对未来汽修工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汽修为例，在职校中，学生能学到的维修技术往往只停留在理论层面，就算有实践机会，也大多局限在单一品牌个别车型的维修，只有经历了实习，学生才算是完成蜕变。

比如东南（福建）汽车工业有限公司的实习生叶岳义，学的是汽车维修与运用专业。在实习期里，他穿上了工装、劳保鞋，在钣金、喷漆等不同的车间里不停轮转。他表示，能把课堂上学到的理论知识运用到实际生产当中，了解汽车的构造，学习汽车无损钣金修复的技术要点，这是实习带给他的收获。“实习让我们走进了工厂，走近了工人，也让我们有机会检验职业技能，树立职业理想。”在叶岳义看来，实习是就业的缩影，也是职业的开端。

但是，与陈依欣和张之栋有同样想法的学生不在少数，那么，职校生为什么选择跨界实习，“逃离”工厂呢？

有分析认为，目前，职校生在劳动密集型行业就业的意愿普遍降低，且大众对一线工人的职业印象往往与高强度的劳动、低标准的薪资、岗位选择大多沉淀在产业底端相挂钩。在“人往高处走”观念的驱使下，职校生们想奋力挣脱这种处境。

网络上“过来人”的经验，告诫职校生千万不要进工厂打工，将进工厂实习或者工作视作“洪水猛兽”。他们认为，在流水线上学不到什么技能，好似在浪费青春，而且流水线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所以这样的工作没有什么前景，年轻人更应该多出去闯一闯。实际上，这是对工厂和职业教育的偏见。

其次，职校生的就业愿望与企业所能提供的实际岗位也存在差距。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指出，学校组织学生去实习，面临不少现实问题。首先，很多有资质的实习单位不愿意接受职校学生，相反，愿意接受职校生实习的岗位，更多出现在低端制造业企业中。一些地方政府从当地经济发展考虑，担忧低端企业找不到普通的劳务工人，面临关门破产的问题。因此，个别地方也存在一些强制实习的现象。

强制实习、违规实习屡禁不绝

近日，有报道称，某技师学院强制学生到指定工厂实习，一天工作12个小时，实习岗位常与所学专业无关，没有合格的指导老师，且与工人相比，在相同时长的情况下“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成为工厂的“廉价劳动力”。如果不参加实习，则领不到毕业证。

学校强制学生到工厂实习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职校生的就业意愿与实际岗位需求不匹配这样的客观因素，也在于学校的主观因素。

有媒体分析，随着“双师型”教师培养、实训基地建设的要求越来越高，学校的办学成本也越来越高，尽管学费收得不低，财政上也有支持，但在一定程度上依然存在办学经费困难，有的学校就想着在学生实习上“找补”回来。

但是，近几年强迫学生实习的情况也时有曝光，学校安排学生实习，原本应该是教学的一部分，其目的是使学生能够熟悉专业相关的工作，更快适应职场，但个别院校却把学生实习当成“做生意”，与企业达成不合理、不合规的管理默契，侵犯了学生的权益。

尽管在2016年4月，教育部等五部门联合印发的《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规定》提出，实习岗位应符合专业培养目标要求，与学生所学专业对口或相近;顶岗实习报酬原则上不低于本单位相同岗位试用期工资标准的80%;有明确的工作时长限制……但现实中在个别地区和学校没有得到有效的落实，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在于当出现职业学校违规组织学生实习，往往只是对这些违规实习进行叫停，并没有进一步的处罚。

职校生并非廉价劳动力，决不能把职校生实习当做生意。职校生实习的乱象，严重破坏了职校生实习、就业的生态，阻碍了职业教育的发展。在当前我国技术工人严重短缺的情况下，如何改变职校生实习的乱象，是我们亟需解决的问题。

职校生实习乱象如何改变？

8月12日，教育部官网发布一则公告，称为进一步规范职业院校学生实习管理，维护实习各方的合法权益，发挥社会公众监督作用，根据《职业学校学生实习管理办法》《职业院校学生实习管理准则》等有关要求，现将教育部和各省级教育行政部门职业院校学生实习热线电话予以公告。热线电话专门受理职业院校学生实习管理方面政策咨询、建议和有关问题反映，将严格按照有关规定办理，并为来电人保密。

一些地方也多次强调，职校生实习必须规范。比如，安徽四部门近日联合发布《致教育工作者的一封信》，其中提出，职业院校、企业在合作过程中不得损害学生合法权益。职业学校和实习单位不得向学生收取实习押金、顶岗实习报酬提成、管理费或者其他形式的实习费用，不得扣押学生的居民身份证，不得要求学生提供担保或者以其他名义收取学生财物。

熊丙奇提到，“目前来看，低端职业教育和低端产业形成了一个链条，如果要严厉治理廉价学生工的现象，就需要学校和地方政府联合为学生提供高质量实习单位。同时，需要对违规组织事情进行严厉的处罚，包括减少招生或者停止招生。另外，应该在学校内实行现代职业院校制度，职校生的实习不能由学校单方面决策。”

综合来看，只有提升职业院校以及职业教育在大眾心目中的地位，不断优化职业生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职校生实习的乱象。而如何优化职业生态，则离不开国家的政策支持。

6月30日，人社部印发《“技能中国行动”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首次提出技能建设中国。其中提出，要通过实施技能中国行动，带动形成一支规模宏大、结构合理、技能精湛、素质优良，基本满足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需要的技能人才队伍。

《方案》要达到这样的目标，“十四五”时期，新增技能人才4000万人以上，技能人才占就业人员比例达到30%，东部省份高技能人才占技能人才比例达到35%，中西部省份高技能人才占技能人才比例在现有基础上提高2～3个百分点。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标，《方案》从技能人才培养、使用、评价、激励等环节入手，围绕健全完善技能中国政策制度体系和实施技能提升、技能强企、技能合作等行动，提出了20条具体举措。

例如，今年以来，为更好开展高质量职业技能培训，31个省份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lS5个地市纷纷上线职业技能电子培训券。贫困劳动力、失业人员、高校毕业生、企业职工等均可登录社保卡账户领取培训券，实现扫码上课“充电”。数据显示，截至4月中旬，各地累计发券175.67万张，用券8.43万张;

《方案》还继续推行中国特色企业新型学徒制。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副会长陈李翔介绍，企业新型学徒制是在传统学徒制基础上，引ASu，业教育培训机构协同开展培训，并给予政策支持和财政补贴。企业能够降低人才培养成本、学徒技能得到提升，学校也有机会直接参与企业实践;

为提高职业教育以及技术人才的社会地位，《方案》要求，推动将高技能人才纳入城市直接落户范围，其配偶、子女按有关规定享受公共就业、教育、住房等保障服务。此外，《方案》还明确，技工院校高级工、预备技师（技师）班毕业生在应征入伍、就业、确定工资起点标准、参加机关事业单位招聘、职称评审、职级晋升等方面，分别按照大学专科、本科学历毕业生享受同等待遇……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副教授张成刚认为，实施技能中国行动有利于缓解当前的结构性就业矛盾。随着经济发展效率提高，经济结构不断调整，产业转型升级，“就业难”“招工难”现象将更趋凸显。加快提升劳动者技能素质，既是当务之急，也是长远之计。

只有从根本上建立健全相关制度体系，提高技能人才的地位，职校生实习乱象自然就会消弭。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想要形成一个良好的实习、就业生态，需要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