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尔曼的艺术史观研究

范安琪

一、温克尔曼的生平与经历

约翰·亚奥希姆·温克尔曼1717年出生于德国施腾达尔镇的一户贫苦家庭，一生历经磨难。少年时期的他刻苦勤奋，对古代哲学、历史、文学都很感兴趣。17 岁时，温克尔曼来到柏林的名校凯林中学读书，在副校长达姆的启发下，他开始着迷于研究古希腊文化，并对德国文学产生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见解。1738 年，在他父母的安排下，温克尔曼来到哈雷大学继续进修，学习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神学专业。哈雷大学对列国开放，各种思想和信仰在这里都被尊重。在这样开放包容的氛围下，温克尔曼深受鲍姆加登等多位哈雷教授的美学思想的影响。鲍姆加登关于美的清晰、明确、具体的学说，强调想象、情感同理性并重，抽象的普遍人性中个别美的重要性，都启发了年少时的温克尔曼。在哈雷大学毕业后，他考入耶拿大学进修数学和自然科学。为进一步深造积攒费用，温克尔曼做过图书馆资料员和家庭教师。迫于生计，他还在塞戈乌森做过中学副校长的工作。在温克尔曼的回忆中，在塞戈乌森的五年是他一生中最黑暗、最煎熬的时期。

转机出现在1748 年，应比瑙伯爵之邀，温克尔曼在其领地担任图书管理员一职。这段经历极大地丰富了他古今各方面的知识，推动了他历史观的形成。德累斯顿有着出色的建筑，保存着大量的古代雕塑作品和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和德国绘画大师的杰作。温克尔曼对古代雕塑、特别是拉斐尔有着极大的兴趣，他的艺术鉴赏能力也在实践中获得了相当大的提高。在那时的德累斯顿活跃着一批法国唯理主义的跟随者，尽管他们的观点各有不同，但他们都认为完善艺术成就的唯一途径是研究古代文化。彼此的思想不谋而合，这些经历都对他产生了巨大影响。

为了前往意大利研究古代文物，温克尔曼接受了天主教的条件，终于在38 岁时实现了去罗马的愿望。18 世纪的罗马是一个有着无数艺术珍品和古代典藏的艺术世界，这里的人们都热衷于考古。温克尔曼陶醉于罗马的建筑、杰作和风土人情。他自由出入罗马的图书馆，细心研究博物馆中的古代藏品，积极参加学术活动，与学者们激烈探讨问题，给予了他很多灵感。他也是最先利用古代文物而不是局限于古代文献去研究古代艺术史的理论家。他认为书写历史不是单纯的记录事件而应该是去发现人类的发展和进步。1764 年他发表了《古代艺术史》一书，反响巨大。这是世界上第一本真正的艺术史，也是最早研究艺术风格发展过程的著作。在大家都忙于关注艺术家本身时，他真正地把关注重点从人转向了艺术风格，这代表着艺术史的成熟，对当时乃至后世都影响颇深。其古典主义美学论，为今后艺术的繁荣发展创造了可能。

二、温克尔曼的艺术史观

（一）论希腊艺术的繁荣

在温克尔曼的脑海中，古希腊艺术是不可企及的美的典范，它的高度达到了人类艺术的巅峰。那么为什么古希腊艺术成就能够达到如此高的艺术层次？温克尔曼确切指出古希腊艺术繁荣的根本因素，归结为气候、希腊人对艺术的尊重以及传播与运用。

首先，气候的影响，也就是希腊的自然环境。受到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的影响，温克尔曼强调了气候条件在推动思想和文明中的重要作用。希腊位于地中海之中，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希腊人体的完美式样，让希腊人在精神和体魄上都充满力量。适宜的气候不但强壮了希腊人的身体，而且调节他们的心性和语言。希腊语发音悦耳，让人感到轻松愉快。体育锻炼在希腊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们热爱锻炼并且积极举办各种竞赛。体操运动员会裸体进行训练，而体育竞赛的优胜者还会得到在全民面前展示自己完美肌肉线条的机会。希腊人通过体育锻炼拥有强健的体魄。裸体竞技也为希腊雕塑艺术的发展缔造了条件。在希腊，艺术家们每天身处美的环境，潜移默化地推动着他们的美的艺术创造。

其次，希腊人对艺术的尊重。希腊人的艺术观念和思维方式都空前活跃。艺术家在希腊有着崇高的地位，他们完全自由还能担任国家职务。希腊艺术家的作品不和利益挂钩，不会受到权贵的干涉，不用迎合粗鄙的趣味，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优秀的作品会受到最英明的代表的评判和奖赏。希腊对于艺术家的敬重，体现出他们对艺术虔诚的热爱。

再次，希腊艺术的运用与传播。艺术是为满足人的精神需求而诞生的，希腊人有其美的追求。他们崇拜艺术，认为它是完美的、高尚的。在希腊，艺术被运用于最神圣、最重要的地方。人们广泛收藏艺术作品并把艺术运用于生活各处。

（二）希腊美学的理想典范

温克尔曼向往“静穆的希腊”，并得出希腊美学“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的结论。他用这种单纯、平静的美学观念来反对宫廷以及巴洛克艺术的豪华、辉煌。他对希腊艺术风格的描述实际涉及内心世界的崇高。在“艺术的本质”这一问题上，温克尔曼认为美的本质在于其形式而不是色彩。在他看来美是艺术的最终目的，而最高级的美是清淡的、纯洁的。即使没有华丽的外表，本质却是高贵的，就是内在心灵的崇高。温克尔曼作为新古典主义的先驱，他理解的这种崇高其实源自于他接触的大量希腊雕塑艺术作品的直接体验。他以拉奥孔群像为例，《拉奥孔》作品呈金字塔型，选取的是祭司拉奥孔在战役中遭到报复，和他的两个儿子被巨蟒缠噬的瞬间。在这组雕像里，拉奥孔处在中间，左右两边各一个儿子，毒蛇将三人紧紧缠绕在一起。长子扭头看向父亲，似乎想要解除毒蛇的缠绕，脸上充满了慌张和惊愕。次子则奄奄一息，他高举双臂，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拉奥孔被蛇紧紧咬住臀部，双手抓住一条蛇仿佛想要把蛇抛出去。在这样痛苦紧张的情景下，拉奥孔没有发出惨痛的哀嚎，这种哀嚎似乎瞬间变成了轻轻地一声叹息。在这样惨烈、惊悚的场景下，即使肉体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但在温克尔曼看来，他含蓄、凝重、高贵、静穆，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伟大。温克尔曼赞赏这种平静的内在精神。

（三）古希腊艺术的审美风格

温克尔曼通过希腊艺术发展的阶段把希腊艺术史分成四种风格。

第一个阶段是远古风格，这个时期是希腊艺术发展的初期，也是持续时间最长的。温克尔曼通过研究这一时期最具代表性的古代钱币上的图形，发现这一时期的作品轮廓刚毅、线条僵直，风格宏伟。但这一时期的艺术还处于形式阶段，对内在的注重和情感的表达几乎不存在。这种特征为向崇高风格做出过渡。

第二个阶段是崇高风格，这个时间段是希腊艺术的巅峰时期，艺术也随之变得崇高和自由。可以看出艺术的发展是伴随着社会文明阶段的。这一时期的艺术进程十分辉煌，其中建筑和雕塑发展最为明显。米隆等雕塑大师的作品举世闻名，打破了古希腊传统雕塑的拘谨和刻板，注重刻画人物的面部神情和动作，线条变得柔和富有表现性。温克尔曼认为这一时期的审美风格是最符合他的审美的，也是希腊艺术中最完美的。

第三个阶段是典雅风格，以普拉克西特列斯开始，线条柔和、轮廓精美，散发出美的魅力。典雅风格可以说是内在与外在的美的统一，表现出艺术的崇高与优美。古希腊艺术在典雅风格抵达了巅峰。

第四个阶段是模仿风格，这时的希腊艺术开始衰退并且失去了创造力，模仿者只是在细部追求更加精美的装饰，仅限于对天才作品的模仿，这种模仿限制了人的发展，美也就停滞了。温克尔曼认为崇高风格最符合他提出的“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美学典范。他把崇高视为艺术的最高境界。

三、温克尔曼艺术史观对后世的影响

（一）对德国古典美学的影响

温克尔曼作为艺术史研究的开拓者，直接启发了后世的理论家。他提倡的艺术分析方法引导西方艺术家首次关注造型风格方面的问题，直接影响到德国古典美学。赫尔德首先对温克尔曼的理论给予评价。他通过自己对希腊艺术的研究表明，希腊艺术的美的典范在本质上来说确实是完美的，但是却不是我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层次的美。因为任何历史都会超越曾经的古希腊，他通过研究史前、古希腊罗马、中古时期的历史，使人确信，人类社会是不断向更高层次发展的，那么艺术也会随之发展，新社会的艺术比以前会更加伟大。

温克尔曼对古希腊艺术的热情和他的美学思想表达了对理想人性的崇尚与追求和对理想社会的向往与期待。作为温克尔曼古典美学的继承者的歌德，他强调结合实际的社会环境，在温克尔曼思想的基础上注入新的血液，使德国古典美学更加成熟。黑格尔对其美学思想深表赞同，并且在这方面展开了更加深入的探讨。他将将艺术分为三种类型，将真正的美定义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他认为只有理念通过具体形象显现出感性一面时，美才得以实现。温克尔曼作为德国美学的启蒙者，他的贡献是巨大的，也影响了整个德国美学的发展。

（二）对艺术史研究的影响

温克尔曼被称为“近代艺术史之父”，他首次对希腊艺术能够流传至今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并且掀起了一股崇拜古希腊艺术之风。风格是艺术趣味的表现形式和最终形成，它具有本身的特点和特征，因此从风格入手来评价作品，是对艺术的有效的、科学的研究方法。关注语言艺术和造型艺术，这对艺术史的研究尤为重要。他将艺术与社会环境、文化发展对比思考，这可能与他从小培养的批评意识有关。他提倡离开书本和沉思，与真正的艺术作品直接接触，只有通过心灵的途径，创作才能达到艺术的本质。正是因为理想美中感性与理性达到了完美的统一，所以古希腊艺术才蕴含着理性中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