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一个踩在地雷上的国家

酸奶没泡沫

在东南亚旅行者的规划中，柬埔寨常常是必经之地。这个国家的神秘与浪漫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游客。然而，同样有些游客对这个国家唯恐避之不及，原因竟是“怕被炸死”。

柬埔寨是世界上埋有地雷最多的国家之一，30年前该国的土地上散布着约1000万颗地雷，目前仍有约500万颗尚未拆除，存在随时爆炸的风险。

到处都是地雷

二战结束后，柬埔寨陷入了断断续续的战争，而战争给该国留下的遗产之一，就是遍布全国的地雷。

印度支那战争期间，美国军队在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估计投下了共计约50万吨未爆弹（未爆弹可能在被布设或遗弃数十年后爆炸，存在致命危险，其中包括地雷），至今仍有大量埋在地下；柬越战争以及柬埔寨内战期间，也有数不清的地雷因战略需要被埋下。

柬埔寨并不生产地雷，但这里永远不缺地雷的搬运工。只要仗不停地打，地雷就不停地埋，其中有反步兵地雷，也有反坦克地雷，它们产自苏联，产自欧洲，产自美国，产自日本，大小形状各异，共同点是都能置人于死地。

战争结束了，国家需要重建，地雷需要扫除，但曾经埋雷的人要么下落不明，要么难以说清当初具体的埋雷地点。人们只能勉强调查出结果：很大一部分地雷集中在柬埔寨的西北省份以及柬泰边境区域。

因为1979年时越南军方曾将红色高棉赶到泰国边境，并在边境长达750公里的地界埋设大量地雷来阻止红色高棉返回柬埔寨；随后的几年中，随着战线的转移，新政权、红色高棉残余势力和君主制反对派军队又埋下了更多的地雷。

20世纪90年代，柬埔寨人口大约1000万，而在数十年的内战期间，该国18.1万平方千米的土地下埋了超過1000万颗地雷，平均每人一颗。

作为农业国家，柬埔寨大量土地因地雷的存在无法开垦，道路、灌溉等基础设施也无法建设，且柬埔寨的地雷受害者也是世界最多：从1979年6月至2017年6月，柬埔寨地雷受害者信息系统报告了近65000名地雷受害者，其中有31%是在地雷爆炸后立即死亡的，约55%的人受伤或被截肢，而从性别看，80%以上都是男性。

这些伤亡者大部分是贫穷的百姓——他们中的小部分人是原本打算挖掘、出售废旧地雷的部件来谋生，在触及地雷时不幸遭遇地雷爆炸，被毁容或炸断双腿；超过一半的人来自埋有地雷的乡村，他们可能只是在森林砍树、田里耕种的时候就不小心被炸死了；甚至还有9%的未成年人，在去雷区玩耍时莫名其妙地就在爆炸中失去了意识。

更令人唏嘘的是，伤亡者中也不乏训练有素的扫雷人员——他们靠近地雷，恰恰是为了排除地雷。

全国式扫雷行动

大量的地雷对柬埔寨的国家发展显然是个大的隐患，于是内战尚未结束时，柬埔寨就成立了柬埔寨排雷行动中心，打算着手清理地雷。但直到战争结束后，正式的清理行动才得以展开。

1999年，柬埔寨加入了旨在号召国际社会共同清扫地雷的条约——《渥太华条约》，正式宣布禁止使用、储存、生产和转让对人员具有杀伤力的地雷，及销毁、清除所有这种地雷。

为了顺利在国内开展排雷行动，柬埔寨在之后的十年间相继成立了柬埔寨排雷行动和受害者援助局、柬埔寨皇家武装部队等负责勘察和扫雷的组织，工作任务包括地雷检测、登记雷区信息、开展扫除行动等；另外，地雷咨询小组、危险区域生命支持组织等4个国际性或专业性排雷团体也作为应援，参与到了柬埔寨的扫雷行动中。

发展到今天，这几个组织已经成了全国性的排雷主力，他们会相互协调，安排每日的清扫行动，并将扫雷区域及任务下分给排雷小分队。

在扫雷区域中，K5雷场是一个重点清扫区域。柬埔寨K5雷场是世界上最大的雷场之一，绵亘泰柬边境，估计埋有多达2000万枚未爆弹。

按理说，地雷分布如此密集的区域不应当有人居住，但随着柬埔寨人口的增长，越来越多买不起房的穷人别无选择，只能搬到此雷区附近安家。这里许多居民甚至申请参与到扫雷行动中，并在接受培训后成了专业的扫雷人员，每月可拿两三百美元的工资。

扫雷进行时，扫雷人员会根据地雷的种类而采用不同的地雷探测、清理方式，比如利用金属探测器、扫雷车等，有时为了提高扫雷效率，排雷探测也会使用训练有素的动物，如冈比亚袋鼠或探雷犬。

拿探雷犬类来说，柬埔寨排雷行动中心在2003年时，就在挪威人民援助署的技术和财政援助下部署了探雷犬。这些狗狗在之后的十几年工作中从未导致地雷爆炸，它们的加入显著加快了地雷的清理进程。

不过对这些狗而言，真正的问题并非地雷，而是环境——由于长期在湿热的环境中工作，部分探雷犬感染了跳蚤、虱子等寄生虫，且常常因此而死亡或过早“下岗”。因此，目前柬埔寨针对探雷犬的保护也在同时进行。

至于为什么不采用更先进的无人扫雷设备，是因为柬埔寨技术水平有限，自己没能力出产，而从外国进口装备同样意味着一笔拿不出来的花费。据估计，柬埔寨平均每年花在扫雷上的费用高达4000万美元，而这其中已经有很大一部分是靠国际组织或国外支援。

总而言之，无论采取何种排雷方式，只要某个藏雷区域被彻底清理并宣告为安全区，对附近的居民来说都是巨大的解放。

扫自己的雷

很多时候，柬埔寨偏远的乡村地区难以被国家层面的扫雷行动覆盖，但居民对这些地区藏有的地雷同样心怀恐惧。这就催生了一个专门在乡村地区排雷的活动组织，名为“柬埔寨自助排雷”。这个组织现有5个小队，流动在全国各地进行义务排雷。

自助排雷组织由一名退役军人在2007年创建，成员已经由起初的25名增加到现今的40名。每月，组织成员会花上25天在柬埔寨的各个偏远乡村进行扫雷工作。

与国家支持的专业机构不同，自助排雷组织更加缺乏专业的扫雷设备，很多成员就靠着探测器、一把钳子、一根棍子来扫雷，不过成绩却不错，至今单人排雷数量接近50000颗。

这样的人工扫雷危险程度高，毕竟在含铝的红土中作用时，金属探雷器错误警报率高、效率低，容易间接导致人员伤亡。不过这种排雷行动至少有组织有纪律，更野的方式是不参加集体行动，自行排雷。

一些并未受過排雷知识教育的农民颇有胆量，扛着锄头就日夜出没在雷区。当然，这些以身试险的行为是因为受到一定的经济利益驱使，像在西北部的班迭曼奇省的一些乡村，清理一公顷土地可从雇主或村管理部门得到90美元的报酬；而在西部的马德望，雇佣扫雷价格已经从2002年的每公顷100美元上升到了如今的250美元。

显然，这种私自排雷的做法过于危险，因此也并未得到官方许可，柬埔寨排雷行动中心已经下令禁止村民自行排雷。同时，为了让人们意识到这种做法的危险性，柬埔寨每年都会举办全国防雷宣传日活动，对民众进行防雷风险教育，邀请扫雷部门、柬埔寨红十字会、儿童基金会，以及相关的国际组织参加，给民众分享经验。

总之，在柬埔寨数十年的努力和国际社会的援助下，该国的排雷成效显著。

根据排雷行动中心的报告，从1992年到2018年，在柬埔寨清理的1800平方公里土地上，超过100万颗地雷、近300万枚未爆弹被排除；同时，每年因地雷死亡的人数也从1996年的4320人下降到2018年的58人。

在排雷完成的土地中，有80%已经开发为农业用地，其中木薯作物成为重要的农产品，填饱了不少曾经遭受地雷困扰的老百姓的肚子。

截至目前，柬埔寨全国的雷区面积还剩大概2000平方公里，柬埔寨政府决心在2030年之前将地雷扫除。如果这个目标真能实现，那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