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离婚可怕一万倍的是潦倒
2021-12-04林特特
萌萌离婚了。
半年内，她约我第七次见面。萌萌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大学读的是师范专业，所有同学几乎都是老师，萌萌也不例外。
萌萌离婚的原因说来可笑。她和前夫大壮相识于17岁，从本地恋到异地恋再回到本地结婚，相偕走过二十年，孩子已经上初中。这几年，萌萌“鸡娃”过度，常大呼小叫，随着孩子年级的增长，萌萌河东狮吼的频率越来越高，分贝越来越大，孩子还没崩溃，大壮硬生生被叫成了抑郁症。
大壮不止一次地说：“你放过儿子吧！”
萌萌恨其不争，毫不理会，她以老师的孩子怎么能做差生为由，变本加厉。她和孩子每天的作业时间，就是大壮的被虐时段;她每次考试后和孩子的复盘、清算，就会带来大壮的彻底崩盘。果然，一年前，孩子期末考试结束，萌萌一对一试卷分析时，又没控制住情绪，和孩子发生激烈肢体冲突，冲突结束，她发现大壮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大壮给萌萌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你放过我吧！”
萌萌挽回多次，大壮绝不让步。
事已至此，他俩做了财产分割。两人有两套房，一家三口正住的房子留给萌萌，另一套面积大些的，靠萌萌的工资根本还不上月供，既然由大壮来还贷款，自然产权也归了他。他们还剩点存款，由于孩子和萌萌的关系僵到无法继续相处，主动要求和爸爸一起过，萌萌苦争不过，苦劝无效，没得到抚养权，和抚养权绑定的存款，她只分了个零头。
萌萌约我第七次见面和前六次的目的一样，只为吐槽。
吐槽大壮结婚这么多年来的不求上进，不能做好孩子的榜样，正因如此，萌萌才会“鸡娃”上瘾。
“我错了吗？我错在哪里？为什么他有错，还要离开我？” 萌萌抱怨完，又一千零一次地问我。
见萌萌又伤心欲绝，我把话题岔开，问她周围的人是否清楚她现在单身，有没有人给她介绍对象。
“我哪有心情！”萌萌摇摇头。
我再问她的工作是否顺利，听说，新学期开始，萌萌刚接了个新班，家长、学生都要重新熟悉，工作难度相对大，显然，萌萌对工作话题也没什么兴趣。
“对了，你今年是不是该评高级职称了？”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遇到几个同学，都在说评职称的事，其中不乏几位成绩突出的，早已评上了这个年龄段的最高职称。
“没兴趣。”萌萌打断我的话，又绕回她的前夫，“大壮太过分了，我都是为了孩子好，他自己不‘鸡娃就算了，还拦着我，他心理脆弱，还怪我让他得了抑郁症……”
萌萌喋喋不休，一定要让我给她支持，帮她判断，她的问题还是大壮的问题，答案只能是大壮有问题，虽然他们的婚姻已经结束。
“前几天，我跟大壮说，要不咱们复婚吧。”终于，萌萌说出心中所愿。
“大壮怎么说？”我好奇这神转折。
“我都没嫌弃他，他还拒绝我！”萌萌眼眶红了。
可是，为什么嫌弃他，还要复合呢？我不解。
因为一张床，因为萌萌想换一张床。
离婚后，萌萌总是睡不好，她怀疑是床的问题。半个月前，她在家具城看好一张新床，七千多块，棕色、原木、大而结实，没有异味，萌萌认为，换上这张床，睡眠质量一定能好。可怎么把它搬回来，装好，安置在家里，另外，怎么把旧床扔了，萌萌想想流程就觉得头痛。
此刻，萌萌坐在我面前，手就扶着头，显示痛。
我更不解了，即便家具城让顾客自提商品，即便新床需要安装，即便旧床丢弃费力气，花点钱都能搞定，这些都不足以让一个人决定和百般嫌弃的前夫复婚啊。
“就是钱……我现在没有钱。”萌萌忸怩，扶着头的手改为捂住脸。
原来，和大壮认识的二十年，就是萌萌放弃自我管理的二十年，她从没管过钱，她不知道三个人的日子怎么过，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更无从下手。
离婚时，萌萌分了十来万，离婚后，心情不好，她就出去吃吃喝喝买买买，不到半年，卡上只剩两万，几张信用卡却欠着十五万，虽说教师工作稳定，工资按点发，可那些都是有数的，只够生活，要是按目前的花錢速度……
萌萌怕迟早入不敷出。一句话，离开大壮，萌萌没有生存能力，她的生活一团糟。
“我只是想，如果大壮在，他都能搞定，他能管钱，他会花钱，买床、物流、安装的问题，他全部负责的话，我就轻松了……”萌萌怯怯地说。
“可是大壮不会回来了。”我无奈地揭示真相。
“他不回来，我的日子没法过啊。”萌萌哭了出来，和之前强势的她比，显得那么无助。
我们陷入沉默，过一会儿，我问萌萌愿不愿听我说句真心话，她含着泪点头。
我说——
“萌萌，你关于婚姻、离婚的吐槽，我之前从未觉得是回事儿，社会如此进步，谁没有几段过去？离婚不算什么，等这段时间过去，情绪低潮期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你今天告诉我，你的卡上只剩两万，还欠着十五万，人到中年，我真的为你着急了。你怎么能把自己过到如此混乱的地步？”
萌萌吃惊地看着我，“你太势利、太实际了吧！现在不是应该安慰我，帮我想怎么和大壮复合，怎么让他认识到错误吗？”
我长叹一口气，接着说——
“离婚不可怕，没钱才可怕。
“没钱，代表着困窘，代表你无法好好安排自个儿。
“没钱，还不觉得是个问题，说明你忽视赚钱的能力，以及振作起来搞事业的心。
“没钱，并欠钱，也没有清晰的还款计划，应生活所需把收入按比例分配，说明你根本没有危机意识，在透支你的金钱和理智。
“其实你完全可以重启一段新的人生，比如努力工作，建设好老师的口碑，努力评职称、成为行业内很牛的人，完成一次飞跃式的跳槽，或达到一个腾飞式的业绩。
“又比如，你可以拥有一段新恋情，你工作上的资历，甚至能成为你情场的资本，只要你重新精神焕发。”
“我没心情。”萌萌依旧喃喃，“我没做错什么，大壮为什么离开我……”
“那些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搞好财务，先还钱，后赚钱，会存钱，懂怎么花钱。”我依旧为萌萌两万块、不，还是负数的家底焦急。
“实在不行，我还能找我爸妈借点儿，还能网贷，我可以再多办几张信用卡，靠花呗、京东白条，过一段时间。等我想清楚，心情平复……”没想到，萌萌对我说，打算继续往负债累累的路上奔。
我静静地看萌萌好一会儿——
“一个生理健全的成年人，离开谁，都能活，离开经济建设和管理的能力，却谁都帮不了。比离婚可怕一万倍的是潦倒，而潦倒原本可以避免。”
作者简介
林特特：北京作协签约作家，《读者》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五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罗辑思维·得到APP讲师。著有百万级畅销书《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以及《仅记住所有快乐》《如何成为社交高手》等多部作品。曾获第二届国家“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