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性化美育空间的实现机制研究—西方艺术博物馆的美育实践及其启示
2021-12-04岳晓英
岳晓英
场馆教育经过20世纪50、60年代的倡导,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逐渐进入蓬勃发展阶段。在英美等西方国家,场馆教育开始成为国家课程规定的重要内容。例如,2000年英国发布了题为《21世纪“学习型社会”场馆的政府愿景》的文件,认为国家的教育政策和计划应认识到场馆的独特潜力。21世纪以来我国高度重视场馆教育资源的开发、激活,并积极探索场馆教育与学校教育、家庭教育有效衔接的教育模式。2014年《教育部关于全面深化课程改革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意见》针对“课程资源开发利用不足,支撑保障课程改革的机制不健全”等问题,特别指出“学校要探索利用科技馆、博物馆等社会公共资源进行育人的有效途径”。可见,场馆教育已经愈益成为国内外教育改革和研究的热点话题。
一直以来,场馆教育与其他教育形式,如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的有效衔接是中西方场馆教育研究的重点问题。同时,对场馆教育独特性的研究,如场馆教育的整体性、体验性、个体化等特性的研究愈益成为场馆教育研究的前沿课题。场馆教育的学科化方向愈加明显。新世纪以来,我国教育政策一再重申,要注重培养创新人才以面对激烈的国际竞争,以及教育要满足今天的“青少年学生思想意识更加自主,价值追求更加多样,个性特点更加鲜明”的需求。而以学习者为中心、探索如何更充分地服务于学习者的个性需求,正是场馆教育工作的核心之一。建构主义博物馆教育理论的提出者乔治·E·海因(George E.Hein)认为,参观者在博物馆中获得的知识,即使是在最赤裸的说教式展览中,也不是由展览的设计师决定的,而是取决于参观者的个人知识以及参观者与博物馆展品之间建立的关系。对观众个体的尊重、对个性化学习需求的满足是场馆教育追求的目标。就艺术博物馆而言,激发学习者的个人化体验更是美育的目的。因为艺术博物馆向观众提供“充满创作者的鲜血、泪水和汗水”的原创艺术作品①,本身就具有强烈的个性。博物馆教育学者莎拉·E·阿尔瓦雷斯(Sarah E.Alvarez)在《21世纪让艺术发挥创造作用的博物馆教育项目》一文中重提杜威关于艺术体验的教育思想,并认为“今天博物馆中的游客正在寻找个性化的、有意义的、具有相关性的学习经验。纵观当今社会,这种寻找与个人遭遇相关的体验是如此盛行”②。由于艺术教育、美育在创新人才培养、满足个性发展需求等方面的价值,“西方国家普通认为艺术教育是培养学生创造性思维的重要手段”③,2015年、2020年我国先后出台了《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两个国家美育文件。由此可见,如何充分发挥艺术类场馆的美育职能、如何充分满足观众的个性化学习需求已经成为我国场馆教育研究的紧迫课题。而博物馆学习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学习场域的空间性”④。因此,考察当今西方艺术博物馆为满足观众个性化学习需求而实施的一系列空间建构策略,将是我们把握西方艺术博物馆实现其满足观众的个性化学习需求的机制之关键,有益于探索我国的场馆教育模式以及艺术博物馆美育模式。
一、激发个人艺术体验的物理空间
“因为艺术作品不是孤立地被感知,而是观众整个博物馆体验的一部分。”⑤就如乔治·E·海因所提出的,参观者在博物馆的体验中所感受到的意义,并不仅仅来自艺术品,博物馆的各个方面都可以激发这些意义。因此,以观众体验为中心的艺术博物馆无不竭力地从整体上打造出一个物理空间,使每位观众都感到平等、被关照和被触动。将艺术融入每位观众的个人生活体验、激发观众将艺术与其个人的生命体验相联系,成为艺术博物馆始终不懈探索的目标。
从外部建筑风格来看,现代艺术博物馆抛弃了高高在上的殿堂式建筑风格,代之以个性化、创意性的建筑外观。贝聿铭为卢浮宫扩建设计的玻璃金字塔具有清晰的个人建筑艺术风格,建成以后也确实成为观众来卢浮宫最愿意停留的区域。据统计,每年有超过800万的游客在玻璃金字塔前留下他们的足迹。玻璃金字塔与《蒙娜丽莎的微笑》、米罗的《维纳斯》一起成为观众来卢浮宫的目的之一。虽然有其他入口,但是更多的观众选择从玻璃金字塔进入卢浮宫。这可能与贝聿铭的设计初衷—重视每一位普通观众的体验,以及个性化的设计风格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西班牙的毕尔巴鄂市(Bilbao)和古根海姆基金会,聘请向来以前卫、叛逆风格著称的洛杉矶建筑大师弗兰克·盖里设计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盖里锐意创新的个性化设计使古根海姆博物馆成功融入了毕尔巴鄂的城市环境和市民生活,并吸引了全世界观众的目光,使毕尔巴鄂从一个落后的工业城市一举成为国际闻名的艺术之都。现代博物馆的个性化建筑风格和空间设计,无疑首先为到访的观众提供了一个容纳其个性化体验施展的空间。
从对参观路线的设计来看,博物馆高度重视来访的不同人群的个性化需求。由于博物馆的参观者以儿童、青少年及其家庭、学校团体为主,因此各大博物馆设计了丰富多样的参观导览路线,努力提供适应不同年级的学生、不同类型的学校团体、教师、家庭、专业人士和研究者的参观路线。很多博物馆根据自己的馆藏特色,设计了经典藏品、小众藏品等参观路线,供来访者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有的博物馆甚至贴心地为第一次到访者专门设计了导览路线。以卢浮宫为例,针对学生、教师以及有特定研究需求的参观者,不仅提供配套的导览路线服务,还提供相应的教学资料、研究资料供来访者选择⑥。对于有生理发育障碍或患有疾病的观众,各大博物馆都充分考虑到这部分观众的权益,并专门为之提供相应的服务,保证他们享有真正平等的美育权利。美学家玛莎·努斯鲍姆(Martha C.Nussbaun)指出“所谓的大致平等(Rough Equality)忽略了具有严重身体缺陷与认知障碍的成人与儿童在内的公民,他们未被视为公共领域的一部分,当这种现象发展为不可避免时,这一问题总体上会变得更为严峻。”⑦超越“大致平等”、追求“共同平等”,为每位个体提供个性化服务是当下博物馆努力实现的教育理想。为听力障碍者提供手语导游,为视力障碍者准备可触摸展品,为自闭症患者、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及其家庭开展项目。各大艺术博物馆追求“以每一个人作为目的”,使自己成为社会公平和全球正义的体现。
从博物馆设计的参观项目来看,鉴于“艺术是一种联想(Connecting)的模式、一种交流的形式”⑧,各大艺术博物馆积极开展调动观众个体主动性的参与项目。这也是我国博物馆观众在回顾其博物馆体验时的最突出诉求,他们无不期望在参观学习过程中有更多互动性、参与性的项目。西方艺术博物馆为了强化观众的个体体验,竭力突破以视觉和听觉为主的博物馆体验方式,努力开发多感官融合的艺术体验方式。2009~2010年波士顿美术馆推出了一个名为“聚光灯谈话”(Spotlight Talk)的项目。该项目旨在探讨哪些感官刺激能够吸引观众、多感官融合的博物馆体验将会为学习带来哪些不同。项目聚焦博物馆收藏的几个展品,分别为观众提供传统的以视听为主的参观体验和多感官的,融合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的参观体验,并比较两者所产生的学习效果的不同。例如,在观众参观非洲面具时,他们不仅能看到非洲面具、听到面具诞生地的音乐,而且每个人还能拿着一个散发着烟雾的、与展览面具类似的非洲面具,并获得与面具上的材质相似的非洲贝壳。这种触觉、嗅觉加上视听的多重感官触动带给观众丰富的体验,带回家的贝壳又令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能时常回想起这次体验。而观众在欣赏印象派莫奈的绘画时,则能触摸到与画作上的和服类似的丝质和服,在欣赏雷诺阿绘制于阿尔及利亚的绘画时,能闻到画家作画时可能闻到的阿尔及利亚传统香料的味道、听到阿尔及利亚的传统民间音乐。实验证明,多感官融合的博物馆体验模式可以使观众对艺术展品产生新的理解和更长久的记忆,他们“注意到更多的细节,并将这些细节与自己的生活联系在一起”⑨。艺术博物馆对多感官融合的艺术体验项目的开发是基于20世纪以来心理学家、教育家、艺术教育家对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感官敏感度的发现和研究。“感知、身体感觉和情感都构成有价值的认知方式。艺术作品就其本质而言,呼唤来自个体不同维度的回应,身体回应就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⑩显然,博物馆力图调动观众多种感官的项目设计,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满足不同类型观众的个性化需求。
随着信息技术和数字技术的发展,艺术博物馆高度重视使用数码技术增强学习者的个人体验性和参与性,通过运用小装置、选择按钮等,以声音、触摸、动作等多种形式鼓励学习者与展品互动。例如,卢浮宫与著名电子游戏厂商任天堂(Nintendo)合作,推出一系列与学习者互动的产品。其中一款产品是2012年投入使用的3DS系统,可以为到访的观众提供量身定做的旅游线路、交互式地图以及音频、视频和动画。观众得以以一种有趣的互动方式了解卢浮宫展品、讲座和评论,观摩博物馆的三维空间以及作品的三维模型。观众还可以在访问的过程中使用多媒体游戏,测试自己对相关艺术知识的了解情况。卢浮宫董事巴尔巴雷(Barbaret)先生认为“通过许多人已经熟悉的系统,将传统和互动娱乐的创新世界融合在一起……有助于参观卢浮宫的人们,获得更具活力和回报的体验”。而任天堂公司全球总裁岩田聪(Satoru Iwata)则认为,他们与卢浮宫合作推出的产品“无论年龄和性别,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目的是让参观卢浮宫的游客有更多的机会体验所提供的展品”。
随着智能手机的广泛运用,博物馆将之视为可以为学习者提供个性化服务的载体,积极开发适用于手机等移动终端的应用程序。例如,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大都会博物馆”)2011年与谷歌合作,允许苹果系统和安卓系统的智能手机用户可以使用应用程序Google Goggles的图片搜索功能获取博物馆丰富的馆藏信息。学习者只需将作品照片,或者是局部图像,甚至是仅能辨认纹理和颜色的图像提交到应用程序中,谷歌数据库都会对之进行匹配,随即提供大都会博物馆官网上有关该艺术品的信息及馆藏位置。而大都会博物馆官网囊括了目前来访者可以在展厅看到的所有作品,共有34万多件。大都会博物馆馆长兼首席执行官托马斯·P·坎贝尔(Thomas P.Campbell)说:“任何拥有智能手机的人,如果有兴趣从大都会博物馆了解更多关于艺术作品的知识,都可以轻松直接地做到这一点。这是我们努力为全球观众提供更多博物馆藏品的里程碑。”⑪史密森国立非洲艺术博物馆与多伦多特里斯坦交互公司(Tristan Interavtives)合作推出了适用于iPhone和iPod touch的移动应用程序“艺术家对话 2(Artists in Dialogue 2)”。世界各地的iPhone 和iPod touch用户都可以轻松访问博物馆举办的“艺术家对话2”项目,以及博物馆中正在发生的事。学习者可以在程序提供的一个游戏中尝试艺术家的创作技巧,在程序提供的小测试中考察自己对巴西和南非的了解程度。使用该程序的用户还可以对艺术家进行视频采访。此类智能软件、尤其是交互软件的开发无疑有利于学习者与博物馆之间建立个体联系,使之在博物馆的体验可以实现个性化,并融入学习者的个人成长过程之中。
除了运用数字技术,博物馆还会配合其正在进行的展览或教育项目,举办现场竞赛、作品征选、展出等活动,广泛激发学习者的参与欲望,鼓励其表达个人感受。并且,今天越来越多的艺术博物馆重视与学习者的合作,在展品介绍、空间布置、项目开展等方面,以各种形式邀请观众尤其是青少年带着他们的经验、智慧参与其中,从而使青少年也可以变成博物馆内容的生产者,体会到掌控自己的艺术经验的乐趣⑫。
二、拓展个人艺术体验的虚拟空间
通过对高新科学技术的开发和运用,现代艺术博物馆真正成为不受时间和空间限制、为大众即时提供个性化学习信息和学习方式的线上教育中心。
世界各大艺术博物馆极其重视其官方网站建设,博物馆官网已经成为满足介绍、导览、学习、交流等各种学习者需求的服务平台。任何年龄段和文化背景的观众都可以在线自由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信息。例如,卢浮宫官网提供丰富的馆藏信息,并根据不同访客的需求分类,便于访客迅速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在线观摩。在“卢浮宫馆藏”这个版块,学习者既可以在线分门别类地浏览所有馆藏,还可以在数据库中搜索自己想要了解的藏品,通过点击藏品目录,就可以看到图文并茂的详尽介绍。从作品的创作年代、创作者、作品风格、文化背景到相关疑问以及参考资料,尽收眼底。网站还挑选经典藏品设置专门目录,供学习者在线浏览。其“学习与研究”版块不仅详细介绍了博物馆各展区藏品的收藏情况及收藏场所,还提供多个数据库供学习者搜索和下载权威资料。在“学习艺术”这个版块,设有“仔细观察”“博物馆的故事”“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微型网站”“艺术元素”五个类别的学习内容。在“仔细观察”栏目,学习者可以在电脑上使用放大镜观察《蒙娜丽莎的微笑》等名画的细部,同时还配有动画和讲解为观众提供作品的历史信息和背景信息。在“博物馆的故事”栏目,学习者随机点击索引或网页上的画面,可以了解有关博物馆的五个故事以及近50个作品的故事。“通过孩子们的眼睛”则提供一些短片,回答5~11岁孩子有关卢浮宫的问题。“微型网站”为了配合博物馆的一些主题展览而设计,涉及艺术学和考古学的一些主要问题。“艺术元素”栏目以视频形式讲解艺术的一些重要概念,比较不同时期的艺术作品,探讨艺术的重要主题。可见,以卢浮宫为代表的艺术博物馆,充分运用数字技术和新媒体技术,不断推进网站建设和多媒体产品开发,不仅打破了实体博物馆的限制、最大限度地延伸了博物馆的功能和空间,实现使全球观众随时随地网上参观学习的愿景,而且为访客的个性化学习需求提供了自由选择的空间。无论是资深的艺术研究者,还是普通观众,都可以在官网的虚拟数字空间自由遨游,既可以挖掘专业的研究资料,也可以浏览和观看有趣的艺术故事。各个年龄段的观众都能在博物馆的虚拟线上空间发现感兴趣的学习内容、学习手段。
更重要的是,在数字信息技术帮助下,博物馆、档案馆、美术馆等各类文化艺术机构可以开展数字合作,形成一个跨越全球的虚拟线上文化艺术中心,为学习者的个性选择提供了更广阔的学习空间。早在1999年4月,一个名为博物馆网络(Museumnetwork)、总部设在费城的互联网网站就已经被推出⑬。2011年谷歌启动的“谷歌艺术计划”是另一个非营利性的全球线上项目。参与“谷歌艺术计划”的文化艺术机构已经从开始的17家扩展到现在的1700多家,跨越70多个国家/地区,其中包括大都会博物馆、纽约现代艺术馆、法国凡尔赛宫、意大利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伦敦国家美术馆和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等举世闻名的博物馆。“谷歌艺术计划”运用可以360度全方位拍摄的谷歌街景小推车,对精选文艺机构的内部展览环境进行全景拍摄,而搭载有谷歌研发的配备了激光和声纳的艺术摄影机则可以提供超过10亿像素的超高分辨率图像。通过这一项目,观众足不出户,就能够在线自由浏览全球艺术精品。由于拥有超高分辨率的艺术品图像,观众还可以放大欣赏作品的细部,观看原作品用肉眼都难以发现的细节。“谷歌艺术计划”在线平台提供“发现”与“探索”两个搜索工具,观众可以按照国别、艺术品类别、艺术家、历史时期等分类自主查找艺术品。“谷歌艺术计划”体现了艺术与科技结合的魅力和巨大前景,更重要的是将艺术带到了全球每个人的身边,满足其个性化的学习需求。事实上,数字化和在线化,对艺术作品而言也是一种保存手段。2018年,里约热内卢的巴西国家博物馆在大火中被烧毁。而“谷歌艺术计划”此前就已经与这家博物馆合作,利用全景拍摄、3D扫描、AR、VR 等技术使消失于熊熊烈火的展品在虚拟的世界里永存。
三、延申个人艺术体验的公共空间
博物馆的公共空间既指博物馆的咖啡厅、餐厅、衍生产品商店等非艺术空间,又指超越博物馆物理空间的社区空间、城市空间。加拿大资深场馆教育专家大卫·安德森(David Anderson)认为:“从课程开发的角度看,场馆一定将学习视为其首要功能。但是,我个人认为,它们还需要更加重视场馆的社交功能。家庭究竟希望通过这次经历获得什么,如何让他们的经历更加愉悦、充实,其核心在于闲暇、放松的空间,而非将全部精力投入展品互动,后者只是场馆经历的一部分,尽管是较大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场馆中还存在许多有价值的空间,例如轻松交谈的咖啡厅、购买纪念品的礼品店等等。这些空间的功能和属性与学习的关联性并不直接,但是它们同样重要。然而,人们并没有重视这些‘社会化经验’的潜在价值。”⑭安德森认为,观众在博物馆的参观、学习与购物、娱乐、休闲、社交等社会化体验构成了一个观众的整体经验,而教育的效果正是发生在观众的这一整体经验之中,并非单纯的参观学习活动。研究者经过调查统计发现,观众参观了博物馆以后,所发生的“购买纪念品、礼物或者相片等行为,是观众有意延长和强化其博物馆经验,使其博物馆经验具体化、保持个人学习兴趣的一种表达方式”⑮。
此外,通过将自身建构为公共空间,博物馆成为影响社区乃至城市、全球的文化创意中心。2010年在上海举行的国际博协大会上,欧洲议会教育、文化、遗产总干事加布里艾拉·巴塔伊尼—德拉戈尼(Gabriella Bataini Dragoni)认为“博物馆不再只是个感受历史、学习知识的场所”,而应该为人们提供一个“休闲共享的空间”⑯,“更重要的是公众能否融入进去,获得参与度和认同感”⑰。2019年在日本京都举行的国际博协第25届大会将主题设定为“作为文化中心的博物馆:传统的未来”。“‘中心’一词强调两个主要概念:一是博物馆作为‘网络’,支持彼此之间的合作伙伴关系;二是博物馆作为‘核心’,带动当地社区的发展。”⑱可见国际博物馆越来越重视将自身打造成为以共享、合作、发展理念为核心,敞开进入、更具包容性的社区公共空间。例如,大英博物馆在回顾2018年的报告中特别提到“公共活动和教育项目吸引了各年龄段的观众,与社区合作成为博物馆的新路径”。大英博物馆与当地社区以各种方式合作,尊重、鼓励社区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艺术和生活体验,并基于社区的特定需求开展活动。比如为社区视力受损的人开展“古埃及触摸之旅”活动,为社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难民开展免费的预展和夜展,邀请他们参观一些特别展。大都会博物馆也高度重视对社区的融入与渗透。社区项目是大都会博物馆教育部门的重要工作内容,从而使博物馆的存在感和影响力超越了博物馆的物理空间。2017年大都会博物馆启动了一个为期三年,旨在提升博物馆对纽约社区的激发性力量的项目。该项目与以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为首的19个以社区为基础的文化艺术组织合作,探索艺术对社区的影响,还与居住在纽约的艺术家合作进行社会变革。古根海姆博物馆则在2014年发起一个倡议,致力于探索艺术博物馆通过实施社区实践促进公众参与的新举措。2017年古根海姆博物馆公布了该倡议的社会实践报告。该报告评估了社会实践对参与的社区、艺术家和机构的影响。其调查结论指出:艺术博物馆的社会实践为吸引新的观众提供了有效的途径,社会实践使艺术博物馆可以在其建筑环境之外发挥作用,改变艺术博物馆和观众对博物馆的认知和假设,参与对长期存在的社会问题的解决和思考,从而促进社会变革。⑲
好。我应了一声,便把“孙东西”三个字签到了那份合同书上,然后,秀红也在合同书上签下了她的名字,这时,她突然说,现在要是有个记者在就好了。
需要指出的是,博物馆建构的公共空间既是实体的,又是数字的。网络数字技术在博物馆领域的广泛运用、虚拟博物馆的建设使博物馆成为更加便于拜访、更加个性化、更加没有边界的空间。探索建立博物馆线上交流空间、打造博物馆社交网络平台正在成为西方艺术博物馆发展的重要趋势和潮流。通过博物馆网站的社交网络平台或其他公共社交平台,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观点的学习者不仅可以发表自己的独特艺术体验,而且还可以与其他无数个体的艺术和生命体验相交流。例如,2011年大都会博物馆数字媒体部门与其他多个部门合力打造了一档网络互动栏目—“联系(Connections)”。该栏目邀请博物馆工作人员就其丰富的馆藏发表自己的观点。他们的观点既可以是非常权威的,又可以是高度主观和个性化的。根据“联系”栏目已推出的100个主题来看,博物馆工作人员以短视频形式,以博物馆藏品为素材,以幽默风趣、个性化的视角和表达方式就发型、暗能量、理想的男人、每天、神奇、吸烟、品味、手、水、光、触摸、逃离、面具、珠宝、感谢、微笑、悲痛、父性、母性等各种有趣的主题向广大网友分享自己的看法。这一栏目的设计极大地拉近了博物馆馆藏与学习者的距离,使这些经典藏品与学习者每天都在接触和思考的问题建立了有趣的联系,激发了学习者从独特的个体视角体验艺术的兴趣,因此深受广大网友欢迎。显然,博物馆网站的社交平台或其他公共社交平台已经成为观众与博物馆互动的新空间。
可见,当下的博物馆思维正在经历新的转变。它们不仅深入探索满足场馆学习的个性化需求的策略,而且正在挖掘博物馆更深刻的社会实践性内涵,打破围墙,走向社区、城市乃至全球。“博物馆与城市软实力”已经成为当下全球博物馆研究的重要课题。“博物馆”被视为在城市发展、地方品牌和旅游业建设、创意经济体建设等方面都具有关键作用的机构。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博物馆广泛与其他机构、团体、个人合作,这些合作者可以是本地的、本国的、国际的,可以是服务机构、教育机构、文化机构、企业、科研部门等。以积极探索的姿态,艺术博物馆正在实践更加有效地服务于个人、社区、社会、全球的途径和策略。
总而言之,西方艺术博物馆通过建构线下艺术空间、线上虚拟空间、延申个人艺术体验的公共空间,探索个人艺术体验的激发、持续、拓展,以及超越、融合的实现机制,以学习者为主体,重视每一位观众的个体差异,并为之提供可自由选择的学习内容和学习方式。这对我们在新时代语境中,探索创新人才培养模式和满足学习者的个性化需求、实现新时代美育目标,都具有借鉴意义。
结语: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博物馆美育模式
根据2020年5月13日我国国家文物局发布的2019年全国博物馆名录,我国博物馆总数已达5535家,2019年总参观人次112.27亿。据统计,我国科技类博物馆开展教育活动最多。如何充分发挥我国艺术博物馆的教育功能、探索和推广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博物馆美育模式无疑迫在眉睫。
在我国博物馆观众中,学生和以家庭为单位的参观人群学习需求和探索欲望明显,是博物馆教育的重要对象。我国艺术博物馆应尽快设计、提供适合不同学习阶段的访问路线、学习资源和学习项目,并挖掘馆藏资源与大中小学课程标准之间的联系,努力开发适合国家课程标准的特色教育项目和课程。我国艺术博物馆教育资源的开发应突出跨学科、体验性、实践性,以各种手段促进学习者的学科融合意识、突破创新意识和多感官参与。如果能够充分激活我国丰富的艺术博物馆藏品,使之成为介入学校教育、家庭教育、终身教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并形成随时可以访问和获取的线上教学资源,必将对我国21世纪创新人才培养、美育、跨学科艺术教育产生强有力的推动作用。我国艺术博物馆还应打破物理空间的限制,探索融入社区空间、城市空间的方式,使个体观众的博物馆体验能够融入其日常生活体验、延申至社交和生活空间,使博物馆成为社区发展、城市变革的创新推动力。
由于我国艺术博物馆教育前沿人才欠缺,满足学习者个性化学习需求的目标看似任重道远。但是,如果我们先从一些人才比较集中的大型博物馆着手,由它们率先探索、并与国外同行交流,再通过开展博物馆教育人员训练营等方式,将成熟的经验广泛传播至国内其他博物馆(这也是众多国外博物馆的经验,举办面向同行的教育项目本身就是大型博物馆的责任),那么我国的艺术博物馆教育必将更深入地介入新时代美育和素质教育,以及社区、城市的发展,在21世纪创新人才培养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① Mihaly Csikszentmihalyi,Kim Hermanson,Intrinsic Motivation in Museums:What Makes Visitors Want to Learn?,Museum News,1995(5/6),p.34.
② Sarah E.Alvarez,Putting Art to Work Revenue-Generating Museum Education Programs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The Journal of Museum Education,2010,Vol.35,pp.267-277.
③ 徐晓庚、王圆圆:《艺术教育综合改革的一般性研究》,《艺术设计研究》,2015年第6期,第1-5、12页。
④ 严建强:《在博物馆里学习:博物馆观众认知特征及传播策略初探》,《东南文化》,2017年第4期,第93-101页。
⑤ Kathleen Walsh-Piper,Museum Education and the Aesthetic Experience,Journal of Aesthetic Education,1994,Vol.28,pp.105-115.
⑥ The Louvre’s annual report and data for 2014.https://www.louvre.fr/sites/default/files/rapport_activite/fichiers/PDF/louvre-2014-annual-report.pdf.
⑦(美)托马斯·内格尔著,谭安奎译:《平等与偏倚性》,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年,第21页。
⑧(美)埃德蒙·伯克·费德曼著,马菁汝译:《艺术教育哲学》,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页。
⑨ Wendy L.Dodek,Bringing Art to Life through Multi-Sensory Tours,The Journal of Museum Education,2012,Vol.37,pp.115-124.
⑩ Olga M Hubard,Complete Engagement:Embodied Response in Art Museum Education,Art Education,2007,Vol.60,pp.46-53.
⑪ Metropolitan Museum Enhances Online Access to Its Collections with Google Goggles.https://www.metmuseum.org/press/news/2011/googlegoggles.
⑫ Brummett Meghan E,Collaborative Creativity:Creating Participatory Experiences in Art Museums,University of Washington,ProQuest Dissertations Publishing,2012.
⑬ Anonymous,MuseumNetwork.com opens new era of museum accessibility,HP Chronicle,Austin,2000,Vol.17,pp.4-5.
⑭(加)大卫·安德森、王乐:《场馆教育的前沿问题与热点探讨—访英属哥伦比亚大学大卫·安德森教授》,《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2020年第6期,第61-96页。
⑮ Carmen Antón,Carmen Camarero,María-José Garrido,What to Do After Visiting a Museum? From Post-consumption Evaluation to Intensification and Online Content Generation,Journal of Travel Research,2019,Vol.58,pp.1052-1063.
⑯ 从“免费开放”到“奇妙夜”博物馆能否更亲近大众?http://www.wenwuchina.com/a/17/126660.html.
⑰ 专家称“以人为本”的博物馆将助力多元和谐社会。 http://www.chinanews.com/cul/2010/11-09/2642339.shtml.
⑱ 2019年国际博协大会官网现已上线。http://sh.qihoo.com/pc/9b0692d8bb757b802?cota=4&tj_url=so_rec&sign=360_e39369d1&refer_scene=so_1.
⑲ Guggenheim Museum Launches New Social Practice Art Initiative with Major Grant from the Edmond de Rothschild Foundation:Commissioned Projects by Marc Bamuthi Joseph,Jon Rubin,and Lenka Clayton to Focus on Community Engagement.https://www.guggenheim.org/wpcontent/uploads/2016/05/gen-press-RothschildGrantRelease-FINAL.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