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鹤:“面壁修行”65年只为守护千年敦煌
2021-12-04文--康劲
文 -- 康 劲
一声承诺,毕生执着
1956年,24岁的李云鹤第一次走进莫高窟,被眼前景象震惊了,残损的壁画像雪片一样“哗啦啦”脱落,他看着疼,就仿佛自己的皮肤一块块往下掉。“让你保护这些壁画和塑像怎么样?”几天后,时任敦煌研究院院长常书鸿把李云鹤叫到办公室说,这个任务你肯定没做过,咱们国家也没有人做过,就看你愿不愿意学。你可以试着先清理洞窟脱落的壁画,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塑像先固定住,不要让它毁掉,然后再考虑怎么治“病”。就是这样的嘱托,得到的是一声承诺,更换来了李云鹤一生的执着。
千年侵蚀,壁画脆弱经不起毛笔尖轻触;但专注与痴情,视文化遗产如生命般的执念,也为李云鹤带来绵绵无尽的“灵感”,让敦煌壁画修复保护的诸多“第一次”从他的指尖诞生。
起初,接受修复重任的李云鹤,也面对着“工具、材料、技术什么都没有”的尴尬。没有仪器实验,李云鹤便一头扎进厨房,用蒸、煮等高温方法观察材料的物理、化学性能变化,他还把实验放在室内室外、山上山下,分别在炎暑寒冬、白天黑夜进行对比观察,最终找出了理想的修复材料。有一天,正在冥思苦想的李云鹤,偶然看到同事的小孩玩着一个台式血压计的打气囊,顿时找到了灵感。他用糖果换来了这个打气囊,经过技术改进,成为由他独创的灌胶修复工具。以后,他又沿着医学上的“思路”,找来医用针管顺着起甲壁画边缘沿缝隙滴入、渗透到壁画的底层里;待壁画表面水分稍干,再用绸布包裹的棉球轻轻滚压,使壁画表面保持平整、粘贴牢固。为了摸清壁画和雕塑的制作及患病原理,李云鹤多方求教、反复摸索,一点点掌握了化学、物理、材料、水文、工程等各方面的知识,还练就了绘画、雕塑的功底,成为敦煌“百科全书”式的修复师。
独坐洞窟,修复壁画,这样的工作更像是“面壁修行”。20世纪60年代初,开凿于晚唐的莫高窟161窟60多平方米壁画严重破损,李云鹤在这里“面壁”两年,平均每天修复壁画不到0.09平方米,趴在木架上一点一点实行“微创手术”,整整工作了700多天,终于完成了敦煌研究院首个自主修复的洞窟,“揭开了敦煌壁画修复保护的新起点”。
求索无止境,奋斗无终点
如今,李云鹤仍然是工作在第一线的“白发大师”。60多年来,他手中完成了一次次中国壁画、雕塑修复的“经典之作”。
1975年,李云鹤创造性地对220窟甬道西夏壁画进行了整体剥取、搬迁、复原,并且把西夏壁画续接在唐代壁画的旁边,从而使两个历史时期的壁画展现在一个平面上,让被掩埋的久远历史遗迹,舒展卷轴,光彩重现。1991年,李云鹤走出敦煌,主持修复青海乐都瞿昙寺瞿昙殿壁画。他将地仗层与墙体整体剥取,把原修复材料切割成马赛克大小的方块“疏筋”“松绑”,再精确调整平整度、精准拼接在背泥1厘米的加固地仗层上,创造了原位整体揭取复原大面积壁画的新技术……到了1992年,凭借着“筛选壁画修复材料工艺”荣获的全国科学大会成果奖和“莫高窟161窟起甲壁画修复”“敦煌壁画颜料X光谱分析及木构建筑涂料”荣获的文化部一等奖,李云鹤原本可以光荣退休。但他说,“现在,文物保护、修复事业迎来了最好的时代,我舍不得离开。”
退休后的李云鹤,再度背上工具箱、穿上工装走进一座座石窟。此后,杭州凤凰寺、曲阳北岳庙、山东岱庙……9个省市、30多家文保单位,都活跃着李云鹤坚毅清瘦的身影。
如今,李云鹤带出来的学生,大多已是壁画、彩塑修复项目的带头人,足迹遍布甘肃六大石窟、杭州凤凰寺、山东岱庙、青海塔尔寺、西藏布达拉宫……就连李云鹤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也加入这支队伍中。
余晖映莫高,精神励后人。63年,在洞窟里、在壁画前的日月更迭中,李云鹤苍老了容颜。但是,千年的壁画与雕塑却经他的手,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手,一点点一天天褪却了“病容”,如“初生”般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