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不出门的电脑

宁莎鸥

陈实是一家公司里的小职员，最近老丈人说要配台电脑用来炒股，可把他愁坏了。老人家电脑使用率毕竟不高，买新的划不来;给旧的吧，手边又没闲置的。

妻子小芳给陈实出了个主意：“你的办公电脑不是可以申请‘报废回购吗？你搞回来应付一下我爸呗！”

陈实一听，倒是个办法，但实际操作有点困难：公司规定，员工电脑满五年可以申请换新，但大多数同事都是等用到七八年了，才提交申请，自己的电脑用了刚满五年，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啊！

小芳把嘴一嘟：“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

陈实把心一横，得，就这么办吧！第二天，他来到公司后勤部，办理回购电脑的手续。接待他的郑大姐，一边例行公事般地开着单子，一边阴阳怪气地嘀咕了一声：“换得可真勤啊！”陈实一听，脸顿时红了，只顾埋头填单子，也没多回应。最后，他按公司规定，花了500块钱买下了那台旧电脑。

下班后，陈实把电脑擦了个锃亮，然后抱着下了电梯，临到出门时却出了岔子，值班保安老何将他拦住，问道：“你的放行条呢？”

陈实一头雾水：“放行条？”

“没有放行条，是不能让你把办公设备搬出去的。”

陈实暗暗叫苦，只好打电话找郑大姐。郑大姐不冷不热地回道：“你这情况有点难办。”原来，这小条子的办理流程相当烦琐，需要郑大姐上报后勤部经理，然后由经理上报主管领导，主管领导再上报公司二把手王总，签字才有效。平时都是好几个同事“组团”办理回购手续，然后统一找领导签字的。现在他一个人做“出头鸟”，用郑大姐的原话说：“为你这点小事麻烦王总，你我都少不了被骂！”

郑大姐挂断了电话，陈实像泄了气的皮球，只好硬着头皮掏出工牌跟老何解释：“你看这电脑标贴上写着名字，跟我工牌上一样，说明我就是使用人。这电脑使用年限已经超过五年了，比废铁也贵不了多少。我们公司开‘放行条太麻烦，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何连连摇头：“听说最近这大楼里有人偷电脑，所以抓得严。没有放行条，除非我没看见，否则说破天去都没用。”

得，陈实只能把电脑搬回办公室，空手回了家。小芳听了来龙去脉，忍不住把陈实数落了一番，紧接着又像发现了什么盲点：“等等，你刚才是不是说，只要保安没看见就行？”

“是有这句，怎么了？”

小芳说：“没看见，就不用担责呗。咱也别为难人家，选一条保安看不见的进出通道就是了。”

陈实灵机一动，保安看不见的通道还真有。公司大楼有台货梯，直达负一楼停车场，到时候把电脑装进后备厢，开车通过岗亭就行。

这么一想，陈实跟发小借来一辆二手车，开进了公司停车场。他特地选了下班以后人比较少的时段“行动”，但还是在电梯间碰到了熟人。熟人寒暄道：“搬电脑？”

“嗯，到了报废年限，买回去给老人家用。”不知为何，陈实解释起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总觉得对方在明里暗里地打量他。

电梯经过一楼时，熟人要下，门开了，陈实一阵紧张，因为老何平时也会四处巡视。这不，老何还真远远地朝货梯这里望了一眼，陈实下意识地挡住电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幸好电梯门很快合上了。

好容易到了停车场，陈实把电脑装进后备厢，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给自己鼓劲：没关系，我又不是偷……陈实发动引擎，把车开到了岗亭处。出口路窄，他拿到驾照后很少开車，又加上心里忐忑，车没摆正出不去，刚准备倒车，一不小心和快递小哥的车碰了。本来质量就不行的破二手车，“啪”的一下，后备厢门弹开了。

老何从楼里赶出来处理事故，余光一下子就瞄到了陈实的后备厢，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老何铁面无私：“不好意思，没放行条，还得请你搬回去。”

陈实好说歹说，没办法，电脑还是搬不出去。

老丈人催着要电脑，小芳也跟着念叨。陈实被念得烦了，索性咬咬牙，打算冒着被骂的风险直接去找王总。可王总天南海北地出差，陈实蹲了一周，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这天，技术员小薛给陈实调试新电脑，见了脚边的旧电脑，便问陈实怎么还不搬走。陈实吐起苦水，小薛一听，大笑道：“这有啥难？‘化整为零就行！你把电脑拆成零件，一件件塞包里，分批带出去不就行了？”

陈实对电脑安装不太擅长，担心拆了自己不会拼。小薛拍着胸脯保证：“到时候我去你家，保证帮你拼好。”

陈实当即买了包好烟，塞给小薛，请他就地把电脑“肢解”。小薛手脚也利落，抽空过来，把旧电脑拆得“面目全非”。

陈实一开始比较小心，第一天只背了一点，成功过关了。他有了信心，第二天特地背了个大书包，塞了个满满当当。到了门口，发现老何最近休假了，换了个新保安。陈实不经意间跟保安的目光对上了，他心里有鬼，连忙低下头来。

怕什么来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陈实的样子太招人怀疑，保安突然凑了过来，问道：“你包里有什么？”

陈实干笑一声，说道：“能有什么？一堆杂七杂八的。”

“那打开让我看看。”

陈实急了：“你凭什么查我的包？”

保安说：“上头交代了，最近特殊时期，有可疑情况，我们都得盯紧点。”

两人争执不下，纠缠中保安一把扯开了陈实的背包拉链，好家伙，显卡、硬盘散了一地。

保安一把摁住了陈实：“好啊，人赃并获！”

新保安热血上头，很快报了警，陈实稀里糊涂地就被带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他一个劲地解释是误会，这些是自己电脑的旧零件，值不了几个钱。

民警拿起一块电路板模样的东西，说道：“旧零件？我们核实过了，光这个显卡就值六千块钱！”

陈实一听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实被扣留到下半夜，把事情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一遍。民警根据他给出的信息，又展开了进一步调查，真相很快水落石出了。

原来，当初老何说，大楼里有人偷电脑并非空穴来风。那惯偷用以次换好、以旧换新的方式，调换了不少高端零配件。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负责大楼里多家公司电脑维护的技术员小薛。他最近刚好又得手一批高端零件，见陈实不懂电脑，搞不清一台电脑能拆成多少零件，便想着混到陈实的包里让他背出去，事后替他安装电脑时，再回收。就这样，害得陈实差点蒙受了不白之冤。

民警对陈实说：“你可以走了，你们公司领导来领人了。”

陈实走到派出所门口一看，来的正是王总。

陈实心情复杂，上前拉着王总的胳膊，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总嫌弃地甩开陈实的手，埋怨道：“这么点小事，大半夜的让我跑一趟派出所，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眼见王总要走，陈实哪里肯放？他连忙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住王总的胳膊，大声说：“别走啊，领导，先给我签一张放行条呗！”

（发稿编辑：丁娴瑶）

（题图、插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