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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性:身体与媒介的视角*

2021-12-03孔梓睿

关键词:媒介身体世界

覃 岚,孔梓睿

(湘潭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一、引言:被忽视的身体

身体一词在既往的传播学研究中,常常是需要被克服的局限。传播学家约翰·杜翰姆·彼得斯在其书中对传播的历史进行追溯,交流这一观念允许身体的缺席而实现交流双方的接触,这种接触不仅不关注身体,甚至对交流者是否存在“有机体”都无所谓[1]351。彼得斯这一观点指出传播学对身体的不够重视,同时也强调了身体之于传播是一种“缺席且在场”的状态,也就是说虽然交流者的肉身缺席,但不影响信息交流触及双方。

自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之后,身心二元对立在形而上学中达到顶峰,灵魂或者意识相比较于身体来说,具有绝对优势与主导权,此时身体成为认识的客体,演化为一种被制约的因素。这也影响到了之后的文化研究对身体一直持有否定意义,身体常常被当成一种经受外界力量塑造的客体。但是,按照法国现象学家莫里斯·梅洛-庞蒂的说法,“身体是在主体一边,是我们观看世界的立足点”[2]65“身体是自然的我和知觉的主体”[3]265。梅洛-庞蒂从身体出发,并由此打破了长久的身心二元对立的观念。唐·伊德提出技术具身性趋势,他认为新的信息技术可以“让身体感受到一些不能被直观的现象”[4]80。他强调没有技术,就没有对这些抽象的东西的知觉感受,这是一种知觉的技术转化,技术已然呈现出全方位渗透进身体的趋势。同时,还存在着一种“无机身体”,人工智能以及机器人的发展引爆了当代社会的身体“危机”。后人类主义继承了彼得斯那句交流者是否存在“有机体”发问,信息有身体吗?人类意识可以脱离身体存在吗?或者说,人类将面对不同于生物性身体的新型身体,身体也将呈现多元化角色。

从传统的结构功能主义出发,媒介只是一种工具和载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传播学者开始关注媒介本身,打破传统传播学研究的视域,探究媒介与身体之间的关系。身体与媒介到底有何联系?信息需要媒介才能抵达受传者,身体被众多媒介技术所克服,媒介外在于身体,这都是不证自明的事实,传播学也因此将大众传播媒介定义为中介化的传播。但其实,正如梅洛-庞蒂说明身体即主体问题的时候的观点,身体是让抽象之物转为具体之物的重要媒介[5]114。身体作为从可见物到不可见物的媒介表现在,人们用身体来感知世界,把不可见的转化成可感觉的、可见的。因此身体与媒介两个概念,借助梅洛-庞蒂的身体现象学串联在了一起。具备身体的人并不是独立于媒介的存在,而是通过身体的知觉经验,参与到人感知世界的实践中。身体就是处在环境—世界中的媒介。媒介承载着他者与世界的意义,而身体能帮助人感知这种意义并且呈现自身的意义,身体形成了意识感知世界的最初视角,身体的存在也意味着与一个确定的环境相统一。[3]116刘海龙教授借助对詹姆斯·凯瑞的传播仪式观的再解读,更是提出应重视传播中的“物”,即“物”的中介与连接。随着新闻传播学研究的物质性转向,则需要更加强调对媒介的分析,当媒介超越信息载体的概念,以一种指引结构来反思,媒介性也将指引媒介发展的方向。我们将从一种动态的连接结构出发,来思考身体与媒介的关系,从而为传播的物质性转向研究提供一种新的视角。

二、媒介性是一种“通过……而……”的指引结构

按照存在主义的观点,世间万物皆是存在者。海德格尔将人直接与之打交道的对象称为存在者,将存在者的出场和呈现方式称为存在。存在者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人的面前,比如说,书是摆在桌上,汽车是停在马路边或者树底下,信息在屏幕上显现。存在者总是通过某种形式呈现在人的面前,这种呈现方式就是一种媒介形式。

那么媒介到底何为?在广义上,“媒介”可以指任何工具、手段或者方式方法。而在文化层面上,“媒介是文字、图片、声音等符号系统”[6]119-122,比如语言就是一种交流媒介,而当媒介的文化性与技术性相结合,从而对媒介概念进行述说,媒介是物质工具与表意工具的集合,记录传递信息的中介,承载信息。但是这里,还需要对“媒介”的概念进行一次扬弃,媒介并不仅是主体认识客体的工具,而是具有更加基础的地位。当我们将媒介当作对象来认识,会首先认识到媒介的“居间性”,于是乎可以说并不是先有了主体与客体,再有媒介;而是媒介与主体和客体处于同一位置,皆是海德格尔所定义的“存在者”。因此不如说是通过媒介这个“桥梁”,然后在桥梁的两端发现了主体和客体,这也正如麦克卢汉所认为的:媒介不是人与自然的桥梁,他们就是自然。[7]272主体与客体是传统思想中,被话语所规定的角色,而话语本身就是一种媒介,因此人所理解和谈论的内容,皆是通过“话语”这个媒介而得以呈现。媒介的意义也并不是“我使用手机,手机被我使用”或者说“我对你说话,你听我说话”的规定性,而是说正因为媒介的存在,才让手机和你我之间有了上述这般的规定性。

媒介通过媒介性来实现存在性特征。媒介性是一种动态中介与物的连接关系,可以表达为“通过……而……”的结构,指引着认知主体通达认知对象。不同的媒介有着不同的通达方式,也可以说每一种媒介都具备媒介性。

人总是要通过什么而达到对象,就像我们通过实践经验获取知识,并经过不断地改进和优化,成了书本上的文字,然后人类便能从书本上高效地获取各类知识。这里可以通过现象学分析法来对媒介性作进一步的探讨。在我们通过媒介而抵达对象时,媒介呈现出对象的意义,而现象学分析法强调超越对象性的思维,即把对象“悬搁”起来,于是乎便可以反思媒介之媒介性是什么了。

现象学首先作为一种意向性学说,意向性是指“每一个意识行为及经验,都与每个对象相关联”,[8]8现象学本身即是一种对人如何通达其所意指的对象的反思,既保持着与此在(人)和各存在者之间的关系,又着眼于对媒介的反思。通常人的直观感受是与世间的各个对象直接打交道,就好似“我打开手机看抖音”,而并不是我盯着手机的屏幕一直看。换句话说,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是直接与内容相接触,而媒介则是“隐而不显”的,现象学则将隐匿的媒介性提出来,而把内容即上文所指的“抖音”悬搁起来,从而考察媒介的性质和结构。

因此,在“我打开手机看抖音”这个例子中,我既在看抖音,同时也在看手机,而手机突然没电或者发生其他故障,抖音无法正常显现时,我将会把手机当成对象进行审视,这时手机作为对象的意义才被呈现出来。因此在这个“我打开手机看抖音”的现实场景中,手机是具有媒介性的,而抖音同样是具备媒介性的,并以此类推,“我——手机——抖音”这个简单链条也可以无限延伸下去:我使用手机是为了看抖音,而我看抖音的目的是为了浏览各式短视频来打发时间,我打发时间的目的是为了休息,而休息的目的是为了之后精神饱满地看书……每一个环节既是内容,也是媒介,都具备“通达”的指引性结构。麦克卢汉所说“任何媒介的‘内容’都是另一种媒介,文字的内容是语言,正如文字又是印刷的内容,而印刷又是电报的内容一样”,[9]18传统哲学往往会建构一个形而上的世界,但通过存在主义和现象学对媒介性的分析,会看到人们是直接与存在者进行交往,从而组成了我们所处的世界。

于是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媒介的媒介性是一种“通过……而……”的指引结构,该结构突出媒介具有非对象性,因此也不能单独地将媒介当作对象来分析,而是要放在意识与对象相关联的“处境”中进行分析。因为,一旦把媒介仅仅当成对象来考察,则考察某一媒介需要通过另一媒介,如此一来非但不能突破“媒介”来认识此在与存在者,反而会离环绕着我们的世界越来越远。所以解释媒介性,其实就是揭示媒介呈现的具体的处境。不能说我指着手机问“这是什么?”,对方回答说“这是手机”,当我不明白手机为何物时,这一解释毫无作用。因此,当我指着手机询问的时候,回答者应该向我演示手机能拿来干什么,可以打电话,看视频等一系列功能,让我对手机的含义有所领悟。这种解释,其实也体现出语言作为媒介而所具有的媒介性,语言对手机的解释,指引着后续一系列手机使用处境的出现,也指引着我领会对手机的含义。海德格尔对这种领会也曾说过,“被领会的东西,已经是按照某种方式而被通达,那就是在它身上可以明确地提出它的‘作为什么’。这个‘作为’造就着被领会的东西的明确性结构”[10]174。

海德格尔因此把世界看成是一个事物“何所为”的指引网络,世间的存在皆具有媒介性。在海德格尔那里,对事物的“上手”和“操持”,昭显出了世界所蕴含的指引。由此,我们也能更好地理解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即讯息”,即媒介不仅承载传递讯息,媒介所具备的媒介性让其本身就是讯息。而我们能够直接领会对象的意义,把握世间的此在和存在者,皆是因为我们天然拥有作为指引网络整体的世界。对象意义越是凸显,媒介也就越隐匿,但媒介性始终存在,在世界的运行机制中,海德格尔说是“指引”发挥着首要作用,这种指引就是媒介性。

不少人认为媒介是“透明”的,媒介只是一种工具,随着技术的进步,媒介应该越来越“透明”才好。但如今越来越聪明的人工智能,不断人性化的算法,都在揭示出媒介并不是透明的,媒介反而不断浸入人的身体。心脏支架、可植入芯片等例子都在证实媒介已然成为人的基本存在方式。我们处在一个媒介性建构的世界当中,那么媒介性从何而来将成为道说媒介的更深层次的问题。

三、由身体定义媒介性

麦克卢汉提出媒介是人的延伸,多次声明他的媒介研究是基于身体,“一切技术是感觉器官和官能的分离……我的一切媒介研究都以这个假设为前提”。[11]327在《理解媒介》一书的序言部分,麦克卢汉开门见山地交代了他的研究内容是“人的一些主要延伸及其心理影响和社会后果,宗旨是探索人的技术延伸所反映的人的轮廓”[9]4。上文已经明晰媒介性是一种指引结构,一种媒介往往指向另一种媒介,这种指引“链条”似乎没有终点,但一定具有起点。而这起点就是身体,是人的身体通过媒介最终抵达或者说延伸到人的目的。

(1)身体:媒介性的源初

身体是人的具象化存在,梅洛-庞蒂将身体看作主体,也将身体看作人通达世界的媒介。人使用媒介,延伸自我,可以具象地理解为是身体向外延伸,从而形成上文所说的媒介指引结构。媒介正是出于其自身的通达性才谓之媒介,人通过媒介而达到对象,身体便提供这样一种方式,人通过身体,才能使用手机等其他物质媒介。因此可以说身体是我们使用媒介的源初,抑或是身体是媒介性结构的源初,借助身体—主体的视角,将身体视为“通过……而……”结构的起点,从而更加关注媒介结构以及媒介所承载的意义。身体所具备的媒介性,让一切物质媒介找到了延伸的起点,也能让我们重新认识并使用媒介。

沿着身体现象学的学术框架,把身体看作是一种起始,是原始的感知媒介,人类借助身体的感知才能认识世界,获得知觉经验,从而得到对世界的真理性认知。当我们睁开眼睛,便进入一个知觉的世界,由知觉器官及日常生活经验所揭露的世界。不管是随身携带的手机,还是随时随地接入的互联网,都是身体与世界和“他者”之间的媒介,在万物皆媒的背景下,身体与外在的世界,通过各式各样的媒介完成紧密的连接。在这个世界当中开展活动的前提则是身体的知觉能力与媒介性这种内生属性,知觉来自身体的各项器官,意识对外界刺激的认知,不是凭空出现或是本就存在于意识之中,而是间接的、通过身体知觉才得以反应。梅洛-庞蒂在继承胡塞尔的现象学理论基础上认为,世界的问题,可以从身体的问题开始。[3]437他将身体看成是意识和肉体的统一,如此一来,也就将以笛卡尔为代表的西方传统哲学所一直认为的精神中心论转变成为身体中心论,而且把身体重新置于存在之中。梅洛-庞蒂也提出,身体既是主体,也是客体,是主客两者含混的融合,也是人们朝向世界的锚定点。[3]219在梅洛-庞蒂的现象学理论中,身体动态地维系与我们所存在的世界,成为人通达世界的一个最基础、最核心、最根本的接合点。

人在使用媒介的时候,也是身体在使用媒介,比如我们通过手机看视频,是身体寻找一种中介物来传递和接收意义,试图与身体之外的世界进行对话,而正是媒介性结构的存在才让“对话”得以成立。因此,无论是在使用大众传媒中的电视和报纸,还是使用新媒介所涵盖的互联网及智能设备,前提都是具有身体,能够通过身体而达到其他媒介,形成一种联系和指引的结构。此时身体是一种将全部情感、意志和认知融为一体的身体知觉场,包含处于身体与意识之间的意义发生机制,因为有身体,世界才能被感知为一个有意义的整体性事物。人的意识总是有身体参与的意识,可以说成是身体化的意识。“身体化”可以具体理解为我们身体的生物的、物理的呈现与到场,它们的呈现和到场是主体性、情感、语言、思想和社会互动的前提条件。[12]42-47意识身体化说明意识也总是在身体知觉场内,身体与意识并不能被割裂看待,而是一种含混的统一,“反思活动本身依赖于作为‘初始的、一贯的和最终的处境’的非反思的生活,而‘处境、境域’就必然体现在、落实在原发的、灵性的身体上”。[13]230正是身体的含混性,让身体能够在承载主体意识的同时,输出意义并且接收身体之外的意义,而将这样含混的身体看作媒介与媒介性的源初,自然也就能更深层次地理解媒介与身体之间的关系。

在传播活动中,人际传播之所以是最为有效的传播方式,正是因为对交流双方身体行为的真切把握,动作的意义不是呈现而是被理解的,也就是把旁观者的行为重新把握。动作的沟通或理解是通过我的意象和他人的动作,我的动作和在他人行为中显现的意象相关关系实现的,[3]241交流的双方不是纯粹的意识,只有通过彼此的目光、动作、话语才能认识对方,简单说来就是需要通过他人身体才能进行理解认识。但是他人对我来说不可能被还原成他的身体,因为他人的身体是一个由其各种各样的意向和肢体活动所激活的,因此,可以说身体是一种信息传播的手段,理解身体,就是理解身体姿态所表达的主体意识,身体既是“人之思”的终端媒介,也是一种媒介性的源初。

(2)身体是媒介性结构的本体

既然说身体是媒介的源初,是一种源始的媒介,那么身体当然也存在着“通过……而……”的媒介性指引结构。海德格尔将人看作是具有空间性的,同时他在对人的空间性分析时,可以看到身体是媒介性结构的本体。

空间中的存在者于“我”而言的“远近”都是由媒介所揭示的,海德格尔认为媒介的指引结构,即媒介性规定着空间的远近和方位,海德格尔也举例说明:眼镜从距离上说近得就在鼻梁上,然而对于戴眼镜的人来说,眼镜在世界中比起对面墙上的画还要相去甚远。[10]124海德格尔说人是空间性的,是指人与存在者通过“去远”的活动而形成方位和距离,人并不是空间中一个固定的点,存在者总是处在“首先上手的东西”的“环围”之中[10]125,这个东西就是人的身体。

此外,身体从媒介形态上来看,一切的媒介存在作为人的延伸,换句话说就是身体的延伸。媒介能提供转换事物的新视野和新知觉,媒介是具体的且在形式上十分丰富,可以说语言、数学、电视等等形式的媒介都包含着其他的媒介,一环套一环的呈现,而这根链条的起点便是身体,是身体与意识构成含混的主体。事实上,每一种媒介抑或是技术都可以被视为自我身体的外在投射,是身体中各项知觉的延伸,同时也在旧媒介与新媒介的联系中体现出自身的意向性。我们若想实现自我,需要通过各类媒介,而首先需要通过身体媒介进行第一次表达,并以海德格尔所说的媒介性操持各种媒介存在来进一步呈现,这便自然可以说身体是媒介性结构的本体。

同时,理解身体作为媒介性的本体,可以看到所谓主体与客体,无非是由身体所指引出来的一切媒介所连接在一起的。人通过媒介,不断调整对象的“远近”,因此并不是说先存在两分的主、客体,才有媒介承载的沟通之意义。不如说是主、客体因媒介和媒介性而被建构起来,主体与客体同在。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从身体与自然直接交往,到今天随着人类的发展,技术逐渐强大,技术成为人与自然间不可避免的媒介。自然本就是不受人类意识控制的自行其是的存在,但人类一方面试图用技术控制自然,另一方面更害怕技术能控制自然。此时的我们,恰似古希腊神话中的那喀索斯。那喀索斯并非自恋者,而是没有认识到湖中的镜像就是他自身。因此,当前学界对身体媒介的忽略,导致了对技术的恐惧,没有很好地融合本己性和他异性。我们首先理解身体,其次把握媒介性,在此基础上对技术和媒介进行掌握,到最后还将是回到理解人自己上来,但这也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理解事物的方向。

四、“身体”的延伸即媒介性演化

所谓人的延伸,无非就是指技术是某种人的身体知觉的放大和强化。人,或者说身体首先就是媒介,媒介存在也不是与人对立的客体。在麦克卢汉看来,“一切人工制品,包括语言、法律、思想、假设、工具、衣服、电脑等,都是人体的延伸”。[9]192人的延伸还是人性的一种表达,媒介技术作为存在主义哲学中的存在者,既是人工制品,又是外化的人性。理解技术也就是在理解人自己,但传统上,媒介技术与人保持着一种天然的边界,人在身体内,而媒介技术则在身体之外。人往往通过媒介而达到延伸自己的可能性,而如果从媒介性视角出发,则会看到传统哲学中所设置的主体和客体,正是由媒介所搭建的,而人的身体作为媒介的源初,在认知世界的过程中,媒介技术的进步和发展,其实就是一种媒介性演化。

依托大数据、云计算、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等技术,新型媒介也从一种设想走进我们的生活。各项媒介技术嵌入我们的身体,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身体与媒介的联系越发紧密,人们愈发感觉是通过媒介而生存,而不是通过生理意义上的肉体而存在。我们无法想象当前的人类,脱离智能手机、可穿戴设备、互联网以及各项技术后,应当如何生存。与此同时,科学领域正在试图以虚拟现实技术模拟人类有机体感官的身体体验,或者制造非有机智慧机器人作为承载“人”的新载体,换句话说也就是将“赛博人”从科幻引入现实。

媒介性始终是人的存在方式,如梅洛-庞蒂所说,人的身体不是漂浮在空间当中,而总是处在某种处境下的主体,这里的处境就是包含具体关系、语境、历史、存在者等已然前提条件的场所。这种处境以人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个指引网络,换句话说,就是处境内的一切皆为身体的延伸,或者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因此媒介性就是人性,脱离了媒介性的人也将陷入虚无的深渊。

同时,为了突破身体肉身的局限性,我们需要媒介技术来延伸身体,放大身体的各项知觉能力,人类创造技术、使用技术的初衷就是更好地帮助自身认识并改造世界,而技术也随着人的发展不断更替,在这个过程背后,似乎有着一种达尔文所提的进化论的意思,但与生物进化依靠“物竞天择”不相同的是,技术的更替则完全依靠“物竞人择”,也就是人不断变更的需求所导致的媒介技术的更替。简单来说,媒介技术沿着身体知觉能力的方向发展。但其实这种“人性化”趋势也就是一种媒介性趋势,人以身体需求为前提,在保存旧媒介功能的前提下添加新功能,组成新媒介,也是新的技术手段。人们不断淘汰落后媒介,接纳“新”媒介,在不断地挑选与接受中,媒介的呈现也越来越符合人的需求,贴近人的日常生活,使对象的意义更好更完整地展现在人的面前。

人作为话语上的主体对世界的认知依托身体的全部知觉才完整,身体作为源初的媒介,不断指引着媒介存在而通达对象。媒介技术也正是朝着身体知觉,媒介性所指引的方向发展。身体媒介沟通着人与世界,而媒介技术则是在强化身体媒介,让媒介性畅通连接主体及对象,综合感知能力不断扩大。因此,技术依据人的选择而进化,更为具体的说则是依据身体媒介的媒介性而演化,媒介并非与身体相对的客体,而是与主体一边,成就主体的媒介性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五、将媒介性作为反思的视角

万物皆媒已然是时代背景,也是环绕身体而存在的媒介环境,我们随时在与媒介共存,在媒介建构的空间内生存。在当前时代下,智能技术、信息数据等各种“可见与不可见”的媒介加速向人靠拢,而梅洛-庞蒂将身体看成是媒介的源初,即身体作为介质,既是世界的中心,又是其显现的载体。[14]17身体连接着“可见与不可见”“身体是使不可见之物隐喻式地显现为在场之物的重要媒介”。[5]115简单来说身体就是意识与物质相结合的第一载体,而基于由身体媒介性演化而来的新型媒介技术,无论是信息技术还是智能技术,都是将交流的对方转变为可感知和可互动的身体。继而可以说,传统的主客体观被媒介彻底消融,而我们即将面临的是突出媒介性的世界,因此可以将媒介性作为一种反思的视角来看待各种媒介组织以及媒介技术在社会中的影响。

媒介性贯穿着世界,成为媒介的存在结构,社会组织、个人和技术都在互相指引与融合,彼此之间“对话”的加剧,促进着各自的发展。

首先,要充分认识到所处的社会正在经历一场交往革命,媒介依据自身具备的指引结构将承担着这场革命之中的组织者和设计者的角色,媒介根据指引网络连接着彼此的身体,将身体复现于网络,并将人之情感带入更广泛的传播中,身体取代符号成为媒介网络中的一个又一个的交流节点,媒介作为当下传播交往活动的组织者,其所具备的连接能力,使之成为当下社会精神生产、意识形态与舆论引导的关键点。以我国所大力建设的新型主流媒体来说,从媒介技术的本质要求和智能时代交往的实际需求出发,从而构建实现点对点、多对多的新型传播模式,新型主流媒体作为狭义的媒介,连接着大量的媒体用户,通过内容与技术的共享共创,为的就是对社会文化环境进行正确的引导。当前在新型主流媒体建设过程中,文化引导功能已初见成效,正是发挥了媒介的组织者的身份,展现了媒介所拥有的影响力。

其次,萨特在表达其“存在主义”时提出的基本口号就是“存在先于本质”,媒介因人的存在而存在,媒介性结构也源自身体,无论技术发展到何种地步,人与媒介之间都是一种直接互动的关系,也就是说,人和媒介与被感知的世界处于一个互相生成,互相构造的“境域”之中。以媒介技术和世界为“镜子”认识自我,同时塑造人的主体性,人们只是在利用更先进的技术实现更好的存在。媒介从知觉能力的延伸开始便是身体的需要,一方面创造一种全新的生活和体验方式来延展人的思维、摆脱现实束缚、满足身体的欲望、实现超越时空的信息交流、更好地丰富人们的娱乐生活。另一方面,媒介的发展进步也在指引着我们更好地存在,塑造着身体的行为,构造新的主体,也就是媒介技术对人的延伸,不仅是延伸人的能力,同时也是人性外化的表达。人类从技术的发展中看到自己,理解媒介也是在理解人的身体,我们所创造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无疑是将主体性移植到了媒介之上,是人性的“复现”,也是自身的映像。当前媒介技术正依据媒介性处于加速融合之势中,身体的虚拟化,也让身体与媒介的边界逐渐隐匿。智能穿戴设备、政务新媒体、人工智能产业等等社会各个方面的,看似毫无关联的概念名词,在媒介性的指引结构中与人和身体关系愈来愈密切,技术、社会政治与经济,都在媒介与媒介性的串联下围绕着身体而运转,这种运转逻辑一直都存在,只是当我们重新认识媒介性与身体之后,它逐渐浮现出来。

人类想在当下的世界中生存,可以借用吴国盛看待技术的话:“你如何理解人,你就如何理解技术”。[15]40同样媒介所呈现的意义,更多的是关于人的意义,媒介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规则和指引。这种规则在福柯眼里是权力的规训,在波伏娃看来是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的影响。当摆正身体媒介的源初性以及洞悉媒介性结构的本体后,我们会发现,人们所使用的媒介技术可以帮助人更加熟练地运用身体。虽然人与媒介之间的界限在媒介性结构愈发密集的世界中逐渐隐去,但人类在深谙何谓媒介性之后,也将成为最终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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