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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达冉根》看菲律宾英雄史诗的特点
——兼与中国南方史诗比较

2021-12-03

百色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马拉史诗菲律宾

史 阳

(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

史诗常被视为本民族文化的象征。史诗集中体现民族文化的传统和特质,蕴涵了一个民族在形成之初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不仅在这个民族的生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而且对民族文化传统的形成与发展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史诗把“处于英雄时代的情况,具有原始新鲜活力的全部民族精神都表现出来”[1](P131),一部优秀的民族史诗是“一个民族精神标本的展览馆”[1](P108)。

东南亚是世界著名的民族博物馆、宗教博物馆,也是人类文化多样性的宝库。菲律宾民族众多、语言多样,一般认为共有170多种语言。①2009年美国国际暑期语言学院(Summer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在《民族语:世界的语言》中的统计显示,全世界共有6909种语言,其中菲律宾就有171种有人使用的语言,以及4种已无人使用的语言,参见Barbara Grimes ed.,Ethnologue,Volume 1:Languages of the world,Sixteenth Edition,Dallas,SIL International,2009.http://www.ethnologue.com。菲律宾民族和语言的数量,不同资料的统计结果有所差异。较少的统计称共有85个民族,较多的统计显示多达115个,在这些统计所界定的民族之下,还有不少操不同语言的族群。菲律宾语言的数量极为丰富。1968年,巴斯卡西奥(EmyPas⁃casio)的统计显示菲律宾共有70种语言。随着调查人员深入到群岛各地,尤其是对僻远地区的少数民族进行调查,新发现和确认的语言不断增多。1980年麦克法兰(McFarland)的统计显示,菲律宾共有语言118种。菲律宾的史诗文化非常丰富,既是各民族重要的口头传统和地方性知识,又是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文化。在菲律宾民间文学中,史诗是极为发达的一种体裁,许多民族和族群都有自己的史诗。菲律宾各民族史诗大多以英雄人物为叙事主体,讲述该民族或部族英雄的神奇经历和伟大业绩,菲律宾本土学者甚至认为“史诗是菲律宾民间文学最为巅峰的部分”[2](PXI)。据不完全统计,菲律宾各民族有100多部英雄史诗[3](P1),其中已经由学者搜集、整理、转写、翻译并最终发表的史诗有20多部。[2](PXI)

菲律宾的平地民族历史上受天主教影响较深,已发现的史诗主要集中在北部的吕宋(Luzon)地区和中部比萨扬(Visaya)地区,其中主要包括了伊洛哥族(Iloco)的《兰昂》(Biag ni Lam-ang,全译作《兰昂的一生》)、比科族(Bicol)的《伊巴隆》(Ibalon)、班乃地区(Panay)的《拉保东公》(Labaw Donggon,又称Hinilawod)。菲律宾的山地原住民族分布在僻远的山区和海岛,更多地保留了传统文化特质,今天已在吕宋岛北部山区、南部棉兰老岛穆斯林地区发现了大量活形态英雄史诗,包括马拉瑙族(Maranao)的《达冉根》(Darangen)、伊富高族的《呼德呼德》(Hudbud)、卡林加族(Kalinga)的《乌拉林》(Ullalim)、加当族(Gaddang)的《鲁马林道》(Lumalindaw)、巴拉望地区(Palawan)的《库达曼》(Kudaman)、《图瓦安》(Tu⁃waang)、棉兰老地区的《阿格约》(Agyu)、《马达帕格》(Matabagka)等。

虽然菲律宾曾遭受了近400年的殖民统治①1565年至1898年西班牙在菲律宾进行了333年的殖民统治,1901年至1946年美国占领菲律宾近半个世纪。,期间外来天主教文化大量传入,20世纪以来又迅速走上了现代化发展的道路,但是菲律宾诸民族的史诗和其他口头传统大都得以保存,史诗依然保持着“活形态”的特征,一直在民间以口头传承的形式流传着。21世纪以来,《呼德呼德》《达冉根》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先后列入“人类口头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成为世界知名的民族文化经典。

一、马拉瑙人的《达冉根》史诗

《达冉根》史诗(Darangen或Darangan)是菲律宾南部棉兰老岛马拉瑙民族历史悠久的口头传统,是菲律宾最知名的英雄史诗之一。在200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第三次评选中,《达冉根》作为口头传统的杰出代表,以“拉瑙湖马拉瑙人的达冉根史诗”为名,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杰作名录”。《达冉根》是关于马拉瑙民族祖先、英雄班杜干(Bantugan)及其子孙历险经历、婚姻传奇的一系列史诗所构成的史诗集群,至今已发现并记录下来的共有17部,合计72000多行,可分为25章[4],要花8天时间才能唱完[2](P393)。每部史诗讲述的都是一个完整的事件,可以单独成篇和单独吟唱;各部史诗的主要人物都是王族,各部史诗讲的故事都是在这些王族人士之间展开;把各部中的不同故事联系起来,才可以梳理出各主要人物之间错综复杂的谱系关系;各部史诗的主题都是主要人物们的爱情、智慧、战争、历险等。所以,虽然各部史诗情节有所不同,但合在一起就构成了一部规模宏大的史诗集群。《达冉根》史诗既借用象征、暗喻、讽刺等文学手法,探讨了生死、爱情、政治和美等人类文化的永恒主题;同时作为马拉瑙丰富的文化传统和地方性知识的载体,演绎了马拉瑙民族的法律和社会准则、习俗和民族传统、美学观念和社会价值观。所以史诗被马拉瑙人奉为社会准则和文化规范,以此为标准来衡量和规范个人行为。

《达冉根》史诗的情节在菲律宾各民族史诗中有非常显著的代表性,包含了菲律宾史诗中诸多常见的要素。《达冉根》中的故事发生在传说中马拉瑙历史上的4个王国或部落联盟——布巴兰(Bumba⁃ran)、班根萨延阿罗贡(Pangensayan a Rogong)、纳当格班阿拉加(Natangcopana Ragat)和米尼利吉阿罗贡(Minirigi a Rogong)。主要人物除了英雄班杜干本人以外,还有来自于班杜干所在的布巴兰国的王族,故事是以班杜干个人的漫游、历险、征战、求偶等事迹为主线展开的,同时把他周围的人物、与他敌对的人物、与他互助的人物都纳入到讲述的范围内,勾勒出一幅史诗英雄人物群像并叙述出他们分分合合的复杂故事。

史诗的起始篇章题为“布巴兰首位统治者纳道·吉本(Ndaw Gibon)”,介绍了各个王国及其国王的名字,故事的核心是布巴兰国,它的第一位统治者纳道·吉本,是史诗中所有主要人物谱系的起始点。纳道·吉本经历了一系列历险找到了米南贡奥阿罗贡王国(Minangoaw a Rogong)的公主阿亚巴加纳巴伊(Aya Paganay Bai),并与之缔结良缘。接着吉本又通过与另5位邻国公主的婚姻,把布巴兰由一个小村社发展成远近闻名的强大王国。阿亚巴加纳巴伊也非常支持丈夫的联姻,带领着乐队欢迎吉本迎娶其他几位妻子归来。数年后,国王吉本去世,长子多米纳曼萨罗贡(Tominaman sa Rogong)继承了王位,多米纳曼萨罗贡娶了8位妻子,生下了班杜干等15个儿子。班杜干成功地偷袭了他国凯旋归来,赢得了众多女子的芳心,其中便有拉瓦能(Lawanen)。不幸的是,人们发现拉瓦能其实是班杜干的亲妹妹,他们的婚姻受到了限制,这让拉瓦能伤心欲绝。但最终班杜干还是向大家证明了他与拉瓦能的结合完全是众神特意的安排,天作之意神圣无邪、不可违背。

后来,班杜干和马达利(Madali)两人之间生发龃龉,最终干戈相见、大打出手,班杜干认为马达利应当为布巴兰被袭击一事负责,马达利则认为班杜干是来抢夺公主达囊卡(Danangkap)的。激战之后,两人发现原来彼此还是堂表亲,恩怨绝非不可协调,于是化干戈为玉帛,终于成为了挚友,从此开始相互帮助和扶持的亲密友谊。班杜干的兄长继承王位成为了国王,但他深深嫉妒班杜干,害怕他功高盖主、拉帮结派,最终影响到自己的统治地位,于是既不准班杜干结婚,又不准其他大小首领们与班杜干说话交流。

班杜干远行归来后,惊讶地发现人们对他漠然无视,异样的冷遇让他心灰意冷,于是他被迫远走他乡,想另找他处安度余生。班杜干在旅途中突然遭遇天降大雨,恶劣的天气、突发的疾病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堪,最终奄奄一息。一息尚存之际,班杜干召唤出精灵,把他带到了海中之国的达丁邦(Datimbang)公主那里。达丁邦公主意外地发现了班杜干,尽管公主想尽办法,但班杜干最终还是不治身亡。当地的人们也为这一位孔武有力的陌生武士在自己国度逝去而伤心,为了料理后事,海中之国的国王召集了周遭所有人前来辨认,看看是否有人能够知晓这位武士到底是谁,但是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出来。最后还是班杜干的鹦鹉告诉了达丁邦公主,这具尸首正是来自布巴兰王国的班杜干亲王。公主为了避免班杜干在海中之国逝去而产生误会、进而导致两国之间爆发战争,便派鹦鹉将噩耗传给布巴兰的国王,并派船将尸体运回布巴兰。

与此同时,班杜干最亲密的朋友马巴宁(Mabaning)和马达利乘坐魔法盾牌飞到了天堂,去找寻班杜干的灵魂,以便实施营救。两人来到了死神守护的花园旁,看见掌管着宇宙创造、人类生死的生命树下,摆放着各位逝者的灵魂。两个人灵机一动,马达利变身成一位美女将负责看管死者灵魂的死神支走,而马巴宁借机闯进花园,找到了装有班杜干灵魂的瓶子,拿起瓶子就走,最终成功地将瓶子带回到布巴兰。经过一番巫术仪式操作之后,灵魂被重新注入了班杜干的体内,从而让班杜干起死回生。这个时候,敌对国家听闻班杜干已经去世,便纷纷派遣军队想趁机进犯布巴兰,但没想到班杜干死而复生,他站起身来立即披甲上阵。最终,班杜干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大败敌军,并在征战结束后凯旋的路上,又从国外娶回了50位公主。后来,班杜干与巴贡巴扬阿鲁纳国(Bagombayan a Luna)的巴兰泰明金娜翁(Balantai Mingginaon)公主订婚,而敌人米斯科瑶(Miscoyao)率军进犯巴贡巴扬阿鲁纳,企图掠走巴兰泰明金娜翁公主。班杜干前去迎战米斯科瑶的大军,尽管他神勇无比,但最终体力不支,眼见着战况危急,幸而他的儿子们及时赶到战场,最终米斯科瑶被打得全军覆没,仅带着5个负伤的战士落荒而逃。班杜干获得了大胜,从此成为叱咤风云的大英雄。

《达冉根》在马拉瑙人中是作为一种口述历史而存在的,是该民族集体历史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也是菲律宾各民族史诗的一个重要特点,即史诗在当地社会中往往具有鲜明的口述史性质。《达冉根》通篇讲述的是居住在棉兰老中部拉瑙湖(Lanao)畔的各个族群、部族之间联姻、结盟、争斗、和解的历史经历。叙述的中心布巴兰王国,是马拉瑙民族的传说和信仰中理想式的王国,史诗讲述了布巴兰王国从建立、发展、强大直至消亡的全部历史,这实际上构成了马拉瑙人信仰中的历史。史诗中的主要人物都是王族成员,彼此间有着错综复杂的谱系关系,相互间既有结盟又有敌对,同时这些王族被马拉瑙人视为本族先人和伟大的英雄,于是马拉瑙民族形成阶段的历史渊源便体现于史诗中,今天马拉瑙人的民族情感、历史归属皆可溯源于其中。史诗中讲述了大量的皇家礼仪和贵族传统,主要人物们在王宫中的宫殿“多罗干”(torogan)和塔楼“拉明”(lamin)中,按照王族礼仪规范生活,举行嚼槟榔、授头巾的仪式等,这些细节精致地展现了王宫中的政治和生活,这都代表了前伊斯兰时代马拉瑙民族的传统文化。今天的马拉瑙人早已皈依了伊斯兰教,但史诗中依然展现出前伊斯兰时期,马拉瑙人对于超自然生灵丰富多样的信仰,英雄经常召唤迪瓦塔神(Diwata)、杜能之灵(Tonong)等当地人信仰的神灵前来帮助自己战胜敌人。史诗中,基本没有出现真主安拉的称号或其他一神教信仰的因素,而是来自于天空、海洋的各种各样的神灵,体现了前伊斯兰时期马拉瑙人的多神信仰,这与皈依伊斯兰教后马拉瑙人的一神教信仰截然不同。史诗中还多次出现了马拉瑙人周边的其他民族,如沿海民族萨马人(Sa⁃mar)和山地民族马诺伯人(Manobo),史诗展现了马拉瑙人和这些民族之间的关系。史诗结尾最终说道,伊斯兰传教士沙里夫·奥利斯(Sharief Awlis)在棉兰老和苏禄地区威名远扬,他来到布巴兰劝说人们皈依伊斯兰教,但是人们拒绝了,天神非常生气,便用大火毁灭了整个王国,只有一个叫作布杜安能·卡里南(Butuanen Karinan)的人逃了出来,并成为马拉瑙人的祖先。[5](P415)于是前伊斯兰时代富丽、恢宏的传统王室贵族文化结束了,马拉瑙社会过渡到了伊斯兰时期。

由此可见,《达冉根》一方面讲述的是前伊斯兰时期马拉瑙人的历史,从中可以了解前伊斯兰时期的马拉瑙文化;另一方面,它也讲述了马拉瑙人和伊斯兰传教士早期接触的经过,可以看到伊斯兰教传入时期马拉瑙民族的社会状况。虽然史诗是由很多传奇性的故事组成的,并非学术意义上真实的民族历史,但这对于文字记载较少的马拉瑙民族而言,它发挥了口述历史的作用,是被严肃对待和口耳相传的历史传说,作为关于历史的集体记忆在马拉瑙人中不断传承。

二、菲律宾史诗的分类

在民俗学研究中,通常根据史诗所讲述的内容,把史诗分为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两大类。就产生的年代而言,英雄史诗比创世史诗要稍晚一些,一般认为是在“军事民主制”时代或“英雄时代”——即原始社会解体、奴隶制确定的时代。英雄史诗以英雄业绩为题材,是该民族、部族口头的历史叙事。在我国,“北方民族中流传着几百部英雄史诗,南方民族中间传承着大量形态更为古老的创世史诗和英雄史诗”[6](P272)。我国南方少数民族的史诗多是创世史诗,而且几乎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创世史诗,又被称为“神话史诗”“原始性史诗”,今天已被民俗学者划定为“中国南方创世史诗群”。①迄今,我国南方民族创世史诗已译成汉语出版或形成民俗文本资料的有几十种之多,包括彝族四大创世史诗云南楚雄彝族的《梅葛》、云南楚雄彝族和红河哈尼族彝族的《查姆》、大小凉山彝族的《勒俄特依》、云南弥勒阿细人的《阿细的先基》,云南纳西族的《崇搬图》(意为《创世纪》),广西布怒瑶族的《密洛陀》,云南白族的《开天辟地》,云南哈尼族的《奥色密色》,贵州东南苗族的《苗族古歌》,佤族的《葫芦的传说》,傣族的《洪水泛滥》,独龙族的《创世纪》,拉祜族的《牡帕密帕》,傈僳族的《创世纪》等。

我国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在社会发展的早期,曾经历了频繁而残酷的掠夺战争阶段,于是这样的社会生活在这些民族集体的历史记忆上留下了深深印记,这种历史记忆与当地源远流长的口头传统结合起来,孕育出一批民族英雄史诗或具有英雄史诗性质的诗篇。在形式上,这些史诗是原始神话和创世史诗的传承和发展,讲述该民族现实生活中的英雄的伟大业绩②包括了彝族的《铜鼓王》《阿鲁举热》《戈阿楼》,傣族的《厘俸》《兰嘎西贺》《粘响》,纳西族的《黑白之战》《哈斯争战》,普米族的《金锦祖》《支萨·甲布》,羌族的《羌戈大战》和傈僳族的《古战歌》。参见毕桪主编:《民间文学概论》,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280页;刘亚虎著《南方史诗论》,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134页。。这其中,云南景谷傣族的《厘俸》讲述的是英雄俸改和海罕、桑洛之间征战的故事,战斗规模非常宏大,战事也进行得非常激烈,战鼓震撼了茫茫森林,战火烧毁了无数村寨。彝族的《谱牒志》上讲述了创世纪之后产生的六大部落群体之间的故事。它们时而杀牛结盟、联姻相亲,时而又兵戎相见、你争我夺,在这些纷乱之中,各部落产生了一个个英雄,率领族人征战。纳西族的《黑白之战》讲述的是自然界万物先从混沌中不断演化而成,接着东族和术族不断争斗,最终白界的东族战胜了黑界的术族,世界终获光明。羌族的《羌戈大战》是具有英雄史诗雏形的史诗,讲述羌人与戈基人的征战,其中两族人相互比武、斗智的情节奇特而曲折。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南方民族的英雄史诗常与本民族的创世神话、创世史诗紧密联系在一起,史诗中往往是先讲述创世的经过,紧接着就讲述英雄率领族人征战和迁徙,也就是说,这些英雄史诗已融入该民族的创世史诗集合之中,这与我国南方民族中创世史诗相对于英雄史诗要丰富得多是分不开的。

菲律宾各民族的史诗基本都是英雄史诗,讲述本民族历史上的杰出英雄人物为了部族利益率领族人历险征战、迁移他方,并追求个人爱情的伟大业绩。这些菲律宾民族也有丰富的讲述创世和起源的民间叙事,在内容上与我国南方民族的创世史诗比较接近,不过在菲律宾民间文学研究中,这些民间叙事和口头传统通常都归入神话的范畴。战争和婚姻是世界各民族的英雄史诗中最为核心的两大主题,菲律宾史诗也不例外。菲律宾各族史诗都是以史诗英雄的历险经历作为情节主线,但各史诗在历险活动的具体情节中各有侧重,于是菲律宾民俗学界通常以此作为标准把菲律宾史诗分为三类:浪漫史诗、战争史诗、迁徙史诗。

浪漫型的史诗中,英雄的一系列历险行为主要是为了寻找爱情或者为了本部族联姻,英雄爱上了一个女子而后不断追求,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冲突、争斗、和解等事件后,最终和心上人结婚。战争型史诗中,英雄为了家族、村社或部族的利益、生存和荣誉,为了保护其家人、帮助他人,开赴征程,和敌人、恶魔、敌对部族等血战,打败了对手,证明了自己的超凡能力并赢得族人的尊重。迁徙型史诗中,英雄率领家族、部落,为了逃避苦难或邪恶势力,跋山涉水,定居他方,追求幸福生活。大多数菲律宾史诗是前两类,迁徙史诗相对少得多,但这类史诗反映了民族迁徙是人类发展史中至关重要的一段经历。不过,这三种类型史诗之间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事实上,三种类型指称的是菲律宾史诗中最主要的三种内容,几乎所有的菲律宾史诗都兼有上述两种甚至三种内容成分;与此同时,常常又总会有某一种成分在整个情节中居主导地位。所以,把某一史诗归为某一类并非意味着它只有该类情节,而是很可能还有其他类的情节与之并存,只不过是该类内容在数量上占据优势、在意义上更为重要。比如许多浪漫型史诗中,英雄经历的考验就是为了家族和村社的利益而征战。

(一)浪漫史诗

菲律宾的浪漫型史诗有阿拉安人的《伦皮恩传奇》、伊洛哥人的《兰昂》、卡林加人的《乌拉林》、加登人的《鲁马林道》和巴拉望地区的《库达曼》等。在这些爱情史诗中,有的男主人公只追求一位女子,如兰昂只对卡诺扬(Cannoyan)表达自己的爱意;有的男主人公则同时或先后与多名女子产生爱情,如拉保东公先后追求过三名女子,并最终娶她们为妻;又如伦皮恩先后和数位女子相爱,并且这些女子还互为亲戚关系。这些史诗中,往往还涉及为了争夺恋人或为家人报仇雪恨,英雄去历险、进行战斗的情节,即战争的内容也被纳入到史诗之中。例如《兰昂》中英雄兰昂最初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开始了各种历险,报仇雪恨之后才开始追求卡诺扬。

(二)战争史诗

战争型史诗的代表是棉兰老地区的《达冉根》《阿格约》和《马达帕格》、伊富高人的《呼德呼德》。这些史诗共同的中心内容是主人公为了部族和村社的生存,带领人民进行英勇的战斗。《达冉根》的情节主线涵盖了班杜干从祖辈到孙辈的多次战争历险,主要侧重于班杜干本人的多次征战和凯旋。《阿格约》在棉兰老多个民族中广泛流传,讲述了阿格约父子带领人民外迁、返回和击败敌人等一系列的传奇经历。《呼德呼德》讲述了阿里古荣带领汉那卡(Hannanga)族人和达利格迪干(Daligdigan)族人进行战斗的故事,战争持续了3年,最终和平解决,两族的首领也互相联姻。《马达帕格》是菲律宾已知的唯一一部主要讲述女英雄的史诗,讲述了马达帕格为了拯救自己的部族,不惜以身相许,嫁给掌管宝物的神,最后偷得宝物,拯救部族的故事。

(三)迁徙史诗

迁徙型史诗通常讲述了因为受自然环境所迫,或社会异己力量的压迫,不得不离开民族发祥地,进行长途迁徙来到今天的居住地,史诗中充满了凄苦悲壮、思乡依恋的情怀,内容上包括民族压迫、反抗斗争等要素,同时也会出现杰出的英雄人物,靠着自身顽强的毅力和超自然力量的帮助,率领族人战胜困难,最终取得迁徙的胜利。菲律宾的迁徙史诗反映了各民族先民历经千辛万苦迁徙、定居的历程,表达了追求本民族繁荣发展的理想式的诉求,比如《兰昂》中,兰昂带领族人迁徙他处,从而避免了与伊戈洛人之间的仇杀,让伊洛哥人恢复安宁与平静;又如《阿格约》中,阿格约最终来到了纳兰达安这个乌托邦式的理想之地,这也正是马诺博整个民族的理想。在我国南方少数民族中,也有类似的迁徙史诗,它们与创世神话、创世史诗一样在该民族中被视为是本民族真实的历史。我国南方民族迁徙史诗有些本身就是一部完整的史诗,有些则是在该民族长篇创世史诗中情节丰富、篇幅较长的关于迁徙的篇章。比如苗族的《鸺巴鸺玛》和《爬山涉水歌》、傣族的《巴塔麻嘎捧尚罗》、哈尼族的《哈尼阿培聪坡坡》等。创世史诗与该民族的创世神话一脉相承,是由众多神话连缀构筑而成的韵文体叙事系统,可以认为是韵文化、体系化了的神话或韵文体神话体系。[6](P283)

三、菲律宾史诗的活形态特征

菲律宾史诗最大的特点就是基本上都是“活形态”史诗。菲律宾民俗学界曾对菲律宾史诗的普遍特性进行过大量探讨。曼纽尔(E.Aresenio Manuel)提出,菲律宾史诗具备的要素是:(1)有一定的长度;(2)以口头表演传统为基础;(3)围绕着超自然事件和英雄业绩为叙事;(4)采取诗歌的形式;(5)被人们吟唱或诵唱;(6)具有严肃的主题,体现了该民族的信仰、传统、理想和价值观。迪米特里奥(Francisco R.Demetrio,S.J.)认为菲律宾史诗包括四大要素,即:(1)故事主体以超自然的英雄业绩为中心;(2)现代仍有人以史诗中的内容及其所表现的文化传统为信仰;(3)史诗塑造了一个或一群具有特异禀赋的人;(4)史诗还与一系列神圣或重要的特性相关,如该民族的宇宙观、社会观念、价值观、信仰和理想等。尤汉尼娅曾总结了菲律宾史诗在形式上的三大要素,即:(1)具有一定的长度;(2)表现形式为具有韵律的诗歌;(3)被人们吟唱或诵唱。[7](PXI)

这些民俗学者一致认为,应把“作为当地信仰而被吟唱”归纳为菲律宾史诗必不可缺的重要特点。可见,吟唱被学术界视为菲律宾史诗最重要的特征之一,这与世界其他一些民族仅存于文本状态的史诗是不一样的。菲律宾史诗的活形态、重视吟唱的特点可以直观地从史诗的命名中管窥。菲律宾史诗常用该民族语言中表示歌唱或吟唱的词语来命名,比如马拉瑙人和马巾达瑙人的“达冉根”(darangen)、伊富高人的“呼德呼德”(hudhud)、苏巴农人的“古曼”(guman)、曼萨卡人的“迪沃特”(diawot)这些词在当地语言中都是“歌唱”的意思。马诺博人的史诗甚至还有奥瓦京(owaging)、乌拉京(ulaging)、乌拉新翁(ulahingon)、乌拉新安(ulahingan)等多个源自同一词的多个变体的称呼,这些变体无一例外都是“歌唱”的意思。这些地方式的词汇,明确地表明在这些民族中,原住民们可能并不知道现代民俗学中所谓的“史诗”,在当地存在的乃是一种地方性的口头吟唱传统,所以当地人用“吟唱”“歌唱”的词汇来指称本地的这些文化传统。史诗具有典型的口头表演特征,以吟唱为表现形式。

活形态史诗意味着史诗依靠民族技艺高超的史诗歌手口头传唱和表演而传承,菲律宾史诗长期处于口头吟唱的状态,所以其文本的形成是通过历史上作家文人、传教士、民俗学者、人类学者等进行搜集和采录,并最终整理成文并发表。今天已成文的菲律宾史诗,其文本大多是直至现代才形成的,最多也只能追溯至近代,而且一部史诗通常存在着多个版本。

一方面,菲律宾史诗在漫长的口头传承过程中一直是活形态的,各时代的吟唱艺人都不断地往史诗中加入自己的创作成分,从而同一部史诗逐渐演变出不同的文本,所以最终整理而成的版本就比较多。由于菲律宾在被殖民之前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政权,殖民统治期间史诗的采录、整理和发表工作不被重视,导致了很多史诗的整理工作进行得比较晚,所以菲律宾史诗搜集整理并成文发表的时间也相对较晚。20世纪前后,菲律宾学者开始了对史诗的整理工作,不同学者整理出了不同的文本。比如,《兰昂》共有5个版本,其中最早的完成于1899年,最晚的成形于1947年。《阿格约》亦有5个版本,最早由曼纽尔(Manuel)在1963年整理成文,最晚的出版于1979年。

另一方面,活形态史诗在口头表演和传承中,很容易不断产生新版本。史诗中常常出现一些段落作为整篇史诗的插话。这些史诗是活形态的,歌手在吟唱时,有时会遗忘相应的段落,有时又随机应变按照传统的程式创造出新的段落,尤其是讲述故事细节的部分。在一个部族里人们经常听的是同一部史诗的吟唱,所以史诗歌手也需要通过自我创新,用新的、带有歌手特色的段落来吸引观众,并给观众带来新的趣味。由于这些原因,史诗最终形成了我们所见到的多个版本。比如兰昂的5个版本中,有一些段落是各个版本共有的,有一些段落则是某一版本所特有的,而且故事人物的名字也有差异,不过英雄及其主要事迹是一致的。关于英雄阿格约的史诗构成了一个“史诗集群”(epic cycle),其中不仅包括了阿格约本人英雄业绩的唱颂,还有很多史诗唱颂的是他亲友们的英雄业绩,比如阿格约的妻子达亚卡瓦(Tagyakawa),他的3个儿子内白耶(Nebeyew)、库姆拉特(kumulatey)和因巴辛邦(Impahinbang),他的兄弟勒纳(Lena)和班拉克(Banlak),他的姐妹亚布安(Yambungan)和达巴卡(Tabagka),他的表亲杜勒拉安(Tulelangan)和白特伊(Bete’ey)。而且直至今天,菲律宾史诗文本形成的脚步并未停止,民俗人类学者正在通过系统的田野工作采集整理,新文本不断出现。比如21世纪以来,菲律宾雅典耀大学学者利用现代多媒体手段全面记录了50多部史诗及其表演过程,从而构建起菲律宾史诗的多媒体资料库。

菲律宾史诗在口头表演和传承中,基本上仅限于由当地一些技艺高超的史诗歌手、民间艺人掌握并吟唱,普通人们通常只是吟唱的听众,而非像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等其他体裁的民间文学那样可以让部族中的大多数人都参与到口头表演之中。史诗歌手既有男性也有女性,这些歌手通常是向年长亲属或者知名歌手学习后掌握史诗吟唱的。吟唱常常是在傍晚吃完晚饭之后,这主要是当地的生活现实所决定的。夜晚来临周围都安静下来,人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回到村社里,歌手和观众都可以集中精力。通常一部较长的史诗需要连续唱上数个夜晚,曾有记录吟唱《桑达约》史诗的歌手每天从晚上9点唱到凌晨3点,一共持续了7天才唱完。有许多歌手吟唱时都要求周围较为黑暗,吟唱时会闭上眼睛,甚至还用毯子等物遮盖住自己。

菲律宾各民族会在各种庆典、聚会等场合中吟唱本民族的史诗,具体包括在婚礼、洗礼、展示仪式、和解仪式等。吟唱史诗是这些典礼和仪式上重要的娱乐方式,人们会聚集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歌手唱诵祖先伟大的英雄业绩。同时这种吟唱也具有教育的功能,可以培养年轻一代对本民族的自豪感,向他们灌输本民族的历史、传统和知识,同时也可以借机在年轻人中培养新一代的史诗歌手。比如当今在婚礼庆祝仪式上,人们会持续数夜在音乐和舞蹈的配合下吟唱《达冉根》史诗。《达冉根》长期是以传统的口头形式流传的,由老歌手将自己个性化的吟唱技能传授给年轻歌手,所以带有鲜明的个性化特征。史诗通篇所用的是非常古老的语言,很多地方只有史诗歌手本人能理解;对于英雄和其他主要人物的称呼多种多样,光班杜干就有十几个称呼,吟唱中歌手时不时变换称呼,使得人物关系更为庞杂;甚至有些年老歌手认为其他一些正在流传的版本并不是原汁原味的传统版本,已被修改过,于是拒绝吟唱。[8](P320)又比如《库达曼》史诗的吟唱通常是在打猎之后向神灵献祀的仪式上,或者欢迎客人来访的仪式上。在这些仪式上,吟唱史诗丰富了仪式的内容,标志了这些仪式不同于平时生活,使得人们对于仪式具有更为深刻的记忆。

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也多属于活形态史诗,同样具有鲜明的口头传统的特征。南方民族史诗和当地的原始宗教结合紧密,一般都结合了当地特定的祭祀仪式或庆典仪式等,在民俗仪式上表演和演唱;有些还记载在当地原始宗教的经书中,由巫师讲述和表演,与当地民族传统的巫术仪式连接在一起,具有神圣性,并且具有稳固的传承性。[9](P140)史诗的传承人一般都是主持祭祀仪式的巫师,比如纳西族的史诗吟唱者和传承人是东巴,彝族的史诗传承人是巫师毕摩。[6](P283)

《达冉根》文本形成的过程鲜明地体现了菲律宾史诗的活形态特征,今天所见的文本依然保留了口头吟唱的大量特征。这是因为它和其他众多菲律宾史诗一样,最初的文本完全来自于田野,起源于活形态的史诗吟唱;后来经过多位学者学人的努力,才被搜集并记载下来,进行相应的拉丁化转写和翻译成文;最终又被译介成国际通行的语言,进入学界的考察范围和研究视野。《达冉根》及其译文最早可以追溯到1902年美国军医拉尔夫·波特少校(Ralph S.Porter)在《美国民俗》第四卷68号中发表的一个文本。尽管由于当时翻译的疏漏和知识的匮乏,波特的论述中有大量疏漏,而且该文本在内容上也仅仅是《达冉根》的部分片段、绝非完整的版本,但这毕竟意味着《达冉根》作为菲律宾南部穆斯林民族口头史诗传统,第一次出现在学术界的视野中。

今天所见的各个版本的《达冉根》,最早是由美国人弗兰克·劳白奇(Frank Laubach)发现、记录、翻译并发表的。劳白奇于1930年2月探访拉瑙湖沿岸,在马拉瑙社区中发现两个马拉瑙人每晚都要吟唱,人们专心致志地凝听,在婚礼和其他庆典上更是专门请歌手吟唱以供人们娱乐。于是他专门返回当地,采录了邦加加·穆罕默德(Pang-gaga Mohammad)的吟唱,并在报告人的帮助下翻译成文,于1930年11月发表于《菲律宾公立学校》杂志(Philippine Public Schools)的第三卷第8号。这项搜集和研究工作使得《达冉根》为世人所知,该版本已成为今天研究中学者们最为广泛采用的文本,劳白奇随文所做的研究论述也被后世广为引用。达米阿娜·尤汉尼奥(Damiana Eugenio)教授编撰“菲律宾民间文学集成”时也采用了此版本,于是该版本被列入了菲律宾民间文学基础而流传广泛。不过,该版本与口头吟唱的《达冉根》是否完全一致尚有不少值得商榷之处,《达冉根》体现的本是前伊斯兰时期的马拉瑙社会,但该版本中出现了一些当时的马拉瑙社会并不具有的内容,比如用“首相”这一称呼来指称布巴兰地区的达官贵人,以及不时出现的伊斯兰教信仰和《古兰经》中的因素。到了当代,棉兰老国立大学研究中心民俗所的马米杜·萨博(Mamitua Saber)、黛拉·克罗奈(Delia Coronel)等本土学者,从史诗歌手和歌词本“Kirim”的记载两方面入手,搜集、翻译、编排并出版了八卷册的马拉瑙语本的达冉根,并附有详尽的英文对照翻译。该套书中,史诗文本取自于多位马拉瑙当地知名的歌手和艺人,本土研究者对于记载吟唱歌词的“Kirim”进行了精心的逐字翻译,最终的译文较好地展现了史诗的口头艺术特征,较完整地保留了马拉瑙本土文化的风貌,但可读性和整体流畅感就相对较弱,读者阅读时不易理解。

四、菲律宾史诗的情节程式

世界各民族的英雄史诗,在情节结构上往往具有异常相似的叙述模式,讲述的很多内容都大致类似,即史诗存在着具有代表性的情节程式。这一点早就得到了民俗学者的关注。法国文学批评家热奈特(Gerald Genette)曾从结构主义叙事学角度提出,史诗叙事在本质上是“动词的表达和扩展”,针对荷马史诗《奥德赛》,他认为整部史诗不过就是“奥德修回归故乡依萨卡”这样一个句子的扩展。[10](P161)史诗程式研究的集大成者洛德(Albert Bates Lord)拓展了对于英雄史诗中“回归”这一概念的认识,提出“回归歌”(return song)是英雄史诗中常见的情节结构模式,“离去——劫难——回归——报应——婚礼”这一情节结构在许多英雄史诗中都能找到。神话学家坎贝尔曾总结出英雄从出发到回归的原型模式:英雄从小屋或城堡出发,走到了危险的阈限;如果遇到阈限的守卫者不让其通过,英雄需要打败守卫者,从而到“一个陌生而又异常熟悉的充满各种势力的世界旅行”;“那里有些势力严峻地威胁他(考验),有些势力则给他魔法援助(援助者)”;当英雄到达最低点时,会经历一次最重大的考验,从而得到报偿;“英雄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归来”,要么是那些势力赐福于他、保护他启程,要么就是他逃走并被追捕;到达归来的阈限时,超自然的势力必须留下;于是英雄从陌生世界归来而重新出现,并给现实世界带 来 恩 赐。[11](P255-256)

(一)起死回生的离合型情节

菲律宾英雄史诗也具有鲜明的情节程式。菲律宾史诗通常严格地按照时间顺序叙事,按照英雄的生平经历来讲述他的神奇经历和伟大业绩,很少会有倒叙、插叙。于是,可以根据情节发展的时间顺序归纳出菲律宾史诗的情节程式:(1)简短的开篇,艺人表示吟唱开始;(2)英雄出生在特殊而复杂的环境中,并表现出非凡的天赋;(3)英雄神奇般地长大成人并要义无反顾地启程去历险;(4)英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征战和历险;(5)在各种不寻常的历险事件中,英雄展现出超凡的能力和英雄主义的气概;(6)面对各种复杂、艰险的挑战,英雄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和拼搏,最终都获得了胜利;(7)面对最后的决战,英雄可能会意外死去,但最终也会起死回生并结婚,从此过上幸福生活。值得注意的是,菲律宾史诗一般都是喜剧式的结局。史诗中的英雄有时会因为意外而死去,但和其他一些民族的史诗不同,菲律宾史诗中的英雄都一定会非常神奇地死而复生,最终是幸福生活的大团圆结局。《达冉根》的情节也明显具有此情节程式特征。不难看出,达冉根是由一连串的冒险经历和漫游旅行为核心展开的,历经了劫难、归来等环节,有鲜明的离合性特征。故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情节,是班杜干的死而复生。英雄必然会在重大考验的过程中死去,但是之后英雄的助手、朋友、配偶等人合力帮助,采取了一定的技巧,甚至使用了有悖于常理、让人发笑的女扮男装的美人计,才夺回了英雄的魂魄,从而最终让英雄死而复生。而且重生之后的英雄,变得更是战无不胜,班杜干刚刚起死回生、逐步苏醒,一起身就可以率领亲兵开始战斗,与来袭的成百上千的敌人经过多回合较量并最终取胜。英雄气概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丝毫被削弱,反而是因为魔法、巫术等超自然治疗的加成,成为被神灵青睐、守护的人,帮助他行稳致远、顺利完成历险。

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也有类似的情节程式。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英雄的历险存在规律性的模式,有学者把这种模式归纳为“离合型”。即史诗情节的主干中“既有出发分离,又有归来合聚”“英雄到远方去冒险征战而后胜利归来”。[12](P208)我国各民族英雄史诗在叙事结构上一般呈现出的情节程式是“英雄的诞生和童年——英雄的第一次出征——英雄的婚姻——英雄的战争——英雄凯旋归来”[6](P282)。在一些较长的史诗中,常常由数个离合型故事组成,即英雄会数次去历险或接受考验。比如傣族的《相勐》中英雄相勐用箭射开魔鬼石窟的洞门,杀死魔鬼、救出公主,并与公主订婚;《兰嘎西贺》中英雄召朗玛通过了拉神弓的考验,赢得了楠西拉公主的爱情。菲律宾史诗也可以按照情节发展顺序分作数段,常常是每一段中都包含了一次对于英雄的考验,每经历了一次考验,英雄都会变得更加强大和神奇。在这些考验中,英雄逐步征服、战胜和杀死了所有的对手,最终获得了心爱的人。

(二)个人化的冒险经历

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英雄的冒险和考验主要也是一系列的征战,而且大多是场面壮阔、险象环生、波澜起伏的战争。比如《厘俸》中,英雄海罕调集了80万大军与俸改大战,最后还有天兵天将相助。南方民族史诗中的这种战争自然是夸张的结果,不过这增强了史诗奇幻的色彩,令情节更加引人入胜,也强化了英雄的高大形象。

与我国南方民族史诗的这种宏大叙事不同,菲律宾英雄史诗中的考验和历险经历通常是“个人化”和生活化的。菲律宾史诗中最常见的考验也是战斗,虽然这些战斗大多对于英雄所在的部族、村社也有重要意义,但根本上仍是英雄个人能力展示的舞台,是英雄个人个性化的战斗,而非民族集体的宏大战争。菲律宾史诗中的战斗的规模都比较小,场景非常生活化,不像我国南方史诗那样有成千上万人征战的波澜壮阔。英雄经常是与自然界的猛兽搏杀,或者与其他自然力量相对抗,而不是与人类社会中现实的人殊死搏斗。比如《达冉根》中英雄班杜干殒命并非死于敌手,而是不小心遭遇了暴风雨自然灾害。《呼德呼德》中英雄阿丽古荣杀死了野水牛,《兰昂》中英雄兰昂杀死了大鳄鱼。如果英雄与他人征战,通常也只是小规模的战斗,绝非大型战争。又比如《达冉根》中,班杜干历经了多次战斗,但是绝大多数规模都不大,很大程度上都属于邻近部族(史诗中被夸张为王国)之间的小规模械斗,就算是最大一次敌人的大规模偷袭,也是英雄通过神力就解决了战斗,并没有任何血腥厮杀的场景。《呼德呼德》中,阿丽古荣的对手是敌对村社的古米尼金,虽然英雄是带领了族人作为帮手去与古米尼金及其族人作战的,但是整个战斗过程也只有阿丽古荣和古米尼金单挑,最多也不过是古米尼金的弟弟比木约前来相助,阿丽古荣的妹妹阿桂纳亚也参与其中,并没有直接发生多人混战的场景。

总之,菲律宾英雄史诗中的征战并不激烈,更不会惨烈,或导致极为血腥的后果,而更像是一种“个人化”的表演——单枪匹马的英雄,充分展示自己的力量、才能,不是用杀戮来表现本人的英雄气概,而是通过具有美观的外形体态特征、拥有某种独特的魔法之物、熟练掌握某种技巧等来显示出英雄的超凡绝伦。

正是因为菲律宾史诗中的英雄进行的通常是“个人化”、生活化的历险,所以让菲律宾史诗也带上了明显的“和平主义”色彩。英雄征战的最终结果,往往只有恶魔、猛兽等来自自然界或超自然界的对抗对象才会被英雄杀死或驱赶,而来自人类社会、与英雄作对的反派人物常常并不会被杀;在不少史诗中双方最终都化干戈为玉帛,或者对手心悦诚服地臣服于英雄。所以说,总体上菲律宾英雄史诗中极少有杀戮的场景,甚至在一些史诗中英雄都没有进行激烈的打斗,只需通过展现自己的技能和宝物,就算是完成了历险并表现了英雄气概。这与我国南方民族英雄史诗中英雄浴血奋战的情景迥异。

(三)丰富而复杂的情感经历

菲律宾史诗中,英雄进行“个人化”、生活化的历险,其中往往凸显出英雄丰富而复杂的情感经历和求偶历程。菲律宾英雄史诗,对于主人公们的爱情故事的刻画,往往也异常细致深刻,很擅长把人的情感和欲望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常常不去考虑伦理道德上的约束。菲律宾的史诗英雄,往往是极其多情甚至是滥情的,在为正义事业奋斗的同时,在为民族大义奋勇而出之时,丝毫不会忘记追求爱情。漫游和历险的经历绝不会耽搁英雄的爱情事业,甚至爱情事业本身,就是英雄最重要的工作和使命,所以在多篇史诗中可以看到,英雄殚精竭虑,尝试着去寻找一个又一个的心上人。甚至有时,英雄的形象因为过于滥情或花心,如果从今天的道德价值观来看,可谓已是碧玉微瑕。比如《达冉根》中,班杜干每获得一次胜利,就会迎娶一位公主,甚至会因为对某位女子的追求而与别人大打出手,但是在最终胜利迎娶到手之后,又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求下一位女子,以至于多次、反复的寻美娶亲成为史诗情节主线中最重要的部分。《伦皮恩传奇》中英雄伦皮恩在追求到巴音布拉扬之后,还妄图欺骗自己的兄弟,继续去追求自己小弟的未婚妻,这种贪婪无度的行为直接导致了兄弟间的内讧。菲律宾史诗程式中出现这一特点,很大程度上与菲律宾民族的多愁善感和浪漫天性有关,他们在生活中情感奔放、举止开放的风格,投射到了史诗情节中,从而使得史诗英雄或多或少都带有多情、滥情的色彩。

菲律宾英雄史诗具有上述特点,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史诗是对于社会现实的反映。我国南方民族有不少在历史上建立过地方政权和王国。而菲律宾各少数民族历史上绝大多数都处于部族社会的形态,原住民社会是由各个松散的村社构成的,甚至在西班牙殖民统治开始之前,绝大多数菲律宾原住民都还不知国家为何物。于是,在大部分的菲律宾史诗中,只会出现“村社”“山村”“长老”“酋长”之类的形象。然而,以流传《达冉根》的马拉瑙人和马巾达瑙人为代表的菲律宾南部穆斯林民族,与其他菲律宾世居民族有所不同,他们的《达冉根》等史诗中大多数内容都反映了伊斯兰教传入(1380年)、西班牙人来到之前(1521年)的传统部族生活和精神信仰,但与此同时也带有一些伊斯兰教传入后的社会文化因素。只有在这些穆斯林民族史诗中,才能看到“王宫”“宫殿”“君主”“大臣”之类的形象,这些代表了菲律宾的早期国家和地方政权。这是因为菲律宾南部皈依伊斯兰教的民族历史上曾建立过苏丹王国和地方政权,这些伊斯兰时代的社会文化因素融合到前伊斯兰时代的部族传统文化中,进入了菲律宾穆斯林民族的史诗。很多情况下,史诗被其流传民族视为口头的历史,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关于战争的宏大叙事、英雄攻城陷池的叙述,和菲律宾英雄史诗中英雄个人化的历险、小规模的战斗,都与各自社会的发展水平、发展形态有关。

五、菲律宾史诗英雄的形象

世界各民族史诗中英雄的形象都是神奇超凡的,菲律宾史诗也不例外,菲律宾英雄的神奇超凡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的:第一,英雄的身世非常奇特,都是神奇般的诞生并快速长大成人;第二,英雄具有英俊的外表和超凡的神奇力量。这两方面也是世界各民族英雄史诗中常见的。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的英雄也具有类似的神奇超凡特点,较为明显的区别在于,菲律宾的英雄是英雄史诗中典型的英雄形象,而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的英雄因为常常和创世的情节有关,所以英雄还会兼有创世神灵、文化英雄和部落始祖的多重角色和形象。[6](P284)而根本上,史诗英雄最主要的形象就是利用上述的神奇身世、超凡能力去斗争,与自然斗、与敌人斗;而且不仅是自己与对抗势力单挑,还担负起领导的职责,率领族人与之斗争。

史诗中通常都蕴含着该民族传统社会的伦理观念和道德思想,其中最基本的准则就是个人应该维护和服从民族群体的共同利益。所以史诗英雄神奇超凡的形象,首先对于英雄个人有意义,体现了他个人形象的高大有力,表明了英雄的个人价值;更为重要的是,史诗英雄的这些神奇和超凡都具体体现在对于本民族、部族具有普世价值和深远意义的各种事情上,包括促进该民族群体内聚、向心,发挥领袖和核心的作用,与族人集体完成迁徙、征战等民族、部族、村社历史上的大事等,正是这些超越个人的价值使得史诗中的英雄更加伟大而崇高。

(一)不平凡的身世

菲律宾史诗中,从英雄的出生开始,不平凡的身世就伴随着他,往往是一出生英雄就开始具有别人没有的特点和能力。例如《达冉根》中,班杜干作为王族,一生下来就身世不凡,展现出气宇轩昂、英姿勃发、傲然绝伦的形象。《兰昂》中,兰昂母亲在分娩时,唯有一个富有经验的老妪才能够接生,换作他人都不行;兰昂一生下来就开口说话,并且能够选择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应该给自己取什么名字;兰昂生下来就知道询问他的生父的下落,并且向众人宣布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的英雄通常也是一生下来就不一般,比如《厘俸》中的两位英雄都具有神奇的出生经历。俸改出生的时候异常神奇,一生下来就身穿铠甲、腰挂宝刀、手握神笛,还骑着一匹有九节膝盖的飞马。他也是神奇地长大,到3岁时父亲就把王位让给他,从此他便带兵东征西讨,征服了许多部族,威震四方。另一位英雄海罕也是神奇般地出生。他本来是被天神放在蛋里让龙王孵化,但九条母龙花了9年时间都没有孵出来,后来一位女子把蛋吃掉就怀孕了。海罕出生时是用小刀撬开母亲的肋骨而跳出来的,人们非常害怕,便把他扔到牛棚里,最终一只金牛把他带到森林中抚养长大。

(二)奇孕降生

菲律宾史诗中的英雄诞生前有不少都有“奇孕”的情节,即英雄、民族祖先以奇异的方式孕生。比如《乌拉林》中,英雄的母亲在河里吃了一种神奇的果子之后,就怀孕了。班杜干的出生和年少时代也有类似的神奇经历。与菲律宾史诗中英雄神奇般的诞生相似,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有很多“奇孕”式的情节,比如《苗族古歌》里枫树生出了蝴蝶妈妈、蝴蝶妈妈生下了蛋、大鸟再把蛋孵化生出了苗族始祖;彝族《勒俄特依》中龙鹰的3滴血滴在龙女身上,龙女便怀孕生下了英雄支格阿龙;瑶族的《盘瓠歌》里高辛帝刘氏娘娘耳中的金虫放入瓠之中后,变成了龙犬盘瓠,再与公主结婚生出了子女。[12](P161)英雄或始祖奇异孕生是世界性的民间文学母题,这一方面有助于彰显史诗英雄具有异于常人的超自然力量,史诗中的英雄异常强大,能完成常人所不能的作为,这既是因为英雄具有非凡的毅力与品质,更是因为英雄通常会得到超自然力量相助,或者直接就具备超自然力。奇异的孕生无疑是在史诗情节中从根本上造就了英雄“异于常人”的特性,有助于解释英雄在史诗中的超自然力量,给整部史诗赋予了合理性和权威性。另一方面,这也源于创造史诗的民族常常都有丰富的万物有灵信仰和原始宗教,该民族的母体崇拜、图腾崇拜、泛灵信仰等万物有灵式的宇宙观是奇异孕生思想的基础。菲律宾史诗中英雄出生后都会异常迅速地长大成人,而且英雄会年纪轻轻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去历险,例如《兰昂》中,兰昂出生9个月后就想知道父亲的去向并决定要去寻找父亲。我国南方民族史诗中也有不少英雄神奇般快速长大成人的母题。比如彝族的《勒俄特依》中,支格阿龙出生后被抛到岩石下,到一岁时就能“跟着牧童放猪玩,竹片做弯刀,草根做箭驽;两岁能“跟着牧人放羊玩,扳起竹弓走在后”;3岁能“跟着游人去旅行,扳起木弓走在后”;四五岁时能够“扳着四张神仙弓,搭着四支神仙箭,穿着四套神铠甲,带着四只神猎犬,骑着四匹神仙马”,已有一身本领外出闯荡。[12](P229)

(三)英俊勇武的外形

世界各民族的史诗中,英雄通常都有俊朗的外表,体现了该民族的审美情趣。菲律宾史诗英雄全身上下——从头到脚、从声音到动作——无一不是史诗反复歌颂的对象。从不同史诗对英雄的赞颂方式还可以看出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区之间对“美”的不同审美标准。例如在巴拉望地区,男人苗条就是美,因此《库达曼》中的英雄就经常被描述为纤腰细腿。英雄常常还有异常洪亮的声音和超越常人的气势,可以助威、退敌、震撼整个世界,体现了英雄非凡的勇气和号召力。例如《拉保东公》中,只要英雄大喊一声,就会金属破裂、竹尖作响,声音在全世界回荡十次。《达冉根》中班杜干虽然已经在海边被恶劣的天气折磨地奄奄一息、濒临死亡,但是达丁邦公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他满是汗水、泥浆覆盖下的英俊面庞所吸引,丝毫不管他衣衫褴褛、其实已是一具行将就木的尸体,直接就一见钟情,千方百计想把他救回来,从而以身相许。

(四)宝物护身和魔法相助

英雄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拥有超自然的力量,或者拥有具有魔力的物品或动物,以帮助他们完成历险。比如班杜干、兰昂等英雄都拥有超自然力量,当英雄想点燃麦秆的时候,他既能召唤风来助燃,又能召唤大雨来浇灭火焰。班杜干拥有会说话的鹦鹉,它们发挥了通风报信的作用,把班杜干的身份告诉了公主,协助班杜干的友人们,最终帮助他复活。此外,兰昂拥有魔法石和具有魔力的动物来帮助他,一只具有魔力的公鸡在向卡诺扬求婚的过程中做了兰昂的代言人,它在兰昂复活的过程中也发挥了很大作用。这些超自然的力量使史诗的情节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变化。英雄会得到神灵的帮助,神灵又是多种多样,这体现了菲律宾各民族传统的万物有灵思想。风、动物、水果、槟榔、衣物饰品等事物都可以为英雄所用,从而施展出神奇的力量,来帮助英雄顺利战胜对手或成功举行仪式。史诗中英雄的壮举都非常神奇,涉及的时间和空间也迥异于常理,艺人会用夸张的语言来讲述。比如,英雄可以天马行空地四处穿梭漫游,英雄与对手的一场单挑独斗可以经历几个月乃至一年,人们可以花上一两个月敲锣打鼓为英雄举行仪式。我国南方民族史诗英雄的形象与菲律宾史诗英雄相比,更为特异和奇幻,更富有想象力,史诗英雄的超自然能力达到了可以射落日月、与雷鸣闪电相斗、进行各种发明创造、与天神竞争搏斗的程度,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比如《勒俄特依》中的彝族英雄支格阿龙,不依不饶经过反复努力终于射落了五个太阳六个月亮,让大地回春。[12](P229)《厘俸》中的俸改蔑视天神叭英,拥有三百多个妻子,一次就把一百多个国家、八十多万的联军打得落花流水。[12](P243-244)

六、结语:英雄史诗与民族文化

史诗是一种口头传承的民间文学,它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以相对稳定的情节、类型、母题,沉淀和保存了各个时代的人们的思想意识和世界观,成了与之临近学科的取之不尽的宝藏。[13]本文通过聚焦于《达冉根》等菲律宾有代表性的英雄史诗,将与东南亚历史文化有关联的我国南方史诗纳入比较视野、拓展研究背景,点面结合之后探讨菲律宾史诗的特点,从而归纳出菲律宾史诗所具备的一些具有特征性的属性,可以发现,菲律宾史诗的情节程式、英雄形象等方面都有一些鲜明的特色。在菲律宾史诗诸多的特点中,最基本、最重要的还是它们通常具备鲜明的“活形态”特征,这些史诗承载了前现代社会、传统社会中的各种文化现象和价值取向——即世居民族的“地方性知识”,包括各部族的习俗、道德、伦理等地方性知识,各阶层、亲友之间关系的行为准则,求爱和婚礼的过程,具体的服饰、食品、生活必需品的信息,人们的价值取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等。所以史诗无疑是菲律宾各民族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内容之一,也是菲律宾史诗特别具有研究价值之原因所在。

由此可见,对于英雄史诗和其他民间文学作品,不能只把它们当作一部文学作品或者一种文学样式。它们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该民族传统文化的遗存和关于民族历史的集体记忆,总是不断地真实再现着早期人类社会某些本质的面貌,是人类先祖生活和心理的最好反映,保存了那些时代很有参考价值的文化要素,因而成为研究各时代文化所不可或缺的材料。

本文以讨论《达冉根》等菲律宾英雄史诗为主,兼与我国南方民族史诗进行比较,从中我们能清晰地看到,这些民族在人类童年时期鲜活的生活画面和多彩的精神世界,感受到这些民族先祖们朴素而睿智的思想、传统的道德准则、丰富多彩的信仰以及对理想世界的美好憧憬。“人类童年时期的幼稚和天真永远纯真的复活于”史诗之中[14](P294),所以即使到现在它们“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模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15](P711)。通过从史诗分类、活形态特征、情节程式、英雄形象等角度对菲律宾英雄史诗和我国南方民族史诗的比较与研究,我们能够清楚地发现,这些民间文学丰富而多姿、鲜活而生动,是各自民族文化中富有真正价值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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