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艰苦卓绝抗日战争的开端

于洋

今年是九一八事变爆发90周年。1931年9月18日夜，日本关东军突袭沈阳，标志着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军事侵略的开始。九一八，也就成为中国14年艰苦卓绝抗日战争的开端。

日本的长期阴谋和中国的混乱时局

1853年日本被美国佩里舰队打开国门后，即图谋侵华。明治维新的众多先驱和领袖，如吉田松阴“乘间垦虾夷、收琉球、取朝鲜、拉满洲、临印度，以张进取之势，以固退守之基……收滿洲逼俄国，并朝鲜窥清国，取南洲袭印度，宜择三者之中易为者而先为之”；福泽谕吉“对待支那、朝鲜，只要用西洋人对他们的态度方式即可”；西乡隆盛“失之于欧美之物，取偿于朝鲜、满洲之地”，皆鼓吹这一思想。

日本打赢甲午战争，实控朝鲜，一度割占辽东；打赢日俄战争，又抢下辽南重镇旅顺、大连（日本称“关东州”）租借权和南满铁路（中东铁路长春-大连段）。吞并朝鲜后，日本与东北已陆地相连，又有权驻兵，渗透更加方便。

日本认为20年来在东北攫取的权益不如预期，1927年召开两次东方会议，定下“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的战略，形成《帝国对满蒙之积极根本政策》等，由时任内阁首相田中义一秘奏给裕仁。次年，密件被台湾商人蔡智堪设法抄录，传回国内并公开刊登。日方此后长期否认“田中奏折”存在，但其实施的侵略行动，与奏折所规划是如出一辙的。

1928年6月4日，关东军策划制造“皇姑屯事件”，炸死原先扶持、此时已被其视为障碍的奉系军阀张作霖。顶着日本压力，12月29日，张学良通电宣布东北“遵守三民主义，服从国民政府，改易旗帜”。

“东北易帜”使南京国民政府形式上统一了全国，让日本在东北扶植傀儡政权的阴谋暂时受挫。易帜后的东北当局保有相当的独立性，而日本肢解东北的野心不会消退，遂不断制造各种摩擦。

南京国民政府建立后，对日外交上极力争取元老西园寺公望、外相币原喜重郎等对华相对温和的文官，寄望于内阁能压制军部，尽量延后战争。嘴上喊着争取准备时间，国民党新军阀又陷入内战，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派互相攻伐。1930年5月，汪精卫、西山会议派、阎、冯、桂、粤等反蒋势力联合，中原大战爆发。

蒋军起初不支。9月18日，张学良通电拥蒋，派东北军精锐约12万人入关，反蒋阵线崩盘。此后，张以“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之职常驻北平，客观上削弱了东北防务，给了日本在一年后的同一天发动事变的可乘之机。

日军屡造事端和国民党政府退让

1929年10月，一场空前的资本主义世界性经济危机在美国爆发，次年波及德、英、日、意、法等国。作为无论国内资源还是海外市场都相对匮乏的后起列强，日本受到打击更重。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同时受下层军官的聒噪推动，再加上对中国人的普遍蔑视，以及对东北情报的长期搜集，日本执行把东北从中国分裂出来的既定国策已是箭在弦上。

1931年5月，吉林省万宝山村180多名朝鲜人在租地上开挖水渠，损及中国农户。中国农民上告，吉林省政府批示“令朝侨出境”，但朝民得到日本驻长春领事田代重德和日本军警撑腰，仍在7月初筑好水渠。冲突中，中国农民死伤、被捕数十人。以“万宝山事件”为借口，日本大肆捏造假新闻，称在东北有数百朝鲜人被杀，诱发朝鲜半岛大规模排华运动。

6月底，关东军大尉中村震太郎等4人伪装潜入大兴安岭测绘，被东北军兴安屯垦公署第三团官兵抓获。经审讯确认罪后，团长关玉衡将4名日谍全部处决，是为“中村事件”。经张学良授意，关玉衡被保护起来，并在九一八事变后化装逃到北平，见到了张学良。关自称“误了大事”，张安慰道：“（日本在东北）60多个外交案件，你这个是小案件，没什么！”

1929年的“中东路事件”中，东北军对苏军开战惨败，加剧了张学良对东北军战力的失望、对南京国民政府的不信任，此后面对日本更为退让。1931年8月间，张学良数电南京政府，请示对日方略。

广为流传的8月16日蒋介石复张“铣电”，内有“无论日本军队此后如何在东北寻衅，我方应不予抵抗，力避冲突。吾兄万勿逞一时之愤，置国家民族于不顾”等语。张学良晚年被著名口述历史学者唐德刚问及此电时，回复是“瞎说，瞎说，没有这事情……咱得正经说话，这种事情，我不能诿过于他人”。这让一直未见原件的“铣电”成了历史悬案。

不过9月初（具体日期不明），日方截获了一封南京陆海空军总司令部致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的密令，内称“日方虽有任何行动，此时应以镇静态度相待，万不可轻率行事，致启战端”。这份密令的态度，与“铣电”一致。据此，身为当时中国军方的首脑，无论蒋介石还是张学良，都持一种恐日、避战、能拖就拖的消极思路，是显而易见的。

9月6日，张学良发给辽宁省代主席臧式毅、东北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鱼电”，指示：“现在日方对我外交渐趋积极……对于日人，无论其如何寻事，我方务当万方容忍，不可与之反抗，致酿事端。”8日，张致蒋介石“齐申电”，禀告“日人于朝鲜暴动案发生后，百计寻事，特饬文武地方官竭力避免。近为中村失踪之事，由驻沈总领事严重交涉，语多挟制，东京方面陆军人员尤为激昂，显有借端侵略状态……良不能亲自回辽，万分焦急……内忧外患，应付殊难，仅密奉闻，敬乞指示。”

张学良特别注明要齐申电“限即刻到，不得停留”，“敬乞”之紧迫已十万火急，但未见蒋有何复电“指示”。南京方面档案显示，9月13日，在获悉关东军喊出“击灭东北政权”高调后，蒋14日仍只下令“严密注意”，寄望于这只是日方的再一次恫吓。

18日晚9时许，蒋介石乘军舰赴南昌，督师对红军的第三次“围剿”。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沈阳的关东军发起了攻击。

九一八事变爆发和辽、吉的迅速沦陷

九一八事变前，东北军在关外约有正规军16.5万、非正规军4万，虽然人员、装备比入关部队稍差，也有少量部队被事变一发生即迅速投敌的汉奸掌控，但远不至束手就擒。事变当天，张学良入关后代理东北军政、东北军副司令长官兼吉林省主席的张作相在锦州老家料理父丧，驻沈阳的最高军政长官分别为荣臻、臧式毅。

日本兵力为关东军1.5万余人、警察等辅助部队1万余人，共约2.7万。关东军以沈阳为中心，沿南满铁路线部署以便机动，司令官为8月20日到任、熟悉东北情况的本庄繁。另有朝鲜驻屯军可随时支援。

9月10日，日军偷运来的重炮架设完毕，已定下28日动手的计划。15日，日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电告外相币原喜重郎“关东军……有于近期采取军事行动之势”，币原即找陆相南次郎询问。元老西园寺公望亦告诫南次郎“管束”想干预“外交”的军人。南次郎遂派参谋本部作战部部长建川美次去东北“制止”关东军，但建川与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等事变首谋是一路货色，此行相当于泄密。“制止”结果，是决定提前10天，即在9月18日夜“断然实施”原计划。

18日晚，在北京，参加完英国公使馆宴会的张学良，此刻正在前门中和戏院的包厢里，观看梅兰芳大师演出全本《宇宙锋》；在沈阳，荣府宾客盈门，荣臻正在给老父办祝寿堂会。莺歌燕舞中，他们是否料到大祸即将临头？

晚10时许，关东军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第三中队中尉、爆破工兵出身的河本末守，率部将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一段炸毁，诬陷是中国军队破坏。随即，早已埋伏好的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向东北军第7旅驻地北大营发动攻击。

在沈阳的板垣征四郎以“代理关东军司令官”名义，下令日军分路攻击北大营、沈阳城。19日凌晨，在旅顺的本庄繁批准了板垣的布置，并扩大要求南满铁路沿线驻军，分别攻打安东、营口、凤凰城、长春等城。

中方则是两眼一抹黑。蒋介石是在次日，才从报纸上得知事变发生。在沈阳，臧式毅找日本驻沈阳领事馆交涉，无果；荣臻急电张学良，张得报后即返回协和医院，电话中给荣的指示仍是：“尊重国联和平宗旨，避免冲突，故转告第7旅王以哲旅长，令不抵抗。”

晚年张学良在公开采访中称，“九一八事变（不抵抗），我判断错误了”，因“当时没想到日本人会大规模地进攻，所以判断不可乘日本军部的挑衅而扩大事件”。

按照张学良指示，荣臻两次与在北大营的第7旅参谋长赵镇藩通电话，均告知“不抵抗”。北大营的日军砸开枪械库，用刺刀挑死中国兵士，并开炮轰击，事态扩大。在荣府的王以哲忍不住问：“还是不还手吗？”荣沉默半晌，回：“你自己看着办吧！”王急驱车返北大营，但途中汽车竟被日军劫去。

旅长无法及时赶回，北大营部分官兵如620团自发开枪还击。19日凌晨2时，日军从北、东、南三面攻占营堤。至5时半，驻有至少8000人的东北军北大营，被600余日军占领。

凌晨1时，日第29联队也对沈阳发起攻击，城内8000名东北军、警、宪兵亦遵令不抵抗。晨6时半，日军全据沈阳，将东三省官营银号，中国、交通、边业等银行，以及东北军政要员私宅的财物洗劫一空。沈阳的东北军飞机260多架、火炮3000多门、战车20多辆、轻重枪械12万多支（挺），以及大量弹药、军粮、被服尽皆资敌。

19日，日军占安东、营口、长春、鞍山、抚顺、凤凰城。其中，长春南岭大营的守军当场还击，直到当天下午，接到东北军副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吉林省代主席熙洽“不准抵抗”命令而撤出。南岭大营战斗，关东军死伤98人，是事变次日杀伤日军最大的一场战斗。

21日，日军第二师团进犯吉林省城吉林市，熙洽开门揖盗。日军23日占敦化，24日占通辽、新民，25日占洮南，一周之内，轻取辽、吉两省30余城。

中国军民的抵抗和抗日战争的开端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若槻礼次郎内阁也撕下了虚伪面具，一次次追认、粉饰关东军扩大侵略的行动。英、法、美等列強也都是做表面文章，蒋介石期待靠“国际公理之判断”，打赢“外交无形之战争”，只能是与虎谋皮、痴心妄想。

9月20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为日本帝国主义强暴占领东三省事件宣言》；21日，中共满洲省委通过了《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满洲和目前党的任务》；30日，中共再发《为日本帝国主义强占东三省第二次宣言》；11月，刚刚成立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发表对外宣言。这些文件揭露了日本的侵华野心，批判南京政府的“忍耐外交”，号召工农兵劳苦群众武装起来，反抗并驱逐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军阀，发出了时代的最强音。

上海、南京、北平、武汉、广州等全国十多个大中城市，工人、学生、爱国人士等，组织发起罢工、游行、捐款等各种形式的救亡运动，要求国民政府停止内战、抗击日本侵略。

10月，关东军继续扩大侵略：向南，轰炸东北军边防公署和辽宁省政府驻地锦州；向北，进犯黑龙江省。11月，黑龙江省代主席兼军事总指挥马占山率部江桥抗战，打响了中国军队有组织抵抗日本侵略的第一枪。

然而，马部抵抗半个月，既没得到北平当局、也没得到南京政府的实质支援。锦州方向的东北军更是“毫无战斗准备”，完全无法分担压力。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11月18日，马下令部队撤出战斗。次日，黑龙江省省城齐齐哈尔沦陷。

12月15日，关东军攻打锦州。张学良仍令东北军不抵抗，退到热河、河北。1932年1月3日，锦州沦陷。同月，为了策应在东北的侵略，打击南京国民政府，日军在上海挑起一·二八事变。2月初，日军进犯哈尔滨。东北军部队抵抗两天，伤亡极大。5日，哈尔滨被占领。

九一八事变，日本仅用四个半月，就鲸吞东北三省约128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其本土3.5倍的中国国土。3月，日本炮制的“伪满洲国”粉墨登场，表面上看实现了其侵华的第一步，其实走上了一条注定灭亡的道路。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14年抗战，从此拉开了序幕。

（编辑 韦 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