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为亲

涂拥

术 后

我还能睁开眼睛，还能在

阳光中辨别出灰尘

要感谢手起刀落

有一种医术叫重见光明

麻醉的日子

闭着眼睛也能看到遍地黄金

灯红酒绿的肉体

难遇蓝天白云

清醒之后

黑暗收回了所有馈赠

当我不再麻木，认万物为亲时

疼痛反而开始

骨 病

不管什么药

必须先通过火或温度

才能抵达骨头

即使银针、手术刀

那也是火焰结晶

除此之处

其他治疗无效

我明白骨质增生

因欲火堆积

像一直望着太阳的向日葵

终将头颅低垂

最后回到火里

以火制火，以火灭火

而在此之前

请先让我痛一会儿

苦 味

那被一双小手挡开的苦瓜苦笋

以及药片

现正陆续回来

经过日子浸泡，那些苦涩

在夕阳下如一杯红茶

虽然并不意味着甘来

却值得细品慢尝

因为世上还没有一种苦难

能苦过你正慢慢老去

却还有太多想法

动 工

此时东方那墙角

也被我手中榔头盯住

这间即将装修的房子，作为主人

我义不容辞

往自家墙壁，或者自己

狠狠敲击

像一件大事即将发生，一个期盼

开始有了响声

每次都这样，我们面对新事物

毫不留情

事后又对疼痛的虎口

一遍又一遍抚摸

我看见了骨头

从骨科医院出来后

我的眼睛也学会了核磁共振

能看到骨头病灶

那些飞奔车辆

挤向灯红酒绿的人群

许多骨头开始变形，却浑然不觉

板着面孔的田土

积淀太多岁月

骨头已经严重磨损

奇怪的是火葬场骨灰

黑白胶片上，还能发光

证明炎症并未消失

讓我为泥土担心

诡异的是

再看自己，竟然找不到骨节

玻璃栈道上

过了玻璃栈道的人

忘掉刚才的颤栗与不安

对还在玻璃栈道上紧张的伙伴

欢笑或者假装恐吓

但不管他们对后来者

采取何种态度

浑然不觉自己身下

仍然万丈深渊

（选自《草原》2021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