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出境旅游的外交效应
2021-12-02李中建孙根年
李中建,孙根年
(1.晋中学院 旅游管理系,山西晋中0 306002;2.陕西师范大学地理科学与旅游学院,陕西西安 710119)
1 问题的提出
2000 年以来,随着我国国民收入的持续增长和出境政策的不断宽松,居民出境旅游快速增长。2010 年以来,我国出境旅游人次及出境旅游支出稳居世界首位,游客消费带动了目的地经济发展,促进了文化交流和理解,提升了我国的国际影响力,旅游交往已经成为我国对外交往不可或缺的重要平台。2015 年,我国明确提出“旅游外交”的概念。2016年,国务院发布《“十三五”旅游业发展规划》,将“旅游外交”纳入国家战略。自此,“旅游外交”从幕后走向台前,成为国家外交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1]。
在研究领域,旅游外交是后来者,其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仍存在颇多争议。杨公素[2]首次提出“旅游外交”一词,并指出“旅游工作是外交工作的一部分,是服务于政治的。”梅毅[3]最早对旅游外交进行学术探讨,认为“广义上的旅游外交包括一切旅游对外活动,既有战略层面的意动,也有实践层面的行动。”但这个定义比较笼统,没有指明旅游外交的主、客体,以及形式和目的。2015 年,全国旅游工作会议指出,旅游外交的含义较宽泛,既包括官方机构的交往,又包括企业、行业组织、机构以及游客的交往;既包括国家间的文化交流,又包括国家间的经济交流[4]。对旅游外交的主体和形式有较为清晰的界定,但没有指出旅游外交的目的。王鹏飞等[5]认为,旅游外交是指一国为了加强相互交流合作、促进人类文明传播、保护本国游客在境外权益不受伤害而进行国际旅游合作的国家行为。张瑛等[6]提出,旅游外交是在一个国家政府的授权和指导下,某一具有合法身份和代表能力的旅游当局及其附属机构,为实现一国对外政策和谋求旅游发展,通过游客对旅游吸引物的鉴赏和旅游流,与其他国家的官方和非官方机构开展的经济、人文交流,最终实现国家形象的构建和国家间价值观的正向认同,保障国际合作的达成和国家利益的实现。这一概念突出了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的主体作用,但忽视了游客的外交价值。杨琦等[7]从宏观、中观和微观3 个层面围绕旅游外交的主体、客体展开分析,并阐明了各层面旅游外交的目的。综上可知,学者们对旅游外交的定义侧重点各有不同,有的侧重于旅游外交的主体,有的侧重于旅游外交的内容和表现形式,且对旅游外交的目的也说法不一。
笔者认为,旅游外交是在一国政府指导下,以政府、非政府组织、游客为外交主体,与他国政府、非政府组织、民众开展的政治交往、经贸往来、文化交流,以输出本国文化和价值观,塑造民族集体身份和国家形象,维护国家核心利益,提升国际影响力的对外交往活动。
关于旅游外交效应,BARANOWSKI 等[8]指出,旅游作为一种跨文化活动,有效促进了不同文化间的沟通,旅游活动是外交的延伸,而游客作为文化翻译官,不仅是国际关系的“被动接受者”,而且是外交的创造者和塑造者,无愧“外交官”的称号。游客在体验异地文化、树立国家形象的同时,也在传达本国政府的利益。国际旅游不仅具有文化和经济意义,更具有政治意义,是一种外交工具。旅游外交促进民生互进、商贸互信,进而润滑国际关系[9]。中国出境旅游提升了中国的外交软实力和国际影响力,有效维护了国家利益[10]。旅游外交正由国家利益的维护者演变为新型国际关系的推动者,应理性运用游客资源,服务中国特色大国外交[11]。
综上,学者们针对旅游外交的概念及其效应进行了广泛探讨。但中国出境旅游缘何产生外交效应?有哪些表现形式?国际旅游互动是国际关系的动因还是结果?这些都尚无定论,更缺少相关的实证检验。基于此,本文从中国出境旅游高增长的事实入手,分析中国出境旅游外交效应的表现形式,依据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公布的大国关系定量衡量数据及中国与10 个主要出境目的国的旅游互动数据,实证检验中国出境旅游的外交效应。
2 中国出境旅游外交效应的产生
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 版)》中,“外交”即一个国家在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效应”泛指某种事物的发生、发展所引起的社会反应和效果。近年来,中国出境旅游高增长、高消费,促进了目的地的经济增长,就业增加,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12],出境旅游由此成为国家对外交往的资本和砝码,成为国家外交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促进对外交往的重要抓手,有效提升了国家在外交领域的软实力。
中国政府认识到出境旅游在国家外交领域的重要作用,通过ADS(approved destination status)协议、经济援助、友好“旅游年”、旅游“制裁”、议程设置等外交行为,充分运用出境旅游的国际影响力,服务国家整体外交战略(图1)。
(1)ADS 协议
ADS 协议始于1995 年,即“被批准的旅游目的地国家”,是中国政府与旅游目的地国家之间签署的一项双边旅游协议。根据协议,中国政府允许中国游客自费以团队形式前往ADS 旅游,不允许中国旅游经营者组织到非ADS 旅游[13]。只有与中国签订ADS 协议的国家才被政府认可,并允许其在中国推广旅游市场[14]。截至2019 年,已有130 个国家被列入ADS 名单,涵盖世界各大洲。
ADS 协议是中国独有的出境旅游政策,在与不同目的地进行ADS 谈判的过程中,中国有效地控制了出境客流的流动性,扭转了对一个国家访问许可的立场,从申请转变为允许[15]。对于与中国友好相处的国家(地区),可以优先考虑输送中国游客,世界许多国家的入境旅游受益于与中国签订ADS 协议。反之,对于损害中国核心利益的国家(地区),可以考虑暂缓列入核准的旅游目的地名单。中国与美国和加拿大旷日持久的ADS 谈判充分表明了中国出境旅游服务于国家整体外交的重要作用。ADS 协议促使中国有计划地发展对外旅游合作,增强其在处理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
(2)经济援助
出境旅游可以服务贸易进口,平衡国际收支,支持目的地经济建设。鼓励国民出游是互惠互利,共同发展,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积极信号。促进旅游合作,支持目的地经济发展,已成为维护国际(地区)关系的一种有效手段[16],这从鼓励国民到港澳地区及东南亚国家出游的例子中可见一斑。
1997 年香港“禽流感”疫情及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对香港冲击较大,香港经济下滑,失业率创历史新高。政府及时采取包括赴港旅游在内的系列措施,促进香港经济复苏。2003 年,推出个人游计划(individual visit scheme,IVS),允许内地游客以个人身份赴港旅游,成为内地首个个人游目的地。此后,内地游客一直是香港入境游客的最主要来源之一。危机时期,内地游客在支持香港酒店和零售业、创造就业机会、推动旅游基础设施发展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IVS 被认为是支持香港经济的最直接、最明显和最有效的解决方案之一[17]。
1999 年澳门回归,政府不仅允许其博彩经济继续发展,而且还向外国开放博彩业。2002 年澳门赌场经营牌照自由化和2003 年IVS 均促使内地赴澳游客激增。内地游客的消费增加了就业,带动了澳门各行业的健康发展,特别是促进了澳门旅游业和博彩业的繁荣。这其实是中国政府以出境旅游方式支持澳门地区经济发展和长期繁荣[18]。
2004 年12 月26 日,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附近发生地震并引发海啸,南亚、东南亚诸国旅游业受到重创,甚至陷入停顿。彼时,虽然中国力量有限,但仍然承诺6 500 万美元的援助,并鼓励中国游客赴受灾国家旅游。中国游客的到来为其创造了就业机会,增加了税收,促进了东盟诸国旅游及相关产业的发展。为重振旅游业,东盟诸国加快了向中国游客发放签证的速度,并为中国旅行团提供优惠待遇和特有的商业便利。中国通过经济援助,明显提升了国际影响力[19]。
(3)“旅游年”
“旅游年”的前身是2006 年中俄两国共同举办的“国家年”,2009—2010 年,两国互办“语言年”,2012—2013 年,中俄共办“旅游年”。具有中国特色的“旅游年”除了实现旅游促销的任务外,还担当了促进国家间相互了解、互通友谊,为国家间正式外交“打前站”的重要作用。目前,中国与英国、法国、印度、韩国、美国、澳大利亚、欧盟等均举办了丰富多彩的“旅游年”活动,有效促进了双边旅游的交流合作,带动了经贸、文化、交通、外交等相关领域的发展[20],是旅游自发地服务于国家外交战略,融入国家制度建设的成功实践。
(4)旅游“制裁”
严格来讲,旅游“制裁”属于经济制裁的一种,是通过发出旅游“警告”或“禁令”,截断出境客流或撤回旅游投资,取消对目标国的经济支持,使其蒙受一定程度的经济损失,迫使其改变有损本国利益的内外政策的一种外交手段和工具[21]。旅游“制裁”成本低,不触及目标国根本利益,政策操作可控可逆,可释放明显的外交信号,实施效果较好,越来越多地作为一种外交手段,用于解决国际争端,维护国家核心利益[22]。
2000 年前,中国出境旅游的影响尚小,对世界客源大国的依赖很大[23]。2000 年后,中国出境旅游国际影响力大大增强,出境客源则成为一种重要的外交资本和制裁目标国的筹码。在钓鱼岛事件、萨德事件、黄岩岛事件等事件中,中国以截断客流为反制手段,使目标国(地区)蒙受一定损失[24]。在不损害双边关系的前提下,达到释放外交信号和改变对方外交政策的目的。
(5)国际旅游领域议程设置能力和话语权
一直以来,中国不自觉地扮演着国际制度非参与者角色。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逐渐增强,对世界的贡献越来越大,在国际舞台上维护国家战略利益,提升国家影响力的内在需求越来越强烈。国内外环境的变化越来越需要中国积极融入国际制度,发出中国声音,实现从被动参与到主动担当的转变。
中国旅游业积极参与国际制度建设,不断提升议程设置能力和国际话语权,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是举办系列高级别国际旅游会议。如世界旅游业理事会(WTTC)第十届世界旅游旅行大会、首届世界旅游发展大会在北京举行,世界旅游组织第22 届全体大会在成都举办,成功展示了中国旅游发展的成就,为中国与世界各国深入开展旅游合作提供了契机,进一步提升了中国国际旅游形象和影响力。
二是紧锣密鼓地进行双边、多边旅游会谈。自2015 年起,中国承办、组织和参与系列大型国际旅游合作,与多国开展双边、多边旅游合作。国家领导人频频出席国际旅游合作会议,推进国际旅游合作成为双边、多边合作的重要议题,丰富了国际旅游合作的内容,拓展了国际旅游合作的空间[25]。
三是开始建立、主导国际制度。2012 年9 月15日,北京市发起成立世界旅游城市联合会,总部落户北京。2017 年9 月12 日,中国倡议和发起成立世界旅游联盟,总部落户杭州。表明中国在世界旅游领域的地位正在由参与者向主导者演变。
中国在全球和地区旅游合作中的积极进取,既促进了世界各国向中国分享发展经验和成果,也提高了中国的议程设置能力[26],增强了中国在世界旅游领域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综上所述,随着中国出境旅游的崛起,其在国家外交领域的重要性逐渐显现。将旅游活动纳入外交制度建设,不仅增强了中国在处理与世界大国及周边国家关系方面的软实力,而且也是解决国际社会非对抗性矛盾,消除外部干扰,扩展国际合作,维护国家利益的有效途径[27]。
3 中国出境旅游外交效应的实证检验
现有研究多从社会、文化等方面阐述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的促进作用,以定性研究为主,缺乏基于统计数据的实证分析,且不能反映双边关系的相互作用,不能真实测定国际旅游互动对双边关系影响的程度。基于此,选取美国、日本、韩国、俄罗斯、英国、法国、德国、印度、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等10 个中国出境旅游主要目的国为考察对象,以2003—2017 年的相关指标和数据为基础,采用广义矩估计法(generalized method of moments,GMM)动态观测国际旅游对双边外交的影响,实证检验中国出境旅游的外交效应。
3.1 指标选择、数据说明与模型构建
3.1.1 指标选择与数据说明
影响国际关系的因素较复杂,涉及国际大环境和局部小环境等,呈国别差异。本文聚焦于影响国际关系的共同因素,以外交效应(国际关系)为因变量,以双边旅游互动为自变量(主要观测变量),选取国家利益、国家实力、军事力量等影响国际关系的主要因素为控制变量。
(1)外交效应。用国际关系(IR)表征,以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院官网公布的大国关系定量衡量数据[28]为准,选取项目组公布的中美、中日、中韩、中俄、中英、中德、中法、中印、中澳和中印尼大国关系数据。
(2)双边旅游互动(INTERTOU)。国际旅游是互动的过程,单向的旅游流并不能真实反映双边旅游互动程度。占出境旅游比反映了国民出境到对方国家旅游的偏好程度,是反映双边关系冷热亲疏最恰当的指标。以中国与目的国出境到对方国家客流量占出境旅游比之和表示双边旅游互动程度:
其中,IINTERTOUCj,t表示t年中国 与j国双边 旅游互动程度,outfloCj,t表示t年中国出境到j国的客流量,OUTFLOCt表示t年中国出境客流总量,outflojC,t表示t年j国出境到中国的客流量,OUTFLOjt表示t年j国出境客流总量。数据来源于世界旅游组织(WTO)和世界银行数据库。
(3)国家利益。对国家利益的追求是一个国家对外政策和行为演变的永恒动力,国家在追求利益的过程中必然伴随国际合作或摩擦的利益实现过程,进而影响国家关系[29]。从资源角度看,国家利益可以划分为经济利益、政治利益、文化利益和安全利益等。在世界相对和平和经济全球化的今天,国家间经济依赖程度日益加深,经济利益因素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成为合作与竞争的焦点,从而深层次影响国际关系的变化[30-31]。本文从经济视角衡量国家间在经济交往过程中的利益动态变化。经济影响主要体现在贸易和投资两方面,分别选取贸易依赖度(INTERTRA)和投资依赖度(INTERFDI)2 个指标综合考查国家间经济利益的变化[32]。
根据基欧汉等[33]的相互依赖理论,贸易联系不等于贸易依赖,贸易联系的亲疏也不等同于依赖程度,其用敏感性和脆弱性衡量相互依赖程度,敏感性是指做出改变前受外部影响的程度,脆弱性是指做出改变而遭受的损失程度。贸易依赖度计算式为[34]
其中,INTERTRACj,t表示t年中国与j国的经济依赖 度,SharetradeCj,t表示t年中国与j国的双边贸易额,GDPCt表示t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jt表示t年j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数据来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官网和世界银行数据库。
对目标国投资越大,越不容易与目标国发生冲突[35],外商直接投资(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FDI)与军事投资呈负相关[36],因此,投资逐渐成为衡量双边关系的重要指标。投资依赖度计算式为
其中,INTERFDICj,t表示t年中国与j国的投资依赖度,ICj,t表示t年中国与j国对外投资之和,GDPCt表示t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jt表示t年j国的国内生产总值。
(4)国家实力(NS)。国家实力是一国对外关系的基础。相对实力来源于国家间实力的较量,比较对象不同,国家间的相对实力也不同,进而影响经济外交类型的选择和运用效果。当两国实力接近时,国家在选择经济外交类型时会更加缓和与慎重;而在两国实力差别较大时,实力较强的一国,拥有更广阔的选择空间,经济外交类型的选择更具张力和更为多样[37]。本文以中国GDP 占其他国家GDP 的比值表示中国与其他国家相对实力的大小。国家实力计算式为
其中,NSCj,t表示t年中国对j国的相对实力,GDPC,t表示t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j,t表示t年j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数据库。
(5)军事力量。军事关系是国际关系的重要内容,以军事支出对比(MILI)表征。由军事支出(MILI)保证的军事力量是国家实力的重要体现和国家利益的重要保障。但较高的军事支出会导致国际环境充满不信任感甚至敌意,引起国际关系的恶化。因此,军事支出是国际关系的重要影响因素,必须将其纳入控制变量。本文用中国军费支出与各国军费支出的比值衡量中国与其他国家军事力量的相对大小。数据来源于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机构(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SIPRI)。
基于指标数据的时段匹配性及数据的可得性,最终收集了2003—2017 年中国与美国、日本、韩国、俄罗斯、英国、德国、法国、印度、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10 个国家的相关截面数据。除双边关系指标外,均采用占比指标,这一方面消除了量纲的影响,便于不同对象间的比较,另一方面保留了指标的经济意义,使回归结果易于解释。
3.1.2 研究方法与模型设定
国际关系变化总是在历史国际关系的基础上发生,因此,以动态面板数据模型反映动态滞后效应。动态面板数据模型的一般形式为
其中,i表示截面(国家截面个体),t表示时期(年份),Yit表示被解释变量,Yi,t−1表示被解释变量一期滞后 项,Xit为解释变量,α和β均为 变量待 估系数,εit为随机扰动项,μi为个体效应,vit为异质性冲击。
ARELLANO 等[38]对GMM 进行了 优化,提出一阶差分广义矩估计法(differenced GMM,DIFGMM)。DIF-GMM 对所有可能影响因变量的自变量进行滞后处理,并将其作为工具变量,允许随机扰动项存在信息分布不准确,序列存在异方差或相关性,能较好解决解释变量的内生性问题,并充分利用多个工具变量信息,控制不可观察的个体效应μi,提高参数估计量的准确性和真实性[39],最终建立的计量模型为
其中,i表示截面(国家截面个体),t表示时期(年份),IRit表示被解释变量国际关系,IRi,t−1表示被解释变量一期滞后项,INTERTOUit表示解释变量旅游互动,Xit表示控制变量,εit为随机误差项,由δit和μit组成,α、β、ρ为待估系数。
3.2 结果与分析
3.2.1 数据平稳性检验
为避免变量因同趋势而出现的伪回归情形,回归前需对面板数据序列进行LLC(Levin-Lin-Chu)平稳性检验,原假设为存在单位根,序列不平稳。检验结果见表1。
表1 面板数据的LLC 检验结果Table 1 LLC test results of panel data
由表1 可知,除投资依赖度(INTERFDI)外,各面板数据序列的水平状态在1%显著性水平下不能拒绝原假设,存在单位根,序列均不平稳。对各序列一阶差分后,在1%显著性水平下均拒绝原假设,不存在单位根,序列平稳。所以各序列是I(1)单整的,可以进行协整检验。
3.2.2 协整检验
考查变量之间是否存在长期均衡关系,需进行协整检验,本文采用Pedroni、Kao、Johansen 检验,原假设均为变量间不存在协整关系,协整检验结果见表2。
表2 面板数据协整检验结果Table 2 Co-integration test results of panel data
由表2 可知,在1% 显著性水平性下,Pedroni和Kao 检验拒绝原假设,表明变量间存在协整关系。Johansen 检验不能拒绝存在4 个协整关系的原假设。变量序列通过了协整检验,这表明变量之间存在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方程的回归残差是平稳的。因此,对原方程进行回归,其结果是可靠的。
3.2.3 模型的选择和拟合
在采用DIF-GMM 回归前,应确定模型是固定效应模型还是混合模型。先构造F统计量,再进行Hausman 检验。经计算,F统计量为31.68,远大于5%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1.95,拒绝混合模型的原假设,选择个体固定效应模型。Hausman 检验结果为拒绝随机效应模型的原假设,选择固定效应模型。
在采用DIF-GMM 逐步回归时,剔除导致多重共线性的变量,保留符合预期的变量。选取IR(−1)、各自变量的一阶滞后项以及中国与各国的物理距离为工具变量,去除系数不显著的贸易依赖度(INTERTRA)、投资依赖度(INTERFDI)、军事支出对比(MILI),最终估计的计量模型为
其中,决断系数R2为0.96,说明模型的拟合效果很好;Sargan 值为0.89,接受原假设,说明模型的设定是有效的。IR(−1)、INTERTOU、NS 均在1%显著性水平下通过检验,说明这3 个变量对国际关系的影响显著。国际关系的变化受上一期国际关系变化的影响,采用动态面板估计方法是正确的。上一期国际关系每变化1 个单位,将引起本期国际关系变化0.56 个单位。双边旅游互动每增加1%,将引起双边关系2.85 个单位的正向变化,说明旅游互动对国际关系具有显著促进作用。旅游互动不仅是和平的结果,而且对和平有积极的正向效应。NS 的系数为负,说明随着中国实力的相对增强,国际关系有负向变化趋势。中国与他国综合国力比值相对增强1 个单位,将引起双边关系0.02 个单位的下降。谢超[40]认为,实力对比变化在中日关系中起基础性作用,中日实力对比的结构性矛盾影响中日关系的长期发展,随着中国实力的相对增强,中日关系经历了激烈的冲突摩擦。贸易依赖度、投资依赖度和军事支出对比的估计系数不显著,但并不能说明这3 个因素对国际关系无影响。随着双边经济依赖度的加深,双边发生摩擦和冲突的成本上升,因此,双边经济依赖是促进和平的因素。军事支出的增加容易引起国际社会的警戒和防备,营造不信任的环境,这不利于建设良好国际关系。
4 结论与讨论
4.1 结论
(1)中国通过ADS 协议、经济援助、“旅游年”、旅游“制裁”、议程设置等旅游外交行为,促进与世界各国的友好交往,维护国家核心利益,提升在国际外交领域的话语权和国家软实力,出境旅游的外交效应逐渐显现。①中国通过有计划地推进ADS 协议,开展“客源外交”,捍卫国家核心利益。②出境旅游作为一种经济援助手段,输出游客、支出外汇,平衡贸易收支,减少摩擦,缓和并促进国际关系。③“旅游年”的连续举办,将旅游的民间交往角色上升到国家制度层面,成为大国外交的重要组成部分。④旅游“制裁”作为一种软制裁工具,促进目标国行为朝着有利于本国核心利益的方向发展。⑤中国积极参与国际制度建设,提升国际话语权,这既是国际社会的内在呼吁和需求,也是中国进一步提升自身影响力的迫切需求。
(2)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具有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国际旅游不仅是国际关系的结果,也是动因。实证分析表明,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的影响是在上一期国际关系的基础上演变的,即国际关系具有滞后影响。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国际旅游互动每变化1%,将引起国际关系2.85 个单位的显著变化,上一期国际关系变化1 个单位,将引起当期国际关系0.56 个单位的变化。
4.2 讨论
(1)国际关系决定国际旅游[41],国际旅游反作用于国际关系[42],但其作用机制尚待进一步探索。①国际旅游促进国际关系的层次更加丰富。首先,通过官方层面开展“旅游年”,举办国际旅游会议以及官员互访,回应国家外交战略。其次,通过企业、行业组织开展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教育培训、游学项目、艺术和文化交流及跨境投资等,体现交往的灵活性。最后,游客作为民间外交大使,承载、传递积极友好的政治信号,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②旅游对国际关系的影响是一把“双刃剑”。国际旅游若运用得当,可以促进国际关系从普通到良好再到友好;若管理不当,可能引起国际关系的不和、紧张甚至对抗。旅游这种和解渠道具有一定程度的不稳定性,须引入管理机制,将旅游业纳入和平治理体系[43],才能有效地发挥旅游业对国际关系的正向调控作用,促进国际关系由普通向良好乃至友好转变。倘若对国际旅游管理不当,可能成为国际冲突的导火索,强化民族主义情绪[44],使国际旅游的负面影响扩散,导致国际关系的不和、紧张甚至对抗。③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的促进过程是长期的、渐进的过程。首先,旅游业对良好国际关系的构建以观念和态度的转变为中介,以各国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的转变为基础,其对国际关系的建构或解构需要长时段的积累,是一个长期缓慢的过程[45];其次,旅游者和东道主的情感或态度影响国家政策的传导路径,受一系列不可控因素的影响[46];最后,国际旅游对国际关系的影响分析需放在国际关系背景中,国际旅游受国际关系的绝对影响,其对国际关系的调控也受国际关系的反作用,两者间是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循环往复的,旅游业在建设和平局势中的作用不应被视为一个静止的过程,而应被视为一个根据冲突与和解所经历的各个阶段而动态、持续的过程[47]。
(2)出境旅游从多个方面提升国家影响力。游客所到之处,便是影响力所及之处。中国出境旅游的影响力体现在对目的地经济和就业的提振上,中国出境旅游是各目的地入境旅游甚至是其国内经济增长的引擎。但经济影响力只是初步的,出境旅游所扮演的民间外交和文化传播的角色具有更加深远的意义。当两国未建交或关系紧张时,旅游可以发挥“民间先行”的优势或缓和紧张局势,在双边关系中充当润滑剂的作用;当两国关系向好时,旅游互动可以促进双边关系迅速升温,在双边关系中充当加速器的作用。另外,出境旅游是一种跨文化交流活动,能够促进文化交流,消除误解和偏见,促进跨文化沟通和融合,缓和国际关系。因此,出境旅游是国际社会了解中国的窗口,是中华文化走出去、增长文化自信的过程。出境旅游对国家影响力的提升已超越了经济的范畴,与政治、社会、文化联动,发挥着复杂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