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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纪录片的叙事特征与精神守望
——《文学的故乡》解析

2021-12-02汪振军朱璐璐

北方传媒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贾平凹纪录片故乡

文/汪振军 朱璐璐

导演张同道说:“多好的演员也代替不了作家本人,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看到青年鲁迅在我们面前用浙江方言朗诵一遍《阿Q正传》,但我们能将莫言、贾平凹这些伟大的当代作家记录下来。”①历时四年,由张同道执导的系列纪录片《文学的故乡》于2020年7月在央视纪录频道播出,其以贾平凹、阿来、迟子建、毕飞宇、刘震云、莫言等六位作家作为切入点,通过跟随作家回到文学创作的现场,回溯作家们的成长足迹,在故乡风景中展现文学的魅力。作为文学类纪录片,文学性的表述和精神价值的彰显成为其两大特点,该纪录片采用多种叙事手法使得纪录片更具真实性和感召力。

一、叙事手法探析

叙事,顾名思义为叙述事情,最早应用于文学领域。随着科技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文学叙述得以通过影视画面展现出来,影视作品逐渐形成自己的叙事体系,不可否认地是两者在叙事方面具有同宗关系。克里斯蒂安·麦茨强调电影叙事的影像组合方式与文字叙述一样具有结构关系。纪录片通过镜头的运用、对象的选择、画面的选取以及情节的把握多种叙事手法,在展现真实性的同时挖掘其中的故事性,通过对素材的巧妙安排唤醒受众集体记忆,使受众获得沉浸体验。

(一)多重视角打造立体形象

叙事视角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最早是小说研究的中心问题,后来延展至影视研究中。《文学的故乡》在叙事视角上摒弃以往纪录片常用的全知视角,采用变换式人物内视角与外视角的结合,为观众展示作家故乡的真实风貌。作家们在纪录片中摆脱了以往被观察者的角色定位,更像是纪录片的主导者。不同于全知视角下“尽在掌握”的叙事节奏,镜头在跟随作家返乡时对即将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带领观众以一种“探索”的方式踏上旅途。

内视角。纪录片大量运用内视角,以叙述者第一人称体验视角为主。在第一集《贾平凹》中作家贾平凹一开始以第一人称体验视角介绍家乡的秦岭,平实的话语中带着对故乡坚定的热爱和无限的眷恋,吸引受众深入其中。毕飞宇在纪录片开始时因为自己漂泊的成长经历直言自己是“没有故乡的人”,在和节目组探寻自己的生活轨迹过程中找到了童年的小屋,偶遇童年的伙伴,以亲历者的视角带领受众共同体验对故乡记忆缺失的遗憾以及探寻故乡时的收获和满足。迟子建回忆自己小时候没有溜冰场就和小伙伴们在冰面上“打出溜”玩耍和去供销社买糖的经历,带领观众直达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内视角使观众能直接接触叙述者的内心,在共同体验作家们的心理活动的过程中较易激发观众的同情心和同理心。

外视角。第一人称回顾性视角经常运用其中,贾平凹回忆修水库、办简报、被推荐上大学以及后来文学创作时遇到的瓶颈,此时贾平凹处于往事之外,带领观众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其作家朋友何丹萌回忆当时贾平凹遇到瓶颈时的状况,以事件见证人的旁观视角对贾平凹的回忆进行补充。与此同时,文学评论家、《钟山》杂志主编以及故乡的村民对不同时期的贾平凹及其作品进行评价和描述。叙事文本的话语表达在多个外视角之间来回切换,以叙议结合的方式使贾平凹的个人形象得以立体、生动地展现出来。

(二)平民化叙事拉近心理距离

莫言、贾平凹、迟子建等作家在纪录片中褪下名人作家的光环,以朴实平淡的话语讲述方式贯穿始终,平民化叙事更显人物本色。

叙事形象。《文学的故乡》以作家本人为讲述者,通过其声音、话语、形象的综合性影视化呈现,更具说服力和视觉牵引力。在第五集《刘震云》中,节目开始刘震云在美国纽约《我不是潘金莲》放映交流会上以专业姿态与外国观众交流文学文本和电影文本的不同,在电影发布会上与著名导演谈笑风生以及身着正装在拍摄场地间匆忙穿行的画面展现了刘震云在外界的常规形象。与此相对比,当他回到河南延津时,与村民关系熟络交谈,身着黑色羽绒服在河埂上眺望远方,骑着粉色电动车在田野里骑行的形象,展现了刘震云平易近人的一面。故乡田野的空间环境与叙事者的表情、动作、外表共同构建成完整的叙事者形象,以作家们前台幕后形象的对比增添了纪录片的趣味性与纪实效果。

叙事话语。贾平凹在描述写作环境时讲到脑子里一定要固定一个人物,以盖房子时必须打几个桩固定下来做比讲述了确定写作范围的方法。刘震云在讲到文学创作时把饺子馅比作文学中的人物结构,把肉、菜、酱油、香油、姜末、葱花比作不同的人物,把调好的饺子馅产生的独特的味道比作文学作品的魅力。迟子建把写作比作花朵成长的过程,称拥有故乡作为源头活水,在写作过程中才能妙笔生花。作家们用深入浅出的平民化语言,把看起来高深复杂的文学创作解释得通俗易懂。除此之外,贾平凹的陕西口音、刘震云的河南口音、莫言的山东口音……使用方言使得纪录片的呈现显得更加原汁原味。平民化的形象、话语、语言特色拉近了作家们由于文学光环产生的距离感,作家们接地气、家常化的语言表达方式消解了与受众的心理距离。

叙事场域。叙事场域为叙事展开提供了必需的活动场所,对于叙事场域的多重运用可以增加叙事层次,丰富节目内涵并持续吸引观众注意力。在时间场域中,对作家们的过往以访谈和影视资料交叉的方式呈现,使过去的作家和现在的作家在影像中重逢,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结合使作家形象更为丰满。在物理场域上,《文学的故乡》不再局限于演播厅,在内容呈现上既有节奏平稳的室内访谈,也有流动的旅途记录。多重场域间产生共振效应,使得纪录片的内容充实并鲜活有趣,节目中对于田间地头、邻里街坊、路途风景等日常场域的呈现减少了观众在以往文化类节目中易产生的虚无感和游离感。

(三)符号化叙事构建想象空间

影视符号最显著的功能在于象征功能,即以具体的形象暗指抽象普遍的内涵,这种表象超越使得影像符号更加耐人寻味③。纪录片作为一种非虚构文本,通过采用符号性元素构建观众的想象空间。

文本符号。“文本”作为叙事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概念,是作者和读者之间视域沟通的桥梁和纽带,作者对文本的运用对于建构读者的想象空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莫言在谈及故乡时直言“这地方有母亲生你时流过的血,这地方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是你的血地”。莫言以“血地”来比喻作家的故乡,其内语境及能指意义可以解读为字面上、身体上的血缘关系,从所指意义上可以理解故乡的历史与文化是文学创作的源泉与支撑。作家以简明通俗的文本符号减少不同文化背景、知识水平、年龄阅历等因素造成的外语境差异,准确快速地打通纪录片与观众之间的共通意义空间。

人物符号。人物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原动力,典型人物与典型环境的塑造是揭示故事主题的重要手段。在第一集《贾平凹》中,开头和结尾均采用一个农民用锄头在空旷的田野耕作的剪影,暗示了作家创作与土地的紧密联系以及埋头耕耘的创作过程。纪录片中作家多次以剪影形象孤身在苍茫原野上行走,让人联想到作家在文学创作时孤身一人、独自探索的形象。第四集《毕飞宇》中多次出现女子身着青衣跳舞的画面展现江南水乡的灵秀,与其作品《青衣》相呼应,引发观众的联想和想象。纪录片多次运用符号化人物形象在影片叙事中起到点明主题、符号隐喻、承上启下的作用。

场景符号。场景与情境的英译词均可是“context”,在中文释义中,场景更偏重于空间环境的描绘,而情境更强调环境氛围中所滋生的行为心理,二者互嵌互通,密不可分④。莫言的山东高密、贾平凹的陕西秦岭、毕飞宇的江苏水乡、迟子建的北方冰雪、阿来的西北高原、刘震云的中部延津,六位作家的故乡展现了中国的东、西、南、北、中五个地域的标志性场景,在跟随作家返乡的过程中展现相应地区的风俗特色,如东北快板、西河大鼓、秦腔等民间艺术,展现故乡与作家创作的紧密联系。叙事化场景的具象化表达使得不同的场景成为具有特殊指向的符号隐喻,使观众构建形成对中国当代文学发源地地理位置的物理想象空间,在新旧影像的更替呈现中激发观众“想象的共同体”。

(四)故事化叙事引向深度思考

故事曾经是人类了解历史、熟悉自然、感悟自身的通俗方式,它构成了普遍存在于人类社会的原型文化,在人类的血脉中播下了讲“故事”、听“故事”、爱“故事”、迷“故事”的基因⑤。如何讲好故事,规避以往节目中易出现的说教感、空洞感、距离感的宣教式传播是文学类节目应当注意的问题。在故事化叙事中,除了精心设置的情节,更为重要的就是真实,脱离了真实,故事就会成为文本的堆砌。讲好故事可以把平白枯燥的人生哲理暗含于故事情节中,听众觉得意犹未尽、心神领会。刘震云讲述当年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外祖母割麦子的速度比身高一米八的大汉还要快,究其原因,他引述外祖母的原话“我只要是扎下腰后从来不直腰,直一次腰就会有第二次和第二十次,在别人直腰的过程中,我割得比别人快”。相比于宣教式讲道理,以平实的语言讲述农村妇女割麦子的平凡故事表现出乡村人的人生智慧与哲思,把农村普遍的割麦子事件作为切入口,更容易唤起观众的集体记忆和群体认同。

贾平凹谈到小学兼中学同学刘书征时提到了对命运的思考。通过讲述两人几十年来生活境况几度翻转的故事,让人感叹到生命不止、世事无常,坚持不放弃就会有转机。从在稿纸上写故事到在镜头前讲故事,《文学的故乡》对作家们的人生过往和经验感悟进行了深度挖掘,通过故事和镜头向观众展现故乡根文化蕴含的生命力与感召力。

二、文学表述与精神守望

(一)文学语言的应用

人文纪录片旨在引导人们走出文化的荒原,文学与纪录片这两种媒介的融汇贯通,为平淡的日常生活灌注了诗性的灵魂,将庸常点化为灵动的生命诣趣⑥。《文学的故乡》除了展现作家和故乡的紧密联系,文学语言的应用让观众在视觉欣赏的同时感受到文学语言深入人心又韵味无穷的魅力,展现文学纪录片的文化品位和诗性内涵。

《文学的故乡》纪录片片头作家们用富有感情的声音吟诵文学作品中的片段或者人生感悟,配以故乡或辽阔或秀美的景色,让人感到情景交融,沉浸其中。如在第二集《阿来》中,“草原,雷霆开放中央,阳光的流苏飘拂……”画面配以太阳初升时的画面,作家阿来向着阳光行走,在一望无际的西北荒原上留下一人行走的背影;第三集中迟子建在黑龙江省白雪皑皑的土地上说故乡的自然风貌是自己生命的底色,也是作品的底色。文学语言的描述来源于故乡,此时又配以故乡的情景,回归到故乡中,写实与表意相结合,文学话语中的豪迈与空灵与辽阔无垠的景色融为一体,使观众的视觉画面与心灵感受合二为一。纪录片采用诗意化的光影构图、色彩结构和文学表述拔高镜头记录下的客观内容,唤醒叙事符号背后的深层情感。

(二)精神价值的彰显

阿来说:“通过文学遇到那些最伟大的人,在文学中遇到最美好的情感,在文学当中遇到最宽广的胸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文学成了我的信仰,把我从一个简单的、急于求成的人变成现在一个不慌不忙的、处变不惊的人,用一种非常平静的东西来感受这个世界。”在消费社会浪潮中,人们物质生活富足的同时心灵家园的阵地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逐渐缩小,大众文化和文学艺术的商业化和世俗化使得低迷情绪加速人的颓废。《文学的故乡》在引领观众领略作家故乡的同时也是一次回归心灵故乡的导航,以作家们的真实经历和文学作品中的精神价值净化社会上急功近利、精神虚无、浮躁自弃等不良风气。

纪录片中作家们回溯往事时不约而同地提到童年物资匮乏和粮食短缺留下的深刻印象。除此之外,莫言的哥哥评价莫言为了在文学方面搞点名堂,熬夜看书“把命都拼上了”;贾平凹在文学创作时一天要写够十个小时;阿来在文学创作时觉得自己写的不是一流作品转而选择实地调查,拿着相机徒步考察,阿来讲到“周围这些山没有我没有走过的”……作家们毫不避讳文学创作和人生成长中的迷茫与煎熬,用真实朴素的成长经历和对文学创作的赤子之心给与当代青年以精神触动。

结语

当代社会,人们不再为吃穿问题发愁,但是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泛娱乐化的媒介生态环境使得人们在精神层面产生焦虑和困惑。影视艺术和文学意蕴的融合使该纪录片成为当代娱乐化风行的影视环境中的一股清流,展现文学类纪录片的人文精神与社会责任。《文学的故乡》回归媒体的教化功能,在带领观众跟随作家们回归故乡的同时达到探索与传播文化的目的,向观众重现文学的魅力,彰显文学类纪录片的时代价值。纪录片采用多样叙事手法,运用文学性语言凸显现实主义作品的精神内涵,构建起文学类纪录片特殊的影像风格和精神价值,实现文学与当代社会结合的突破。作为文学类纪录片,《文学的故乡》不仅是对当代文学研究的抢救式记录,更是一笔赠与当代年轻人的精神财富。

注释:

①张博令:《回归故乡,与文学重逢》,《新华每日电讯》2020年9月25日,第11版。

②刘屹:《从符号化叙事看城市纪录片》,《中国电视(纪录)》2014年第2期,第49-51页。

③王蕾、韩洲:《身体、场景与参与:公共卫生事件的叙事景观》,《青年记者》2020年第33期,第26-28页。

④高鑫、贾秀清:《21世纪电视文化生存》,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6年,第6页。

⑤薛倩:《人文纪录片的文学底蕴与诗性内涵——以〈人生第一次为例〉》,《中国电视》2020年第9期,第109-1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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