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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公民》

2021-11-30

全国新书目 2021年10期
关键词:狒狒母羊羊群

张羊羊 著

长江文藝出版社

2021.8

45.00元

张羊羊

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现供职于武进图书馆。主要作品包括诗集《马兰谣》《绿手帕》,散文集《庭院》《旧雨》《草木来信》等。

本书是一部写虫子、兽物的作品集。全书选取了52种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动物,如羊、狐狸、乌龟、青蛙、蛇、骆驼、野兔、鸽子、蚂蚁、蜗牛等,作者以细腻的笔触为读者再现了一个富有生活气息、诗意空间、本真之心的动物世界。

为这个世界而到来,我愿意把它们当作一个伟大而纯洁的秘密,愿意J.H.摩尔把它们称作天空的孩子。每当傍晚羊群回到畜栏的时候,狒狒总是忙于抱起每只小羊羔,十分温顺而小心地送到正在“喊叫”孩子的母山羊身旁,并让它吮吸母羊的奶头乖乖地吃奶。狒狒的记忆力非常好,它知道每一只小山羊是属于哪只母羊的,一点不会搞错。因为母山羊只有两只奶头,所以狒狒发现哪只母羊生下三只小羊时,它就把第三只小羊送到另外那只生一只小羊的母羊身边去吃奶,使这只“多余”的小山羊也能长得健壮。

这幅温馨的画面读起来像一个美丽的童话,可在非洲西部的一些农民家里就不再是胡编乱造企图感染人心的矫情故事。我就愿意为一只狒狒鞠躬,或者干脆做那样一只细心、聪明的狒狒,尽管它那令人忍俊不禁的憨态中有着被人利用的粗线条,尽管它从此开始了依赖于人类慢慢远离大自然的生涯,可它至少还能用它的“行为”削弱着人类日益加剧的困境。如果人能读懂某些细节、读懂一只狒狒为什么会忙碌着为不同的族类均分着爱的话,大地又将呈现怎样的一片祥和?前年夏天,我的同学谭书琴远赴可可西里无人区志愿保护藏羚羊,因不适应气候而病倒,我在南京的报纸上关注着她的行程和病中写下的可可西里系列日记,并在陆川的纪录片《可可西里》中嗅着藏羚羊的气息,嗅到的却是大片森森白骨中呛人的火药味以及不可遏止的愤怒。我始终觉得藏羚羊能够在那样恶劣的地方慢慢适应并奇迹般生存下来,近乎一种圣灵的化身,它们躲避着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却依然陷入被这种可怕动物赶尽杀绝的危机。那么,上帝对它们的仁慈眷顾和我眼眶的潮湿又如何与那些贪婪的涎水抗衡?

有一种生肖的选用与排列是根据动物每天的活动时间确定的:下午一时到三时,是未时,羊在这时吃草,会长得更壮。我属羊,在一九七九年五月的一个子夜时分出生,没赶上食物富足的时间,但我出生的时候能赶上酣睡的时辰,想必不会与饥饿产生联系了。我肯定是在未时吃得饱饱的,然后懒洋洋地从子时来到这个世界,试图过上吃饱睡足的生活。若干年后,这个属羊的孩子在放学后开始了另一门重要的功课:左手挽只竹篮,右手握把镰刀,晃荡在田野。这个孩子也会牵着家里的母羊穿过乡间的小路,去邻村的一位羊大婶家,然后把羊交给大婶,看着家里的羊和大婶家的羊“打架”,孩子从不关心出自大人嘴里的一个模糊词语,他只是在四个多月后惊喜地看着两只小羊羔从母羊肚子里滑了出来“咩咩”地叫着。然后,他每天傍晚就更努力继续着功课:鲜嫩的青草。

又过了若干年,我就离开了乡村,生活在只剩下人的地方。在一个特别想念羊的傍晚,我遇到了古希腊女诗人萨福,她在眺望那首温情的牧歌“羊群归栏,孩子们都投入母亲的胸怀”,我无比热爱这软绵绵的诗句,就像看见我喂养过的羊那双温和的眼睛一般;我也遇到了苇岸,“在所有的生命里,我觉得羊的存在蕴意,最为丰富”,我热爱他为羊做出“上帝之子”的命名;我还遇到了《诗经·无羊》的“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羊来的时候犄角挨着犄角的密集想象,我热爱它们“矜矜兢兢,不骞不崩”的有序和谐,热爱它们“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的千姿百态,竟那么从容乖巧和错落有致。

而我所见的仅仅是有限记忆里那零星的几只,是李时珍《本草纲目》里“生江南者为吴羊,头身相等而毛短”的那几只,就是这几只里还有我一段忧伤的记忆:在低矮、阴暗、潮湿的平房里,我喂养过的母羊在产下两只羊羔后便死了,我和母亲抬起它扔进了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我为此大哭一场。母亲从集市买回婴儿用的奶瓶和奶粉,我暂停割草的功课,“强硬”逼迫它们继续活下去,而活下来的只有一只,我为另一只再次大哭一场。活下来的那只很快长成了温顺的母羊,我继续快乐地走过田野。只是,若干年后,母亲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它卖给了屠羊人,乡村生活开始结束,记忆也由此短暂中断。于是我只能嫉妒居住在草原的书写者,他们的文字里会闪出我所羡慕的“羊群”,而“羊群”对我而言是一个过于庞大又过于奢侈的词语,仿佛我至今的行走是一段充满缺憾的旅程。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羊群”就是那一团团游走的白云,偎着它们,一生所渴望拥抱的东西就在身边。如果能在这“白云”间尽情地呼吸,和心爱的人填写余生,那将是无限美好的事。

我向往看一看北方的羊群,却没有勇气去北方生活,这也许与我虽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却有着不吃羊肉的习惯有关,北方足以令我想起天寒地冻殃及无辜的羊的概念。在南方,无论父亲怎样劝我嚼下那块味道鲜美又可以暖胃的羊肉,我都无从下筷。这并不是想说我有颗多怜悯的心,即使是在做完羊肉后起锅的菜我也绝不碰上一碰,这种排斥我一直也没能说清楚缘由。我会闻到一股味道,那味道也并不是其他不吃羊肉的人所说的简单的“腥”,我把这算作一份天生的胆怯。“羊在六畜,主给膳也”业已形成天经地义的定论,兴许对饮食的考究本身就是人类文明进程的重要支流,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反驳?袁枚说全羊席的制作方法有七十二种,好吃的也只不过十八九种罢了,这个行走于大江南北的食客似乎还带着几分叹息。不过他的《随园食单》里有一道“羊肚羹”说,“将羊肚洗净,煮烂切丝,用本汤煨之。加胡椒、醋俱可。北人炒法,南人不能如其脆”,我看了倒是在想,人的胃在消化羊的胃时那会是什么感觉?即使反复碰撞、摩擦过后,黏液里大概也没有青草的味道了吧。

宋代洪皓《松漠纪闻》载:“女真旧绝小,正朔所不及,其民皆不知纪年,问则曰‘我见青草几度矣,盖以草一青为一岁也。”是啊,草儿因为春风吹拂还能一岁一枯荣,人的宿命又将归为何处?与其说被苇岸“那吃草的,亦被草吃;那吃羊的,亦进羊腹”的忠告深深击中,不如用个时髦的词语“环保”吧!也曾几度为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里的一段描述沉思:“……羔有角而不用,如好仁者。执子不鸣,杀之不号,类死义者。羔饮其母必跪,类知礼者……”每每于此我的耳边就会响起“咩咩”的叫唤,无论是我喂养过的还是我不熟识的那只,我的心都会被这声音的节奏揪住,我实在找不到除了羊之外还会有如此温文尔雅的动物了。

似乎与艾克瑟·林登感同身受:“在我和羊之间有一种东西,在世上存在的年代如此久远,远过我和羊儿的生命时长,远过这些灌木和树木,甚至远过书本和知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艾克瑟·林登说不出来,我也说不出来。

我开始带着一种莫名的虔诚用六笔写着“象四足尾之形”的简化字,我还把“羊”字重叠换取了以前的名字,如果还必须解释点什么,我只想说我属羊也喜欢羊,就像喜欢娶回来的属羊的女人一样,只是很遗憾没能在第三个本命年生一个属羊的孩子。

视频之后太太又发了一条:“别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想那么多。”还加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说实话,有种失足后被挽救的感动,心中稍感安慰。视频里儿子的表情和答话都很自然,肯定不是娘儿俩一起演双簧宽慰我。但我也知道,这感动只是侥幸,不过是犯了错误这一次逃掉了惩罚而已。在异乡的后半夜,我回了一条:“一定努力把爹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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