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与陶行知的交往情谊
2021-11-30丁英顺
丁英顺
陶行知(1891—1946),安徽歙县人,早年留学美国,回国后先后创办南京晓庄师范、上海山海工学团、重庆育才学校和社会大学,发起推行平民教育、乡村教育和民主教育运动,被毛泽东誉为“伟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的一生,始终以“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的赤子之忱,与劳苦大众休戚与共,与共产党人亲密无间,为人民教育事业、为中国的民族解放和民主斗争事业鞠躬尽瘁,奋斗终生。
2021年是陶行知先生130周年诞辰。本刊推出纪念文章,回顾陶行知在重庆与共产党人的交往,以及育才学校迁址红岩村的日子,以飨读者。
九一八事变后,陶行知就与中国共产党建立了广泛联系,全民族抗战爆发后更是与在国统区开展革命工作的周恩来建立了深厚情谊。每当政治形势发生变化,或是育才学校遇到较大困难时,陶行知总是去曾家岩50号向周恩来请教、商量,回来经常感叹“去时腹中空,回时力无穷”。周恩来与陶行知交往过程中留下的诸多文物,见证了中国共产党人与爱国民主人士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战斗情谊。
为育才学生题词:一代胜似一代
全民族抗战爆发后,陶行知作为国民外交使节出访欧美亚各国,于1938年10月1日回到武汉。次日,《新华日报》即以《陶行知先生昨归国抵汉,谈各国援华运动》为题,热烈报道他在海内外的宣传活动。10月5日,陶行知第一次拜会了神交已久的周恩来,对周介绍的国内抗战形势以及延安解放区情形留下了深刻印象,深感“蒙其指示甚多”,备受鼓舞。
1939年7月,在周恩来和中共中央南方局的支持下,陶行知在重庆北碚创办了战时第一所难童学校——育才学校(后迁至合川草街乡凤凰山上的古圣寺),并任校长。周恩来非常支持育才学校的建设和发展,曾对学校的地下党支部明确指示:支部在学校里要搞好团结工作,首先要帮助陶先生把育才办好。育才学校也聘请了许多共产党员担任教师和其他重要岗位。陶行知还多次邀请博古、吴玉章等来校讲学。
1940年秋,国民党顽固派阴谋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重庆政治形势日趋紧张。由于坚决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陶行知等民主人士的处境更加困难,国民党当局经常找借口刁难甚至扬言取缔育才学校。为了帮助陶行知和育才师生认清形势,做好应变措施,9月22日,周恩来、邓颖超在南方局文化组组长徐冰、妇女组副组长张晓梅的陪同下,来到北碚陶行知家中。当晚,周恩来、陶行知秉烛夜谈,纵论时事和教育事业。周恩来指出,育才学校的前途和国家民族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因此一方面要提高警惕,采取措施,有备无患;另一方面要教育广大师生,在极端困难时坚持工作,树立最后胜利的信念。
第二天,周恩来等在陶行知的陪同下看望了住在北碚的文化教育界和科技界知名人士,并参加了一场小型的时事座谈会。曾亲历会议的胡风回忆:周恩来副主席到北碚来了,决定由陶行知出面邀请一些客人,记得我也附了一个名的。由我请复旦诸人到北碚聚餐一次,到了有二三十人,都是在北碚的文化人和复旦的教授们。陶行知主持,并请周副主席讲话。现在能记起的,只是由于当时正是蒋介石酝酿第二次反共高潮之前,他讲话的主要意思是鼓励团结、进步、坚持抗战的信心,反对分裂、倒退、投降的危机。
9月24日,陶行知又陪同周恩来等乘舟沿嘉陵江逆行30里,至合川草街子,再步行两个多小时,来到凤凰山上的育才学校。当晚,周恩来对育才的全体教师作了政治报告,并与育才地下党支部书记廖意林等详细分析了形势严峻后党员教师的转移计划。
25日,育才学生在餐厅举行了一场热烈的欢迎会。绘画组的伍必端回忆:陶先生陪着周恩来、邓颖超来到大厅,老师们、同学们不停地拍手欢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周副主席。他是一位非常漂亮的人,浓眉大眼,两眼特别有神,他的夫人邓颖超是位非常慈祥和蔼的妇女领袖,他们一直开心地笑着,看着每个孩子。
周恩来走上讲台鼓励道:“你们这些孩子,大都是从战火纷飞的地方辗转流离,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能够在育才学习是最幸福的。你们都是科学家或艺术家的幼苗,扎根在这块教育的园地里,有着像陶先生这样的园丁精心培养,一定会长成像凤凰山的参天大树一样,成為建设国家大厦的栋梁。”
他看看站在右边的大会主席杨秉荪(12岁,音乐组学生),再看看站在左边的大会司仪孙振侠(13岁,戏剧组学生),深情地说:“你们这一代比我小时候强多了。各个组的壁报都办得好,可以看得出你们读的书很多,知道的事也多。小小年纪就能当大会主席、司仪,已经是小演说家了。我像你们这般年纪,还在黑暗中摸索,读的是陈旧的书,受的封建主义教育,脊背上还拖着一条长辫子呢!”听到这里,全场欢笑起来。
周恩来又简要地讲了国内外形势,说明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最后,他更是满怀信心地说:“今天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学校里有很多好老师,图书馆里有大量进步书刊,希望同学们努力学习,为真理而斗争,为新中国的远大前程而斗争。”
一位小同学站起来天真地发问:“周伯伯,请问,中国革命还要多少年才能成功?”周恩来微笑着回答:“这个时间,我也不好回答,也许很快,也许我们不一定能看到。但是,你们必然能够看到,一定能看到!”
在热烈的掌声中,邓颖超也上台讲话。她讲了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故事,介绍了苏联儿童教育的实况,并勉励孩子们要好好学习,“未来是属于孩子们的”。
欢迎会结束后,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周恩来和邓颖超,请他们题词留念。周恩来在孩子们的本子上都写上同一句话:“一代胜似一代。”
周恩来和邓颖超在育才学校的两天时间里,观看了音乐组、戏剧组的排练和演出,走遍了古圣寺的每个角落。他们在参观中发现学校体育设施较差,回到重庆后,还专门托人给陶行知送去400元钱,特别指明是捐给学校添置体育运动器材之用。
这段时间,时任育才学校总务主任丁右涵被推派专门照顾周恩来和邓颖超的生活,他后来回忆说:“周恩来同志不抽烟、不喝酒,连茶叶也不要。第一次做了六个菜一个汤,他嫌浪费了,要求和师生们同进食,说不要把他当作客人。马侣贤(育才学校副校长)同志一再向他解释说是陶先生交给他的任务,招待不好要挨批评的。周恩来同志无法,只好接受,但六个菜减为四个菜。”
因为周恩来是陶行知请来的客人,陶行知特地于9月29日致信马侣贤:关于周恩来、邓颖超诸先生来校参观之一切费用,由我个人担任,并开列了饭钱船资等具体费用。
延安送来的礼物:毛线衣
皖南事变后,育才学校日益受到国民党当局的政治迫害和经济封锁,丁右涵描述了当时的情况:“由许世英主持的国民党赈济委员会每月给育才学校的经费补贴,停发了;常年给育才学校捐助的人,因为接到国民党特务的恐吓信,不敢再捐助了;陶先生外出,国民党特务尾随盯梢,即使肯捐助的人,也不敢见陶先生的面,怕惹上麻烦。总之,育才学校的经费几乎绝源,三百多位师生员工的生活濒于绝境。”
面对艰难的困境,陶行知依然不知疲倦地奔走于山城募捐。一次,陶行知因劳累而生病,夫人吴树琴问他:“你为办育才,天天出去募捐,实在太辛苦了!为何不去延安?”陶行知回答:“我若一走,学校的师生都要遭殃,育才学校可能和晓庄学校一样,被蒋介石封闭,我非得在这里顶下去不可。为新中国培养人才,我吃点苦,何妨?”
当时,也有同乡好友见他太过辛苦,劝他停办,另想他法,继续办学无异于背着石头游泳。他毅然答道:“我不是背着石头游泳,而是背着爱人在嘉陵江中游泳,越游越有劲。要游过急流险滩,达到胜利的彼岸。”
艰难时刻,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等时刻关注着育才学校,不但在经济上,更在精神上给予有力支持。1942年正值生活教育社成立15周年之际,延安举行了隆重的纪念大会,徐特立、李维汉先后在会上讲话,大力称赞陶行知和他从事的教育事业。李维汉称“陶行知先生和徐特立同志是中国新民主主义教育的两面大旗”。会上决定出版《陶行知教育论文集》,这是中国共产党当时出版的唯一一本个人教育论文集。1943年,周恩来托徐冰送给育才学校一套延安军民齐开荒、大力开展生产自救的珍贵照片,还送给陶行知一件延安织制的灰色毛线衣,意在启迪、鼓励育才师生学习延安,走生产自救之路,以克服经济上的困境。
陶行知收到照片和毛衣后深受鼓舞,积极动员带领全校师生仿照延安开荒种地,生产自救。他组织了以育才党组织负责人廖意林为首的50人垦荒队伍,他们背着行李、工具到离学校不远的澄江镇马家沱后山(当时称光铁坡)一带开垦荒地30多亩,办起了育才学校的第一个农场。育才师生不仅实现了生产自救,还把劳动所得汇给正在遭受水灾的印度难民。后来,陶行知专门作了一首新诗《开荒歌》:
荒地五百亩,
英雄好战场。
今征三十士,
有力共开荒。
种杂粮,养猪羊;
年成坏,救饥肠;
年成好,幸福无量。
小凤凰,羽翼强,
飞去光铁坡,
创造新家乡。
在以后的日子里,陶行知一直把周恩来送的毛线衣藏在箱子里,作为永久的纪念。
四海同悲:致陶行知家属的慰问电文
抗战胜利前后,陶行知积极投入到反对内战、反对国民党专制独裁统治的民主运动中。
1945年元旦,他在《新华日报》发表文章《迎接民主年》,兴高采烈地欢颂民主新年最崇高,号召“拿出每一个人的血汗,培植民主的幼苗,掀起民主的洪潮,给四万万五千万同胞,洗一个大大的民主澡”“在民主的世界中,共同为人类幸福而创造”。他还连续发表了政论文章《民主的儿童节》《民主》《民主教育》《民主教育之普及》、诗歌《科学与民主结婚歌》《四万万五千万人的大公司 四万万五千万人做老板》《民之所好》《立即停止内战》《民主进行曲》《向民主小姐求爱》《自由警报》等等。毛泽东赴重庆谈判期间,陶行知几次亲聆教诲。毛泽东离渝时,陶行知又代表民盟中央前往机场欢送,并合影留念。
1946年4月,陶行知携夫人离开了客居七年的重庆,前往南京、上海,并在南京梅园与周恩来畅谈。在党的支持和引导下,陶行知积极奔走在反内战、争和平,反独裁、争民主的第一线。在上海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陶行知为和平民主事业发表了《小学教师与民主运动》《民主教育》《新中国之新教育》等近百篇演讲,由此被国民党特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被列入暗杀黑名单,名列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