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大仙”
2021-11-30刘择栖
刘择栖
张挥老师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个子不高,身材匀称偏瘦,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烁烁生辉,初一打量,便有种“大仙”的飘然气质。
张老师其人道行高深,自有千般变化。
张老师犹好古文,就是不知是否好酒。每逢上课讲解古文诗词,便浑然忘我。他讲《赤壁赋》,常大段诵读,气势澎湃,让人恨不能驾轻舟于清流急湍之上,挟飞仙以遨游宇宙太虚,与明月共老而人生无憾。每当张老师读罢此文,我恨不能当堂饮酒以直抒胸中豪放之情,又深感诗人豁达心胸。从此读诗如饮酒,忍不住“贪杯”作乐。时至今日,仍喜夜下“独酌”,大有“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的乐趣。
有豪放的,也有搞笑的。张老师博闻强识,常在课上说些诗人的“逸闻”给我们听。印象最深莫过于陶渊明。讲到《归去来兮辞》“童仆欢迎,稚子侯门”一句时,他另辟蹊径,告诉我们文中所谓“稚子”,也可解读为“幼稚”之子。陶渊明的儿子因为陶渊明嗜酒而没有一个成器的,养出了五个“废材”。智商不如常人,行住坐卧一如稚童,故称“稚”子。然后他还煞有介事地引出了依据,陶渊明自己在《责子》里说:“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你看,活脱脱全是傻儿呀!全班大笑。我们懂他的“戏说”,有种知晓了著名诗人不为所知一面的快乐。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的归纳后,他画风一转,道:“你看这些句子,哪句不是细细读来暗含悲凉之意?”
继而他解释说:“诗人辞官归乡,家中杂草丛生甚是凄凉,爱子成年却无法独立,如何乐得起来?只有陶渊明可以。他豁达超脱,于悲凉中自寻乐趣,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人生起伏,这是你们要从课文里学到的人生哲理,这才是你们要看到的陶渊明。这才是真正的大诗人。”
实在是喜爱这位老师。张老师酷爱诵读古诗文,记忆最深的是带我们当堂朗诵《春江花月夜》。随着音乐和老师的诵读,一轮圆月破开黑夜,洒满一江堤的皎洁;花林摇影时,捣衣声中念着未还的故人;江影稀碎,月的光辉成为了人间最美的绝色。在这一片月色中,古时大唐的风采刹那重回。
張老师是以声为笔的作画者,盛唐的歌舞升平,宋时的山河破碎,千古不变的月光和人间的悲欢离合都在语调的抑扬顿挫里铺陈墨色,化作纸上的笔触皴点。
就是这样一位“大仙”,给予我语文学习的万般欢喜,赠与我唐诗宋词里无限的欢欣。从此,那些诗词都有了音容面貌,成为了我一生永不辜负的深情与热爱。
张老师重塑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从此便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山变成了青山,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山还是在春雨里洗过的春山,“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更是诗人仰望的山岳,“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水是江南的水,是朦胧的春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水还是李清照的忧愁,“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水更是春来时被染成碧色的江水,趁着如火的江花“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于是山也妩媚,水也多情。万物都有了各自的色彩,诗词里的意象变成了曾经去过的地方。生活变得温柔起来,遇见的人也愈加可爱。背诵记忆古诗词实在是太快乐了。尤其记得张老师极力推崇的诗词大会,其中的“飞花令”给我的江南之行带来了不少乐趣。漫步扬州,金黄色腊梅盛开枝头,幽香扑鼻。于是突然忆起“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句。看到腊梅的姿态便认定这句诗必然是写腊梅了。看扬州的水,一湾绿水波光粼粼漫出堤去,边角处聚拢着细碎的浮萍,还有婷婷在风中的荷花。于是便想“涉江采芙蓉”了:我弃兰泽的芳草不顾,执意要涉入江中采莲赠与我最思念的人,我所想的人在遥远的地方,而我也背井离乡远走四方,我和思念的人心意相通,于是只能忧伤地终此一生了。当初涉江之人的心绪成就了江南山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老师于我是良师,是我语文学习的引路人。他的“仙气”让诗词更美,让文笔生辉。万分感激,有幸与张老师相遇,得以在“仙人”指点下窥得一丝“天机”。语文从不只眼前的文字,还有万卷书与远方的行路千里。
(作者单位: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
本栏责任编辑 李 淳